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拿着护士给的温度计低头走过中庭,田藤目不转睛看她,嘴角微扬。她的手机在手心轻轻震动,田藤低头去看,十三位数字,并未被存档,是韩铮的号码。他几分犹豫接通来电。
“我是韩铮,田藤在你那里没有?他妈说他还没有回去。”
田藤顿了顿,“什么事?”
“我X,怎么是你?你赶紧回来!赵妍祖宗说你要是不回来她就不回家!”
“…跟她说我不回去。”
田藤话音刚落,韩铮旁边的女生就开始大叫,因为醉酒,吐字不太清楚,“田藤,你为什么用任青的手机!我不相信她的手机凑巧落你那里!你们是不是还在一起?这么晚了是不是还在一起?!”
田藤冷声道:“我是还跟她在一起,你想怎么样?”
“你让她接电话!让那个没皮没脸的女生接电话!任青你给我接电话!”
田藤果断挂断,有点瞧不上这个肆意的女生。韩铮总说他是个不容易取悦的人,他大约真是。但是他并不因此认为跟赵妍之间的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诚然,赵妍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光彩夺目的女生。如果她愿意认真听听他的拒绝,他们不至于闹到如今的僵局。
任青走到跟前,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折腾到现在。明天还得上课,你回去吧。”
田藤缓缓伸出手,她一愣,却是她落在病房的手机。
“那我走了。”
任青回身目送。
田藤刚下楼,任青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没有防备地接通,扑面就是赵妍怒气冲冲的谩骂。
“田藤,你试试跟这个不三不四的女生过夜!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任青眼睛看着眼前薄薄的白雾,平静地问:“赵妍,你骂谁呢?”
“任青!你们在哪里?!”
“在…不三不四的地方。”
任青挂断电话,关机,愤愤难平中忽然想起在漆黑的胡同里田藤靠过来,轻轻蹭蹭她的肩膀…
田藤打车来到天颜广场差不多是十一点,赵妍跟夏砚阳果然还在。韩铮心力交瘁默默蹲在路边像个傻子。
“你总算来了。”韩铮携着满身的酒气呵欠连天。
赵妍推开夏砚阳摇摇晃晃地走到田藤跟前,仰着脑袋高兴道:“我真高兴,你总算回来找我了。”
田藤淡淡看着眼前这张美丽娇纵的脸,脑海里却是任朵兰那断断续续的日记,是任青在漆黑的胡同里不敢声张地抹泪。
赵妍伸臂搂住田藤的脖子,微张的嘴儿颤抖着凑过去。
田藤轻轻扯开她。
“即使你喝多了,也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赵妍眯缝着眼重新凑过去。
田藤低头避开,轻声道:“你要是觉得我以前拒绝得不够明确,那我现在明确地拒绝一回,我不喜欢你,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赵妍抬头张着美丽的大眼睛看他,慢慢咧开嘴巴,似哭似笑道:“你以前拒绝得也很明确。”
田藤一顿,淡淡道:“那就好。”
赵妍败得彻底,不再借酒装疯,她大声抽泣一步一步往后退,在夏砚阳的惊呼声里,一脚跌进后面的喷水池里。
田藤迅速跳下喷水池捞人。喷水池很浅,刚没过膝盖,田藤把赵妍拽起来,俯身环过膝盖抱起她。
韩铮喃喃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有没有必要殉情?”
夏砚阳愣愣地看着两人溅起的水花,涩然开口,声音小小的,像个蹲在角落寂寞地画圈圈的孩子。
“你让她自己走…池底地滑。”
赵妍搂着田藤的脖子,呜呜地哭,眼泪像断线的真珠一颗一颗掉进他领口里。
“田藤,你拒绝我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没有自尊心?你从幼儿园起就讨厌我,做游戏都不愿意拉我的手。我知道我这样的性格不招人待见,可是我改不了…”
夏砚阳站在池外,眼睛发直地看着田藤抱着赵妍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四肢一片冰凉。
她抬头看着天上就要被乌云遮住的圆月,发现这情景有点眼熟,好像噩梦的最开始总是这样。看不到月亮,地上有淡淡的光影,那光影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她焦虑地走走停停跟着。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天地间慢慢漆黑成一团,她站在原地,四面八方都是风声,她着急向东,向西,向南,向北,什么都看不到,一张大网掉下来,她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田藤走到池外,把赵妍放下来,赵妍酒劲上来,四肢虚软,田藤一松手她整个人就往地上滑,田藤无奈地叹息重新抱起她。
有人轻轻拉拉他的衣服,他疑惑地回头,夏砚阳小声提议:“我来扶着她吧。”
“不行,你扶不住,你帮我看着韩铮。”田藤回头看着蹲在地上半睡半醒的韩铮,恶意道,“他酒意上来喜欢裸奔。”
夏砚阳忍不住笑起来。
“你住哪儿?”
“南湾,跟赵妍一个小区。”
田藤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俯身把已经睡熟的赵妍轻轻放进去,再把韩铮推进去,然后绕过车尾替夏砚阳打开另一侧车门。
“我送她到门口,你来替她按门铃。把她送回去后我再送你,行么?”
夏砚阳点头应好,上车前悄悄伸手拉拉田藤的衣服。
黑色周一就要来了,大家藏好!
13
13、第13章
任青拿着一张没做完的数学卷子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从门缝挤进音乐教室。教室里乱糟糟的,大家像是都没有听到铃声,学生在下面交头接耳,老师在讲台上数着一会儿要发下去的曲谱。任青环顾整个教室寻找夏砚阳,她们两个音乐课一向是坐在一起的。
“哎,夏砚阳。”她朝前面第三排座位挥手。
夏砚阳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像没有听到。
“夏砚阳我坐你旁边吧。”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任青背后响起。
夏砚阳迅速转身,像是没看到任青,笑眯眯地,“我以为你不来上课呢赵妍,还好座位没有白占。”
任青顿住。
赵妍的声音继续在背后响起,“怎么可能?”
任青脸颊发烫。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她转身,看到赵妍那张略显不耐烦的漂亮面孔。
“你不往旁边让让我怎么过去?”
任青侧身让开。
田藤跟在赵妍后面走进来,他看到任青手里的试卷,不解道:“你拿着数学卷子来上音乐课?”
赵妍闻言脚步一顿,咬咬牙,快速走向夏砚阳。
“…有几题没做出来,下节数学课老师要抽查。”
“卷子我看看,去那边坐。”田藤指指倒数第二排韩铮旁边的位置。
任青犹豫道:“我卷子填的很乱,你肯定看不懂,我坐最后一排自己研究吧,真做不出来再问你。”
田藤不耐烦地抽走她的卷子抬腿就走,任青面色为难地慢慢跟上。
上课以后,老师简单讲了一些乐理知识,然后要求所有学生起立看着手里的乐谱唱歌。任青用乐谱纸挡着脸,眼神心虚地飘来飘去。老师一个眼风扫过来,她连忙移开谱子,露出一张一合的嘴巴。
韩铮疑惑地看着任青,她的口型似乎跟不上节拍啊。
“你跟我们唱的是同一首歌吗?”
任青大窘,吭吭哧哧道:“我五音不全。”
五一放假前夕,轮到任青和田藤前后座六个人打扫卫生。任青和夏砚阳负责打扫室内,田藤和另一个男生负责打扫幅员辽阔的室外。那个男生练功一样在地上挥洒两笔就拎包走人了,夏砚阳见状,迅速放下手里的抹布出去帮忙,任青见她和田藤聊得开心,草草收拾完教室,趁人不备就走了。
田藤放学前跟她说一起走,他要去三味书屋淘书,她说她不会去那么早,要先回家做饭,七点才上班,(高中星期五下午只上两节课)田藤立时面无表情…她想还是错峰走人比较好,免得尴尬。
五一假后,同学们有了更多的谈资,有人跟团去了丽江古城,买回一堆别致的小挂饰一一发送,有人分到“吉祥”有人分到“如意”;有人去了乡下外婆家,绘声绘色地描述乡下的溪水有多清澈,乡下混着草木香的空气有多怡人;有人去香港迪士尼游玩,顺便买了件欧时力的雪纺长裙,北方的五月这么冷,仍是咬紧牙关穿来学校里了。
韩铮问任青有没有出门走走,任青摇摇头,三天假期她只出门两趟买菜。
田藤问她能不能替他翻译点东西,她也不问翻译什么,直接回答“英文不好”,田藤脸上当场结出霜茬,韩铮十分无语。
大课间,任青嚼着从那台二手小冰箱最深处翻出来的也不知道过没过期的地瓜干百无聊赖地走在跑道上。经过近两个月刻意地培养,她渐渐发现大课间出来透气的必要性,劳逸结合果然事半功倍。
她低着脑袋满意地眯起眼睛,没有留意到田藤正从对面走来。
“任青,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说。”
她惊讶地抬起头,田藤正在看她,那眼神不算温和,也没有敌意,带着点淡淡的不解,坦荡荡的。
任青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没有不满。”
“那你躲什么?”
“没躲。”
“你整天那么心急火燎往外跑,横竖不能是拉肚子吧?”
任青脸上一红,转身往回走。
田藤在后面清清冷冷道:“能不这么纠结么?能把话说开么?”
任青顿住,两手握拳慢慢并到两边裤缝处。她抬头看看教学楼上的蓝天白云,眼神渐渐平静。
“不走近我就不会知道我跟你们有多不同。我不得不离你们远一点,不然我会嫉妒,会不甘心,会不断地抱怨,会越来越贪婪…”
她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又跑起来。
田藤站在原地,眼睛里点点细碎的阳光。
任青皱眉看着货架上手掌大小的五袋装超薄卫生棉。她其实不喜欢用太薄的,没安全感,但是只有这样的才能轻易放进口袋里带出去。她往两边看看,原本在挑手帕纸的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慢慢走开,货架对面一个男生正在挑水笔,小店老板歪在门口的藤椅上没精打采地打呵欠。五月底,重生的知了趴在纤细的树枝上受了天大委屈般嘶声鸣叫…
她轻轻咬唇,伸手抓住卫生棉迅速塞进口袋里。老板手里的塑料茶杯忽然掉在地上,她惊惶地抬眼,猝不及防迎上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货架挡在中间,她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他冷淡地看着她,眼底隐隐一抹厉色。
任青转身往外走,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遮遮掩掩徒惹笑话。老板听到脚步声,要睡不睡地抬头看,见任青手里没拿东西想是没有挑到中意的,于是不满地撇撇嘴拿起蒲扇挡着阳光继续睡。
任青松了口气越过他,一脚踏出去——
“就这么走?”
任青一顿,低头看着树叶间斑驳的阳光,有个扎着小辫儿的小女孩儿拉着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叔叔的男人兴致勃勃地在满地光斑里跳来跳去她收住脚,走回田藤身边。
田藤低头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口袋,低声道:“原本不关我事儿,但是隔三岔五地看见,我觉得碍眼。”
任青脸颊发烫,但是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田藤耐心地等着,门口的老板终于打起呼噜。
任青的表情微不可查地一慌,转身就走,田藤微恼拽回来,“你这人…”
他顿住,惊诧地看到几滴血沿着任青的小腿流下来。
任青低头跟着往下看,两道尴尬的血迹从裙内探出来,沿着小腿一路滑到脚踝。她慢慢蹲下来,两只手在脸上遮了一会儿又移开去揩小腿,揩到血就往浅蓝色的裙子上抹,反正,裙子早就湿了。
她刚才在教室想请夏砚阳帮忙买,女生都知道,这种敏感的时候只要身体一有动作就会决堤。但是夏砚阳表情为难地跟她说她要跟赵妍去找英语老师拿资料。任青不知道夏砚阳为什么突然这样,她们的关系明明一直很不错。
任青垂着脑袋,看着从小腿蜿蜒下来最后滴到地面上的血迹,觉得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丢脸到极致反而会反弹出一股死撑到底的勇气:还能怎样?
任青抹掉小腿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我手贱,本来隔三岔五就这样…偷进我口袋里的就是我的。”
她大步往前走,路人要看就看,谁的妈妈谁家女儿一生中不会遇到这种尴尬的时刻?
田藤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站住。”
任青停在路边,听见田藤莫名其妙念了一句“虽然这么做有点夸张”,她还没弄懂什么东西夸张,突然就被打横抱起来,世界第一次以四十五度角呈现在她面前…
明天更最后一章校园篇,然后是职场
14
14、第14章
燥热的午后课堂,一支水笔不知道从谁指间掉下来,那轻微地“啪”的落地声瞬间划破教室里凝重的空气,窃窃私语瞬间淹没任青的神智。
赵妍踢开落在脚上的卷子,一双美丽的大眼带着冷意瞪着任青:“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吧?我不过随便问问,你没有就说没有,何必掀了我的课桌。”
任青冷冷道:“那我也随便问问,你十四岁以后堕过几回胎?”
赵妍一滞,倏地上前挥手就打。
任青握住她的手腕,嘲讽道:“你也知道这样的话不好听,不能随便问问的吧。”
赵妍蛮横惯了,半点亏都不吃,眼看任青稍微占了上风,提起膝盖用力撞上任青的腹部。任青疼得弯腰。她本来就有痛经的毛病,疼得厉害的时候几欲昏厥,任朵兰带她看过医生,但是并没有根治。眼下让赵妍一撞,登时觉得腹内刀绞一样。围观的同学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应该先去找班主任还是先去找校医。
田藤刚走进校门就听见别人的议论:
“黑板上的字绝对是赵妍写的,除了她谁那么敢?”
“有人亲眼看到的,下身都是血,把裙子都染红了。”
“我刚才在教室里听到赵妍问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唔,这样当面问,好像有点不厚道。”
“肯定是自己吃药弄的,我老姐说药物人流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她有一个同学哦,当初…”
“小卖店里也有,老板娘揪着老板的耳朵非让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我是在QUEEN里面看到的,QUEEN是田藤小姨的店,店员小姐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拭血迹…”
“赵妍说不是田藤,他只是帮忙,他肯定看不上那样的女生。”
“听说人缘不好,整天迟到你们班同学意见很大。”
“是啊,老是一副赶着投胎的模样,好烦人的。”
…
田藤拔腿往教室跑。
任青曲着膝盖把赵妍压在地上,她脸上胳膊上林林总总几十道血痕,上衣拉扯间露出半拉肩膀和绿色的肩带,她用力摁着赵妍,并不去遮掩。倒在地上的赵妍情况一点不比她好,长发凌乱,挨了一凳子,象牙色的额头上隆起一个青紫色的包。
“任青,你敢打我!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赵妍奋力挣扎,平生没有遭遇过如此奇耻大辱。
任青拾起地上的牛津大辞典毫不手软地往下砸。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是任朵兰身体力行教给她的行事准则。
围观的女生眼见任青出手这么重吓得惊声后退,反而阻挡了想要上前制止的男生。赵妍惊恐地发现,任青是真敢砸下来,她绝望地挣扎,伸手挥向任青的脸。
任青轻松避开赵妍的手掌,大辞典携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用力砸下来,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双脚离地被人重重压在课桌上。
田藤微喘,低头看着她,衣服上留有字典棱角的粉笔灰。
任青疼得只想蜷缩起来,她紧紧抓着田藤的手臂,眼前的世界一下清楚一下模糊。漫长的眩晕过去,任青剧烈挣扎。揍人这种事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今天必须把赵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田藤双臂收紧半压半搂着挣扎中的任青,眼睛扫过后面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堕胎”“不要脸”“下贱”“任五十”之类的字眼,面无表情看着被同班男生以及夏砚阳扯住的赵妍,
“我原来以为你只是脾气坏。”
赵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田藤,是她在打我,你什么都不问就断定是我的错?”
田藤冷声道:“我不需要问。”
赵妍掩面啜泣,她知道,田藤虽然不够随和,却也不是一个不留情面的人…从小就是这样,总是要走到最后一步她才肯回头。
任青冷汗涔涔,她缓缓松开手指,微弱地推开田藤,然后捂着肚子慢慢爬下课桌。
夏砚阳默默看着,忽然道:“任青,你要不要让校医看看,这种事儿还是谨慎点好。”
她撇开脸,耳垂红红的,好像说出这样的话她其实挺不好意思。
任青看着她,眼神坚定而锐利,她扬声道:“夏砚阳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怀孕也没有流产,我不需要去看校医。”
夏砚阳面色古怪:“你听错了,我是说你脸上的伤。”
“我没有听错,我看的出来黑板上的字是谁的,我没打你,是因为惦记着你一开始约我逛街的好。”
田藤似乎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面色涨红的夏砚阳。
赵妍转身去看黑板上的字迹,湿润的目光慢慢也转向夏砚阳。
任青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课本。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任朵兰突然发烧重新住院;她跟老师提出高考前自己回家复习,虽然老师答应了,但是明显不高兴她事事都要特殊;回到教室那么多人盯着她看,赵妍似笑非笑地问她是在哪家医院做的,她抬头,黑板上写着“任青”、“下贱”、“堕胎”、“一夜五十”…
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夏砚阳的黑色长靴,并不想问她为什么这样。在跟着任朵兰卑微生活的这些年月里,她早就懂得,有人若想伤害你,心血来潮也是一种理由。
田藤看着任青把所有物品都归置到自己的书包里,并没有往课桌上放,终于察觉到异样。
“你在干什么?”
任青听而不闻,继续往书包里塞。
田藤蹲下来,默默替她拉拉衣服,遮住单薄的肩头。
任青看着伸在眼前的修长手指,低声道:“我姐同意出院以后直接搬去疗养院,我得去疗养院陪她住一段时间,高考前不会再来学校了。我接下来也要帮着我姐适应疗养院的新生活,应该会很忙…在你去美国之前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任青埋着脑袋,眼泪慢慢滑下来…绝不是因为从此不见面才哭,是因为今天真的太倒霉了。
“疗养院就在西城而已。”
“我觉得,不见面会比较好,谢谢。”
任青拎起书包拍拍上面的灰尘慢慢往外走,树上的知了嘶叫成一条直线,永远不会停歇似的,真讨厌…
太阳像大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单薄的短发女生垂着脑袋慢慢走出校门,在她身后还有人指指点点,传播着高三年级的最新八卦:
“真的?堕胎?”
“屁&股后面都是血,我看见了,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躲在家里处理么?”
“我妈说弄不好以后可能不孕的…”
15
15、第15章
五点的下班铃声准时响起,干脆利落地割断任青的噩梦,她抬起脑袋抽出腋下的温度计,唔,37.6度,低烧。
“白嘉,你下班要不要过来?我要去超市买鱼,晚上炖鱼汤。你听到留言给我回电。”任青颈窝里夹着手机,胳膊一挥,把桌上的私人物品全部扫进大包包里。
她毕业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中规中距的中文专业,做助理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能进“原氏”,并且直接做总经理助理,小菜鸟任青跟当初一起被招进来的同届校友蓝莹莹双双认为这是不折不扣的狗屎运。任青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刚搬到总经理室外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早上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跑步去街角买早餐,七点跟在门卫大爷身后奔进大楼,然后是一整天的嘈杂,一整天的头昏脑胀,晚上八点以后所有部门都空荡荡的,只有总经理室外头亮着小夜灯,她吸溜着泡面趴在电脑前默记前人留下的各类备注笔记。
总经理助理的工作本来就繁琐,再加上她也不是个伶俐的人,这么迷迷糊糊两个月才上手。任青曾经怀疑那个跟她交集很多但是没有私人交情的总经理两年前是对她一见钟情么,居然能容忍她这样资质的?蓝莹莹初闻此言,一脸糟心地递给她一面镜子。
任青切断通话,电梯停在七楼,蓝莹莹踩着七寸高跟鞋宝相庄严地迈进来。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是大多数员工都不好意思立即走人,总要再磨蹭四五分钟,聊表爱岗敬业的心意,所以电梯里算上刚刚进来的蓝莹莹也不过五个人。
蓝莹莹眼睛戒备地盯着前面几个同事,一点一点蹭过来,一本正经地低道:“任青,今天晚上奴家要跟姐妹们,相公们,还有相公们的相公们一起去唱K,你也来凑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