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说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本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小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本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说。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说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说郭氏年纪小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说,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啦,小天使们有木有液液,给我浇浇水啊
第16章
说来谢思思私心里其实十分艳羡这郭六。
虽说郭六早逝,但人的命数自来由天定,长与短早已注定。女子这一生不就为寻得一心人?前世的郭六何其幸运,叫沐长风那样的男子为她记挂半生。
思及此,谢思思再反观自己,心中不禁又妒又涩。
锦瑟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悲苦些什么,想着外头谢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总不好叫几个姑娘等她们姑娘一个。于是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唤了声谢思思:“姑娘,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方才已遣人过来问了。咱们是不是该快些?”
谢思思蓦地惊醒,抬头看了眼锦瑟,意兴阑珊地开了妆奁着手上妆。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本无立锥之地,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脸一露出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本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说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说是说沐长雪请小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小七,”谢五等她一番话说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说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小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说是吧?”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说,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说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说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说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说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
谢五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四姐说的是。”心里不痛快便转头严厉呵斥谢七,叫她莫要再胡言乱语。
谢七被呵斥得一愣,立即扭头去看谢六,然而谢六端起了茶盏不看她。她顿时噎了好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好几眼谢四才气哼哼地把头扭过去。
谢思思心中冷哼,抽出帕子压了压眼角,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虽说周博雅生不出子嗣的消息是她派人散出去的。可这三人成虎不是说着玩,话传着传着,连她自个儿都有些相信了。谢思思一直耿耿于怀。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嫁给周博雅三年都不曾有过孕。结果她一怒之下入东宫,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般一比较,周博雅在那等事儿上确实不如表哥,周博雅太敷衍。
思及此,谢思思便又忆起了周府的竹林与东宫后院儿激烈的欢好。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悄悄红了。马车中几个姑娘心思各异,都没了再说话的兴致。
且不提这边谢家一众姐们的暗中机锋,周家这边,周钰娴也是要参宴的。
周家与沐家世代交好,周钰娴与沐长雪更是自□□心的闺中密友。沐长雪的花名册,周钰娴要排头一个。娴姐儿心知今日对好友来说格外不同,所以在穿戴上便多花些心思。特地选了一套藕色的广袖直裾,淡雅又不会喧宾夺主。
因着沐长风的事儿,方氏是不想她再去沐家走动,省得弥足深陷。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娴姐儿已经命人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便飞快走了。
方氏追都追不及,听下人回禀后十分生气,转头便命人去寻周博雅来。
周博雅正在屋里跟小媳妇儿说话。
说来也是稀奇,他本是个不喜吵闹的性子。结果取两任妻子都是闹腾的,前头那位闹腾是性子太蛮横,后头这个纯粹话多。叽叽喳喳的,也不知打哪儿来得满脑子古怪念头 ,前言不搭后语的,偏又叫人觉得好玩儿又乐意听。
苏嬷嬷来的时候,就是两小夫妻正靠在一处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新奶奶好似说了什么话,她们家大公子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苏嬷嬷十分震惊。
愣在门槛儿处,以为自己看花眼,还是清欢瞧见给拍回了神。
“这,这?”苏嬷嬷刚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便立即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仿佛跟新奶奶处得还算不错?”
清欢已经看过几回,心里头已经淡定了。点点头,“…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这想起来事儿很急,一拍手道:“夫人那儿有些事要寻大公子商量。你快去禀了公子,就说夫人还在等呢,急得不得了!”
苏嬷嬷素来是个最正经的,说有急事那定然就有。于是清欢不耽搁,抬脚便走进屋。
苏嬷嬷等了一会儿,就见里头周博雅低头跟新奶奶说了声,款款起身出来。然后那小巧的新奶奶黑黢黢的大眼睛顺势就看过来,老远地冲她点头笑。苏嬷嬷猝不及防的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屈膝回了个福礼。
郭满挠了挠下巴,琢磨着既然紧急,她身为儿媳妇要不然也跟去?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从方才进屋就绷着个脸站她旁边不走的清欢,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突然问她一句:“你觉得,我应当跟着去么?”
清欢昂着下巴,姿态有些娇矜:“果然奶奶想得周到。”
这意思是希望她去?
…所以她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
郭满诧异地一眨眼睛,总觉得这清欢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她没感觉错,先前这大丫鬟对她可是十分嫌弃的。
清欢被她盯得发毛,但也绷着脸硬是没走。
“罢了,”郭满拍着袖子艰难地爬起来,没办法,她实在不习惯古代跪坐的姿势。坐久了从膝盖往下全部都是麻的,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双喜,更衣。”
双喜正在外间儿张罗插花,闻言擦擦手便要过来。
清欢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少奶奶穿那套湘妃色的襦裙最好。”
双喜一愣,回头瞪眼看她。
清欢对郭满不敢摆脸,对双喜双叶可不在意那些。当即挑了一边的眉,淡淡道:“我等做奴婢的,应当万事以主子为先。奶奶与能公子融洽和睦,那便是最好不过之事儿。”
双喜云里雾里的,有点懵:“…哦。”
双叶去后厨替郭满看着药,梳妆就得双喜一个人来。清欢见双喜实在不会梳头,再没似上两回束着手,麻利地帮着挽了个流云髻。
郭满不知清欢忽然转变的原因,但不妨碍对此,她乐见其成。
一行人去到芳林苑,方氏才跟周博雅开了个头。周博雅眼尖儿瞧见外头一个娇小的红影在门口晃动,立马招呼一个丫鬟去迎。
郭满人走进来便径自走到周博雅身边,贴着他坐。
方氏本在为女儿心烦,瞧见儿子没动,老老实实由着小媳妇儿贴。顿时便有些侧目。不过娴姐儿的事才是当务之急,十六岁的大姑娘,比新媳妇儿还大一岁半,总不能叫她还执迷不悟。
于是便一点没隐瞒,把自己的打算直说了,让周博雅想办法。
周博雅闻言,顿时为难了。
娴姐儿是个大姑娘又不是不知事儿的孩子,性子又是一等一的倔。若是铁了心不听劝,他们强求只会适得其反:“母亲,娴姐儿既然已经到了沐家,此时再叫回来也太失礼了。”
方氏自然知道,可是娴姐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
“娴姐儿叫不回来,那把沐大公子弄来咱们府上呗!”
安静的花厅,突然响起一声软糯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些吊儿郎当。
郭满抓了抓脸颊,被突然转过脸盯着她看的母子吓一跳。软糯的声音变得怯生生,她心虚:“反正是那都是姑娘家的赏花宴,沐大公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一群姑娘中间凑合的…夫君你说是也不是?”
周博雅看着她弯了眼角,忍不住摸了一把小媳妇儿脑袋,轻笑地夸她,“是,娘子真聪慧!”
郭满:“…”
作者有话要说:郭满:莫名感受到了嘲讽…
第17章
郭满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着真给出主意。可谁知方氏急起来,还真就央着周博雅去唤沐长风来府上:“正巧风哥儿前几日不还念叨着你新得的那副白玉棋子是稀罕物件儿?邀他来府上对弈,左右你也就这十日的空儿。”
周博雅实在无奈,道:“不若儿子探探长风的口风?总遮遮掩掩也不是事儿,不如问个清楚。若长风实在对娴姐儿无意,这般也能一刀斩断了念想。”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说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说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说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说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小眼神,跟那才下的小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说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小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小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小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小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本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小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说,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