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母帅!”
这一声呼唤,让正在打斗中的一群人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了正殿中央。
“畜生!”一生威武响亮的暴喝声扬起,明黄的幔帐边,赫然站立着怒气冲天的镇国军元帅冯颖,英武的眉目间,涌动着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冯家,世家英武忠烈的冯家,只一夕间,就这样毁在了这个不肖之女的手里!
“元帅!”高纪和冯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冯颖面前齐齐拜倒,嘴唇几乎抖动着说不出话来,“末将参见元帅!”
太好了,元帅,她居然还活着,半年的杳无音信,无数次踏破铁鞋的寻找,未曾获得半点踪迹,原本以为,此生已相见无望,却没料到,竟然会在皇宫,在这个时候与她相见!
冯肖惭愧地垂下头,一步步跪移着脚步挪到冯颖面前,“末将知错,请元帅责罚!”
冯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侧身走到女皇面前,一撩衣袍,倒身下拜,重重地叩首:“逆女和属下竟犯下此等滔天重罪,老臣愿以死谢恩!唯求临死这前,先亲手处罚了这个畜生!”
多少次死里逃生,为的便回到家,回到军营,可是,她从未想到,今日敬亲王请她呆在偏殿,竟会见到如此让她难堪的一幕!
多少年为了凤仁洒热血,守边疆,这些已经情同姐妹的属下,为何连她的心意都不明白呢?所幸,高纪并未糊涂,否则的话,镇国军,已从护国军变成了叛军!
常年镇守边疆,对冯妍,她于心有愧,确实没有一力悉心教导,却没有想到,她竟会和成王勾结在一起!
而最为令她痛心的是,她的失踪,源于亲生女儿的陷害,身边的小侍,竟会是成王的人,趁她不备之际令她昏迷囚禁,威逼利诱让她支持成王叛乱,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死里逃生之后,为一袭红衣的一位相思公子所救,送到方厅山行宫,才结束了她长达半年的噩梦!
原以为,噩梦已醒,却未料到,等待她的,是这般的情形!
“冯爱卿,此事你并不知情,朕自有公断。”慕瑞祺抬手扶起冯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转眼淡淡睇了一眼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冯妍,对冯颖道:“冯爱卿稍安勿躁,不如先去安顿了镇国军罢?南都周围,想必已经有了不少镇国军驻守,这般的状况,莫让百姓误会了镇国军才好!”
“老臣遵命!”冯颖心中百味杂陈,犹豫地看了一眼高纪和冯肖,却听女皇又扬声补了一句,“高副将,肖副将,你们也去吧!”
“母帅!”冯妍此时才反应过来,痛哭流涕地抱住冯颖的腿,蓦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皇上已中盅毒,将来,这天下迟早是成王的,母帅不如成全了孩儿吧!”她不能放母帅就此走了,如果这样,那她怎么办?
“畜生!”冯颖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不死心!“今日里,我就结果了你,生下你这样的孽种,是冯某这辈子最大的错错!”
‘锃’的一声,抽出腰中的佩剑,手腕一抖,已指向冯妍的咽喉!
“元帅!”高纪和冯肖心急如焚,却是不敢阻拦,咚地两声,跪下求饶,“手下留情!”元帅此生,唯有这一个女儿,她们又怎能看到,这冯家后继无人?
万般无奈之际,高纪求救的眼神看向慕瑞颜,敬亲王曾经答应,饶过冯妍一命,不知是否作数,虽然,她也知道,冯妍,已是罪该万死!
“慢着!”慕瑞颜赞赏地看了一眼云影,眼光掠过被云影击落地上的剑,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元帅,本王曾经答应过一位故人,此次之事,不杀冯妍,不知元帅可能给本王这个人情?”
冯颖浑身一震,她又何尝真的想要杀这个女儿,毕竟,这是冯家唯一的血脉,可是,这般的情形,她已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一咬牙,恨恨道:“孽女死不足惜,王爷就成全了老臣吧!”冯妍不死,何以向数万镇国军交待?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慕瑞颜扯了扯嘴角,浅浅一笑,看向女皇,“皇姐,看来,这个面子,还得皇姐来卖给臣妹呢。”
冯妍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眼泪还未及擦干,敬亲王,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候,出口相救的居然会是她!这个她梦里心底恨不能咬其肉,啖其血的人!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冯妍用力的抹了一下脸,毫不领情地开口。
慕瑞祺面色一凛,眸光闪了闪,扬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来人,先将冯妍收入刑部。”
“皇上,逆女不肖,还请皇上……”冯颖话音未落,已被女皇扬手阻止,今日里,要收拾的,是成王,冯妍的事,先就搁在一边。
“臣谢皇上不杀之恩!”冯肖等人跪地,眼睁睁地看着冯妍被几名禁卫军给押了出去。
“咳咳!”慕瑞颜把住椅上的扶手,蓦地站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地走向成王面前站定,语气冰冷而讥诮,“二皇姐,你确认你要得起这皇位?”
“哈哈哈哈……”成王仰天长笑,几乎将眼泪都笑了出来,忽地睁眸对上慕瑞颜,阴森冷锐地开口,“小丫头,本王一直没把你放在眼里,不过,若是你以为,本王只有镇国军一个筹码,那也太可笑了!”
慕瑞颜扬了扬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只要你和慕瑞祺死了,这个天下,就是本王的,到那时候,就是她冯颖,也得听本王的!”慕瑞善阴鹜地盯着慕瑞颜,袖口,忽地射出一道响箭,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顿时划破整个殿堂!
刹时间,数十名蒙面人已冲了进来,身上的装备,赫然是禁卫军的服饰!
“慕瑞祺,你还没有尝过本王一线阁的滋味吧?上一次菊花宴被你们逃过,这一次,你们还有逃的机会吗?”成王阴森森地瞪视着女皇,又将目光转向云影,“就凭一个小侍卫,又岂能破得了本王一线阁苦练一年的伏龙阵?”
云影秀气的眉毛紧了紧,这阵法,他确实没有听说过,当下只能下意识地将慕瑞颜护在身后,眼角,却瞥见成王面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动手!”成王不耐地扬了扬手,闪身站到一边的殿柱下,笑得狂肆而大声,“慕瑞颜,你的五万敬军埋伏在城外,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可是,远水救得了近火吗?哈哈……等解决了你,那十五万敬军,是皇家亲军,自然就是本王的!”
“轰”的一声,殿门被合上,顿时,整个大殿内,阴暗一片。
几十名青衣人如同一具具被人操纵的傀儡,行动间木讷迟钝,却又相互之间配合无比默契,招式间狠辣无比,只是一瞬间,偌大的殿堂内已是血色漫天,那些原本守在殿内的禁卫军已明显招架不住这种不要命的且似乎并不知疼痛的打法,腥红的血液铺天盖地蔓延开,鲜红的地毯上,溅满了粘绸的血液。
幔帐边,殿柱下,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首,不时的,有一些断肢残臂四处飞溅,痛呼声,残叫声,不绝于耳,凄厉惨烈。
殿下跪着的一群大臣早已缩到了大殿的角落,瑟瑟发抖的挤成一团,这种惨烈血腥的场面让久经沙场的冯颖,高纪等人也变了脸色,只相互间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死死地护在了女帝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林军人数几近消亡,可那一群青衣人,虽有受伤却并无一人倒下,腥红的眼眸中是狠命的嗜血的光芒,但凡见到有血液喷出,动作愈加兴奋激烈狠辣!
“小影子。”慕瑞颜凝重地问身边的云影,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吃在了他的身上,只有云影知道,此时的她,有多虚弱,“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似乎并未见过这种阵法,很古怪。”云影一边暗暗扶着她,一边蹙眉研究着阵势,心底,暗暗心惊,这些人,似乎对毒都有一定的抗性,他暗中挥过去的毒粉,几乎都在接近他们之间一尺之遥便烟消云散。
看来,这一次,与之前菊花宴那次刺杀的人完全不同,而且这些人的脸上,都泛着一种非常不自然的青色,却偏偏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毒?只怕,这一番,实在是凶险。
“带人冲出去,打开宫门,迎镇国军和宫外的敬亲军进来。”慕瑞颜转过身,冷肃地吩咐。木辰,被她派去……而水仙,伤势仍重,还在王府,如今,她身边的暗卫已经换了几个,这个时候,只有靠云影了,以他的功力,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云影迟疑了一会,点点头,若是他不走,只怕也无法护得她们周全,成王这一招,应该是最后的底牌,不可能轻易被破,想到这里,将慕瑞颜扶到椅上坐定,再走到女皇面前跪下,深深一拜,“皇上,王爷就交给您了。”
女皇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见殿前的十几个青衣已然冲了过来,那一双双如饥狼般的眸子中闪耀着对血液无尽的渴望,“杀了女皇!”成王尖锐兴奋的声音响起。
冯颖,高纪,冯肖,云影,木飒及一群暗卫护在台阶前,护卫圈已越缩缩小,皆是身手卓绝之人,可一时之间却无法识破这种诡异狠辣的阵法,这群如疯子般的傀儡人,动作机械,不知疼痛,井然有序,相互之间配合天衣无缝,招招都是狠绝凌厉,直取性命!
成王负手站在那里,看着殿下无数断裂的尸体,以及台阶上那一圈越来越小的包围圈,满意眯着眼睛,再过一会,这一切,这个天下,都将是属于她的了!母皇,你会后悔,没有将皇位传给我!
“小影子!”慕瑞颜一阵凄厉的呼唤,几欲站立不稳,为了救她,云影的腰际已经中了一剑,鲜红的血液瞬间便染红了湛蓝的长袍,第一次,看到云影受伤!若是他有什么意外,她该如何交待?
她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更不是原来的敬亲王,一个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人,一直如同自己的影子般,知冷知热,风雨相携……
抱着云影的手,已经不自觉地颤抖,只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小影子,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
云影无力地靠在她的怀里,忽然觉得很温暖,真好,若是就此死在她的怀抱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眼角,却又看到一道致命的剑光划向她的胸口!努力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将她护在身下,那一刻,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已经流尽,朦胧中,是她含泪凄楚的面容,“颜……”这一声呼唤,虽然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可是,他终是唤出了口,心满意足。
对他来说,她的微笑,最绚烂,即使,那笑容,并非对她绽放……
对他来说,她的幸福,是重要,即使,她从来爱上过他……
原来,爱一个人,有多辛苦,就有多快乐……
所有的攻击,瞬间全都指向了女皇,形势已是万分凶险,女皇的贴身暗卫已有两个倒下,木飒,冯颖等人,都已身负重伤,慕瑞祺无力地闭了闭眼,莫非,这一切,是命中注定?
成王处心积虑多年,又怎会没有留手,只需从到目前为止,竟然没有人来打开殿门,便已知道,今日成王进宫之时,恐怕这批人,早已在宫里大开了杀戒了,只是不知道,太皇夫及后宫众人,是否有凶险?
“皇妹!”女皇惊叫一声,这才将抱着满身鲜血的云影神情恍然的慕瑞颜唤醒,两人相视一眼,默默不语,如果是命,那也只有认了。
忽然,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紧闭的殿门轰地被打开,一道刺眼的亮光刹时间盈满了整个殿堂,亮金色的阳光下,步入一道挺拔的身影,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银色的袍襟上绣着银色的飞舞的凤凰,如丝缎般的乌发在微风中肆意舞动,被银纱敷住的面容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可那双如星辰的眼眸中,是不可忽视的冷厉嗜血的光芒。
所有正在动作的青衣人似乎受到了盅惑般,齐身转向门口,一动不动。
“银月,怎会在此?”首先出声的,是语调扭曲的成王,失踪一年的一线阁主,怎会突然在此出现?而他,居然控制住了盅人!从形势上看,他完全是站在对方一面的!
“成王,好久不见。”银衣男子眼角微微地恍动了下,似有一丝笑意,可那点笑意,在看到慕瑞颜怀里满身鲜血的云影时荡然无存!
“快让他们杀了皇帝!”成王暴怒地吼叫!这种时候,她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那唾手可得的皇位,一步之遥而已!“快!杀了皇帝!一线阁,都交给你!”
“真是可笑呢,这个时候,你居然还会以为我会对一线阁感兴趣?我最爱的人在这里,你说,你和她之间,我会帮谁?”男子的声音带着丝邪气,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成王的头顶!
“不……!”成王歇斯底里地狂吼,蓦地冲到女皇面前,拔出腰际的软剑用力刺向女皇的胸口!“我要亲手杀了你,慕瑞祺!”
“疯子。”银衣男子只轻轻地挥了挥袖,一道极细的银色光芒射向成王,顿时,原本怒吼顿足的人如同一团软絮般倒在了女皇的脚边,正欲再抬手,却听到慕瑞颜一声颤哑的轻唤,“锦儿……莫要杀她。”
玉锦身子一震,放下手,看向慕瑞颜的眼神里是难言的哀痛,“她这般伤你,为何不杀她?”
“莫要让皇姐做了罪人,母皇有旨,不得囚杀二皇女。”慕瑞颜紧紧地抱着云影,两行清泪流下脸庞,怀里的身体已渐渐凉透,她比谁都想杀了成王,可是,她不光是慕瑞颜,更是敬亲王!至少现在,当着这众多朝臣的面,她不能杀了成王……
她视若至友,疼若亲弟的小影子啊,这个仇,她岂会不报?
半晌,慕瑞祺似是反应过来,轻声地问了一句,“皇妹,他是你的玉锦侧君?”那个刚刚诞下世女的侧君?不是足不出户,身体孱弱吗?
“是。”慕瑞颜轻应了声,如水的眸光静静地凝视着玉锦,心底,是无法遏制的疼痛,“你来了,是不是不走了?”
“我……”玉锦垂睫良久,忽而迎上她的目光,“若是可以,等我回来,可好?”
“你回来?”嘲讽的声音,是站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着的左相黎丹,那张原来文雅的面容上阴冷而锐利,“你还有什么资格回到凤仁?你这个下盅弑君的罪魁祸首!”
女皇狐疑地看向玉锦,又看了看左相,疑惑道:“黎爱卿此话怎讲?”
慕瑞颜无力地阖上双眸,心中沉沉地叹息,她曾经,努力想要忽视这个问题,可是,终究有一天,还是要面对!玉锦,皇姐……皇姐,毕竟是一国之君,承受了这一年多的苦和痛,会放过玉锦吗?
“禁心盅,难道不是银月所养么?”黎丹冷笑连连,“银月,可是东堇太女殿下未来的正君呢!”苏眉!居然还想和敬亲王双宿双栖么?这个关键时候倒戈的叛徒!就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更何况,她毕竟是东堇附马,想要她死,怕是还不那么容易呢!
“太女正君?”女皇转眼看向慕瑞颜,触及那双水眸中无尽的哀伤,忽觉不忍,察觉到黎丹的意图,心中恼意顿生,没再理她,只将凌厉的眼神转向坐在地上的成王,“不论如何,今日他救了朕的性命,此时,似乎该算算我与二皇妹之间的帐了。”
“算帐?”慕瑞善几近疯狂地大笑,“母皇有旨,终生不得囚杀本王,你们待要如何?哈哈……”
“所以,我早已为二皇姐想好了退路。”慕瑞颜的眼神仍然凝向玉锦,淡淡道:“皇姐,就让她终生为母皇守陵吧,让她,好好地陪着母皇。”
慕瑞祺点点头,道:“此言甚是,就这么办了,明总管,传朕旨意……”
“慕瑞祺!你不能这么做,我这是在囚禁我!”成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女皇的衣角,“你居然敢违抗先皇旨意!”
“成王殿下,先皇陛下这般疼你,你不会,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吧?况且,以你今日之举,怕是很难出了这个城门呢。”殿门口,右相虞清带着一众朝臣走来,手中,是一把金光闪耀的长剑,“下官手里这把咤龙剑,可是上官太傅所赠,成王殿下,是想做剑下亡魂,还是去皇陵长伴先皇呢?”
一声声扑通声传来,所有的盅人,在玉锦的面前相继倒下,而玉锦手里,正握着一只细小的银盏,那盏中,是几滴鲜红的血液,以他的血,解他种的盅……这些盅人,原本,是他为成王所练,幸好,赶来及时。
镇国军,被冯颖所制,冯妍被囚;城外,是五万敬亲军……
一线阁,银月倒戈……
她剩下的,是那群躲在角落里惶然失措的几个朝臣,而她们的眼神,在触及她的眼神时,都是不约而同的偏开……
那高高在上的两位皇女,原本是她的姐妹……
这,就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吧?
亮眼的阳光下,一道刺目的光芒折来,成王恍然地看着那那把亮光闪耀的长剑,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眼前,恍惚浮现了上官青烟那祥和怜爱的神情,“善儿,你是有才能的人,记住为师的话,凡事切莫心急,有时候,并非拥有才是得到……而坐拥天下之人,亦未必是天下最为幸福之人。”
师傅,懂我的,只有你,可是你老人家,此时又在何处?因为我和语儿的事,竟然让你离乡背井,异地沉疴,原来,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我最尊敬的师傅;原来,这一生,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原来,一切,还是兜到了原点……
“我去皇陵陪伴母皇。”良久,血腥沉闷的大殿中,传来成王苍凉萧索的声音,那双原本意气燎然的眼眸中,寂如死水。
至此,她已无任何选择。
“皇上,这些人如何处置?”右相虞清看着墙角里依旧怔然接近崩溃的一干朝臣,冷声问,这一群人,想收拾她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慕瑞祺冷锐的凤眸缓慢地扫过殿下的众人,目光在左相黎丹身上微微一顿,又缓缓滑过,声音冷峻如冰,“全部打入天牢。”
“是。”虞清倾身回应,转头看向满目苍夷的殿堂,心中深深叹息,今日,虽是凶险,却终究还算是圆满,敬亲王的这一步棋,着实是艰险,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银衣的男子吧?
这世上,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皇姐,西凌两百万的银两,我已入了国库,接下来的日子,我想休息休息。”慕瑞颜唇边扬起一抹飘忽的浅笑,声音轻若浮云。忽而似乎想起什么,抖索着从云影的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里面唯一的一粒药丸,塞到了云影的嘴里。
这圣莲丹,可能救回云影?
“歆……”玉锦低低地唤了一声,心痛如绞,她做的一切,他何尝不明白?
“他要不要紧?”慕瑞颜抬起头,神情恍惚。
玉锦黯然垂眸,无力地摇摇头。这世上,能救云影的人,只有一个,可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即便赶来,也已来不及。
云影……生死之际,挡在她面前的,是那个他从未承认过的师弟……
第八十六章
红墙琉瓦,整齐而肃静的皇宫门前,停着一辆八马的豪华马车,浅黄的幔帘,精绣流苏,气势而华贵。
“眉儿。”马车边,伫立着一抹浅黄的身影,秀姿挺拔,沉稳端庄。
“殿下。”玉锦抱着云影缓步走出,淡淡地应了一声,身边,是面色苍白而沉痛的慕瑞颜。
“你抱着的是谁?”楚傲容微微地皱了下眉头,眸光闪了闪,转向慕瑞颜,“敬王殿下,又见面了。”想不到,眉儿和她拿绛灵珠,居然是为了救敬亲王,而且,她最没想到的是,祈盘族的圣子,居然也会为敬亲王所用,为何,这件事,眉儿没有告诉她?
“太女殿下。”慕瑞颜淡淡地回应了一声,转身面向玉锦,“把云影给我罢,我带他回府。”
玉锦身子微微一震,眸光复杂地看向慕瑞颜,那双往常清亮澄澈的水色眼眸中,此刻正蔓延着沉沉的哀伤,似乎所有的事情已与她无关……
犹疑半晌,玉锦叹息一声,道:“歆,我要走了。”那禁心盅,终是横在了他和她的面前,无法跨越……原来,她真的不能释怀。
慕瑞颜接过玉锦怀里的云影,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可还要看看锦儿?”
楚傲容面色刹那间阴沉了下来,又强自忍着将妒火压了下去,孩子,该死的孩子!
玉锦微微垂着眼帘,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原本清润悦耳的声音变得艰涩无比,“歆,锦儿,就交给你了,不论如何,她没有错,以后,让她忘了我这个父君罢。”真的不希望,那个小小的婴孩,拥有一个像他这样弑君的爹爹,他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慕瑞颜缓缓地抬起眼,看着眼前一袭银衣却又陌生无比的人,剔透的眼眸忽而迷离一片,强自眨去了那翻涌的酸涩,良久,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你去吧,多保重。”身体,摇摇欲坠,她早已,无法再承受这一连串的内外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