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望着他。“我小时候读过的一万四千行古意大利语诗歌?”她摇摇头。“教授,你才是过目不忘的人。我只是个医生。”

他们继续向前走。兰登有些伤感,即便经历了所有这一切,西恩娜似乎仍然不愿意透露她智力超群这一事实。她只是个医生?兰登不由得笑了。世界上最谦虚的医生。他想起了那些介绍她特殊才能的剪报。很遗憾,但也并不奇怪,那些才能没包括完整地背下历史上最长史诗的全文。

他们默默地继续前行,又过了几道横梁。终于,兰登看到前面的暗处出现了一个令人鼓舞的形状。观景平台!他们现在所走的这些危机四伏的木板直接通往一个结实得多而且带有栏杆的结构。他们只要爬到平台上,就能继续沿着过道向前,穿过小门从阁楼出去。兰登记得小门紧挨着雅典公爵台阶。

他们快靠近平台时,兰登瞥了一眼悬挂在他们下方八英尺处的天花板。到目前为止,他们身下的弧形壁画都基本相似,但前面这幅弧形壁画面积巨大——比其他壁画大得多。

《科西莫一世成圣》,兰登心想。

这幅巨大的圆形壁画是瓦萨里最珍贵的画作,也是整个五百人大厅最中央的壁画。兰登经常向自己的学生展示这幅杰作的幻灯片,并且指出它与美国国会大厦中《华盛顿成圣》之间的相似性——那算是一种谦卑的提醒,羽翼未丰的美国从意大利那里学到的可远远不止有共和国的概念。

不过,兰登今天更感兴趣的不是研究它,而是尽快从它身边经过。他加快了步伐,一边轻轻扭头,小声告诉身后的西恩娜,他们快要到了。

正是在这一刻,他的右脚没有踩到木板中央,脚上那只借来的路夫皮鞋一半伸到了木板边缘外。他的脚踝一扭,身子向前冲去,他跌跌撞撞地迈出一步,想重新保持平衡。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膝盖狠狠地撞到了木板上,双手不顾一切地扑向前方,试图抓住一根横撑。手电筒掉进了他们身下的黑暗处,落在了画布上,而画布像网一样接住了它。兰登双腿一用力,跳到下一个支架上,到达了安全地带。但是他脚下的木板却滑了下去,落到八英尺下瓦萨里《科西莫一世成圣》周围的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

响声在阁楼里回荡。

兰登惊恐地赶紧站起来,转身望着西恩娜。

兰登借助落在下面画布上的手电筒发出的昏暗亮光,看到西恩娜站在他身后的支架上,被困在了那里,无法过来。她的眼神想要传送的信息兰登已然知晓。几乎可以肯定,木板掉下去时发出的响声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瓦任莎猛地抬眼看向精美绝伦的天花板。

“阁楼上有老鼠?”声音传到下面时,手持摄像机的男子不安地开着玩笑。

大老鼠,瓦任莎想。她抬头凝视着大厅天花板中央的圆形绘画。一团灰尘正从藻井飘落下来,瓦任莎发誓自己看到画布上微微鼓起了一小块…仿佛有人从另一边在捅它。

“也许是哪位警官的手枪从观景台掉了下去,”男子望着壁画上的小块突起说。“你认为他们在找什么?所有这些动静真够刺激的。”

“观景台?”瓦任莎问。“人们真的可以上到那里?”

“当然可以。”他指着博物馆入口。“那扇门里面就有一道门,直接通往阁楼的狭窄通道。你可以看看瓦萨里设计的桁架,很了不起。”

五百人大厅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布吕德的声音。“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话像他刚才痛苦的喊叫声一样,是从瓦任莎左边墙上的格栅后传来的。布吕德显然是在格栅后的某个房间里…比精美的天花板低了整整一层。

瓦任莎再次将目光转向头顶画布上凸出的那一块地方。

阁楼上的老鼠,她想,在想办法出去。

她感谢了手持摄像机的男子,然后快步向博物馆入口处走去。门虽然紧闭着,但考虑到警察们正在跑进跑出,她估计并没有上锁。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48

外面的广场上,在警察到达后掀起的一片混乱中,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兰奇敞廊的阴影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戴着Plume Paris眼镜,系着一条涡旋纹花呢领带,一只耳朵上有颗小小的金耳钉。

他注视着这乱哄哄的场面,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搔挠脖子。他突发皮疹,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下巴周围、脖子、脸颊、眼睛上方,到处都是小脓包。

他低头看了看指甲,那上面有血。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后轻轻拍了拍脖子和脸颊上流血的脓包。

他把自己清理干净后,继续凝视着停在宫殿外的那两辆黑色面包车,离他最近的那辆面包车后座上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全副武装的黑衣士兵。

是个上了年纪但妩媚动人的银发女子,她戴着一个蓝色护身符。

那名士兵似乎正准备给她进行皮下注射。

面包车内的伊丽莎白·辛斯基博士正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宫殿,思考着这场危机怎么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夫人。”她身旁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昏昏沉沉地扭头望着她身边的士兵。他一手抓住她的前臂,一手举起注射器。“请不要动。”

针扎进她肌肤时一阵刺痛。

士兵注射完了之后说,“继续睡觉吧。”

她闭上眼睛,发誓自己看到阴暗处有个男子正注视着她。他戴名牌眼镜,系着一条刻板规矩的领带。他的脸红彤彤的,患有皮疹。她起初以为自己认识他,可当她睁开眼睛再看一眼时,男子已经消失了。

49

在漆黑的阁楼里,兰登和西恩娜之间隔着空无一物的约二十英尺距离。在他们下面八英尺的地方,掉下去的木板横在了支撑着瓦萨里《科西莫一世成圣》画布的木框上。手电筒还亮着,静静地躺在画布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就像蹦床上放着的一块石头。

“你身后的木板,”兰登小声说,“你能把它拖过来搭在这边吗?”

西恩娜看了木板一眼。“除非木板的另一头落到画布上。”

兰登担心的也是这个。对他们来说,此刻最糟糕的莫过于让一块两英尺宽六英尺长的木板穿过瓦萨里的名画掉下去。

“我有主意了。”西恩娜说着侧身沿着支架向边墙那边走。兰登也在横梁上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他们离手电筒的亮光越来越远,每走一步脚下就变得更加危险。等到达边墙那里时,他们已经完全被黑暗包围。

西恩娜指着他们下方模糊的影子小声说,“那下面,画框的边缘肯定都是固定在墙上的,应该能承受住我的重量。”

兰登还没有来得及反对,西恩娜就已经从支架上爬了下去,将几个支撑梁当做了梯子。她慢慢下到木质方格框上,方框嘎吱响了一下,却没有垮。于是,她开始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兰登的方向移动,仿佛在某个高建筑的壁架上行走一般。方框又嘎吱响了一下。

如履薄冰,兰登想。尽量靠近岸边吧。

西恩娜走了一半,快要接近他在黑暗中所站立的支架了。兰登的心中遽然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或许真的能及时从这里出去。

突然,前面的黑暗中传来了关门的声响,随即他听到有快速移动的脚步在沿着通道向他们走来。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手电筒光束,照亮了周围,离他们越来越近。兰登感到自己的希望在消失。有人正冲他们这边逼近——沿着主通道,挡住了他们的逃跑路线。

“西恩娜,继续走啊,”他小声说,本能地作出了反应,“继续顺着墙走,远处有出口。这里我来应付。”

“不!”西恩娜急切地低声说。“罗伯特,回来!”

但兰登已经行动起来。他沿着支架往回走向阁楼的中央支柱。西恩娜留在黑暗中,沿着侧墙慢慢向前,在兰登下方八英尺处。

兰登来到阁楼中央时,一个握着手电筒看不清脸的身影刚刚抵达观景台。这个人在矮栏杆旁站住脚,将手电筒朝下让光柱正对兰登的眼睛。

强烈的光线晃得兰登睁不开眼睛,他立刻举起双臂投降。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堪一击过——高高地站在五百人大厅之上,差点没被强烈的光线闪瞎了眼。

兰登等待着一声枪响或者一道命令,但周围只有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光束离开了他的脸,开始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搜寻,显然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人。强光移走后,兰登此刻才辨出眼前挡住他去路的这人的身形。那是一个消瘦的女子,从头到脚一身黑衣。他确定在她那棒球帽下,会是一颗留着刺猬头发型的脑袋。

兰登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他想起了马可尼医生倒在医院地面上死去的那一幕。

她找到我了。她来这里完成她的使命。

兰登眼前闪现出一个画面:一群希腊自由潜水者游入一条深水隧道中,远远过了应返回的时间极限,这时却迎面碰上了死胡同。杀手将手电筒光束重新对准兰登的眼睛。

“兰登先生,”她压低嗓门说。“你朋友在哪里?”

兰登浑身发冷。这个杀手是冲我们两个来的。

兰登故意将目光转向与西恩娜相反的方向,回头望着他们刚刚过来的黑暗处。“她与这件事无关。你想要的是我。”

兰登暗自祈祷西恩娜能够在墙边找到出路。只要溜出观景平台的视野范围,她就能悄悄绕到中央木板通道上,在刺猬头女人身后向门口走去。

杀手再次举起手电筒,扫射着他身后空空荡荡的阁楼。亮光顷刻间从兰登的眼睛上移开后,他突然瞥见她身后的暗处有一个身影。

哦,上帝啊,不!

西恩娜确实在朝着中央木板通道的方向穿越一个支架,但不巧的是,她在杀手身后,距她仅十码之遥。

西恩娜,不!你离她太近了!她会听到你的动静的!

光束再次回到兰登的眼睛上。

“仔细听着,教授,”杀手低声说,“如果你想活命,我建议你相信我。我的任务已经终止。我没有理由伤害你。我和你现在是一伙,我或许知道如何帮助你。”

兰登根本没在听,他的思绪全都集中在西恩娜身上。她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她敏捷地爬到了观景平台后面的通道上,离握枪的女人非常近。

快跑!他在心中命令着她。快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然而,兰登惊恐地看到,西恩娜没有动窝,她蹲在黑暗中,默默地观望着。

瓦任莎的眼睛在兰登身后的黑暗中搜寻。她究竟去哪里了?他们分开了吗?

瓦任莎必须找到办法,让这两个人从布吕德的手中逃出去。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西恩娜?”瓦任莎低语道,她的声音很沙哑。“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那就好好听着。你不想被楼下那些人抓住吧。他们可不是什么善主儿。我知道一条逃跑路线。我可以帮助你们。相信我。”

“相信你?”兰登反问道,突然提高了嗓门,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你是杀手!”

西恩娜就在附近,瓦任莎意识到。兰登是在对她说话…他想警告她。

瓦任莎再次开口道,“西恩娜,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但我可以帮你们从这里逃出去。你想想你还能有什么机会。你被困在了这里,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有选择,”兰登大声说道。“而且她也很聪明,知道跑得离你越远越好。”

“一切都改变了,”瓦任莎坚持说道,“我没有理由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你杀了马可尼医生!我猜冲我头部开枪的人也一定是你!”

瓦任莎知道兰登永远不会相信她没有杀他的意图。

交谈的时间已经结束。我再没有什么可用来说服他的了。

她毫不迟疑地将手伸进皮夹克里,掏出来一把无声手枪。

通道上的西恩娜一动不动地蹲在黑影中,就在跟兰登对峙的女人身后不到十码处。即便是在黑暗中,这个女人的侧影也绝对不会被认错的。西恩娜惊恐地看到,她手里握着的正是她用来枪杀马可尼医生的那把枪。

她会开枪的,西恩娜知道,她感觉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体语言。

果然,那个女人威胁着朝兰登方向逼近了两步,停在瓦萨里《科西莫一世成圣》上方观景平台周围的低矮栏杆旁。杀手此刻与兰登近在咫尺。她举起枪,直接对准了兰登的胸口。

“这只有瞬间的痛苦,”她说,“可是我别无选择。”

西恩娜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瓦任莎脚下的木板突然产生了振动,刚好在她开枪那一刻让她微微侧身。正当她手中的枪开火时,她知道所瞄准的目标不再是兰登了。

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逼近的速度很快。

瓦任莎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枪也旋转了180度,对准袭击她的人。有人全速撞了瓦任莎一下,金色的头发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枪又嗖地响了一下,但对方已经蜷缩到枪口以下,为的是猛地用力向上一顶。

瓦任莎的双脚离地,上腹狠狠撞在观景平台低矮的栏杆上,臀部则飞到了栏杆外。她舞动着双臂,想抓住什么来阻止自己下坠,但是来不及了。她从边上摔了下去。

瓦任莎在黑暗中下坠,勇敢地准备着与平台下方八英尺处布满灰尘的天花板相撞。可奇怪的是,她着陆时的地方比她想象的要柔软…仿佛她被一张布做的吊床接住了,而这个吊床此刻正在她的重量下凹陷。

瓦任莎茫然不知所措,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瞪视着攻击她的人。西恩娜·布鲁克斯正将身体探出栏杆外望着她。瓦任莎震惊之余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她的身下突然传来响亮的撕裂声。

承受着她重量的那块布裂开了。

瓦任莎再次下坠。

这次的下坠时间是漫长的三秒,她一直仰视着天花板,那上面布满了精美的画作。她正上方是一幅巨大的圆形油画,描绘了科西莫一世在祥云中被一群天使围绕的情景——此刻它的正中央有一个犬齿交错的漆黑裂缝。

然后,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撞击,瓦任莎的整个世界消失在了黑暗中。

上面的罗伯特·兰登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透过破裂的《科西莫一世成圣》,望着下面洞穴般的空间。刺猬头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五百人大厅的石头地面上,一摊鲜血正快速从她的头部向四周扩散。她的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支枪。

兰登抬头望着西恩娜,她正瞪视下面,那可怕的一幕把她吓呆了。西恩娜的表情是十足的震撼。“我没有想…”

“你做出了本能反应,”兰登小声说,“她正要杀了我。”

破裂的画布中传来了下面惊恐的喊叫声。

兰登轻轻地领着西恩娜离开了栏杆。“我们得走了。”

50

在比昂卡·卡佩罗公爵夫人的秘密书房里,布吕德特工听到了砰的一声令人难受的巨响,以及五百人大厅里有如炸了锅一般的骚动。他冲到墙上的格栅前向外张望。下方石板地面上的情景,他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博物馆主管挺着个大肚子,已来到了他身旁。她从格栅那里看到下面的情形时,立刻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嘴。一群慌乱的游客正围绕着一个摔作一团的人形。博物馆主管慢慢将目光转向五百人大厅的天花板,随即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布吕德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圆形天花板嵌板——一块画布,中央有一个很大的裂口。

他转身问她:“我们怎么上去!?”

在宫殿的另一边,兰登和西恩娜上气不接下气地从阁楼跑了下来,冲出了一道门。几秒钟后,兰登找到了隐藏在深红色帷幕后面的小凹室。他清晰地回想起了上次密道之旅中的发现。

雅典公爵台阶。

奔跑的脚步声以及人们的喊叫声似乎正从四面八方传来,兰登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他拉开帷幕,和西恩娜一起钻了进去,来到了一个小平台上。

他们默默地沿着石头台阶往下走。这条通道被设计成一系列令人胆战心惊的之字形狭窄台阶。越往下就显得越发狭窄。正当兰登觉得墙壁似乎要挤过来将他压扁时,他们幸运地走到了尽头。与地面齐平。

台阶底部的空间是一个小石屋,虽然它的出口无疑是世界上最小的门,看到它却令他们欣喜不已。这扇门只有四英尺高,采用的是非常结实的木料,上面的铁铆钉以及里面结实的门闩将人们挡在了外面。

“我能听到门外有街道的声音。”西恩娜小声说,仍在微微地颤抖。

“门外是什么?”

“尼娜大街,”兰登回答,想象着人满为患的人行道。“可是那里或许有警察。”

“他们不会认出我们的。他们所寻找的是一个金发姑娘和一个黑发男人。”

兰登不解地望着她。“我们正是…”

西恩娜摇摇头,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罗伯特,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貌,可不幸的是此刻我就是这副尊容。”她突然伸手抓住一把头上的金发,用力一拽,她所有的头发一起掉了下来。

兰登往后退缩了一下,吓到他的不仅是西恩娜戴着假发这一事实,还有她取下假发后变成的样子。西恩娜·布鲁克斯事实上头发完全秃了,她祼露的头皮光滑、苍白,像正在接受化疗的癌症病人。最为重要的是,她病了吗?

“我知道,”她说。“说来话长。你先弯下腰。”她举起假发,显然想将它戴在兰登的头上。

她不是开玩笑吧?兰登勉强弯下腰,西恩娜将假发硬套到他头上。

假发与他的头根本不相配,不过她还是竭尽全力将它摆弄好。然后,她后退一步,对他左看右看。她不是太满意,又伸手松开他的领带,将领带圈套在他的额头上,重新系紧。领带变成了扎染印花头巾,将不太合适的假发固定在了他的头上。

接下来,西恩娜开始打扮自己。她卷起裤腿,将袜子捋到脚踝处。等她站起身时,嘴角挂着讥笑。原本可爱的西恩娜·布鲁克斯变成了一个朋克摇滚乐光头仔。这位前莎士比亚剧演员的变化令人咋舌。

“记住,”她说,“识别一个人百分之九十都是依据身体语言,因此你走路时得像一个上了年纪的摇滚歌手。”

上了年纪,我可以做到,兰登想,摇滚歌手,我说不准。兰登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她,西恩娜就已经打开门闩,将小门拉开了。她低下头,钻了出去,来到铺着鹅卵石、到处是行人的街道上。兰登跟在她身后,几乎是四肢着地爬到了阳光下。

这不相配的一对儿从维奇奥宫地下室小门出来时除了招来几个人惊讶的一瞥之外,再也没谁多看他们一眼。几秒钟后,兰登和西恩娜就淹没在了人群中,向东走去。

戴Plume Paris眼镜的男子穿行在人群中,边走边抓弄着流血的皮肤,同时与罗伯特·兰登和西恩娜·布鲁克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们虽然化装得很巧妙,但是他注意到了他们从尼娜大街的一个小门出来,而且立刻认出了他们。

他尾随着他们仅仅走了几个街区,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胸口剧痛,迫使他只能浅呼吸。他感到像是有人冲着他的胸骨打了一拳。他咬牙忍住疼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兰登和西恩娜身上,继续尾随他们穿行在佛罗伦萨的街道上。

51

朝阳已经升到了空中,沿着佛罗伦萨老城建筑物间如山谷般蜿蜒的狭窄街道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店主们纷纷打开保护着他们的店铺和酒吧的金属格栅的大门,空气中弥漫着意大利特浓咖啡和新出炉的羊角面包散发的浓郁芳香。

虽然饥饿难捱,兰登仍在继续前行。我得找到那个面具…看看背后藏有什么秘密。

兰登带领西恩娜沿着狭窄的雷昂尼街往北走。他很不习惯看到她光秃秃的脑袋。她外观上的这种巨变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他们前进的方向是大教堂广场,也就是伊格纳奇奥·布索尼给他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后离开人世的地方。

罗伯特,伊格纳奇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要找的东西藏在安全的地方。大门给你留着,但你一定要快。天堂二十五。上帝祝福你。

天堂二十五,兰登反复念叨着,仍然为伊格纳奇奥·布索尼居然对但丁的原文记得那么清晰而困惑不已,他居然能不假思索地提及某个具体诗章,看来这个诗章必然有让布索尼难以忘怀的内容。不管那是什么,兰登知道自己很快就能搞清楚,只要他拿到一本《神曲》就行。在他之前到过的许多地方,都很容易见到《神曲》。

齐肩长的假发开始让他头皮发痒。他虽然感到自己这副打扮有些可笑,却不得不承认西恩娜灵机一动想出的这招确实很管用。谁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就连刚刚从他们身边经过、正赶往维奇奥宫增援的警察也对他们视若无睹。

西恩娜在他身旁一声不响地走了几分钟,兰登扭头瞥了她一眼,看看她是否没事。她好像完全心不在焉,大概是在努力接受一个事实:她刚刚杀了一直在追杀他们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