“……抱歉,我不是针对这位新闻系学姐,我只是觉得,像袁律师这样作风严谨的人,怎么会让这样写您的稿子在市面上流通呢?您不觉得,这是对您本人的一种极度扭曲甚至是侮辱么?”
问题问完了。
卓理两条粗壮的眉毛都揪成了两撇钩子就要钩死问话那人了。她在内心暗讽:什么叫扭曲?什么叫侮辱?如果袁岂凉肯好好配合她的采访,她也能写出深度全面的报道好不好。凭什么把责任都推给她?
“谢谢这位同学的提问。首先,我必须解释一下,这篇文章的整个过程,我个人都一直参与。如果说,这是一种侮辱和扭曲的话,我想……也算是我自己的责任,与文章作者无关。其次,对于侮辱和扭曲这种说法,我个人并不认同。我是一个律师,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自己的工作,这只是本分。这样的本分与教师、医生甚至和在座的每位同学……本质都是一样,所以,对于媒体的采访与报道,只要真实,我个人觉得,没什么不妥。而这篇稿子,很真实。”
有那么一个词叫:掷地有声。
卓理觉得,这个词应该可以形容袁岂凉现在的样子了,她下意识的狠命鼓掌。倒不是因为袁岂凉为她解释而鼓掌,实在是因为袁岂凉说这番话的时候,太太太太有范儿了。
她的掌声像一块小石头扔进了波光粼粼的碧湖里,激起一层层的浪花,然后,这湖面便不再平静,掌声一圈一圈的散开,然后,全场轰鸣。
掌声过后,卓理听见场中环绕音响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音,“似乎刚才的问题都是很沉重的话题,那么,轻松就由我开始吧。”
这句话,卓理听着像某通讯运营商广告语,转首看向声音的发源体。
“我想知道,领智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标准是什么?N大法学系的应届毕业生可以去贵事务所么?”声源体距离卓理很远,她看不清楚提问女生的具体长相,但她看得清楚对方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好显眼的颜色,好白的皮肤……
“这些问题可能要问领智的人事部,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袁岂凉淡淡的笑,淡淡的答,看不出情绪,看不出心情。
“那么,做袁律师实习助理的标准是什么呢?这点,袁律师应该能管吧?”卓理虽然看不清楚提问女生的长相,但足以感受到那女生话意里的自信和骄傲。
卓理再抬头看袁岂凉的时候,明显看到袁岂凉眉头一皱——这是袁岂凉变身大冰山前的明显预兆。
卓理忽然幸灾乐祸起来。
“这个……也不归我管。”
袁岂凉的声音又降了几度,场中窃窃私语者多了起来。卓理以为那名穿大红色连衣裙的女生就要坐下了,却没想到——
“那么,做袁律师女朋友的标准呢?”
卓理只觉得四周都漂浮着黄色尾巴的闪电光束……那女生被雷劈了么?再转过头去看袁岂凉时,卓理惊讶地发现袁岂凉此时此刻居然嘴角带笑!她擦了擦眼睛再仔细往台上看去的时候,袁岂凉却换回了一脸严肃,然后,卓理听见袁岂凉很温和地说,“这个问题,我想,没有回答的意义了。”
“为什么?”许多人异口同声。
卓理发现:出声的都是女生,像合唱团一样。
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如果问问题的女生是合唱团,那她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合唱团的一员了。而且,还是唱高声部的那个。
“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场中有人吸气,有人吐气,有人说话,有人交流。
只有卓理,愣在当场。她觉得,她的心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因着这个答案而被抛得很远很远……很高很高……久久坠不下来……

 
二八回

  如果要问卓理最热爱最热衷的事情是什么,她绝对会不带片刻犹豫的告诉你——旅游。如果问,除了比旅游更热衷的事情是什么,她一定会坚决的告诉你——免费旅游。
卓理寝室三人:霞姐、娜娜、飘飘。
这三人与卓理有一个本质性的共同点:三人都是单身。
由于袁岂凉这个男人千年难遇,这三人也便瞬间结成了统一战线。这个小联盟直接导致的后果是:经受不住诱惑的卓理同学被一条长长的充满了利益诱惑的短信征服。
短信内容如下:展信好,在金融危机如此严峻的现今,找份好工作不如找个好男人。好男人是比好工作更难找,但是,如果千年一遇之人能被我等遇到,那就必须把握机会奋勇前进了。借你认识袁岂凉袁大帅哥之机,姐儿几个想搭上你这宽阔的长桥,直直的通向胜利的前方。你只需要带他来吃个便饭,让我等一堵天人之姿即可,剩余之事不劳你费丝毫心。而你可得的好处便是凤凰往返卧铺火车票一张,也算是姐儿三个的一点心意。短信速回。
卓理收到这条短信时:首先感叹的是袁岂凉买的手机真好用,能一口气收到这么多字儿(A市车祸以后,袁岂凉赔了一台很时尚的手机给她),其次感叹寝室其他三人的煞费苦心,再次感叹的是她们在对待好男人时令人咋舌的大方程度。
这些感叹堆砌起来,就是这样的情景——
“袁大律师?”袁岂凉做完报告以后,早就埋伏在N大宾馆大门外的卓理堵住了他的去路,笑得牙尖嘴弯。
袁岂凉顿住,花了一段时间的打量,终于确定了来人是谁,只是极淡的腔调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看……你来我们学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又麻烦了你,所以……想请你吃顿饭。”卓理笑容可掬,一副讨好的模样。
“我明天早上八点回Z市。”袁岂凉说罢便要抬脚离开。
“……袁律师……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个饭吧。”卓理一个箭步挡在袁岂凉面前,心抖抖的,怕被拒绝,却又不肯放弃。她有信心:袁岂凉最终会答应她。她以往都是那么搞定他的!
借着宾馆门口的灯光,袁岂凉深深的看了卓理一眼,突然很温和地说,“不如说出你的真实目的,或许我更容易答应。”
卓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昭示了一个结果:如果她说出了真实目的,袁岂凉会答应她就有鬼。
低着头的卓理思绪百转,眼珠以高速度在眼眶内运转,最后,嘴角抹上一缕邪笑,卓理道,“你还记得你在A市答应过我……你欠我一顿饭么?”
“……”
有小半天的沉默,这沉默之时,卓理一直惴惴不安。但是,想到凤凰往返车票……她便咬了咬牙:反正她也不指望袁岂凉以后能对她多好,请完这顿饭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她卓理又不指着这男人过活。虽然……有时她真的很崇拜很欣赏很喜欢……不,不喜欢……可是,她又十分矛盾的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若有似无的若隐若现的吻。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期待……渴望……总而言之就是十分复杂的情绪,心都脆脆的,仿佛吊在什么地方亟待解救似的……
“好,我去。”在卓理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袁岂凉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他又接着补了一句,“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欠你。”
后面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卓理明显感觉到自己那个吊着的心重新落到了身体里,有‘叮咚叮咚’的声音。
“明天中午十二点,就在N大宾馆的餐厅里。这里算是我们学校……”最好最贵的了。只是,这句‘最好最贵’还没讲完,袁岂凉就转身离开了。
卓理的话被吞没在夜色和袁岂凉忽明忽暗的背影里。
按着原路返回。五月末的晚风一吹,卓理整个人忽然清明起来,这清明也叫她真真实实感受了一回——失落,她突然发现:她对袁岂凉的感觉复杂而又多变起来,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这样多的感觉,即便是季竞堂,也不曾有过,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渴望了解一个人,她想扒开那男人的脑子,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想知道,为什么她无往不胜和无坚不摧的毅力开始动摇了起来,她想知道刚才报告会里的那句‘我有了未婚妻’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她开始关切甚至在乎……他的想法。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卓理寝室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N大宾馆一楼东面的餐厅里。这里装修很豪华,在餐厅中央浮起的小水池处,有一架白色的贵气十足的三脚钢琴,有乐者缓缓的弹奏着曲子,夹杂着小喷泉里流下来的细细的水声,别有一番滋味。
“我就说我们学校的钱都花到这地方了。”霞姐豪迈地嚼着口香糖,在前方率先寻了一处座位。
“霞,你好歹注意点影响。今天要见的这人,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娜娜平时是寝室三人的造型设计师,对造型和搭配方面有着长足而专业的研究。比如今天这个场合这个时间,飘飘和霞姐的服饰都是她专门挑选的。三人的风格各异,但都个性十足。唯独卓理,她原本是一个长相灵气的女孩,却有着无比差劲的搭配感。按说这搭配感差也就算了,她还从来不喜欢在服饰上接受别人的意见,这也使得她这方面逐渐成为寝室其他三人的众矢之的。
卓理一屁股坐下,撇撇嘴道,“记得你们答应的事情。”
“少不了你的。话说,你真的不知道袁大律师喜欢哪种类型的么?”娜娜很认真地问,如果按美貌来说,她算是寝室综合素质最好希望最大的一位,所以,她最为上心。
“真不知道。”
“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难道,你要一辈子为你的竞堂哥守寡?”霞姐忍不住了,她是东北人,肠子直,说话也不喜欢拐弯。
“……”,卓理不明白什么时候她已经摊上了这么一项罪名,但一坐下,她的心却因为这句话而莫名的跳快了起来,有不安因子在四处逃窜。
“就是就是……虽然竞堂大哥好气魄,但,那真不是你的菜。”飘飘抢白道,眼神还在四处搜寻着袁岂凉的身影。
“自古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你说你守了人家那么多年……他还是心里眼里只有你姐姐,你看你在的那杂志社,处处都是精英,随便勾搭上一个,下半辈子就无忧了。”娜娜语重心长的说。
“我最纠结的一个问题是,季竞堂明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他怎么就……”
“袁律师!!”——这是霞姐教育里的后半段话,她的眼神几乎是直接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的。最夸张的是,霞姐还很激动的招手,像八路军胜利会师一样。
卓理诧异地转头,这才发现袁岂凉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这是卓理第一次见袁岂凉穿黑色以外的颜色。她以为他只适合黑色,没想到,穿白色的他……竟然是这么的儒雅秀气。
他很温和地朝众人微笑,礼貌而周到的和三人握了手并自我介绍之后,在卓理身旁落座。餐桌上垫着绿色厚实的桌布,卓理看着袁岂凉很好看的手指从那绿色的桌布上拿下那本装帧精美的菜单,浅笑说,“点菜吧。”
接下来整整一顿饭的时间,袁岂凉都格外反常。
他很礼貌很认真的回答飘飘、娜娜和霞姐的每一个问题,连他今天穿的衬衫的品牌都毫不避讳毫不顾忌的以一种十分合适的口气回答。
他一直微笑着。
离他近,卓理看的真切,一顿饭下来,袁岂凉没有吃什么,也没有主动提及什么。他一直都只是在配合着。配合着寝室三人的轮番攻击——一切,都按照她的要求来。
她有点恼火。不,是很恼火。
这样的袁岂凉,这样不是冰山的袁岂凉——让卓理觉得陌生而又难过。那种难过就好比一个死刑犯临刑前还饱食一顿的绝望……袁岂凉的配合——破天荒的配合——就是那顿美味的牢饭,而她,就是那个死刑犯。
卓理突然想到一个词:昙花一现。
虽然不准确,昙花却足以形容袁岂凉此时的温文模样。
这顿饭,卓理只字未言。
这顿饭,卓理味同嚼蜡。
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卓理心情低落。这种低落让她手足无措。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捧了一些水拍在自己脸上,她对着镜子问:“你怎么了?”她怎么了?她很想知道……很想很想很想知道……
出洗手间,拐了个小弯,就是一个只有几盏薄灯的窄过道。也就在这窄过道上,卓理看到着白衬衫的袁岂凉迎面走来。
她停住,脑子里突然精光一闪——这男人就是她低落的源头。
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他面前,卓理有些理直气壮,“你今天是怎么了?”
袁岂凉止步未前,眸光淡扫,不悦地扬眉道,“请让开。”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弄得我很不爽!”
卓理看不到,这句话后,袁岂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异。
“你这男人到底是想怎么样,明明是你欠我的,你干嘛总是忽冷忽热弄得好像我欠了你几辈子债一样!你不爽不想来可以直接说,何必演戏一样害大家心里都不舒服,告诉你,别指望要我欠你!”卓理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失态甚至失去思维能力了。
袁岂凉的表情却由奇异变为薄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她知道她很低落,她知道她低落的原因就是这男人的反常——这就够了。
“你让开。”袁岂凉的声音加大了一个力道。
卓理气极,抽手回来,终于怒不可竭,“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冰山!!我要是再理你再主动和你说话我就不姓卓!!”
然后,卓理十分豪迈地奔走。
然后,袁岂凉在原地呆怔了一会儿。
然后,他突然像是了悟了什么,面部表情也柔和起来,柔成一抹微笑。
然后,袁岂凉十分绅士的回到饭桌前,十分绅士的以有急事为由先行离开。期间内,一眼都没落在卓理身上。
然后,卓理恨了他整整一个礼拜,这种恨意让她变得格外清高,连当初约定好的两张凤凰游的车票都咬牙拒绝。
一个礼拜后,卓理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故,她提前回家。

  
二九回

  卓理是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才急着回家的,那是在袁岂凉回Z市一个礼拜后。
卓爸卓妈知道的也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只是在电话里对卓理说:卓意失踪了。
失踪?这个词让卓理感到恐慌。
这天晚上,卓理刚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卓爸卓妈就紧急召集她举行家庭会议。内容为:找到卓意。
卓妈愁云惨淡,“今天下午她们部门的方唯打电话说中午下完班就没见她回去上班。”
“也许她是和伍丘实出去玩了?”卓理建设性的问道。
“就是他打电话来问卓意回家没,我们才开始担心的。”卓爸郁闷地说。
“是失踪不是被绑架么?”卓理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性:卓意长得太美,被恐怖分子……或者色狼集团看上,然后,该集团趁月黑风高杀人夜把卓意绑去压寨了?
卓爸卓妈脸色暗沉,有种黑云压城的警戒感,卓妈更是懊恼地开口,“不……你……你你……你这孩子别乱说话。”
卓理心上脸上黑线频频,“爹,妈,你们确定卓意是失踪了么?看你们这样子完全像没确定什么……”
怨不得卓理心情这样放松。在学校接到卓爸卓妈不清不楚的电话之后,她原本还以为卓意是出了多大的事情,可是,一回来见到卓爸卓妈还安然坐在家里和她讨论卓意彻夜不归的可能性之后,她彻底服了她的那双父母。
老天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就在卓理半开玩笑的空档,卓家大门被敲响。卓爸一溜烟的跑去开门,卓理在饭厅听到卓爸问,“你是?”
“伯父你好,我是星光装饰公司的李灿。”
熟悉的声音——李灿。
卓理注意了一下:只有李灿,没有卓意。
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等到李灿进了客厅,青黑焦急着一张脸和卓家三人把来意说明了以后,卓理的轻松乐观的心情却一点也提不起来了。
李灿说,卓意和伍丘实分手了。
李灿说,是他不对,他不该去找伍丘实,以朋友的名义,以为了卓意未来幸福的理由劝他退出。
李灿说,伍丘实也很颓废。
李灿说,他更担心卓意,因为他怕卓意出事,一直从她和伍丘实分手的咖啡厅跟上了她,最后,却把她跟丢了。
李灿说,他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李灿说,他第一次见到卓意哭。
卓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卓意受伤很重。
卓意从小都是坚强的,她记得卓意初中时,数学考了一次98分,那次,她哭了。因为她不该错的题目错了,没有得满分。当时卓理五岁多,记得很清楚卓意关了房门很久没出来。可是,那次以后,她就再也没见卓意哭过。当然,她任何考试都再也没有犯过低级错误。
“你在哪儿把她跟丢的?”不理会卓妈崩溃的情绪,卓理很冷静的站出来问。
“华茂商城附近,就豹子街那一带,她进了十大院就没再出来了。”李灿原本是一张文气的脸,此刻却因着紧张和担心,纠结成一张愁脸。
“带我去。”转头看了看卓爸卓妈,卓妈一副就要崩溃的模样,卓爸一直拍着她的背,“爸妈,你们先别急,一有消息我会打电话。”
卓理其实很了解卓意,她知道她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打击。但是,能打击到她的人和事真的不多。
她早看该出来:卓意很在乎伍丘实,甚至,她早就知道,伍丘实一定会伤害她。可是,她执拗的相信,她相信卓意的魅力,她相信……
相信是个屁。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坚决一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止他们。
可是,卓意优秀得天人共愤啊,连季竞堂都……
为什么伍丘实不爱她?
难道,真是因为顾及和李灿的朋友关系?或者,再说的恶俗一些,顾及和李灿的兄弟关系?
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一种不肯承认却似乎最有可能的可能呢?
“你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是不是?”李灿一边认真地打着方向盘,一边认真的问身边的卓理,语气里有浓浓的期待。
“不知道。”卓理如实回答,卓意从来没有做过让卓爸卓妈让家里人担心的事情。
李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圈,沉思了良久,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他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会不会……想不开?”
她、会、不、会、想 、不、开。
这七个字像是一根燃着火焰的铁鞭子,一鞭子甩在了卓理的脑门上,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瞬间劈成好几份。
卓意——她神一样的姐姐,有没有可能想不开?
有。
如果伍丘实爱的不是她姐姐的话,就有。
如果卓理一直不肯承认不愿承认的那种直觉是真的,就有。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到了。”李灿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车里微弱的灯光映照下,卓理看见他的手和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李灿,这个文气的男人,有多爱卓意呢?
“就在前面那个便利店,她就在那里不见的。我让十大院的门卫帮我照看着了……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只要她没出来,就一定还在大院里。”顿了顿,李灿接着说,“卓理,你姐姐有喜欢走路的习惯么?就是,漫无目的的,一直走一直走……?”
下了车,卓理才发现:夜色很黑,很浓。这夏天的晚上,这条街道上没有一个闲人。李灿在前面引路,眼睛也警觉的看着四周。
“为什么这么说?”卓理反问。
“她走得很没有章法……我从来……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李灿的声音都在发抖。
卓理的心情降至冰点:卓意受了多大的伤害?
“我也从来没见过她那样,我们分开找吧。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找到了你就打我电话。”卓理掏出手机,和李灿交换了新号码之后,脚步生风一般消失在巷子里。
她记得小时候,她常常撒丫乱跑,跑到很深很深的巷子里,和很多陌生的小朋友一起玩,玩着玩着就会忘了时间。到了傍晚,其他小朋友的父母都会来找他们,然后,带他们回家。卓爸卓妈是双职工,每天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所以,找不到回家路的卓理只能一个人蹲在巷子里,用小枯枝在雪地上画着圈圈。卓理清晰地记得,那段岁月里,即使是很冷很冷的大冬天,穿着漂亮的红棉袄梳着一个高高马尾的卓意都总是能在深巷中找到她,先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尘,雪花。然后,拆下手套,用她的大手搓她的小手,有时是蹲下来,很细心很小心地对着卓理的小手呵气。直到卓理眨着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姐,我不冷了’之后,卓意才会满意地把她的大手套戴在卓理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