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小声地说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说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说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说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
妖娆男子正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赵煜,那嘴仿佛淬了毒,半分情面不讲。
沐长风已然被荼毒惯了,听着眼皮子都不带眨的:“那不一定,兴许博雅新婚燕尔的乐昏头就乱来呢?”
“即便乱来,应付你绰绰有余。”
周博雅清淡的嗓音从廊下传来,隐隐有些笑意。两人闻言转过头,就见那素来寡淡着一张脸的人此时嘴角微扬,似乎心情不错。
沐长风与赵煜对视一眼,促狭地勾起了嘴角。
第20章
新奶奶突然出现在后厨,几个摸鱼打诨的婆子都惊了一下。
张管家家的放下刀,两手飞快在罩衣上擦了擦,弓身领一众婆子慌慌张张给郭满见礼。郭满抬了手示意不必多礼,虚虚一打量这地儿,指着旁边一个空的灶台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李旺家的道:“就那个吧。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李旺家的点点头,穿上罩衣小跑着去了灶台。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糖,一些猪油,菜油,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郭满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说,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说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索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小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本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说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说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说说,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小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小小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说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小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说?”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说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小打小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说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说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说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小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说,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本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小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小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小厮匆匆小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小王爷,小公子不见了!!”
第21章
“浩哥儿怎会走丢?”赵煜执棋的手蓦地一顿, 眉头就拧了起来,“你是怎么看人的!”
小厮当即腿一软, 跪在了地上。
赵煜只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 便又轻飘飘收回来。
他这人颇有些男生女相,唇红齿白, 乌发雪肤, 乍一看比旁人家姑娘生得还白净。眼角狭长而眼尾天生上挑, 斜眼看人时,十分的妖气且不好惹。小王爷近来的心情有些不太顺畅,此时眉宇中便显出了几分不走心的轻浮和漠然。
“人不见了你便去找就是了, 瞎慌个什么劲儿?”
缓缓将白子放到棋盘上,赵小王爷十分不耐, “这儿是周家又不是大街上,浩哥一个奶娃娃走不远, 多带些人四处去找找!”
浩哥儿是赵煜的庶长子,今年方三岁, 通房所出。
说来赵煜这人面上瞧着纨绔不着调儿,私下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初得这浩哥儿,小王爷是发起狠来,差点没把后院养的一众莺莺燕燕全给杖毙了。其中之曲折, 只能说是一个世家大族子弟通有的弊病。通房这些暖床玩意儿不能宠得太过, 一旦养大了心, 定会狠狠反咬下主子一口肉。
为了这事儿, 赵煜自幼定的亲事都被搅和了, 如今年二十三,还未曾娶亲。
不过赵小王爷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怎会由着下人算计?对于这胆敢违背他意思偷偷怀子的鸳鸯,处置起来也十分不留情面。怀胎十月,直至瓜熟蒂,一碗药下去,直接去母留子。南阳王府如今只有庶长子,没有如夫人。
孩子的母亲,一张草席卷了抬出去。
想要孩子么?可以,去母留子便允了你生。宠极一时的鸳鸯姑娘说去就去了,小王爷翻脸便不认人。这般狠辣的做派,一时间叫府中诸多对蠢蠢欲动的丫鬟们吓得都歇了心思。后院还留下的姬妾们再没一个敢恃宠而骄,俱都夹紧了尾巴,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如今浩哥儿是养在赵煜院子里的,生得玉雪可爱,十分讨喜。赵煜对孩子要说多宠爱,其实也不然,想起来便逗上一逗,想不起来就都是下人在看顾。但若要说不闻不问吧,也不是。毕竟是小王爷头一个孩子,只不咸不淡的养着。
今日浩哥儿会跟来周府,其实是赵小王爷心血来潮,带出来玩玩儿。
“石岚。”周博雅跟沐长风清楚其中缘由,对这孩子也保持着距离。他轻声唤一声,台阶下走出一个高挑的劲装男子,周博雅淡声儿道:“你带了人在这一片搜搜。孩子还小,应当不会走不远。”
石岚垂头应‘是’,转身招了一小队,重点去水榭与鱼池搜。
…
西风园后厨,喷香的糕点味儿叫整间厨房都甜蜜了起来。郭满垂头看着只到她大腿高的小不点儿,小心肝儿有些颤颤的。
她抽了抽鼻子,摆出特和蔼可亲的笑脸问团子:“…宝宝你是哪个呀?”
小不点儿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没怎么听懂这宝宝叫得谁。
不过这不重要,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头顶飘香的点心他特别想吃。浩哥儿仰着小脑袋咧开红润润的小嘴儿冲郭满笑,小嘴儿里包了一大口口水,米牙都看不清。他一笑,那口水就哗哗地就从包不圆的嘴角漏了下来。
浩哥儿不在意地抡起小袖子豪迈地一揩,粗短的小手指指着桌案上的托盘,口齿不清地冲郭满撒娇:“姐姐,点心~浩哥儿想次~~”
“浩哥儿?”郭满回头看清欢,她没听说过这名字,“这是哪房的孩子?”
清欢摇了摇头,周家三房都没这么大的孩子。
郭满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完全没抵抗力,尤其那种胖乎乎软糯糯的小团子。她蹲下去…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于是她半蹲:“浩哥儿怎会一个人跑这儿来?你可有奶娘?奶娘呢?怎地不跟着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摆手示意清欢取两块泡芙递给她。
清欢从旁打量了浩哥儿许久,确定这孩子是府外来的。其实想想也不难猜,今日来府上做客的,统共也就公子的两位至交好友。沐公子无妻无妾,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赵小王爷听说四年前得了个庶子,不常带出来见人,约莫就是眼下这个。
她小心地取了两块,蹲下身递过来。
浩哥儿人小但被教养得不错。尽管看着黄橙橙的点心不停地口口水,他也没上手去抓。小胖爪子一指旁边的小杌子,意思是他要过去坐着吃。
清欢于是捧着盘子,送他去旁边坐。
小团子人只一丁点儿大,走起来七摇八摆的,尤其可爱。郭满被小家伙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跟在他身后一句一句地逗他说话。小家伙表现得稚气中又很有教养,一面往婆子们用来闲磕牙的杌子撅屁股,一面答郭满的话。
不过这大人做的杌子,于他来说还是太高了些。小团子屁股撅半天,只堪堪坐到个边儿。两短腿蹬在地上,坐姿当真十分心酸。
可即便如此,小家伙坚持要坐。
等觉得坐稳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拿点心。
哎呀,这到底谁家的小宝贝呀!郭满恨不得捧着小家伙脸颊亲一口。她眼巴巴看小家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肥嘟嘟的脸颊肉一鼓一鼓的,她眼眨不眨地看了老半天。还是清欢装好了点心提醒她该送去前院,她才突然醒悟。
…还得将点心给周大美人送去呀!
前院有男客来,她如今这身份不知适不适合见外男,她不太拿捏得住分寸。
犹豫地看一眼清欢,清欢福至心灵地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便说:“奶奶如今已经是出嫁的妇人,规矩上自然比做姑娘时候松散些。公子那儿,若去,其实也去得。毕竟这些可都是您奶奶亲手做得点心,没得叫旁人去送。”
正是这个理儿,她的东西,怎么能教旁人去送殷勤?
郭满这么一想,于是理直气壮了。
李旺家的自做好了点心,便束着手在当个隐形人。郭满临走前,手伸进腰封里头仔细摸了摸。然后摸出一枚银锭自,转头便打赏了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愣了一愣,接过去,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说世家大族叫下人办事有打赏的规矩,但素来都是事后慢慢打赏。这般当面给银锭子的,还是头一回。低头一瞧这银锭的个头,李旺家的笑得老脸都皱成了花。一旁总拿眼儿偷摸打量这边婆子们眼尖瞧见,心中暗暗艳羡。
那银锭子的分量很足啊…
郭抠抠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给了多少,她对银两这类现金等价物的估值,还停留在一个很肤浅的层面。心道叫人办事怎么也该给点赏钱,方才来后厨,她便顺手从自己藏床底下的宝贝钱箱里拿了一个出来。
不过若是知道了分量,她也还是会给。头回吩咐周府的下人办事,开个好头,往后自然会有人乐得给她办事儿。
既然要去前院,还得回屋换身衣裳。厨房里待得久了,一身油烟味儿。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已经吃完了点心的小家伙,郭满手冲他招了招。浩哥儿只觉得自己吃了从未吃过的新鲜物儿,两个下肚,还想再吃。见郭满招手,小胳膊小腿地麻溜爬下来,肉爪子一拽郭满裙摆,就跟她走了。
有奶便是娘,古话说得当真一点儿没错。
清欢轻手轻脚地拎了点心,落后两步跟在两人身后,眼睛还不住地在浩哥儿身上打转。说是说王府的小公子,她其实也没见过。只不过想着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又举止中透露出一股贵气,总不会是下人能养出来的。
看着看着,她觉得这画面看着十分可心。他们公子也是弱冠之年,膝下还空虚着,不知新奶奶何时能生个小公子…一想到郭满初潮还未来,清欢顿时就垮了脸。奶奶还得多补补,能把身子骨给养壮实了才最实际。
也不知公子何时能请太医给奶奶把个脉,放下成见之后,清欢是比谁都着急的。
乱七八糟地胡想,转眼几人便到了正屋门前。清婉此时正温婉柔顺地立在台阶之上,双手交叠垂在下腹。一身水粉的裙子,整整齐齐。
见郭满上来便屈膝行礼,张口唤一声:“奶奶。”
郭满偏头瞧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抓着小家伙的手便踏入门内。
清欢也是一身油烟味儿。不过双喜双叶不在,还得她先伺候得主子更衣才能回屋里换。于是便将食盒放外间儿的桌案上,连忙招呼了小丫头去后厨送些水过来。小丫头脆生生应下,她转身进内室去帮郭满挑身见客的衣裳。
清欢不愧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人,眼光毒辣得很。
她配出来的衣裙乍一看不怎样,一上身就处处合适。郭满这两日自然感受到清欢投诚的心,由着她来。
清婉见没人搭理她,暗暗跺了跺脚,也跟进了屏风后头。
她与清欢是自幼一起接受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读书识字两人一模一样。不过因着素来爱美好打扮,她的眼光,比清欢还毒辣那么些。
犹豫了再犹豫,她上前开了口:“奶奶不若换这身丹色的襦裙?奶奶生得白皙,头发又乌又密,这身丹映衬得气色颇佳。”
说着,她还取了藕色的半臂,配一起确实好。
郭满眼睛递过去看一眼,低头再打量身上这身靛青,眉头皱了皱眉。清欢一愣,舔了舔下唇,眼睛便斜过去看清婉。清婉没理会她,水汪汪的杏眼只看着郭满,似乎在等郭满做选择,听谁的。
清欢面上顿时就有些难看,清婉这是何意?明晃晃地嫌弃她不会挑?喉咙里似有什么梗住了,清欢没说话。只等着郭满,听她是换还是不换。
“不必了,”郭满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就这身吧,清欢你也去换身衣裳。”
清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也气着了,屈膝向郭满行了一礼,擦着清婉的肩走出去。这回再没那么好心给清婉使眼色,心里头憋了口气,她转过身便绷了脸。
清婉眼风在她背影上溜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不过想着公子好几日不曾与她们说话,她咬了咬下唇,只能心中对清欢说句抱歉。正屋里有资格贴身跟着主子的,就四个一等大丫鬟。双喜双叶在忙嫁妆,抽不开身,清欢又去换衣裳了,此时能顶事儿的便只剩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