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坐起来,想呼救,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昏黄路灯下,只有她,与她的鞋子孤零零地躺在路边。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止也止不住。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侧目,发觉路边植物丛里有荧光闪烁,那声音很熟,是她手机短信息的提示音。手机本来被她拿在手里,大概是被甩了出去。尽欢单脚跳过去,捡起手机,是狄斐。他说,好想念布朗尼啊,明天下午茶可否?
尽欢立即拨过去,未开口,泪又掉下来,吸着鼻子。
“尽欢?许尽欢?”狄斐急迫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尽欢“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狄斐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尽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腿坐在植物丛边,像一只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小野猫。他顿住脚步,脸上神色复杂,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他走过去,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他的车子停在巷子口,有几百米的距离,他抱着她在夜色中慢慢地走,叹息声似呢喃,响在她耳边:“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了他。”
他什么也没问,他什么都懂。沈幼希与狄彦的事,他知晓一些。当初尽欢缠着他问狄彦的喜好时,他就提醒过她,可她一副无谓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尽欢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一般。过了许久,她的声音才低低的传来:“三年。”
“嗯?”
“我给自己三年时间。”
“说什么呢。”
“我曾喜欢了他三年。现在,我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如果…”尽欢睁开眼,抬眸望着昏黄的路灯,声似喃喃:“如果,他还是不爱我,我就放自己一条生路…”
狄斐顿住脚步,将手臂收紧一点,片刻,才再次迈步,摇了摇头。
“真傻。”
也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壹
尽欢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她十几岁的光景,她穿着俏丽的伴娘装,给表姐戴上新娘皇冠。表姐笑意吟吟地问她,尽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她努努嘴,我啊,将来喜欢的男孩子,可以不高大英俊,不富有,但一定要很爱很宠我,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否则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嘻嘻。
那是十几岁时关于爱情最瑰丽的梦想。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最嘲讽的一击。爱情从来不由人,不由心。
她从梦境中缓缓醒过来。
病房里略暗,只开了角落里一盏落地台灯,有人逆光坐在病床边,正伸手擦拭她眼睛的泪痕。尽欢哑声说:“狄斐,你怎么还在这里?”
过了片刻,那人才回答。
“是我。”
尽欢瞬间清醒,坐了起来。
狄彦坐直身子,望着她,良久,才叹息般地开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凌晨一点,他回到家,却发觉她不在卧室。拨了好几通电话,终于被接起,却传来狄斐的声音。
尽欢低了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惨淡嘲讽的笑。打了又怎样,那个时候,他在别的女人身边,他会接她的电话吗?
但她什么都没说,滑进被子里:“你回家吧。”
病房里一片沉寂,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对不起。”
尽欢的眼泪再次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心冷了,这三个字,却再次令她心疼成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跟她说对不起。
亲疏立现。
她将脸庞死死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双手紧按心口,她真怕自己哭出声来,她真怕自己说出“离婚”的话来。她开始质疑,与自己的那个“三年之约”是否还能继续,是否还有意义。
夜,在无声眼泪中,变得那样那样漫长。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尽欢发现狄彦并未离开,他趴在病床上睡了过去,外露的左眼脸下青肿一片,浓眉紧蹙,似是做了一个极不好的梦。
尽欢静静望着他,坚硬了一晚上的心,便在那紧蹙的眉心里渐渐软下来。一边恶狠狠骂自己没出息,傻,可又拿自己半点办法也没有。母亲常说,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克星。她终于深有体会。
狄彦醒过来,见她霎也不霎地望着自己,愣了愣,而后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尽欢摇摇头:“我讨厌医院,我想回家。”
尽欢的小腿伤得很严重,打上了石膏,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角落里的轮椅:“你扶我上轮椅吧。”
狄彦站起来,却没有去推轮椅,而是拦腰将她抱起。
尽欢身体一僵,心跳也加速。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我…我坐轮椅就好…”
“别动。”他将手臂紧了紧,而后朝门外走去。
刚到家安顿好,狄老爷子闻讯而来,看到尽欢伤成那样,将狄彦好一顿臭骂。不用想,定是狄斐通的风。只是老爷子言语间,似乎并不了解实情。尽欢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滚下了楼梯。
狄彦说,谢谢。
尽欢摇摇头:“狄彦,你记住,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谢谢。”她顿了顿,“也不用说对不起。”
狄彦别过头,起身,“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卧室。立在炉火前,望着热气蒸腾的粥发怔,心思也如同这粥般翻腾。
她的爱愈浓烈,愈发显出他的残忍来。
终究是他亏欠她良多。
而他深知,这样一份深情,除了回以同样的厚意,任何给予都不足以对等。他问自己,对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的爱意呢?
他微微阖眼,答案是模糊的。真的不知道。毕竟他们之间,那样一桩婚姻关系,始于感情之前。
贰
尽欢的腿伤拖了好久也不见痊愈。受伤这段时间,狄彦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陪她,每天晚餐都是他亲手做的。原本要请个看护照顾她,却被她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为由推拒掉。偶尔母亲会过来看她,让她搬回家里住或者她过来照顾,尽欢都拒绝。他们的关系难得这样融洽,她又怎肯错过。她甚至庆幸,自己的受伤。她享受他温柔的同时,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是否只是因为内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空白时间那样多,到底还是会觉得孤单无聊。好在狄斐常常过来陪她说话,阳光好的时候,他推着她到海边散步,他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从哪儿看到好多的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狄彦开着车,隔好远,便看到这样一幅其乐融融到刺目的画面。
海滩的长椅上,狄斐不知说了什么,尽欢侧头望着他,笑得灿烂夺目。记忆中,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那样笑过。漫天的烟霞洒在他们身上,是很美的画面,狄彦却觉得十分碍眼。
他停车,走过去。
尽欢看到他,敛住笑容,问他:“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狄斐也说:“难得呀,我日理万机的大哥竟然天没黑就给自己放行。”
狄彦弯腰将手中的车载毯子披到尽欢的身上,微微责怪地说:“天凉,也不知道加件外套。”而后起身,望着狄斐:“你倒是很闲。”
狄斐挑了挑眉:“嘿,不像大哥你能者多劳。”
“S?D那个Case据说出了点问题…”
“大哥,奇怪了。私底下我们可从来不谈公事的。”
狄彦瞪了眼他,没再说什么,侧身推过尽欢的轮椅,头也不回地说:“你口刁,我们家的菜式只怕不合你口味,就不留了。”
尽欢转头,想与狄斐说声再见,却被狄彦用身体挡住了视线,而后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狄斐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边扯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晚餐时,狄彦给尽欢盛汤,貌似无意地随口问起:“你跟阿斐关系很好?”
“啊?”
他又立即转移话题:“没事。”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进她碗里,“今天的排骨很新鲜。”
尽欢心思一转,嘴角扬起一抹笑,放下筷子,侧头望着他:“你,在吃醋?”
正喝汤的狄彦猛地一口呛住,狠狠地咳嗽起来。
尽欢赶紧递水过去,嘴角的笑意愈加扩大,心里忍不住冒起了甜蜜的小泡泡。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并非全无感觉呢?
第二天下午,狄斐又来看她,不同往日,带的都是些好吃的或者书籍影碟之类给她打发时间,而是一大束开得热烈的粉色玫瑰。
尽欢讶异地望着他,他却自顾自地找来花瓶,将花插好,放在餐桌上。
他转身,望着她:“许尽欢,我帮你。”
她挑眉。
“爱情有时候仅仅靠心意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点点计谋。”他弯起嘴角,眯眼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尽欢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可是,这样好吗?虽然她也很想进一步确定狄彦的感觉与心意。可是,狄斐毕竟是他弟弟呀…
狄斐拍拍她的脸:“三年,眨眼就过。尽欢。”
三年…
是呀,她还有个与自己的三年之约。那是新婚夜那么难过的时刻,她给这段感情的期限与承诺。而今,已经过了三分之一。时间多匆忙。
尽欢抬眸,望着狄斐,点了点头。
“谢谢。”
狄斐每天一束的进口玫瑰,终于引来了狄彦的怒意。地下停车场里,他恶狠狠地将狄斐一拳揍倒在地。
“狄斐,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前怎么玩我都懒得管,但尽欢不是你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
狄斐爬起来,擦擦嘴角血迹,挑眉讽刺地笑:“狄彦,你这么生气,到底是担心许尽欢被我骗呢,还是说――”他一把揪住狄彦的衣领,靠近他耳边,说:“还是说,你不爽我在尽欢面前出现?”
狄彦愣住,良久,才将狄斐一把推开:“你只要记住一点,她是你嫂子,永远都是!”
狄斐冷笑:“是吗,狄彦,你什么时候把她当做妻子看待过?你们之间,只不过有名无实。既然如此,我不过是在追求一个我喜欢的女人…”
“砰”地一声,狄彦的拳头再次砸了过去,狄斐反手也是一拳。到最后,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尽欢一边给狄彦擦药,心疼的同时也有抑制不住的小欣喜。从来没有人,为她打过架。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她忽然捧住狄彦的脸,闭上眼睛印了个吻在他唇上,而后迅速弹开,搂着他的脖子将脸红与羞涩藏在他身后,俯身在他耳畔轻轻说:“狄彦,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不会有别人。永远都不会。”
轻柔如棉花糖般的誓言,却沉沉地敲打在狄彦的心坎。
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有一抹笑,在他唇边悄悄地、悄悄地蔓延开来。
叁
接到狄老爷子震怒的电话时,狄彦与尽欢正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云南菜馆吃饭,庆祝尽欢二十二岁生日。
驱车赶回,发觉许老爷子也在,两位老人皆是一脸怒意,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而茶几上,一叠照片散乱地摆在上面,还有几张落在了地板上。尽欢眼尖,一眼认出那上面的两个人是狄彦与沈幼希。
她走过去,俯身拾起,放在茶几上,而后看见那上面的照片,尽数全是他们两个人的合影,她挽着他手臂依偎在他身边的,他横抱着她的…十足亲密。
“砰”一声,一只烟灰缸朝狄彦砸过去,他来不及躲避,额角鲜血直流,他却不吭一声。尽欢抓起茶几上的纸巾去擦拭血迹,一边冲狄老爷子大声喊:“爷爷!”
“尽欢!”许老爷子怒喝:“他这样对你,你还帮着他!”
尽欢不理会,转身喊在宅子里帮佣的李嫂:“李嫂,快拿医药箱来!”
见狄彦额角的血流得愈加汹涌,餐巾纸被染红,她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些照片带来的难过瞬间被恐惧与心疼所取代。
狄彦伸手帮她擦眼泪,泪眼朦胧中,她甚至看见他还对她笑,安慰她:“傻丫头,我没事,死不了,你哭什么。”
处理完伤口,尽欢才转身站在许老爷子面前,望着他怒气冲冲威严的脸,坚定地说:“爷爷,这是我跟狄彦自己的事,我会处理。请您别插手好吗?”
许老爷子一生霸道,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凡事由他做主惯了,更何况是最疼爱的小孙女。他了解尽欢,她太善良太傻气,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跟家里哭诉。前些日子听到些关于狄彦的闲言碎语,他问过尽欢,她却总是笑嘻嘻地说没有的事,他也便作罢。可今天,收到这份匿名快递,里面的照片让他怒不可歇。
他站起来,不看尽欢,而是面对着狄老爷子,冷静地说:“狄老,如果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那么这桩婚姻,我看没有必要继续了。”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爷爷!”尽欢拦住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草率说离婚就离婚!”她吸一个口气,望了眼始终沉默的狄彦,而后指着照片说:“我知道这个女人,她叫沈幼希。她跟狄彦相识在我之前。爷爷,谁没有一点过去。但也只是过去。”她俯身,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撕碎,扔到垃圾桶。“爷爷,如果你真心为我好,就别再管这件事。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见许老爷子依旧脸色铁青,她心一横:“如果你非要逼我离婚,我就不活了!”
许老爷子脸色一变,“你!”
尽欢扭身,仰着头,倔强的模样。
“随你!”许老爷子一摔手,气呼呼地离开了。
尽欢冲他的背影呼出一口气,从小到大,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她转身,望着狄老爷子。
“爷爷,这事…”
可狄老爷子并没有那么好说话,他起身走向书房,冷冷开口:“狄彦,你过来。”
没过多久,有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也进了书房。
半小时后,狄彦同那中年男人一起出来,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对迎上去满脸担忧的尽欢说:“回家吧。”
一路上,尽欢没有问那些照片,她既然撕掉了以此来维系他们的婚姻,她便不会再问,除非狄彦主动对她说。
可他没有。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分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直至两个月后的某天,狄彦重感冒,他再次提及那些照片。
是临睡前,尽欢倒了温水去给狄彦吃药。他刚从小睡中醒来,神色略微恍惚,吞下药后,他忽然拉住打算离开的尽欢的手。
“我跟她,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尽欢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与沈幼希。
“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你信我吗?”
你信我吗?信我吗?信我吗?
那是第一次,他同她谈及沈幼希。那是第一次,他用那样郑重的语气问她,你可以相信我吗?
像是不由自己,尽欢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就如同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下一刻,尽欢身体一斜,她整个人被狄彦拉倒在床,他伸手揽过她的腰,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呼吸间,灼热而迷人。她的神色变得恍惚。怔怔地望着他的脸离她愈来愈近,直至唇齿相依。
那是她渴慕过的气味,独属于他的气味。既熟悉又陌生。她等待了这么久。她的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惊扰了狄彦。
他微微放开她:“怎么了?”
尽欢摇摇头,又哭又笑:“我开心。”
“傻丫头…”他呢喃般的声音,软绵绵地消失在彼此缠绕的唇齿间。
肆
阳光透过落地窗一览无余地照进来,打在临窗而坐寂静相对的两个人身上。
尽欢端着咖啡,一口未喝,滚烫的咖啡已变冷。她望着对面的沈幼希,等待她先开口。她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位情敌,不可否认,她生得很美,雪白的瓜子脸,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随时可以落下泪来。她身材极为纤细,令她更显得柔弱,楚楚动人。确实很容易令男人动恻隐之心。
可她此刻的神情举止一点也不柔弱,甚至有种咄咄逼人之强势。尽欢想,或许在面对自己才会展露她这一面吧。
沈幼希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从包里掏出一本病历本,推到尽欢面前,嘴角欠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尽欢的心在看到病历本时,突兀地“咯噔”跳了好几下。
“你什么意思?”她问。
“你自己看吧。”沈幼希说。
她伸出手,迟疑了下。沈幼希嗤笑:“你在害怕什么?”
尽欢翻开病历本。
然后,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抬头望着沈幼希,一脸不可置信。
“没错,我怀孕一个多月了。是狄彦的。”沈幼希说。
“你撒谎!”
“呵呵,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沈幼希掏出手机,翻出狄彦的号码,递给她。
尽欢怔怔地望着那个名字。我的阿彦。
阳光下那么刺目,刺痛她的心。
忽然间,呕吐感强烈来袭,她捂着胸口,从咖啡厅落荒而逃。
地下停车场里,尽欢坐在车内,静默许久。她启动引擎,将车开出去。上了主干道,她掏出手机拨打狄彦的电话,是关机状态。
她在十字路口掉头,往狄氏大楼方向去。
她不信。
她耳畔还回想着他郑重的声音,他说,我跟她不是情侣关系。他说,你信我吗?
可沈幼希白纸黑字的检测报告又是什么?如果是假的,她怎么敢当场拿出手机让她找他求证。
她的心忽然好乱。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她急迫地想要得知答案,再次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指微颤,一个不稳,手机掉落在车厢。她茫然地俯身去捡,一下够不着,再府低身体。她并未发觉,方向盘在她手里打得歪斜,脚底的刹车不由自主地加了速。
而此刻,迎面而来的一辆车,避无可避地与她的车迎头撞上。
砰――
在强大的痛击与昏眩中,尽欢渐渐失去知觉。她的手指,自始至终,还保持着去捡手机的姿势。
醒来时,尽欢只觉得浑身散架般地痛。万幸的是,受的均是外伤。右手臂尤为严重,骨折了。不幸的是,她肚子里两个月大的孩子,没能保住。
狄彦握着她的手,满脸憔悴,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喃喃:“你吓死我了,尽欢,你吓死我了。”
她的思绪渐渐回神,流着眼泪问出心里的疑惑:“狄彦,沈幼希说有了你的孩子…”
“什么?!”他震惊的神色不像是装的。他掏出手机,拨通沈幼希的电话,厉声说:“小希,如果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挂掉电话,他坐回床上,捧着尽欢的脸,一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
“对不起。虽然你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但是这句对不起,不是为了小希,而是我自己。”他叹口气,“我是个不喜欢解释很多的人,但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跟小希之间的关系。”
“我一直视她为亲妹妹,她是我母亲临终前的托付,所以哪怕她任性地做出许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事,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沈幼希也是私生女,她的母亲与狄彦的母亲曾同在一家食品工厂上班,大抵是同病相怜,两人情同姐妹,因此两家关系一直很亲厚。沈幼希与狄彦青梅竹马,她从小爱慕他,而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在她十五岁那年,沈母与狄母所在的食品工厂发生了一场火灾,在那场事故中,沈母为救狄母而丧生。那之后,沈幼希便一直同狄彦母子一同生活,直至狄母因病去世,她留下的唯一遗言,便是让狄彦照顾好沈幼希。
大概是因为这个遗言,沈幼希一直以狄彦女友身份自居,她深知,狄彦是个孝子,一定会遵守诺言。所以哪怕她其实知道,狄彦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也一直不肯放手。狄彦同许尽欢结婚当晚,她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那之后,更是多次反复地上演这种伤害自己的闹剧。很多次,狄彦恶狠狠地警告她,可在她可怜兮兮的眼泪攻势下,毫无办法。
她的爱,已渐渐成为一种得不到便毁灭的执念与欲望。
“尽欢,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让她再伤害你,也伤害她自己。”狄彦将她拥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对不起。”尽欢落着泪,手指抚摸过平坦的腹部。是她不好,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是她不好,对他心存怀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那也是不够信任。
“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
伍
尽欢出院后,大概是因为失去孩子小月中流泪太多的缘故,心里总闷闷的,很容易莫名其妙掉眼泪。
狄彦特意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打算带她去度假,以弥补蜜月时的遗憾。问尽欢想去哪里,其实她有很多更喜欢的地方,但她最后说,西雅图。
那是他们遇见的地方,有她最美好的初恋回忆。
正值西雅图的雨季,虽然出行不便,但却是那里最美的季节。狄彦订了临湖的旅馆,硕大的露台,坐在那里喝下午茶看雨发呆,最美好不过。
尽欢吃完一客蛋糕,伸个懒腰,忽然惊呼:“啊!”
“怎么了?”狄彦从杂志里抬起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