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美国人,在佛罗伦萨被袭击了。我的名字是罗伯特·兰登。”
“护照号,请讲。”能听到他在打哈欠。
“我的护照丢了。我想应该是被偷了。我头上挨了一枪。我还住了院。我需要帮助。”
接线员突然清醒过来:“先生!?你刚才说你被枪击了?你的全名是什么?请再说一遍!”
“罗伯特·兰登。”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兰登能听到对方在用手指敲打键盘。电脑嘀了一声。没了动静。接着又是敲击键盘的声音。又一声嘀音。然后响起三声尖锐的嘀音。
更长时间的沉默。
“先生?”接线员开口了,“你是罗伯特·兰登?”
“对,没错。我现在有麻烦。”
“好的,先生,你的名字上标有警示记号,要求我立刻将来电转接给总领事的秘书长。”他又停住了,仿佛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请不要挂机。”
“等一下!你能告诉我——”
电话已经在转接中。
铃声响了四下,接通了。
“我是柯林斯。”一个嘶哑的声音应道。
兰登长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把话讲清楚:“柯林斯先生,我是罗伯特·兰登。我是一名美国人,现在佛罗伦萨。我中了枪。我需要帮助。我想立即到美国领事馆来。你能帮我吗?”
没有片刻的犹豫,这个低沉的声音答道:“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兰登先生。我们一直在找你。”
12
领事馆知道我在佛罗伦萨?
这个消息顿时让兰登如释重负。
柯林斯先生——自称为总领事的秘书长——说话语气坚定而专业,声音中透出一丝紧迫感:“兰登先生,你我得好好谈谈,越快越好。但显而易见不能在电话上。”
这时候兰登仍然一头雾水,没有任何事情对他来说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不准备插话。
“我会立刻安排人去接你,”柯林斯说,“你的位置是?”
西恩娜通过扬声器听两人的交流,此时紧张地换了一个坐姿。兰登向她点头示意,表明自己一定会准确无误地执行她的计划。
“我在一家小旅店,叫佛罗伦萨家庭旅馆。”兰登望了一眼街对面那家外墙单调灰暗的旅店,之前西恩娜曾指给他看过。他告诉了柯林斯街道地址。
“明白了,”男子答道,“不要轻举妄动。待在房间里。我们的人马上就到。房间号是多少?”
兰登编了一个:“39。”
“好的。等二十分钟。”柯林斯压低声音,“另外,兰登先生,听上去你好像受了伤,思维有些紊乱,但恕我多问一句…还在身上吗?”还在身上。兰登琢磨着这个问题,这么神神秘秘的,只可能是一个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厨房餐桌的生物管上。“没错,长官,还在身上。”
能听到柯林斯长舒了一口气:“我们没收到你的消息,还以为…嗯,坦白地说,我们假设了最糟糕的情况。现在终于放心了。待在原地别动。等二十分钟。就会有人敲你的房门。”
柯林斯挂上电话。
从在医院里醒来到现在,兰登第一次感觉到肩膀放松下来。领事馆的人了解是怎么回事儿,很快我就会知道答案了。兰登闭上双眼,缓缓长吁一口气,仿佛重获新生。他的头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好,真有军情六处的范儿,”西恩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不会是间谍吧?”
此刻兰登完全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他丢失了两天的记忆,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一切让人难以理解,但却的的确确发生了…再过二十分钟,他就要和一名美国领事馆的官员在一家破败的旅店里见面。
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望了西恩娜一眼,意识到彼此分别在即,但隐约觉得他俩之间还有未竟之事。他眼前浮现出医院里的那名大胡子医生在他面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西恩娜,”他轻声道,“对你的朋友…马可尼医生…我非常难过。”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
“另外,非常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我知道你在医院工作的情况比较特殊;假如有什么调查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关系的,”她说,“我已经习惯了四处漂泊。”
透过西恩娜冷漠的眼神,兰登能体会到这个早晨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尽管兰登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但他不由得对这个女子心生怜悯。
她救了我的命…而我却毁了她的生活。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气氛渐渐凝重,他俩都想打破沉默,却无话可说。毕竟他们素昧平生,只是萍水相逢,共同走过一段短暂而又离奇的旅途,现在到了分岔口,得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西恩娜,”兰登终于说话了,“等我和领事馆的事有了头绪,假如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你的忙…请一定要开口。”
“谢谢。”她低声答道,将流露出悲伤的目光移向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西恩娜·布鲁克斯心不在焉地望着厨房窗外,想知道命运将会把她引向何处。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等到今天结束,她的世界肯定已经天翻地覆。
她怀疑或许只是肾上腺素在捣鬼,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这名美国教授所吸引。他不仅英俊,似乎还有一颗真诚而善良的心。她遥想着,在别处,在另一种人生里,罗伯特·兰登甚至可能成为与她厮守终身的人。
他不会要我的,她心想,我有瘕疵了。
就在她压抑自己情绪的时候,窗外发生的事情引起了她的关注。她突然坐得笔直,脸紧贴在窗玻璃上,俯视着街道:“罗伯特,快看!”
兰登眯着眼睛往下看,只见一台豪华的黑色宝马摩托车在佛罗伦萨家庭旅馆前轰鸣着停下来。车上的人精悍强壮,一身黑色皮衣,戴着头盔。在车手一跃而下,动作优雅地摘去闪亮的黑色头盔时,西恩娜听到兰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是那个留着刺猬头发型的女子,绝不会认错。
她掏出一把手枪——看上去很眼熟——检查一下消音器,然后,她悄悄把枪塞进夹克口袋,迈着优雅的步伐,裹着杀气进入了旅馆。
“罗伯特,”西恩娜低声道,声音因为害怕而发紧,“美国政府刚刚派了人来杀你。”
13
罗伯特·兰登站在公寓的窗户边,眼睛盯着街对面的家庭旅馆,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刺猬头女子刚刚走了进去,但兰登怎么也搞不懂她是如何弄到地址的。
肾上腺素持续冲涤着他的神经,再次让他的思维支离破碎。“我自己的政府派人来杀我?”
西恩娜看上去同样震惊。“罗伯特,那意味着最初在医院里要取你性命的行动也是美国政府授意的。”她站起身,确认公寓的房门已经锁好。“假如美国领事馆得到许可去杀你…”她没再往下推论,但两人都已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个暗示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究竟认为我干了什么?为什么我自己国家的政府要追杀我?!
兰登耳畔再次响起他跌跌撞撞走进医院时嘴里含含糊糊念叨着的话: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你在这里不安全,”西恩娜说,“我们都不安全。”她示意街对面。
“那个女人看到了我俩一起从医院里逃出来。而且我敢打赌,美国政府和警察已经在追查我了。虽说我这公寓是以别人的名义转租的,但他们终将会查出来。”她的注意力又转回桌上的生物管。“你得把它打开,就现在。”
兰登打量着这个钛金管,目光只落在生物危害标识上。
“不管里面是什么,”西恩娜说,“可能是一串身份代码、一柄特工匕首、一个电话号码,诸如此类的东西。但你得知道为什么。我也要知道!你的政府杀了我的朋友!”
西恩娜语气中的悲恸将兰登从沉思中拉回来。他点点头,明白她说得对。“对,我…非常抱歉。”兰登赶紧住口,他不自觉又冒出了这句话。他回头望着桌上的生物管,想知道里面会藏着什么样的答案。“打开它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
西恩娜想了一会儿答道:“不管里面是什么,都会格外妥善安置,应该放在一只防震的树脂玻璃试管里。这个生物管只是一层外壳,在运输过程中提供额外的保护。”
兰登看向窗外,望着旅馆前面停着的黑色摩托车。那个女子还没有出来,但她可能已经猜到兰登并不在里面。他想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办…她还要多久就将猛拍这间公寓的房门。
兰登把心一横,拾起钛金管,无奈地将大拇指摁在生物识别面板上。过了一会儿,金属管发出嘀嘀声,接着是咔哒一声巨响。
赶在钛金管重新自锁之前,兰登握住两端,朝相反的方向拧动。大概转了四分之一圈,钛金管第二次发出嘀嘀声,兰登知道方法对了。
他继续扭动钛金管,手心不断冒汗。钛金管的两个半边分别沿着加工精密的螺纹平稳地移动。他一直不停地拧,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打开一只珍贵的俄罗斯套娃,只是这次他不知道里面会掉出来什么。
转了五圈之后,两半儿松开了。兰登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它们拉开。两半儿中间的空隙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泡沫塑料。兰登将它放在桌子上。乍一看,这层保护包装就像一只拉长的乐福橄榄球。
真是白费心思。
兰登轻轻地卷起顶层的保护泡沫,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西恩娜低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昂起头,一脸困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兰登本以为会是某种带有未来主义色彩的小瓶子,但生物管里的东西与现代毫不沾边。这件雕饰异常华丽的物品貌似用象牙制成,大小和一筒救生圈形薄荷糖差不多。
“看上去有年代了,”西恩娜低声说,“是某种…”
“圆筒印章。”兰登答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圆筒印章是苏美尔人在公元前三千五百年左右发明的,是凹版印刷的前身。印章通体有装饰性图案,内有中空轴,装有轴销,这样雕刻滚筒就能像现代的滚筒油漆刷一样滚过潮湿的黏土或者陶土,留下一组反复出现的符号、图像或者文字。
兰登估摸,这个滚筒印章毫无疑问相当罕见,价值不菲。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它怎么会像某种生化武器一般锁在一只钛金管里。
兰登在指间把玩印章,发现它表面的雕刻让人不寒而栗——一个长着三头带角的撒旦正在同时吞噬三个不同的人,每张嘴里一个。
有意思。
兰登注意到在魔鬼下方还刻有七个字母。这些字母雕刻得异常精美,而且与所有印记辊上的文字一样,都是反书的——SALIGIA。
西恩娜眯着眼睛看,大声读出来:“Saligia?”
兰登点点头,听到有人大声朗读这个单词让他心底发寒。“这是中世纪时梵蒂冈所造的拉丁文助记符号,提醒基督徒们牢记七宗致命死罪。Saligia是七个拉丁文单词首字母缩写的集合:superbia,avaritia,luxuria,invidia,gula,ira和acedia。”
西恩娜眉头拧在一起:“傲慢、贪婪、淫欲、嫉妒、暴食、暴怒和懒惰。”
兰登很是吃惊:“你认识拉丁文。”
“我在天主教家庭长大。当然知道原罪。”
兰登挤出一丝微笑,注意力又回到印章上,再次疑惑它怎么会被锁在生物管里,好似它是危险品一般。
“我以为它是象牙的,”西恩娜说,“但其实是骨质的。”她将印章对着阳光,指着上面的纹路。“象牙上的纹路是半透明的,呈交叉菱形斑纹,但骨头上的纹路是有深色小坑的平行线。”
兰登小心翼翼地拿起印章,更近距离地检查上面的雕纹。真正的苏美尔人印章上所刻一般为比较简单的花纹和楔形文字。然而这个印章的雕工要精美复杂得多。兰登推测应该是中世纪的作品。此外,印章上的图案与他的幻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惴惴不安。
西恩娜关切地注视着他:“怎么回事?”
“反复出现的主题,”兰登神色严峻,指着滚筒上的一处雕纹,“看到这个三头食人的撒旦了吗?这是一个中世纪时常见的形象——与黑死病密切相连的图案。而那三张血盆大口正是这瘟疫在人群中肆虐的象征。”
西恩娜瞄了一眼金属管上的生物危害标志,浑身不自在。
在这个早晨,种种涉及瘟疫的暗示频繁地出现,已经到了让兰登无法忽视的程度。不管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其中存在深层次的关联。“Saligia代表着人类罪恶的集合…按照中世纪宗教的教化——”
“它就是上帝用黑死病惩罚世人的原因。”西恩娜说出了兰登要讲的话。
“没错。”兰登的思路被打断,停了下来。他刚注意到滚筒有点异常。一般情况下,滚筒印章的中心是通透的,人们可以像透过一根空管子一样看穿。但这个滚筒印章的转轴被堵住了。这块骨头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其中一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里面有东西,”兰登说,“看上去像玻璃材质的。”他将滚筒倒过来,检查另一头。这时,里面有一个细小的物体在晃动,从一头滚到另一头,仿如试管里面有一个滚珠轴承。
兰登不敢动了,他能听到耳边西恩娜在发出轻轻的喘气声。
那究竟是什么鬼玩意?!
“你听到那声音了吗?”西恩娜低声问。兰登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向滚筒里面看。“好像是被…金属一类的东西堵住了。”有可能是一根试管的管帽?
西恩娜向后退了几步:“你看它…碎了吗?”
“我觉得没碎。”他小心地将骨质滚筒再次翻转,重新检查玻璃那一头,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片刻之后,里面的玻璃呈现了完全出人意料的变化。
它开始发光。
西恩娜瞪圆双眼:“罗伯特,住手!千万不要动!”
14
兰登站着一动不动,一只手悬在空中,牢牢地握住骨质滚筒。毫无疑问,滚筒一头的玻璃正在发光…像是里面的物质被突然激活了。
但很快,里面的光线暗下来,恢复黑暗。
西恩娜靠近兰登,紧张得呼吸加速。她侧着头,研究滚筒里面那部分能看到的玻璃。
“再试着转一圈,”她低声说,“尽量放慢速度。”
兰登轻轻地将滚筒倒转过来。和刚才一样,里面有一个小东西从一头滚到另一头,然后停住了。
“再来一遍,”她说,“动作要轻。”
兰登依言照办,滚筒里又传来滚动声。但这一次,里面的玻璃发出微弱的光亮,又亮了一会儿然后熄灭。
“应该是一根试管,”西恩娜断言,“带有一颗球形搅拌器。”
兰登知道那是什么,就和自喷漆罐里的一样——漆里面的小球,在罐体摇晃时用以搅拌油漆。
“试管里可能是某种磷光化合物,”西恩娜说,“或者发光性生物,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发光。”
兰登并不这样认为。他见过化学发光棒的光亮,也见过小艇驶入长满浮游生物的海域时,这些生物体的发光现象;他有九成把握手中滚筒里的光不是来自这些东西。他轻轻地将滚筒反复旋转几次,一直到它亮起来,然后将发光的一端对准手掌。正如他所料,掌心出现了一道微弱的淡红色光芒。
很高兴知道智商208的人有时也会犯错。
“你看。”兰登开始用力摇晃滚筒。里面的东西来回滚动,速度越来越快。
西恩娜向后跳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兰登一边继续摇晃滚筒,一边走到房灯开关前,关上电灯,整个厨房陷入相对黑暗中。“里面不是试管,”他还在死命地摇晃,“是一个法拉第指示器。”
曾经有学生给兰登送过一件类似的东西——激光教鞭,适合那些不喜欢没完没了地浪费七号碱性电池、而且不介意连续摇晃几秒钟以将动能转化为所需电能的授课者。当激光教鞭摇晃时,里面的金属球会来回运动,穿过一系列叶轮,为一只微型发电机提供能量。显然有人把这种指示器塞进了一个中空的雕纹骨质滚筒里——用古代皮肤来包装现代电子设备。
他手中指示器的顶端现在发出耀眼的光芒,兰登朝西恩娜不自在地咧嘴一笑。“好戏上场了。”
他将滚筒里的指示器对准厨房里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墙壁被照亮了,西恩娜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兰登则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墙上出现的并非一个红色的激光点。滚筒里射出来的是一幅惟妙惟肖的高清照片,就像是一台老式幻灯片机放映的一样。
我的上帝啊!兰登望着眼前墙壁上投射的骇人的死亡场景,他的手微微颤抖。难怪我总是看到死亡的意象。
西恩娜站在他身边,用手掩着嘴,犹犹豫豫地往前迈了一步,显然完全被眼前所见吸引了。
雕纹滚筒投射出的是一幅描绘人类惨状的油画——成千上万的灵魂分居于地狱的各层之中,忍受令人发指的折磨。阴间世界被绘制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穴般漏斗状的大坑,直插入地球之中。在这幅上宽下窄的剖面图中,地狱被分为若干层下行阶地,越往下罪孽越深重,刑罚越严峻,每一层中都住满了犯下了各种罪行被折磨的鬼魂。
兰登立刻就认出了这幅作品。
他面前这幅旷世杰作——《地狱图》——由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真正的巨擘之一桑德罗·波提切利所作。《地狱图》详细描绘了阴间世界的蓝图,呈现了最让人惊心动魄的来世画面。整幅画作阴暗、残酷、恐怖,直至今日仍能让观者在它面前止步不前。与他生机勃勃、色彩鲜亮的《春》或者《维纳斯的诞生》不同,波提切利在《地狱图》中只用了红、墨黑和棕三种色调来营造阴郁压抑的氛围。
突然间,撕心裂肺的头痛又回来了,然而,自从在那家陌生的医院里醒来之后,兰登第一次有种将一块拼图嵌对位置的感觉。他种种可怖的幻觉显然是由于之前看了这幅名作而引发的。
我肯定研究过波提切利的《地狱图》,他对自己说,尽管完全记不起其中原委。
虽然画面本身让人不安反感,但现在令兰登愈发担忧的却是这幅画的出处。兰登很清楚,这幅汪洋恣肆的警示之作的灵感并非来自波提切利本人…而是借鉴自早于他两百年的一位大师。
一件伟大的作品激发了另一部杰作的诞生。
波提切利的《地狱图》实际上是向一部十四世纪的文学作品致敬的画作,那部文学作品已成为有史以来最振聋发聩的杰作…一部时至今日仍以描绘地狱之惨烈恐怖而声名远播的巨著。
那就是但丁的《神曲·地狱篇》。
马路对面,瓦任莎悄无声息地爬上服务楼梯,隐匿在佛罗伦萨家庭旅馆寂静的屋顶平台上。兰登向领事馆接头人提供的房号根本就不存在,见面地点也是假的——用她的行话来说,是一次“镜像会面”——间谍特工通常会这么做,让自己在暴露之前评估局势。更重要的是,他总是会挑选那些能在他真实位置一览无余的地方作为假的或者“镜像”会面地址。
瓦任莎在屋顶找到一处有利地形,既能够鸟瞰附近区域,又比较隐蔽。她开始观察街对面的公寓大楼,目光缓慢地一层一层往上移。
该你出招了,兰登先生。
与此同时,在“门达西乌姆号”上,教务长踏上红木甲板,做了个深呼吸,尽情享受亚德里亚海清新的咸味空气。多年来船就是他的家,而现在佛罗伦萨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将他所创立的一切置于分崩离析的危机之中。
他的外勤特工瓦任莎把事情搞砸了,等任务结束后她必将面临调查,但现在教务长仍然需要她。
她最好能收拾这盘乱局。
听到身后轻快的脚步声靠近,教务长转过身,看到他手下一名女性分析员小跑着过来。
“先生,”分析员上气不接下气,“最新消息。”她那罕见紧张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看样子罗伯特·兰登刚刚登陆了他哈佛大学的电子邮箱账号,而且使用的是没有屏蔽的IP地址。”她停了一下,盯着看教务长的反应,“这下能够追踪到兰登的精确位置了。”
居然有人会愚蠢到这个地步,真让教务长始料不及。这改变了全局。他双手指尖相抵,形成尖塔状,眺望着海岸线,思索对策:“知道SRS小组目前处于什么状态吗?”
“知道,先生。离兰登的位置不到两英里。”
片刻间,教务长便做出了决定。
15
“但丁的地狱。”西恩娜轻声道,她全神贯注地一点点凑近投射在厨房墙壁上的阴间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