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个月前司空教授从家里出发,向裴知报备的行程是去美国怀俄明州东北部、顺便探望在美留学的小儿子。
一个月前最后的通话,他对裴知说的是接下来可能进入考古现场、没有手机信号了。
裴知脸色惨白地呆呆站着,司空良从没见过他哥这个样子,又害怕又慌张,也不敢喊他解开自己身上绳子,用活动空间有限的手去扯沙发上的双肩包,“爸爸的……他临走之前留了信给你们……”
裴知猛地揪住背包掀了个底朝天,平板、电脑、书本和各类小东西滚了满沙发都是,白色的骨灰盒掉落沙发、弹了一下砸向地面。
裴知飞快地伸手去救,人失去平衡,双手捧住了骨灰盒,双膝却重重“噗通”跪在地板上。
钝钝的疼痛感从膝盖蔓延上来,一路蔓延至胸口、令人呼吸都窒住。
陈世妜不知何时走到了裴知身后,从他手上拿起了骨灰盒。
“裴知,站起来。”她用力把裴知扶起来。
裴知晃了晃才站住。
“他,”裴知不敢置信地哑着嗓子问:“他去瓦赫达尼干什么?!”
“老宅东厢房那个红木漆盒,司空家祖上传下来的,上面的图腾说是瓦赫达尼两岸流域当时的文化,他一直想去查证。”陈世妜手指轻轻抚在骨灰盒上,说。
她比裴知知道的多一点,司空教授进入瓦赫达尼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开玩笑说如果这次回不来、她可以三嫁。
没想到,他真的就不回来了。
“碳分子结构呢,”陈教授垂着目光默了半晌,突然手指轻敲碳分子结构模型状的骨灰盒,转头看向小儿子,“你选的?”
司空良惶惶不安地看看大哥,迟疑地点点头。
“妈……”裴知清了清嗓子,艰难地想说什么。
“你先把他解开吧。”陈世妜说。
裴知立刻去解开了司空良身上的绳子。
“将士沙场死,司空教授这也算马革裹尸还,求仁得仁。”陈世妜把骨灰盒交到垂头丧气的司空良手里,“司空家现在只剩小良一个了,也没有别人要通知,就直接……入土为安吧。”
“哦,还有!”陈教授看向眼神散乱的裴知,“你想想办法,把老宅修起来。”
司空家有一处被列为市级保护文物的老宅在R县,四进的院子,年久失修,裴知接手永盛之后家里经济变得宽裕了才每年修整一部分,但也只是表面大体维持,精细处的雕梁画柱得有专业人士修补,是个需要大量钱财的工程。
“好。”裴知一口答应。
陈世妜对他放心地笑笑,又看了骨灰盒一眼,双手插口袋、步伐轻飘飘走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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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妜一直是这样的性格,缘分来去顺其意,她只活她自己。
当初永盛集团的独生女,却只顾自己读书做学问,嫁给裴知父亲时被整个C市当做一桩丑闻笑谈,后来离婚的时候更是漫天流言蜚语,而之后不过两年,她再婚、嫁了C大考古系最年轻的教授——相差五岁的姐弟恋,司空教授出身名门、年轻英俊、而且还是初婚。
裴知那时候八岁,已经是个沉默却坚定的小男子汉了,对继父司空豪那样的面白书生他心里是不满意的。
但妈妈喜欢就好,只要对妈妈好、只要妈妈幸福——在母亲再婚的婚礼上,八岁的裴知衷心地一遍遍祈祷祝愿。
婚礼之后他就要走了,外公认为幸福的新家庭不应该存在旧事的阴影,所以要把裴知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去,婚礼当晚的飞机。
总是一脸笑嘻嘻的新郎官知道以后却急眼了,不顾良辰吉时在即,一把抱起八岁的裴知:“不行!”
陈正霆对这个新女婿很喜欢很满意,被当面顶撞也没生气,和蔼解释了一番是裴知自己愿意去的。
“裴知啊,”司空豪小声问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你过几年长大一点再决定出国的事儿好吗?现在你太小了,我们中国的文化你还没了解透彻呢。”
八岁的裴知,哪来现在这样的铁血脸色啊,小男孩全部的倔强只能用来忍住眼眶发酸、点头时不至于掉下泪去。
“孩子得在父母身边长大才行,裴知我们自己带!”文弱的新郎官,抱着孩子的手臂已经酸的在抖了,话却说得斩钉截铁。
二十五年之后,裴知坐在与他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里,展开他身涉险境之前留下的信,看到第一行“吾儿裴知”四个字……裴知、裴知将拳头用力抵住心口位置,咬紧牙关、直至满嘴血腥味弥漫,才忍住心间那一声痛呼。
“喂?时照,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裴知掩上阳台门,颓然地抹了一把脸,在深夜的风里低声地打着电话,“上次一起吃饭的你的堂兄,我需要拜托他查一件事……我继父司空豪教授、在瓦赫达尼交战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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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妜和司空豪分到的这处宿舍有三室两厅,教授夫妇囤书成癖,主卧和裴知睡的次卧都是三面书墙,唯有司空良睡的小书房不见一本书,书橱里摆着堆着的都是乐高,司空良最喜欢的玩具。
这一年多他去美国读书了,裴知陆陆续续买到的几盒珍藏版乐高就堆在他书桌上,这要是放在往常回来看到了,小混蛋能三天两夜不睡觉拼个尽兴,今天却连一盒都没拆,倒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他才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不久,痛失慈父,以后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裴知心中反复问自己:你能照顾好他吗?
这个缺心眼的小混蛋,在成长为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之前,需要多少温柔但是强大的引导,没有了司空教授在,裴知你能独自做到吗?
“嗯……”司空良翻了个身,伸手摸到床边坐着的他哥的大腿,半醒过来:“哥?”
裴知收起心绪,仿若无事地拍拍他,将手里温着的柠檬蜂蜜水递给他。
司空良坐了长时间飞机之后必定便秘,睡前喝蜂蜜水、明天早上才能少受苦。
司空良昂起头、就着他哥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杯,鲜榨的柠檬汁气味芬芳,他打了个嗝,舒服地窝进被子里。
“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吗?”他眯着眼睛看着站起来的裴知,问。
裴知点头,仔细地给他塞好被子,“二毛在家会等我的。”
二毛是一条狗,司空良小时候抱回来的,一直是裴知在养。
“明天我去看二毛。”司空良打着哈欠,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
“哥……”裴知走到门口,正要轻手轻脚出去,突然听到司空良梦呓一般的声音说:“你不要太难过,爸爸说、其他人都能做到随缘、他最担心的人就是你。”
裴知沉默站了半晌,僵着手脚转身,看到司空良卷在被子里已经又睡着了,清秀的眉头微微地皱着,像极了司空教授。
“吾儿裴知:最后与你通话那天,未与你告别,想来你看到这封信时心里一定是怪我的。怪我——不要责怪你自己!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为别人考虑、总把一切责任重担压在自己身上这一点很不好。人生短短百年,自己活自己的即可,无需过分在意其他。祝你能做到以上这些,祝你——我亲爱的、心爱的儿子,衷心地祝愿你生活幸福。别为我感到难过,我与你们母子三人生活的这一生,可是非常非常幸福的!父司空豪留。”
凌晨时分走在楼道里,安全指示灯的光刺目得令裴知恍惚,他扶着扶手滑坐楼梯台阶上,隔着大衣按住内袋里薄薄一张纸的遗书,再也无法掩饰地垂下了头去、哽咽出声。
第4章 骤雨落、宿命敲(四)
4、
永盛集团是做房地产起家的,陈正霆在他经营的时代后期未能跟上产业改革趋势,使得永盛一度只剩下永盛建设。
二十七岁的裴知临危受命之后,以强硬的作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集团内部结构调整和向外业务扩张,以一单大型商业项目精装修工程为转机,使得命悬一线的永盛集团转型成功、再度起航,裴知也迅速建立了以他为绝对中心的新生代决策力量。
被架空了权利的永盛元老们非常不服气,曾经拱得陈正霆亲自到董事会现场裁决裴知,可是裴知的业务能力实在太能打了!八个永盛集团开国元老都没能PK得动!
从此双方结下了血海深仇,每个季度的董事会都一定变成修罗场。
所以今天、还有十分钟会议就结束了、既没有人跳着脚骂裴知暴君也没有人被裴知气得当场晕倒送去急救,简直太反常了!
元老们也很气:裴知这个小王八蛋,居然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从头到尾不说话,这叫他们怎么挑刺?!裴知又进化了!可恶!
“……以上就是下个季度总裁办公室的业务汇报,谢谢大家。”总裁办助理飞快地瞥了主位一眼,心里直发毛,雷神今天不打雷,整场沉默,是憋什么大招吗?一下子把全场都锤死的那种吗?
“大家,”鸦雀无声里,裴知开口,“有什么意见吗?”
有啊!当然有!元老们顿时打了一针鸡血,陈正霆的表弟唐健不满地敲着桌子质问:“为什么突然变动董事会专项汇报人?你是架子大了,派个助手就来糊弄我们了?!你的助手有多大权限啊?我们要是对公司决策不满意,他能当场给我们满意的答复吗?”
“能,”裴知简短而肯定地说。
“你说能就能?!”
裴知面无表情看着唐健,“嗯。”
唐健:“……”
“散会。”裴知直接站起来宣布,还没等唐健发脾气撒泼,他点了唐健儿子的名:“唐志尧,到我办公室。”
哈?还隔山打牛、抓人家儿子威胁?!
唐健傻眼。
**
被暴君召见的唐志尧倒并不害怕,他是永盛基建的高级建造师,虽然有个元老级别的爹、但他是靠自己的技术能力上位的,平时在新旧两派斗争中、他支持裴知的时候更多。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唐志尧在办公室沙发里坐下,接过裴知亲手端来的咖啡,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昨晚熬夜了。”裴知简单地说,“我要修一个明朝末年的老宅子,这一块你了解吗?”
古宅修复啊,唐志尧摸着下巴,“咱们前年在古建筑这一块试过水,赔了那么多钱……”
“是我私人要办这件事。”裴知拿过桌上文件袋里递给唐志尧,示意他打开看,“我昨晚大概地整理了一下,你帮我过过目。”
唐志尧接过文件来看,发现表格列得扼要清晰、主次分明,换成他这个行家里手都不一定能短时间内整理得出来。
不过修复古建筑,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钱,大量的钱。
唐志尧跟裴知沾亲带故,又同在永盛,他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永盛的股份现在全都在老董事长手里捏着,百年以后也九成九是要留给司空良的,裴知为永盛日夜操劳,拿的只是年薪,虽然比一般工薪阶层收入高得多,但是修复一座古宅、还是明代的,需要的钱跟裴知的收入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个……”唐志尧斟酌了一下如何用词更婉转准确,“你考不考虑找人赞助?只要把宅子……”
裴知摇头,“不,就我自己修。”他将文件最后一页翻出来,“这是我十天内能拿出来的现金,股票和不动产我今天就开始处理,预估价值是这么多。”
两组数字都令唐志尧倒吸了一口凉气,早听说裴知的生父是个土豪,看来的确留了很多遗产给他。
“那宅子主要是木建筑,那么木工、瓦工、泥水工,从我们的集团合作过的团队里面挑最好的,物料包给他们,”裴知一个通宵的高效工作,思路很清晰,“漆艺工人我不太了解,你有好的推荐吗?”
唐志尧看着裴知整理的古宅修葺资料,摇头不断,“你这传统建筑架构、大小木作油漆是重活,木构梁柱上这些彩漆绘制的彩画也都要修……这活,麻烦就大了。”
“怎么说?”裴知冷静地问。
“漆艺这块分的细,漆器作和油漆作就已经是两个产品结构,各自往下再细分,连刻漆屏风和雕漆屏风都是两个类别,这一行可讲究传承了,师徒之间出了三年都当同行竞争,一人精一门手艺,你这宅子需要的漆工可能得将近十个,还都得是配得上修这宅子的手艺……”
唐志尧表示十分为难。
裴知沉吟了片刻,拿起笔在资金预算最后一行写下一个数字,“我可以再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能不能请到一位漆艺大师作为总设计师?这样所有的漆工都交给这一位去管理。”
唐志尧佩服地看着裴知,他最欣赏暴君做事雷厉风行的果断风格,总是能迅速抓住重点,然后狠准稳地祭出重拳。
“去年得了欧洲建筑大奖的周时照,是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唐志尧问。
裴知点点头,“他是我妈的学生,不过他最近不在国内。”
“那你亲自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给你引荐萧大师——如果能请到、你这宅子包她一个人身上都妥妥的。怕就怕连周时照的面子都不管用,说不定你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这么难伺候的?裴知叹气,“老艺术家?”
“不是、不过也算是……哎呀她情况比较特殊,”唐志尧笑了,似乎是无奈的神情、摇着头说:“她肯见你再说吧。”
第5章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一)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1、
“呼噜——呀!”司空良把二毛抛起来又抱住,“二毛!毛毛毛毛……”
二毛虽然是街头流浪狗出身,但它已经九岁了,司空良这样的火热感情令他疲惫,歪着狗头哀哀叫着。
在厨房里洗碗的裴知听到了,走出来阻止:“哎!”
司空良连忙把狗放下。
“我把二毛带回去玩两天行吗?”司空良揉着狗耳朵热情申请,“就玩两天,我一定好好地给你送回来!”
“不行。”裴知断然拒绝。
陈教授气管容易过敏,不能让她跟猫狗共处一室,否则裴知也不会带着狗住在外面了。
“那我就住你这儿,”司空良躺倒在二毛十平方米的豪华狗窝内,翘起舒服地二郎腿,“正好,中介领人来看房子有我负责。”
裴知要卖对门那套公寓,司空良刚刚才知道,“这样哥你就不用打断工作啦!”
裴知终于把中午给他做芝士焗饭的锅碗都洗干净了,端着他点名的埃塞俄比亚新豆子手冲咖啡出来,想说最能打断我工作的人可不是中介。
“你怎么突然卖房子,缺钱啊?”司空良接过咖啡喝一口,香喷喷地继续撸着二毛的狗头,继续聒噪:“你把你给我的那套西郊别墅卖了吧,那里没人住,这儿市中心黄金地段,卖了以后买不着的。”
依山傍水的近郊别墅,距离出城高速和入城高架都不远,那才是稀缺资源,裴知花了多少心思才选定的。
“那别墅是我买给你结婚安家用的,你也二十四了。”裴知说。
司空良嫌弃地瞪他哥,“你自己呢?你都三十了!你也不结婚啊,还说我……”
“你哥今年,三十三岁。”裴知面无表情地纠正。
呃……司空良目光连忙漂移向二毛:“二毛毛毛毛毛……”
小混蛋,裴知摇着头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打算一边工作一边等中介。可他弟真是话匣子啊,叨叨叨没个完:“外公什么都要管,怎么不管给你娶老婆呢?怎么,像他那种封建家长、竟然会允许你婚姻自由?”
是不允许的,所以裴知刚过三十岁的时候就被安排过相亲了,但是那时永盛集团在裴知手上飞速发展壮大,裴知日以继夜地工作着,陈正霆也不想干扰他。
后来是裴知承诺外公:三十五岁开始相亲,三十七岁之前结婚成家。
“啧啧啧,哥,外公给你找的老婆,我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世优良、人品端庄——哎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啊?”司空良回忆了一下,这些年裴知在永盛工作、逢年过节一次都没休过假,好像从没见过他交女朋友——
“哥!”
裴知刚理了一条回复工作邮件的思路,被他惨叫一声吓得不知所踪。
就见司空良瞪圆了眼珠子,“你不会是Gay吧?!”
“……”裴知扶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动了动,心里反复劝自己:不能打他、他爸刚死、有话好好说、打死了就没弟弟了……
啊……裴知叹了口气,算了,兄弟之间聊女人、也算健康话题:“我喜欢长相清秀、性格温柔的,年龄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六到一米七。”
温柔貌美、善解人意、正值最佳生育年龄。
“唔,你喜欢萌妹子,”司空良点头,“还有呢?”
“还有……最好是全职家庭主妇,如果非要工作也可以,但不能是事业女性。”
“为什么?”
“两个人都太忙,谁照顾家庭?”
“你这……”这择偶标准简直钢铁直男,司空良表示很嫌弃啊:“你就没考虑点更深层次的?比如两个灵魂之间吸引、比如精神世界的碰撞与统一,难道跟你共度一生的女人、只需要好看和听话?!”
不然呢?都跟你似的整天闯祸、烦死我?
裴知嫌弃地看了司空良一眼,低头继续工作。
“噢我真是要疯了……”司空良揉搓着自己的狗头,“哥你本人已经如此无趣乏味,还要给我找一个更无趣更乏味的嫂子!”
裴知被臭小子的胡说八道逗笑了:“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孩算有趣?”
“唔……”司空良认真思考,突然打了个响指:“像我那个同学萧晨!她就很有趣啊!那天怀远哥婚礼上、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哈……”
“萧晨——”裴知突然打断司空良的狂笑,“你不要跟她来往,没有联系最好。”
“为什么?”司空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哥:“你讨厌她啊?”
“嗯。”裴知垂着目光,司空良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见他合上了笔记本站起来,“我约了人在楼下咖啡店,待会儿展曜跟中介过来办文件、你给他们开个门就行了。”
“啊?”司空良突然被抛弃,呆呆地抱着狗,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
萧晨、萧晨……婚礼那天,裴知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小姑娘长大了,但是眼神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带着那股冷冷的悲悯,仿佛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垃圾,又像是孤单自卑到极致的厌世。
至于有趣——想到那根矗立的巨型哈密瓜中指,裴知的确眼里染了一层笑意。
可是刚一抬眼他就笑不出来了——咖啡店落地玻璃窗内,三个女孩子正围攻一身黑衣的萧晨,冒着热气的咖啡、整杯往她脸上泼。
裴知心里一揪,下一秒就见萧晨站起来把整张桌子都给掀了。
什么有趣,根本就是闯祸精投胎!
“喂?怀远,”裴知一边大步跑向咖啡店一边打通了叶怀远的电话,“我发了个地址,赶紧过来,你太太和萧晨吵起来了。”
咖啡店里,叶太太本人并未参战、扶着还没显怀的孕肚站在一旁,她带来的两个闺蜜一个推推搡搡地拦着萧晨,另一个举着一张信纸的复印稿展示给围观群众:“大家都看啊!这就是小三亲笔写的情书!跑到人家婚礼上闹事,私底下给写这些淫词艳曲的,我给大家都念念!”
“你、敢!”萧晨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热咖啡烫红了她半张脸,本就凌厉的眼神此时更是像要飞出刀子。
那个读信的女孩儿一时都被她吓住了,眼神犹豫地看向叶太太。
叶太太眼里一闪,突然神色酸楚地掩面擦泪、委屈万分的样子。
拿着信的女孩顿时又变得义愤填膺、举起信纸大声地念:“亲爱的怀远,见字如面——”
面你的头!裴知经过她身边时顺手从她手里拔出信纸,揉成一团放进口袋。
女孩子们都还愣着,他已经走过去拦住冲向隔壁餐桌的萧晨、把她整个人提在了手里。
萧晨被裴知揪住了衣服后领、动弹不得,疯狂仇恨的目光箭一样射向他。
“放开我!”她恶声恶气地吼裴知,“不想死的就给我让开!”
“闭嘴。”裴知冷冷命令。
“那个,”叶太太这时弱弱地走上前来,婚礼那天她见过裴知站在萧晨身后,“请问你是萧晨的男朋友吗?萧晨她——”
“叶太太,”裴知以不耐烦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表演,语气冷而礼貌地说:“我建议你坐到那边去,安静地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