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时吟熟练了不少,到了提问的环节,大家的问题都很友好,时吟回答了几个,刚要过,下面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时一老师,您的新连载画了刀和剑拟人化这种的,是在刻意跟风日本漫画的热潮吗?您觉得自己的这部《鸿鸣龙雀》和日漫的那几本同题材作品哪个更好看一点?《ECHO》和《鸿鸣》风格上的明显差异是您为了红刻意画这种内容导致作品同质化的原因吗?”
时吟愣了愣。
这种明显的,不友好的问题让场面瞬间安静了一下。
然后,下面出现小声的议论,不少人往一个方向看去,那女生站在靠边的位置,带着一个鸭舌帽,压得很低,脸上还带了个口罩。
签售会和那种类似的发布会或者漫展不同,这里现在会到场的基本上都是漫画作者的粉或者是作品粉,听到这种话自然不会开心,小小的议论声中窜出一声:“你有毛病吧?画个刀什么的就是在跟风热潮了?你家申请专利了啊?”
像是提醒了众人,人群中开始爆发出阵阵骂声,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场面一时略有些混乱
时吟有点无措,她下意识朝人群最后面张望,找顾从礼的影子,扫过一圈,看见他站在角落里,安静地靠着墙侧身站着,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离得太远,时吟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时吟突然有点闷,心里一股无名火倏地窜上来了,她长出了口气平整呼吸,调整了一下有点僵掉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拉近耳麦,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犀利啊,我想一下要怎么回答你啊。”
她眨眨眼,歪了下头,不紧不慢说:“首先啊,第一个问题,刀或者剑啊的这类题材本来就是少年漫很火的元素之一,因为这种近身的打斗场面其实会更好看一点,就像我的上一本《ECHO》,是用声音作为武器的,很多那种很热血的画面就没有办法表现出来,在这一点上肯定是刀剑这种冷兵器会表现得更突出一点。”
“两部作品风格上的差异,我记得之前微博上好像有人说《ECHO》是那种有点性冷淡感觉的,完全不像少年漫的少年漫吧,其实看到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有种自己的风格被认可了的感觉。”
“但是我难道因为《ECHO》是这种风格,所以我以后的创作都要完全拘泥于这一种风格了吗?我觉得不是吧,《ECHO》也好,《鸿鸣龙雀》也好,冷的也好,热的也好,这两种都是我。不仅这两种,我以后还会画第三个,第四个故事,每一个都会是不一样的风格,但是无论哪种风格,最基本的,属于时一的那个核都不会变。”
“我想让大家看到不一样的我,也希望大家无论看到哪一个我,都会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就是时一。”
“至于要我点评我的作品和日漫哪个更出色一点这个,我只是个小新人,因为喜欢所以就画了,跟名家老师们当然没办法相提并论。但是这是我个人的能力不足,我觉得也不能说就代表了什么吧。”
时吟手里捏着一会儿签字的时候要用的水性笔,转了一圈,笔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中国漫画现在确实比不上日本,但是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文化,认真去挖掘的话,总是能有很多素材可以去画出好看的故事,我们没有必要跟风或者怎么样,我们就画我们自己的故事,中国的漫画家绝对不会比其他任何国家差。”
现场一片寂静。
然后忽然由一个人带头,掌声雷动。
*
签售会结束,时吟站在女洗手间水池旁,双手撑着池边,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其实刚刚突发情况,顾从礼又没有要理的样子,她快要慌死了。
她当时声音端得很平稳,其实捏着笔的手心里全是湿的,后背一层冷汗,紧张得脚都在抖,生怕说错一个字,或者哪句话故意被人曲解。
抬开水龙头,时吟洗了手,看着镜子里的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点,她晃了晃脑袋,走出洗手间。
顾从礼靠在女洗手间门口,瞥见她出来,抬起头来。
时吟心里那股无名火看见他开始熊熊燃烧,她脚步一顿,然后像没看见他一样,绕过去,昂首挺胸往前走。
刚走出两步,被人拉住手腕。
时吟挣了挣。
他力气大,紧紧扣着她,不撒手。
时吟回过头去,瞪着他。
他也不解释,也不说话,淡淡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她本来以为,顾从礼肯定会帮她的。
可是他动都没动,就这么看着她差点被人欺负。
要是她说错话了呢。
临场遇到这种事情,她本来就没经验,要是慌到什么都说不出呢。
她的新连载明明成绩很好,她也在慢慢进步了,他也一副,她就是应该做到这样的样子,半句话都没有说。
时吟觉得自己幼稚死了,像个小朋友一样的,考试拿到了好成绩想要被表扬,没被表扬还不开心了。
虽然很幼稚,但是就是不开心。
不开心加上不开心,双倍的委屈,她瞪着他,眼眶一点点红了。
顾从礼怔了下,拉着她往后扯了扯,将她抱在怀里。
时吟很矫情地挣扎了一下。
他没松,下巴搁在她发顶:“这么委屈?”
时吟瘪着嘴,抬手掐他的腰。
一句话,停顿一下,就掐一下:“你为什么,不帮我。”
顾从礼没躲,低低地笑了,胸口轻轻震了震,叹道:“小姑娘。”
时吟唰地抬起脑袋,怒视他:“你还笑!多亏我反应快!不然今天不就完了吗?”
顾从礼眼底含笑,抬手揉捏她柔软的耳垂,亲了亲她的额头,夸奖道:“嗯,我的宝宝真棒,反应真快。”
第63章 亲吻与诉说(9)
前一天下午, 顾从礼原本空了一下午时间出来,准备陪时吟玩。
结果小姑娘脸皮薄, 把他推出房间以后硬是闷了一下午不好意思出来见他,刚好陆嘉珩打了电话过来。
陆嘉珩本来就是帝都人,皇城脚下的太子爷,这几年基本待在南方S市的分公司,据说是因为女朋友火锅更喜欢吃油碟。
这段时间, 他刚好和女朋友回帝都准备过年, 听说他也在,随口问了句。
顾从礼想了想,也就跟他们出去了, 到的时候, 远远看见少爷家那位小女朋友正闹着别扭, 太子殿下跟在屁股后面温声细语的哄着,左一句宝宝右一句宝宝的叫。
挺大一男人, 丝毫不要脸。
小姑娘被他叫得小脸儿通红,跺了跺脚, 转过身来,声音软软地, 听起来没多少怒意了, 更像是在撒娇似的:“谁是你宝宝了!”
顾从礼看得若有所思。
所以这称呼问题好像很重要, 女朋友生气的时候用来哄, 看起来有奇效。
果然, 他话一出, 时吟微微僵了一下,掐着他腰的手也放下了。
顾从礼觉得陆嘉珩也不完全是个废物。
时吟缓缓地抬起手来,抵住他的腹部,轻轻推了推,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被盗号了?”
“……”
顾从礼觉得这陆嘉珩果然还是个废物。
他拍拍时吟脑袋:“不是不开心么,夸夸你。”
时吟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嘟哝:“马后炮。”
顾从礼挑了下眉,看着她吹得鼓鼓的脸颊,忍不住抬手,轻轻戳了戳。
时吟嘴巴一松,轻轻的噗的一声:“你刚刚,为什么故意不接受我的求救信号,”她仰着脑袋瞪他,“我一点经验都没有,脑子差点就空白了,生怕他们在下面打起来,你还在那里跟看戏的一样。”
时吟委屈巴巴地:“你不管我,你不想管我……”
顾从礼好笑:“管你要跟我闹,不管你还闹,”他垂眸盯着她,轻道,“我是想管你,想让你乖乖呆在家,签售会也别参加。”
他如果真的随了自己的心思管起来,何止这一个小意外。
大概会直接把她关在家里,就这么一辈子不露面才好,永远也没人知道她的样子,她的每一处美,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但是她不喜欢。
她要自由,他就给她,她不喜欢他吃醋,他也能忍耐,她想变得更好,他就帮她成长。
所有的欲望,在她的面前,都可以被克制。
时吟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教她。
时吟其实从小到大一直挺独立的,不是那种遇事不决需要依靠别人的人,但是当这个人是顾从礼,她好像下意识的,就会去寻找他的身影。
只要他在就没什么需要她去担心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他的这种依赖就已经被自然而然的养成了。
这不太好。
时吟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我什么时候闹了……”
“林佑贺那次,”顾从礼平静说,“你自己算算你多少天没理我。”
时吟眨眨眼,纠正他:“你那个不算的,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是因为你那个过激的吃醋行为,我嘴巴被你咬得现在还疼呢。”
顾从礼垂眼:“真的?”
时吟真挚地点头:“我骗你干什么。”
顾从礼点点头,倾身凑近,手指捏着她下巴抬了抬,吻她的唇,声音喂入口腔:“那我检查检查……”
“……”
顾从礼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以后,心满意足地放开她时,时吟只有软在他怀里喘气儿的份儿。
这男人现在确实是不咬人了,但是感觉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善。
唇瓣肿着,舌根还是被卷得生疼发麻,含着就不松口,久得能憋死个人。
时吟决定下次研究一下能不能在接吻的同时用鼻子呼吸。
*
机票订在下午,签售结束没多少时间,直接飞回S市。
临走前,顾从礼离开了一会儿,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时吟在机场玩消消乐等着他,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人掐着点儿回来,拎着个袋子,打开,里面一只烤鸭,封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还有酱和饼。
时吟瞪大了眼:“你去买烤鸭了?”
顾从礼瞥她:“来之前不是有人哭天抢地要吃?”
时吟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弯起眼睛,又咳了咳,指尖按住唇角往下拉了拉:“可是这样的,和在店里吃的感觉还有味道不一样的。”
“嗯,过段时间再带你来一次,去店里吃。”顾从礼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去托运。
“噢。”时吟美滋滋地跟在他后头。
回去的路上时吟照样是睡过去的。
冬日昼短夜长,飞机降落时已经是晚上,窗外夜幕低垂,顾从礼车子停在机场停车场,两个人刚上车,顾从礼电话开机,下一秒就直接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曹姨的声音直接传过来:“我的顾少爷啊!你总算接电话了!我打了好半天了!”
“下午在飞机上,”顾从礼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确认似的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手机号码,“曹姨?怎么了吗?”
“夫人不见了!”
安静的车厢里,那边隐隐传来一点点声音,是个女人。
时吟侧头看过去,愣住了。
顾从礼侧脸的线条紧紧绷着,眼睫微垂,棕眸像是结了冰。
他开口:“什么叫不见了。”
“她说把口红丢在花园里了,非要让我们去找,就把我们都赶到花园里去了,结果我一回身,她人就不见了,我明明大门都锁着的!还拿了我的手机,我打过去她也不接!”
“定位呢?”
“就是没开才急啊!”曹姨声音听起来快哭了,“她前一天一直念叨着要去找你和顾先生,我也没有顾先生的电话,只能打给你,你快去找找,她就听你的,夫人这两天挺好的,我真的是……”
“我知道了,您别急,我去找。”顾从礼把电话挂了。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沉沉的,时吟小心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顾从礼没说话,挂了电话以后又按了个号码过去,漫长的等待以后,那边终于接起来了。
女人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如水:“阿礼,你放学了。”
“嗯,”顾从礼低低应声,“刚到家,没看到您,您是在外面吗?”
“今天下雪了,妈妈出来走走,”白露笑了,“阿礼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冬天妈妈带你出来采风,画雪,那个雪啊,落到一半,在空中就化了,你还很不开心,板着小脸说画不出。”
顾从礼顿了顿:“您在哪,我先让曹姨去接您回来好不好?”
“曹姨不是在阳城吗,你让她过来干嘛,那么远。”白露不满,随即又轻轻的笑了,“妈妈来接你,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天天都不去上学,那次,你跟曹姨说话我都听见了,阿礼现在都学会逃课了。”
白露把电话挂了,一分钟后,她发了张照片过来。
夜晚的市中心,摇光社巨大的写字楼玻璃幕墙映出对面亮亮的LED灯,伫立在黑夜里,多了一种寂静的诡异。
下面一行文字。
【妈妈等你来接我】
顾从礼放下手机,启动车子,拐出停车位,一脚油门冲出机场。
时吟安静地缩在副驾驶座位里,不安的看着他。
顾从礼唇瓣抿着,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愣了愣,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他声音有点哑,手指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没事,别怕。”
车子在机场停得久,刚刚整个车里都是冷的,这会儿空调开始工作,温度渐渐升上来,顾从礼的手指依旧冰凉,指尖刮蹭到她的头皮和耳廓,凉得她想缩身,却依然忍住了。
红灯亮起,他压着线堪堪踩住刹车。
时吟抬手,抓住他的手,用两只手捂住,一点一点搓着他的手指。
“还冷吗?”她声音低软。
顾从礼手指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下,敛眸,侧头看着她:“时吟。”
她捏着他的指尖抬眼。
顾从礼原本想的是,就这样就好。
就这样一直瞒下去。
她是很聪明的姑娘,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她从来没问过。
关于他的事情,她一直在刻意的避开,直到后来两个人终于爆发,她也没有多问过一句。
她不追问,顾从礼是松了口气的。
母亲的事情,畸形的,不健康的家庭和教育方式和成长环境,恶劣的父子关系,这些,他通通都不想让时吟知道。
每一次他看到白露,都像是在看着未来的自己。
他继承了她的偏执,他身体里属于她的那部分血脉让人太不安,太狼狈。
顾从礼不知道自己在爱上一个人后,会不会也变成白露那样。
可是他不能。
他的小姑娘胆子这么小,他克制,她都已经小心翼翼。
顾从礼不知道,如果时吟知道了他的家庭,她会怎么样。
她可能就不要他了。
她会逃得远远的。
空调的温度越升越高,时吟外套没脱,现在已经开始觉得热了。
她往后退了一点点,一手放开了顾从礼的手,准备先把外套脱掉。
她一动,就像是什么开关被开启了。
顾从礼手腕一转,忽然死死地抓住她,眸底晦涩一点点沉淀,缓声问:“你要去哪?”
时吟手腕被抓的有些疼,她愣了愣,想挣脱。
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没缩,忍着痛感被他抓着,一动不动:“我想脱个外套。”
顾从礼不动。
时吟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地小声说:“你抓得我好疼。”
顾从礼僵了下,松了松手,时吟甩了甩被抓得已经红了的手腕,将外套脱掉。
两条手臂刚从衣服里抽出来,顾从礼忽然倾身,扣着她后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吟。”
她眨眨眼。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是。
时吟顺从地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软软的身子轻轻靠过去,缩在他怀里:“我在呢。”
他颈间的肌肤贴着她的额头,触感温热,喉结微微滚动。
“不准跑,”
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的,抱着她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全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永远,都别想逃。”
第64章 亲吻与诉说(10)
从机场到市区差不多一个小时, 顾从礼今天的车开得格外快,不到一个小时,已经远远看见了摇光社的影子。
到了楼底, 顾从礼减缓了速度,车停在旁边。
时吟安静如鸡地缩在副驾驶, 看见顾从礼解开安全带, 下车, 走到一个女人旁边。
那女人站在摇光社前面的马路边上, 盘发整整齐齐, 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红唇,狭长的眉眼。
她看起来很年轻, 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气质孤高清绝, 站在冬日里灯火阑珊的街头, 着白色大衣, 像是从民国画卷里走出来的哪位贵门小姐。
时吟是学美术的,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绘画界的天才和传奇, 青年女画家白露。
白露家境殷实, 从小就喜欢画画,十四岁进入巴黎美术学院学习,十六岁开个人画展, 二十岁, 她横扫国内所有美术类最高级别奖项, 登上职业生涯的巅峰。
然后,这位天才少女画家销声匿迹了。
起初,大家并不在意,创作者总是需要一定的隐私性和私人空间的,所有人都期待着她的新作品,期待着中国能够出现一位最年轻的,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获得者。
直到半年后,白露结婚的消息铺天盖地。
极具灵气的天才女画家放下了画笔,从此嫁作他人妇,洗手作羹汤,业内唏嘘遗憾了好一阵,最后这个人名依然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
时吟降下车窗,看着顾从礼走到女人旁边,女人仰起头,微微笑了:“阿礼。”
顾从礼垂眸:“妈。”
白露抬起手,掌心朝上,虚虚停在空中:“下雪了。”
时吟仰头,夜色明净,冷流带着潮气,不见风雪。
顾从礼声音淡淡:“嗯,下雪了,外面冷,我们回家吧。”
时吟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下车,顾从礼听到这边的声音,倏地回过头来。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那我先回家啦?”
顾从礼沉着眸:“我送你。”
时吟笑了下:“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在这里车就很多了。”
他抿着唇,不说话。
时吟看得出,他不想让她和他母亲有过多的接触。
可是他看起来也不想放她一个人走。
白露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时吟,笑得很温柔:“这是你同学吗?”
顾从礼垂下眼,去拉她的胳膊:“妈——”
白露恍然:“是女朋友吗?”她细细端详着时吟,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上前去拉她的手,“这么晚了,哪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呢。”
顾从礼反应很快,倏地拉住时吟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
白露抓了个空,愣了愣,白皙的手停在空中。
她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有点发红:“你是什么意思?”
“妈妈碰她一下都不行吗?”
她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不会伤害她的,我就看看,看看我们家阿礼,喜欢的女孩儿是什么样的姑娘……”
女人的嗓音阴柔,飘荡在夜空中,融化在湿冷的空气里,有种压抑的诡异感。
时吟后颈发凉,站在顾从礼背后,忍不住往前靠了靠,抬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热度。
外套被人死死拽住,顾从礼回过头去,垂眸,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能自己回家?”
时吟仰起头来,咬着嘴唇看着他。
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去吧,别怕,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时吟点点头,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侧头看旁边的白露。
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俯了俯身:“阿姨再见。”
白露像是没听见,她红着眼,看着某处,眼神直勾勾的,没聚焦。
时吟转身跑过马路,拦了辆出租车。
直到上了出租车,时吟一口气才长长地出去。
她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层,指尖发麻,被白露一眼盯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双眼睛很漂亮,和顾从礼一样的浅棕色,明明该是剔透的温暖颜色,却像是藏了深渊,里面的情绪空荡荡的,盯着人的时候一片死寂的冰冷。
说话的时候那种颠三倒四的矛盾感,诡异的腔调,大幅度的情绪起落。
时吟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猜想。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时吟回了家,将门反锁上,点亮了房子里所有的灯。
灯光明亮,她坐进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的水果盘发呆。
她想起顾从礼在车上时的反应。
他在怕。
最开始的时候,时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他是怕她知道了以后,对他的家庭有所排斥吗?
之前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来串门,时母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时吟也听到了一些,二姨家表哥要订婚,女方家里好像是离异单亲家庭,父亲是个赌鬼,二姨抱怨了整整一下午,中心思想就是对这个媳妇儿的家庭完全不满意,不希望表哥娶她。
时吟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