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澈眸光一沉,如墨的瞳中尽是暴戾之气。身旁的男人的气息愈来愈沉重,清浅眉目甚忧。
见连澈不再闪身而躲,谷云天猛的发动剑势朝他的胸膛刺来。清浅一个激灵,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剑直直的刺入了她的肩胛处。连澈眸中的戾气瞬间爆发到极致,他将已虚损的内力猛的提升至了最高点,倏然释放间,四周的树木全数被他内力震断而倒,拦在了谷云天的面前。
指间忽的散发出数枚银针,谷云天下意识的闪身而躲,而他身旁的两名手下,却是倒地而亡。
转眼间,连澈已带着清浅消失在了前方。
瞥了眼二人消失的树林,一名手下开口道:“天快黑了,这二人却逃了,该如何是好?”
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谷云天却是淡然一笑,“不着急,他方才用内力震断树木,虽是逃了,却也是强弩之末。逃不了多远的,我们顺着他留下的血迹找,很快便能寻到。”
他眸光轻凝,亲手杀死连澈,一直都是他在全族灭门后活下去的动力。纵使答应了颜铭放苏清浅一条活路。
但她也必须死,他才不在乎颜铭那厮是否会与自己为敌。
以颜铭的武功,若是来寻连澈,即便是遇到了,也难以手刃。如此,由他亲自来做,胜算更大。待二人再次停下脚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但天幕那一轮明月,却是皎洁如银。
沉蓝似海的天幕,稀星点点。
搀扶着连澈,从他沉重的喘息声来判定,他已亏损的极为厉害。
前方有一间小屋,墙外悬挂着好些打猎用具。看来应该是一名猎户的家。且是有人居住的。
但此刻屋里漆黑一片,应是主人外出了。
清浅小心翼翼的踏入屋内,寻了一处能坐的地方,扶着连澈坐下。他此刻身上的淌血的伤口,需要处理。
看着自己的裙摆,清浅想将它们撕成布条,用来给连澈包扎伤口。可手臂的伤处却是剧烈的疼痛,让她丝毫不得去用力。
想起方才进门时,她似乎在不远处的方塌上发现了一把小刀。
转过身,她乘着月色朝那小塌走去,想踏出几步,她脚下一软,忽的陷了下去,由于重心不稳,她倏地跌坐在地。
连澈见此情景,忙起身跨至她身前,将她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清浅一只脚站定,扶着连澈做为重心,她将另一只脚从陷下去的地方抽了出来。
借着月光,她目光朝下一探,“这下面有个洞,方才我的脚踏空,陷了进去。”
她话音刚落,连澈便蹲下身子查看,她忙退开了几步。
只见他轻轻敲击了几下地面,发出了类似空心的声音。他大掌寻到接缝处,轻轻一推。
这木板的掩盖下,竟然是个地窖,从窖内幽幽倾散而出的气息判定,这下面应是存放的新鲜蔬果。
这屋主人还是颇有心思,竟是做了这样隐晦的地窖,想来也是怕会有人盗食了蔬果。
清浅来不及再想别的,她现在只想替连澈处理伤口。迅速的执起了方塌上的小刀,她将自己的裙摆一掀,划了好些个布条。
小手执着布条在他身上缠绕着,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泪水将清浅的小脸浸的湿凉一片,死死的咬住唇瓣,她压抑着颤抖的抽泣声。
他替自己点了止血的大穴,而那迷蝶倾舞,却让他的经脉损耗极大,点穴止血于他而言,几乎无用。
她小手在他身子和手臂处一圈一圈的环着,尽管心痛不已,可她却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看着眼前一面坚强却又一面柔弱的女子,连澈轻笑,眸光深深的凝着她。
她一直都是这般,明明如此纤弱且容易伤怀,却总是要故作坚强固执的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心伤。
她究竟是个怎样女子,小小的身子内,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灵魂。
待她手中的动作停下,连澈轻声道:“明明就不是个机敏聪颖的人,偏又生得这般倔强。”
清浅瞥了眼身前的男人,并未言语。想听这人从嘴里说些称赞的话语,真真很难。
目光盈盈的看了眼四周,她轻皱了眉。
只是,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一想,便会恐惧。
眸光定定的落向连澈,清浅再次小心的探道:“方才你与谷云天打斗之际,若不是因要分心护住我。你不会伤得像如今这般重。以你之力,是可以逃出去的…”她淡淡的道着言语,不紧不慢,不怨不急。
“你,相信我吗?”连澈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见他如此一问,清浅略显疑惑的反问,“嗯?”
连澈并未言语,只是伸手缓缓将她拉至怀中,大掌轻抚上了她的背脊,“今夜,我定会保你平安。”
轻吸着他熟悉的气息与浓沉的血腥之气,清浅微微一顿。
如今的情势已十分危急,若他带上自己,又怎么可能顺利逃脱。
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只觉自己身子各处被轻点了几许,随后,她的身子便无法再动弹。
清浅慌乱的瞪大了双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脱口问他,为什么。
却发现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澈将抱着怀中女子的力道轻轻收紧了几分,好似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却又似乎害怕将她弄痛。
她的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
低下头,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会去引开他们,但怕你会追来。穴道会在一个时辰后自动解开。解开后,你朝树林的北面跑,那里应该有一个村落。到了之后,你要藏起来,别让他们找到。”
他温热的气息缓缓吞吐在她耳际,氤氲而轻暖。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清浅如此眷恋这抹盘恒在耳畔若有似无的气息。
稍稍顿了顿,连澈继续道:“若是我侥幸活着,往后你要与同我执手相看日升月落,繁花倾城。并肩共渡年华春夏,安然一世。”
“倘若败了,那就这样吧,你活着就好。”
如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过简单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对一介帝王来说,几乎是奢望。
而他这句话,却像是对她一生的承诺。
泪,终是悉数从清浅眼眶滚落,一滴一滴渐连成线。
这样悲戚的哭着,却只能是无声。
所有的声形容色此刻都化作飘渺之态,只剩男人肩头浸湿的一大片衣裳,冷凉的贴在她肌肤上。
清浅恐惧的只剩下心在颤抖。瞬间,连澈将她的外裳褪去。而后将她抱起,放入了方才发现的地窖中。
斜倚在墙壁前,轻转眼眸,清浅目光一刻不离的追随着他。一束墨发从他肩头滑落,轻垂而下。
逆着月华的光芒,黑夜隐去了他的容颜。
随着木板的轻轻盖上,清浅的眼前,终是一片漆黑。
未有半点迟疑,连澈将些许尘土撒在了地窖的木盖上,确认毫无异样后,他拿起早已看好的木头支架,将清浅的衣裳套在了上面。
待谷云天追至小屋附近时,连澈趁着黑夜的妖娆迷离,提气一个纵跃朝树林更深处的地方而去。
被隐在地窖内的清浅隐约听见一声大吼,“镖主,那二人朝树林的西南方去了。”
“追。”谷云天的嗓音悠悠响起。那二人?清浅终是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外裳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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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静静的倚在地窖中,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她只觉这一个时辰,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外面,很早前便没了任何响动。
四周倾散的,都是新鲜蔬果的芳香气息。清浅脑海中设想过千万种,他成功逃离的可能性。
可他附在自己耳际说的话,若是他侥幸活着…
面对如此险峻的情势,他说今夜必保她平安。
但是,以他如今身上的伤势,又怎么可能对付的了谷云天。
他说,若解开了穴道,让她逃到一个村落,藏起来。
想到此处,清浅的心一沉,他是抱了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指尖轻轻的动了动,她小手渐渐顺着力道微屈了起来,她似乎是能动了。
心中不禁狂喜,清浅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站起身子,她掀开了地窖的木板,走了上去。
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腿膝酸麻的厉害,眸光轻轻环过四周,安静至极,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目光一转,映入她视线的,正是方才自己用过的那把小刀。
缓缓行了过去,她拿起那把小刀,推开木门,朝之前声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微明的月华轻笼而下,带着一丝幽冷。树木众多的深处,那轻弱的光耀几乎是让她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死死攥着手中的小刀,她脑海中尽是连澈离去时,同她说的话。
若是他败了,若是他败了…
视线的正前方,她隐约看到,似乎是一个人正躺在地上。
清浅心下一沉,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慌乱的奔了过去。
俯下身子,她目光一探,不是他。
一张陌生的容颜,月光照得他眉心的银针泛着微微的光亮。
清浅提到嗓子眼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她重重的吐了口气。
不经意将眸光朝别处一探,她不禁大骇。
前方竟是有更多的尸体交叠着倒地,皆穿着与第一具尸体同样的衣裳。
清浅心中大乱,她缓步而行,朝着堆积尸体更多的地方踏去。
整个树林,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散的,尽是荒凉的死亡气息。
似乎是越往前,尸体便越多。四周充斥的,尽是浓重呛鼻的血腥之气。
清幽的月华映在一张张苍白无血的容颜上,泛着浅淡的微蓝。那鲜红的凝固色彩却是暗沉至极。
此时此刻,她只能听到自己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若不是自己的呼吸声,还轻轻而出。她甚至以为自己也如同他们一样,死去了。
清浅微微颤抖着,在恐惧中一步步艰难而行。
目光所及之处,一只被斩断的手臂,血肉模糊的断肢处,那混着森森白骨与残肉碎屑的画面,让她心中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
紧紧的绷着身子,她行至了一片略显空旷的地方。轻颤着眼睫环过四周,此处的尸体相较方才,似乎是少了许多。
并未多想,清浅继续朝前行着,她忽的教什么东西一绊,微微一个踉跄。方才拉扯的,似乎是锁链的声响。
她迅速的低下头,朝下一看,竟是谷云天的武器。
顺着锁链延伸的方向朝前看去,地上正躺着一个人。
清浅几步踏了过去,借着月光将此人的容颜看清,是谷云天。
他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处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斑驳的血迹染满他的衣裳。
他死了。
强烈的恐惧与悲戚再次袭上她身,清浅疯了一般似的开始奔向每一具尸体。
空旷的树林中,清浅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用小手亲自去触碰那些交叠冰冷的尸体,将他们一具具吃力的拖开。
小手沾满了粘腻的鲜血,她不顾四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肉之气,甚至是那残肢断臂,破碎的容颜。
只是埋着头,一具一具的翻找着。
发丝凌乱的轻垂而下,沾染上了那暗凝的血色。清浅却什么都不想去顾及了。
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连澈找出来。
腰身弯到酸痛,小手拖拽到麻木,她仍是执着的翻着尸体。
将四周的尸身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身子猛的一塌,清浅呆呆的跌坐在地,心中的哀戚与委屈瞬间汹涌到极致,她忽的扯开嗓子嘶哑的朝死寂的树林中无望的大喊,“连澈,混蛋!你快出来。”
原以为泪已流干,可双眼,还是被泪水模糊着,轻垂在身侧的小手剧烈颤抖着。
因方才的激烈举动,她的伤口已全数崩裂了开来。
鲜红的血从她伤口处涌出,顺着手臂缓缓淌下。
她的心中,仅剩一个念头。
若是他死了,她也不会活。
正文 238238.让爱,以血相溶
泪眼迷离的环顾四周,清浅喃喃道:“既然不能兑现,为何要说许我一世的话。 你骗人!”她微哑着嗓子,颤抖中混着她嘤嘤的呜咽。
树林的上方,几只飞鸟从夜色中划过。似乎是被她方才的嘶吼所惊扰。
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卷着血腥之气缓缓而过。零星的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清浅呆呆的沿着飞鸟而过的方向看去,那几只鸟儿停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歇息。
目光所及之处,黑暗中似乎有点点微亮的银光在闪动。
清浅心中一紧,迅速站了起身,小跑过去。竟是一处黑暗中的大石,如此隐蔽的地方,若不是有这抹光亮的牵引,是很难在这样的夜间寻到的。
而吸引自己而来的,却是大石上的那个小水坑。水坑浅浅的波纹中,倒映着一抹银色的光影。
清浅细细的盯着水中灼灼的光影而看,似乎是…软剑。
待确定此光影就是软剑后,她心中大喜。
软剑,于那个男人而言,即便是再危险,也不会离身。
顺着光影反射的方向看去,她终是在黑暗中寻到那柄直直插在泥土中,轻轻摇曳着的软剑。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她顺着软剑的所在的方位缓缓朝前走着,在另一块大石的背后,她发现了倚靠着石壁静静而坐的男人。
他的头轻垂而下,一身月白的锦袍,几乎已染成了火红的锦袍。
清浅缓缓蹲下身子,小手颤抖着抚上了他轻阖的眉眼,指尖探上的温度,是几乎已冷凉。
她心脏猛的一收缩,双手缓缓捧起他的脸,他的重量全数都在她手中,毫无一点自主意识。
小手轻轻探上他的鼻息,是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气息,心中忽的生了丝希望,她又将小手抚上了他的脖颈处。
似乎能感受到微弱的浅浅脉搏之动。
看着他轻阖的眉眼与苍白的唇,清浅鼻子一酸,哽咽着开口,“连澈。”
靠坐在大石旁的男人,却无任何回应。
泪珠,滴落在男人教鲜血染成的红袍上,轻溅出四散的水滴,而后迅速的溶入他的衣袍中。
“连澈…”带着浓重鼻音的轻唤声,缓缓从女子口中而出。
小手轻轻的摇晃着他的身子,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喑哑的嗓音在树林中盈盈回荡。
可回应她的,只有那大石上的小水坑中岩壁滴答的水落声。
嗓音已哽咽到吐字含糊不清,她却仍是执着的唤着他。
她不知道他离去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伤的到底有多重。
她只知道,他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轮回不灭。
不远处,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清浅一个激灵,将插在泥土内的软剑抽了出来,随即护在了连澈身旁。
浩浩荡荡的一批人缓缓而来,皆手执着火把,似要将整个树林照亮般。
“主子,发现谷云天的尸身。”一道粗犷的嗓音从不远处透来。
另一道略显惊讶的嗓音反问道:“如何死的?”
清浅不禁一凛,这人正是颜铭。
“剜心而死。”那嗓音粗犷的男人应道。
颜铭扫了眼地上横陈的尸体,沉声道:“竟夸口说自己的功夫能与连澈抗衡,势必会将之斩杀。”
“仔细找找有没有连澈的踪迹。”颜铭微眯了眼眸,将四周环顾了一遍。并未发现清浅的影子,他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在拦截连彦之时,当听到属下回禀谷云天私自吩咐连苏清浅也一道追杀时,他便亲自带了一批人追赶而来。
他手下的人找了一圈,回来向他禀报,“主子,这些尸身中,并无连澈的。”
颜铭眸光一敛,将地上的尸体扫了一遍。那如堆的尸体四周,散落了好些残肢断骸,而胸口上有血窟窿的尸体,也不只谷云天那一具。
这连澈的武功果然霸道,按照他带清浅逃出流霜镇时所受的伤,和目前地上的惨烈状况来看。
想必他也是快油尽灯枯了。
这镇外早早就埋伏有人,并未听人汇报说是有人来支援。从这些尸体的状况看,确实是连澈的武功招式。
既然如此,他定是跑不远,想必就在这附近。
“就在这附近找,一寸一寸的给我翻,定要将人找出来。”颜铭嗓音微沉,缓缓开口。
“是。”众人齐声应道。
隐在大石后的清浅心下一沉,紧紧的握着剑柄。
颜铭的手下四散开来,细细搜索着,其中有几人更是朝着清浅与连澈所在的方向而来。
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来近,清浅小手握着剑柄的力道,也是愈来愈大。
心再次颤抖了开来,那因紧张而强袭的心跳声,似乎连她自己都能听到。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那么连澈一定会死。她也会用手中这柄软剑同他死在一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道声音,“主子,在另一边的小屋中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与此同时,原本就要靠近大石的二人忽的顿住了脚步,返身朝后方走去。
“这里可有何发现?”颜铭沉幽的嗓音再次响起。
几名手下立刻应道:“并无任何发现。”
颜铭点了点头,朝方才那名禀报小屋踪迹的人开口道:“在哪发现的?带路。”
众人举着火把,一道朝小屋的方向而去,片刻后,此处再次恢复了一片黑暗。
待所有的响动都远去后,清浅看向了依然静静坐着的连澈。
不能再留在此处了,若颜铭去过小屋后寻不到人,势必会再折返而来。
忽然想起连澈离开之时,说树林的北面有个村落。
学着平日里他收剑的模样,清浅将软剑收在了腰间。吃力的将他扶起,朝自己肩膀上一耷,他的重量瞬间让她颤抖了几分。
咬了咬牙,她稍稍适应了片刻后,开始步履不稳的连背带拖的开始前行。还未走出几步,她的双腿便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他很重。
并不遥远的距离,清浅却行的异常艰难缓慢。额际铺满了细密的汗珠,因要承受极大的重量而前行,她肩胛处的伤口撕裂的更加厉害了。
汗珠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淌至了伤口处,那是一抹锥心的痛。可她却死死的咬着牙,不吭一声。
一路上,好多次她都险些将他摔在了地上。但清浅却死死撑住,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不可让他再受伤,哪怕是一点都不行。
若是换做以前,她定然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能背着一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走如此远的路。
但事实却是,她做到了。
身子似乎已失了所有只觉,但若没有只觉,她又怎会这样死死的撑住。就如木偶般,机械的重复着每一样动作。
她现在其实已是极累,身子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但大脑的意识却还在清晰的提醒着她,必须撑住。
她不能让自己停下,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渐渐变冷。
但她还是心存了一丝希望。
那便是要找到那个村子,村子里或许有郎中。
艰难的挪动着剧烈颤抖的双腿,清浅终是支撑着来到了村口。
一个在村口捡拾柴火的瘦高小伙最先发现了他们。他有些胆怯的缓缓靠近了一些,细细的打量着他们。
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子,竟是背着一个比自己身形要高大许多的男子。这男子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一身的衣袍都给染成了血色。
而那女子似乎也伤的不轻。目光投向她的双脚,每迈出一步,她双腿都在颤抖。
但却是一直这样死撑着。
她究竟背着这个男子走了多远?
此时,眼前的女子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向了自己。
映入视线的,是一张苍白到极点的小脸,原本空洞的双眸似乎因为什么瞬间染上光彩。
“求求你,救救他。”混着淡淡哽咽的嗓音缓缓从她唇间而出。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
小伙一路急急的跑着,一旁过路的村民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好奇道:“林贵,你这般着急是干什么?赶去投胎吗?不是答应和我一道喝酒的吗?”
薛林贵头也不回的继续奔着,只是应道:“我去找弘夫子。有急事,改日再找你。”
弘夫子,是这个村里唯一会识字的老人家。大家都只知他会教书识字,但却不知他竟也是会医术的。
但是,薛林贵知道。因为有一次他无意中曾看见弘夫子替一只跌伤的羊接骨。
他不知道弘夫子的医术是否能救回那个男子的性命,但是他想尽全力帮助这个女子。
刚进门,薛林贵一眼便瞧见了弘夫子,二话没说,便硬拽着他走了出去,且急急开口道:“夫子,跟我走。”
他将方才在村口遇见的二人安排在自己家中的客屋里。拉着弘夫子推门而入,他开口道:“姑娘,我把弘夫子带来了。”
清浅瞥了眼躺在床榻上的连澈,忙朝弘夫子走来,急急开口道:“弘夫子,求求你,救救他。”
弘夫子看了眼床塌上躺着的男子,应道:“姑娘,你让老夫替小动物接骨,尚还可行。这医治人,实是为难老夫了。且这床榻上的,分明是个死人。”
清浅大怔,心中一片冷凉,慌乱之下她急急的拉上了弘夫子的左手,重重一跪,“他尚有气息,他还活着。求求你,救救他。”
弘夫子洞悉力极为敏锐,一瞬便发现了这女子的右臂似乎有问题。转眼看向她的双脚,她的一双绣鞋已被磨破,隐隐有血渗了出来。
眸光一暗,他开口道:“你背着他走了多远?”
清浅楞了楞,这夫子竟是能看出来,她忙应道:“我也不知道到底背着他走了多远,只知道那附近有片银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