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里冰寒渐渐缓解,司寇钰终于睁开了眼眸,那眼底一泓流漾的清润中有不易察觉的痛楚涟漪,“当年她便是这般为父亲解毒,所以才误中蚀月,可对?”
倾绮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这件事主子曾吩咐不要告诉司寇府的人,此时却被她这般抖了出来……
“钰儿,昊儿已经去找风言他们,很快就会来救婂婂,你别急,不会有事的。”皇后轻婉的声音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转身向通道中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司寇钰额上的发丝渐渐汗湿,脸色也愈来愈苍白,他的神情无措中透着些悲凉,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手。
“我只是想感觉一下,她到底有多痛。不要告诉她……”至最后一分内力用尽,他才沧然收回手,冰凉的指尖一寸寸掠过怀中人儿散乱的发丝,终而颓然放下。
“钰儿,你这是何苦?”皇后喟然轻叹,想要说什么,终是忍住不语。
“之前或许我还不知晓这许多事情,可是昨夜我见到了师父,”司寇钰的声音略低,似是舌尖品着黄连般透着浓浓的苦涩,“我与婂婂订婚十五载,我却不知她与我是同门,而那四人与她形影不离竟不过是帮她过毒而已,”说到这里,他似是强忍着什么苦痛,润玉般的脸色渐渐苍白褪色,直至半点血色都不余,“娘娘请放心,师父已经有了解毒之法,我须得先行一步,待二弟他们来了,请他——多为照顾婂婂。”说完他侧身将百里冰交到倾绮怀中,怆然迈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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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宫。
宽大的寢殿内寂静安详,重如云蔼的青色幔帐下,皇后静静坐于床沿,雾渺的目光似是凝在锦褥中沉睡的女儿脸上,又似是轻飘飘地透过她看到了九霄云外般,浑然没有半点方向。
此时琼函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倾绮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其本色的沉静姣好容颜。
婂婂——这是她与昱帝唯一的孩子,亦是她此生唯一的牵挂了。
那些她曾无法确认的事情终于在今天全然明了,怪不得……他这些年对她敬而有之,怜而有之,却独独没有当初花前月下的爱呢。她原以为是因为安远侯,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那个自小让她引以为傲的太子——他居然并非李氏血脉。
往事沉沉不堪回首,一切源于那个冬日的雨夜,那个与今天磅礴无情的雨势奇异地相似的夜晚。
那天,她带着贴身丫环以及表妹赵怡欣然赴泰迦寺祈福,亦是为了见她的心上人——当今皇上昱帝李明桓。那天夜里因为急雨封路他们在寺中住了下来,细言蜜语之后,两人差点把持不住就鸳梦春宵,幸而表妹赵怡及时赶回,这才保全了她婚前的清白。
可是一切若是就此打住便好,却不料命运的安排往往让人难以捉摸,她并不知道中,那一夜竟会注定了她之后的命运轨迹,而赵怡——她的表妹则从此再无音信。
赵怡所爱之人正是与李明桓同行的安远侯,当天晚上,赵怡向安远侯表白情意遭拒,心情十分糟糕,回来之时见到赵静与昱帝之间的亲热扭头便走,昱帝尴尬离去之后,赵静急忙冒着大雨追了出去,不料暗夜中两人却遭有心之人暗算,不知那人用的什么手段,她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身边没有看到赵怡,贴身丫环的欲言又止的眼光以及她浑身酸疼的身体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清白——似乎已经不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她声嘶厉竭地呼喊,顺手操起房中的剪刀便对准了咽喉,她没有勇气再见到李明桓,那个对她情深如海的男人……
“静儿,你是不是怨我?”当李明桓脸带窘意走进房的时候,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直至他向她解释,昨夜将她和赵怡找回来之后他情不自禁对她……他话语对她就此打住,她却羞怯得不敢再抬手,手里的剪刀也顺势地落在了地上。
还好,那个人是李明桓,她不悔。
李明桓怜惜地将她揽在怀里,并在她耳边悄悄告诉她,昨夜不仅他与她春宵一度,还有安远侯和赵怡,因为赵家与安远侯当时并不处于同一势场,不可能答应将赵怡嫁给安远侯,于是,那两人就此离开了。
那天,他所说的话她都信以为真,当时的患得患失不容她多想,她更未注意到贴身丫环惊诧的眼光,直至第二天回京之后,李明桓立刻向皇上提出了要提前成亲,这巨大的喜讯令她欢喜得整颗心都飞了起来,终于,她要嫁给她最爱的人了……
婚后的李明桓与她绻爱情深,相濡以沫,三个月后他登其为帝,九个月后她产下李桢,他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亲口御封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为太子。
她以为自己踩到了云端,却不料在六年之后,他突然变了,变得忽远忽近,难以捉摸,原先对后宫其他妃嫔并不热衷的他开始频繁地宠幸别的女子,在度过一个个凄凉的孤寒之夜后,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属于她的少年太子已经不复存在,她嫁的丈夫是天下至为尊贵的男人。
之后,有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她渐渐麻木甚至心死,直至她产下了婂婂,他才又往她宫中热络了许多。
婂婂的到来让她终于重获了他的爱,可是她心里并不踏实,她多次去询问安远侯关于赵怡的下落,安远侯却一直讳莫如深,最终吐出了实情,赵怡死了。
可是怎么死的?为何赵家拒不承认这个女儿?这个疑问盘旋在她脑中多年,直至那天她听到安远侯与昱帝的密谈之后才知晓,原来李桢这个令她欣慰而得意的太子竟然并非是昱帝亲生,而是那个雨夜里的一场冤孽。
……
整整半个月,她不敢去见他一面,这么多年来的怨和恨,早已在知晓了这一切后变得微不足道,到底要有多深的情,才能让昱帝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宁愿去承担那样不堪的屈辱……
“静儿。”记忆里温暖的呼唤,一如当年那个清晨,他弯下身在她身边带着窘意轻语,“对不起,昨晚我没忍住。”
“明桓,”她握着琼函的手一夜未眠,此时的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我该怎样才能回应你的情深,原来我真的对不起你。就是死,我也没有资格与你共衾!”
“静儿!”又是一声暖暖的低唤,近得像是就在身边,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疑似是自己的幻觉。
直至那双有力的大力握在了她的肩头,她才惴栗着回头,却掩不住脸上早已潸然成灾的泪水。
昱帝深深地看她一眼,下一刻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里,低沉的声音疲惫中带着疼惜,“静儿,你都知道了?”
她埋首在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无助得像个迷途的幼羊,只能凭着本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从不后悔揽下那夜你受到的伤害,毕竟是因为我的轻敌所酿……可是这些年我也恨过,”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眼角的泪水,眸光暗沉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在那人来找我之前,我一直以为桢儿是我们的儿子,之后察觉端倪时那人威胁我若是敢废了桢儿的储位,他便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皇室将背上千古笑话……”
她注意到,此时的昱帝一直在用‘我’,而非‘朕’,这样的诚挚剥白让她泪底的湿意如何也抑制不住,只能低头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他们之间多年不见的坦诚温存。
“那天夜里李项就带着赵怡走了,他说他对不起赵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昱帝轻缓地安抚着怀里无助失措的女子,自为后多年以来,他何时见过这般脆弱无助的她?此时她的神情几乎与那不堪之夜醒来之时没有两样,以他对她的熟悉,她怕是不抱生念了……她本就是外柔内刚的女子,哪里能容忍自己有那样的过去?
“静儿,你听我说,赵怡随李项去流烟宫之后两人日久生情,之后恩爱和谐如神仙眷侣,她是为李项生孩子时死的,因为难产血崩母女皆亡,临终前她求鬼医将她面容留下,可以常伴李项身边,这便是后来的百里冰。”昱帝扬起一缕些微的笑意,试图以此事来打消她的注意力,“也是自那时起,他进宫来拐带我们的婂婂去了流烟宫,并立誓此生不娶,也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赵静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神,悲伤痛泣了许久,垂首幽幽地问了一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有什么能耐能这般威胁你?”
昱帝面色倏地一紧,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是不能说,而是他不愿她再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下……
适时的呼唤声自门外响起,那道淡色身影在阴暗的雨日里却清贵亮眼,昱帝如逢大救般地看向来人,这殿内的宫人早就被他遣得一个不留,这般情形之下还能闯进来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安远侯李项。
完全无视帝后二人的苦情相拥,安远侯缓步走向床塌边站定,淡淡道,“婂婂醒了。”
在对上琼函不得已而睁开的盈盈双目后,他转头看向皇后,微微一笑,“皇嫂,那人已经伏法,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想舍去皇兄改而与他鸳梦重温?”
犀利针锐的话语刺得赵静脸色煞白如灰,她像逃一般地挣开昱帝的怀抱,却被紧紧地拽住,继而响起昱帝温柔似水的声音,“静儿,我们还有婂婂。”
赵静猛烈的动作略有缓滞,而昱帝之后的一句话更让她一颗锥痛的心轻软化作了柳絮般飞扬,“自你生下婂婂之后,朕便从未碰过别的女人,难道朕对你的一片心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安远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为他皇兄如此肉麻的表白,真是……一把年纪实在让人吃不消。
“嗤”的一声轻笑从床上传来,正是眸光波转笑如芙蓉的琼函,她从褥中探出脑袋,甚不以为意地对帝后二人摆了摆手,“父皇,我不介意你去偏殿里身体力行表达对母后的情意,只消莫要打扰了我找某位失踪了许久的……哼哼,皇叔大人聊天,我有正经事情要问,你们请便。”
安远侯在琼函看以浅淡却咬牙切齿的眸光下瑟缩了一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今天可不就是来让她审问的么?
昱帝闻言挑眉淡淡一笑,抬眸对安远侯投去极富深意的一瞥,袍袖一挥,将赵静整个地抱了起来冲往偏殿方向。有些事情,还是不让怀里的人知晓为好。
琼函眼瞅着昱帝大步抱着皇后的身影消失不见,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待开口时,却瞥见门外伫立的一道绯色身影——那身影俊挺玉立,身姿清冷,乌润的双眸含情似醉,正是已经换回驸马品冠的司寇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琼函心思一转已然明白过来,定然是他去请了风言等人过来救她……
安远侯见她怔然神情,暗自吁了口气,还好拖了司寇昊一起过来,有些事情确实不如当着这小子的面说才好。
咫尺之遥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毕竟这一刻于司寇昊和琼函来说是很尴尬的,自大婚的洞房之夜后,他们算是正式“初次”见面。
司寇昊在对上琼函乌黑明润的眸子后,脸上神情渐渐变得淡漠平静,他弯身对琼函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声音带着客套的问侯,“殿下身体可还好?”
“我没事。”琼函微微蹙眉,司寇昊如此疏离的态度倒是她不曾料到的,难道说他是对她新婚之夜那杯酒耿耿于怀?可这般……还真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或者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安远侯眼见二人神情不对,眉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引开了话头,“婂婂,你不是有话问我?”言毕他又对那远远站在门边不知在想什么司寇昊唤了一声,“驸马守了一夜想必累了,不如进来坐罢?”
司寇昊脸上原本淡然之色迅速划过一丝狼狈,随即低头踱步走了进来,直至床边数尺之遥站定,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
琼函略略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司寇昊竟会在外面守了一夜,可既是关心她为何却又这般疏离冷漠的态度?心下有些忿忿然。正想讽他几句却又想到那个黑脸狱卒,以他那般洁癖严重的人为了她去扮成个脏兮兮的狱卒,且暗中定然为她做不少事,也确实是难为了他。且对比起新婚第二天她的不告而别他似乎是有生气的理由,想到这里,她苍白沉静的面容上泛起些许柔色,软声道,“驸马辛苦了。”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感怀,却不料司寇昊似乎并不领情,只淡漠地勾了勾唇角,神色明显地敷衍,“份内之事,殿下安好就好。”
份内之事?琼函唇边笑意渐渐敛去,眼神微凉地瞥了他一眼。他言下之意是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在狱中所做所为亦不过是受昱帝所托?既然他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明确表明立场,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也罢,她此时没有心情去和他计较这些,安远侯这老狐狸既主动送上门来,她自然要将有些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驸马请坐。”琼函抬手指了指床边的软凳,忽然偏头转向一旁似乎正看戏看得兴味的安远侯,冷声道,“皇叔,你心情不错?”
正津津有味研究司寇昊表情的安远侯被冷不丁的一问,连忙掩饰地干咳一声,垂睫敛眉严肃道,“哪有的事,婂婂受了伤,本王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欢喜?”
琼函讽然勾了勾唇,她无意与安远侯兜圈绕弯,眼底蓦地寒光一闪,冰凉清悦的声音缓缓响起,“皇叔连我成亲都不来,又何来心疼之说?”
安远侯一顿,继而颇不自然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丫头是必然要和他算这个帐的。
“不是本王不想来,而是你师父不让我来。”安远侯长叹一声,一副身不由已的模样。这件事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师父?”琼函显然十分意外,神态惊喜中带了些失望,“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安远侯静默了一会,似乎在酌斟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司寇昊此时却忽然抬起了头,乌润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浅光芒,“他急着带大哥走了,说是自会与你有相见之日。”
“带司寇钰走了?何时能见到他?”琼函百思不得其解,她三年未曾见到师父,此时回来了不来看她反而带走司寇钰却是为何?怎么连司寇昊也见过了师父?
“放心,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司寇昊低缓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目光直视着地上的云绒红毯,似是并不愿多回答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他实在是不明白琼函所指的他,到底是她师父还是司寇钰?她就那般毫不掩饰的挂念着大哥?
琼函见他这般神情不再追问,沉默了一会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安远侯,“皇叔,你告诉我,太子哥哥的生父是谁?为何要伤害司寇家的人?”即使太子并非皇室血脉,但到底和她也是一母所生,如今母后无恙说明太子并未真下毒手,于此她并不希望他下场太惨……
安远侯瞥她一眼,叹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站定,声音有些黯然,“众人皆以为我母亲是个江湖女子,却甚少有人知晓,她其实正是燕山派先任掌门景岱之女,因景家有不与皇室联姻的祖训,是以母亲嫁给父亲后就被逐出了燕山派,你也知道太傅是景岱的外孙,与我实则是表兄弟。至于司寇家这两小子,实则是我的表外甥。我自幼与太傅、你父皇一同长大,一次意外遇到了那个人……我们与他意气相投,十分投缘,却没料到那人接近我们是有所图,而他的野心竟会膨胀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的神色渐渐沉重,似乎极其不愿去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转头对上琼函殷切的眼神有些叹然,只得继续道,“那人是天山派现任掌门景谦,也是太傅和我最小的舅舅。外祖父老年得子,对他宠爱最深,不料却造就了他的自妄为大和狼子野心。”
“你母后静儿和我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深意笃,我和你父皇都对她十分喜爱,景谦表面对她不冷不热,我们也都以为他无意于你母后,却不料那不过是表象,他对你母后竟是志在必得……当年那泰迦寺的一夜就是他的杰作,趁我和你父皇不备之时,他诱晕了你母后及你堂姨赵怡二人并将静儿奸污,而太子——便是那一夜你母后怀上的。”
琼函无法掩饰心里震痛的惊诧,死死揪住的锦褥咬唇不语。景谦于武林中声望甚隆,谦谦君子之风……而她的母后,那般沉静美好的女子,当年居然是遭受了这个道貌岸然之徒的摧残!
“景谦为人心机深沉,我们与他几乎朝夕相处却不知道他早已暗中投靠了你九皇叔一派,你也知道,当年你父皇虽是太子,但你九皇叔那一派的势力也非同小觑,他们以为你父皇必定会嫌弃你母后的不洁之身,只消你父皇稍有反悔之意,你九皇叔便会向你赵家提亲,以得到赵家势力的支持……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父皇非但没有嫌弃你母后,反而揽下了那夜之事,并提前与你母后大婚。”
“赵家势力虽大,你父皇却也不至于要靠他们才能登位。于这件事情上,我不得不叹服你父皇的心胸!换作是我,怕是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安远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那时你父皇对你母后爱意正浓,尚不知她腹中骨肉是景氏之子,是以出生后就封作了太子,直至六年后景谦找来,你父皇才知道了真相。景谦要求你父皇放了正在死狱中的九皇子,否则便告诉天下人,你母后早已日不洁之人,你父皇未以为惧,并不答应,直到景谦突然闯入太子寢宫将正在沐浴的小太子拎到了你父皇的寢殿里,得意洋洋地拉开小太子的手臂,你父皇才颓然无语。那手臂上赫然有一块小小的金色蚕形,正是他景氏后代所独有的标志……”
琼函闻此内情一时怔然忘了言语,她没想到内中竟会有如此令人震憾的内情,心头惊骇之下,她突然想到了司寇府的暖冰蚕,“景家是否与太傅夫人的邝氏一族有渊源?我听说这标志邝氏后人也有。”
“不错,景氏与邝氏原本就是一家。”安远侯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他转头闲闲地瞅了一眼司寇昊,“你家驸马也是邝氏后人,身上也有那金蚕标志,难不成你不知道?”
琼函脸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别开脸,她记得那晚帮司寇钰运功疗毒之时曾见到过那个小小的胎记,至于司寇昊……她那天怒极之时曾撞上鬼医给他沐浴,可当时她根本无心去细看,又哪里知道这许多?
“皇叔说笑了,我身上哪里一块地方婂婂没有看过?”一直沉默的司寇昊此时却开了口,他的话语听上去暧昧之极,表情却甚为淡漠,言罢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面色微赦的琼函,淡淡道,“皇叔请继续说,这之后的事情与我有关,我想婂婂也该知道。”
安远侯点点头,敛起笑容叹息道,“婂婂,皇叔之前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事,但此生又确实做了几件错事,以后……希望你莫要怪我再好。”
琼函有些愕然,随即哂然一笑,她的身体情况哪里还有机会去怪责谁?她如今唯一心愿,不过是希望真心疼护她的人能过得好而已。
“自景谦找到皇兄后,皇兄为此事深受打击,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是最适合当这天下之人,又哪里碰到过这种挫折?他强忍下最爱之人并非完璧已是痛苦难当,哪知那心心念念疼爱看重的长子居然并非自己亲生,这叫他如何自处?自那以后他开始消沉,并放任自己去宠幸后宫妃嫔,于是,之后便接二连三的有了二皇子等等直到六皇子。”
“但他却不知道,这正是景谦想要的结果,这些年景谦没少去找你母后,时而化为太监,时而扮为御医,以他的武功在这皇宫可谓是来去自如。你父皇明明知道却也并不阻止,只冷眼旁观,可他没料到的是,你母皇虽然气你父皇冷落她,却固执地守着自己的感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甚至不惜以命相逼。终而有一次,景谦故计重施,在一个雨夜里下了些合情散在你母后房中,你母皇在极度迷乱中依旧认出那人不是她心心念念之人抵死不从,差点就咬舌自尽,你父皇这才显身出现,那天晚上,才有了你。”
琼函一时呆怔,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她的生命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母后身边必然有得力暗卫,当时父皇一定早就收到了暗卫的消息匿在暗处,那如果不是母后有自尽之意他是否会不出现,甚至以此彻底与母后了断?
“自那以后你父皇并未收敛,依旧在各宫妃嫔中轮歇,至于是否宠幸她们我却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太子设计杀了四皇子时正巧被你看到,如妃对你下毒后你又被太傅所救……太傅为此事曾苛责过你父皇不少次,自那后更是极少出现在宫后,那天他为救你中毒后被抬回御书房,路上只对你父皇说了一句话,‘子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一个帝王的心胸到底要有多宽广,才能于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