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他咫尺之遥。

“婂婂。”他无意识地唤了一声,连自己都不明白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低缓清润的声音,在躁动的喜堂内却突兀的醒耳。

他的眼神飘渺而忧伤,像是一泓清洌的泉水,融起了薄薄的轻雾,掩去了最初的风华。

那一声轻唤,道不尽的执着眷念。

刹那间,满堂静止。

“钰儿!”司寇夫人大惊失色,此时此景,她怎会还不明白?

昱帝神情微凛,继而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微微地笑了。

情之一字,从来难解。

司寇昊紧紧地抓着掌心柔滑的冰凉,嗓声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婂婂……”此时她若反悔,他将万劫不复。

也许他们情深相许,也许他是后来之人,也许他该退让……但他却真的做不到。

琼函的身形蓦然顿住。她的眸光缓缓扫过那道清雅温润的身影,垂睫轻轻叹了口气。

一世经年,岁月流转,许是错过才是最美。

厅堂上,有父皇母后意味宽怀的笑容,有司寇昊急促隐忍的呼吸,还有——太子等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大哥唤我,可有事?”她侧眸对司寇钰柔柔一笑,庄重婉约。

司寇钰脸色瞬时苍白如烬,他眼底闪过几许挣扎,唇边逸出梦呓般的低喃,“婂婂,那埙我收到了。”

琼函抬眸浅浅微笑,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是他今年生辰时她送的礼物,不料他却被皇叔骗去了流烟宫,至今才得以看到。

可是,他早看到又会明白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新人拜堂!”礼官的声音激昂地响起,适时打破了三人间无影无形的对峙。

“一拜天地!”大红的喜绸被塞到了司寇昊手里,那绵软的小手却倏地远离,他不甘地探手抓住,却惹来一阵窃窃地轻笑。

昱帝威严带着笑意的声音随之传至耳边,“昱儿,那喜绸代表一生恩爱,你可要握牢了。至于婂婂,待等下入得洞房再亲热也不迟。”

司寇昊的俊脸立时泛起一层红晕,连带耳根都红得透彻。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琼函,牢牢地捏紧了手中的喜绸。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臣司寇昊当众许誓,此生唯娶婂婂一人,白首不相离。”漫天刺目的红色喜艳中,他弯腰低首,虔诚而真挚,郑重铿锵的声音响彻在厅堂各个角落。

琼函揪紧了手中的喜绸,低头不语。

————

夜色沉静温柔。

没顾上宴上众人的调笑,司寇昊迈着微醺而急促的步伐匆匆赶回了喜房。

他此时唯一想做的事,便是确定她在那里等他。

烛火轻晃,朦胧不语。

她有些慵倦地靠在那里,乌发如瀑,洗尽铅华,却百媚千娇,不容忽视的美丽。

“婂婂,为夫来了。”他微笑走向她,眼神热切而欢喜,心底缓缓吁了口气。

“驸马。”她徐徐站起身,温软清甜的声音如微风轻拂,令他躁动的心刹时便平静了下来。

“这合卺酒……”艳红的烛台下,她亲手斟满了酒递到他唇边,却颤着眼睫羞于抬头,“嬷嬷说,等你回来,要先饮此酒。”

“婂婂,”他静静凝视她许久,抬手将酒杯搁到一旁,却猛然将她拽到怀里,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缠绵,缱绻馥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莹润的乌眸中漾起款款柔情,“婂婂,白首——不离。”

举起酒盏,一仰首,饮尽。

……

晨曦微露,风动盈香。

司寇昊缓缓睁开眼眸,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软枕丝褥里,一纸信笺悠悠飘落。

“虎符换婚,恕难成全。”

那抹淡淡梨花浅香,经久不能消散。

 

 

矢志不愈

洞房花烛夜,春风拂罗帷。

司寇昊的新婚之夜却是独守空床到天明,令他终生难忘。

本该是春意盎然的清晨,新房内却是‘砰砰’之声不绝而耳,间或伴有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如此动响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门外青乔和熙月相视摇头,殿下留下的这摊事怕不是好相与的。两人不约而同将眼光转向屋外的园子,眼里露出些惋惜之意。

可怜新修好的园子,怕是要再遭劫难了。

“你去还是我去?”熙月瞅着身后一众人等,大有誓死如归之态。

青乔摆摆手,“以他的身手,若是动了真怒,我们两人一起也是白给。”

“没动静了,应该没事。”熙月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是安慰青乔还是安慰自己。

两人正在犹疑之时,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来人!”

声音听上去颇为不妙。

也罢,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青乔和熙月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见过驸马。”两人识趣地低眉敛目,只当没看到那一地的狼籍,挥手任身后一众宫女鱼贯而入。

洗漱用具,茶水衣物,一应俱全。

司寇昊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指尖过处,一道银色光芒抵在两人鼻尖不到半寸之处。

“婂婂呢?”一字一顿的声音,似是从齿缝里蹦了出来。

青乔瞅着那剑尖的森森凉意,背上泛起寒意,脸上却摆出一派诧异之色,“殿下不在房内吗?那必是出去散心了,昨晚驸马爷睡得可好?”

熙月低头抿唇不语,她好像闻到驸马爷剑上的杀气了,很不善的杀气。

司寇昊凉凉地睨了两人一眼。能在他的剑气下面不改色,这两个丫头倒不愧是她的人。沉默了一会,他收了剑,抬手将一张纸笺扔到两人面前,“这是谁告诉她的?”

“虎符换婚?”青乔和熙月很是‘懵懂’地互相递了个眼色,默契地摇头,“奴婢不知。”

“那么,青乔,你身为婂婂贴身侍婢,总该知道她去哪里散心了罢?”

青乔表情镇定,恭敬道,“奴婢确实不知。”说实话,她心里还是很同情驸马爷的,毕竟新婚尚未来得及洞房就不见了娇妻,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

“昨夜的合卺酒里放了什么?”司寇昊此时的心情只能用‘挫败’二字来形容,他千杯不醉却被这么一小杯合卺酒给放倒,明明佳人在怀却连房也没圆成,自遇上琼函,他似乎只有认栽的份。

青乔这次的回答倒很是干脆,“那是鬼医前辈给殿下的,名叫‘笨昊儿’。”

‘呯’的一声,司寇昊脸色阴沉冷厉,一脚将门边的屏风给蹬成了两半,‘笨昊儿’?这名字也太欺人太甚了罢?

熙月心尖一颤,抬袖拭了拭额上的汗,轻咳一声,道,“殿下走前曾吩咐过一句,驸马……”

“说!”司寇昊耐心显然磨尽。

“殿下说,驸马爷已经名正言顺,她也照皇上的意思成了亲,往后驸马爷行事,还请顾着身份才是。”熙月一溜烟说完,没待司寇昊反应拔腿便跑,“哎呀,青乔,我那前面还有一堆事没做。驸马爷,奴婢告退。”说完人已经没了影子。

“真没义气,”青乔暗自腹诽,趁司寇昊沉思之时,很识时务地溜之大吉。再这么盘问下去,她保不证真要惹恼了驸马爷。司寇昊待殿下是柔肠百绕,对她们可未必会客气。

司寇昊站在那里半晌没动,眉心紧蹙,显然正心事重重,尚未顾得上她们。

熙月的那句话倒是提醒了他,此番他才完全明白过来琼函的意思。他原以为她只是不想圆房而已,这才顺势迁就地喝下那杯酒,毕竟他不想逼她过急,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因为虎符之事。

这件事,他倒是百口莫辩了。

那么,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除了皇上和六皇子,他想不出还有谁知晓,可这二人又怎会来拆他的台?

忽然,他眸光一亮,乌眸中闪过一丝锐色。那天在秋市之上,古醉月曾问过琼函一句话,“既是我得不到的,谁也休想得到,帝姬殿下,太子和你说的话,你不会不记得罢?还是你宁愿为他一时柔情所惑,去做颗可笑的棋子?”

一切,竟是这么回事。

太子……司寇昊冷然勾唇,转身大步冲向房外。

————

流云居。

听完两名暗卫的汇报,百里冰依旧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鬼医坐在旁边按捺不住,叫道,“乖乖,你真忍心把那么个漂亮的驸马扔在新房里不闻不问?”

百里冰睨他一眼,继续阖上眼眸。她当然不认为司寇昊那么太平留在府里,他脾气还真是够臭的,居然对她的偏好那么了解,摔的还都是她喜爱之物……那些东西价值千金,他也实在是太不爱惜,真正是个败家的贵公子。

“你不怕他去宫里找你?”

“不会。”百里冰甚是笃定地抿了口茶。那家伙那么要面子,怎么会去找皇上说他丢了新婚娘子?依她所见,他非但会闷声不响,还会帮着隐瞒才是。

“乖乖,不是鬼爷爷罗嗦,你既然已经成亲,就安份和小昊儿过日子罢,”鬼医摸着下巴苦口婆心地劝慰,那小子自然非池中物,暗中相助六皇子早非一朝一夕之事,“男人本当以政事为重,就算之前他是为了虎符答应亲事,那之后的种种,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鬼爷爷,我记得你之前并不喜欢他,这句话更不像你的风格。”百里冰懒懒地开口,似笑非笑,“你不如告诉我,爹爹去哪里了。”

鬼医怔了下,随即心虚地摸摸鼻子,摇头,“乖乖,爷爷真不知道。”天知道夹在这父女二人之间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哦?”百里冰不再追问,却忽而轻蹙了下眉头,侧过头对旁边倾绮道,“去看看,是谁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轻叩,霜月推门进来,恭敬道,“少宫主,司寇公子来了,见还是不见?”

“司寇钰?”百里冰微微颌首,她也确实是时候该见见他了。

“乖乖,你难道是因为他?”鬼医猛地一拍脑门,显得很兴奋,“难怪你不肯圆房!”忽而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小昊儿,唉!”

百里冰无奈地瞅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下不许多话。”

……

司寇钰的气色不太好,素来温润清雅的面容此时有些恍惚之色,像是魂灵游离于外似的,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请。”霜月将他引至房内,恭敬立于一旁。

“少宫主。”司寇钰墨玉般的眸子自百里冰脸上淡然划过,又转至旁边的鬼医,“见过鬼医前辈。”

鬼医摆摆手,“小钰儿,你今日来可是有事?这时辰不用早朝吗?”

“昨夜贪杯醉了,已经向皇上告了假。”司寇钰面上没有半点愧色,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之事。

“那你来这里?”鬼医故作不解。以他感觉,此时司寇钰心里的人定然是琼函帝姬,却并非眼前这位百里冰……那这小子来这里,莫不是来退婚的?想到这里,他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显而,他猜得很准。

“之前将少宫主误认为故人冒然允婚,是在下的错。”司寇钰淡淡开口,话中意味却甚为明朗。

鬼医倒吸一口凉气,愣愣地看向百里冰。这,好像是这丫头第二次被这小子退婚了吧?这这,也太欺人太甚了。

百里冰倒是并不动怒,只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旁边的倾绮,吩咐道,“把那块信物拿来。”

“是。”倾绮应声。

司寇钰脸上漠然神色却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全然崩溃,倏地抬眸直视她,语调冰凉颤抖,“婂婂?”是他尚在梦中还是最近醉意太浓?他曾怀疑过百里冰是琼函,却在秋市上见到她时彻底否定,可此时这声音,不是她又是谁?

百里冰眸底波澜不兴,依旧浅浅而笑,“公子在叫谁?殿下不在这里。”

司寇钰面色一白,目光绞痛直直凝视着她,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住口。

他修长的指尖在触到倾绮递过来的玉佩时像被烙铁烫到般猛然缩了回去,声音似数九河水般寒凉,“倾绮姑娘,上次在秋市时,为何没有见到你?”

倾绮平静回应,“那天我另有任务,没有随在少宫主身边。”

“哦?”司寇钰沉默。

倾绮拿着玉佩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僵在半空为难地看向百里冰。

许久,司寇钰抬眸直直对上百里冰似水般明澈的眼神,满目清辉灼然而亮,嘴角温润笑意渐漾渐深,“少宫主,你我的亲事何时举行?关于先父之死的真相,还请体谅在下迫不急待的心情。”他语气甚是温和,却隐有咄咄逼人之意。

百里冰有些错愕,此人刚刚才说冒然允婚,怎地就突然这么快改变主意了?

“公子方才说冒然……”她尚未说完,话语已被司寇钰打断,“在下方才失言,还请少宫主见谅,难道少宫主不关心百里宫主的安危了?”

百里冰叹气,对于他这般快的态度转变她还真是有些无所适从。

“据我所知,公子昨日在殿下和二公子的喜堂上,曾殷殷呼唤殿下小名……”百里冰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淡淡道,“听闻当时公子神情不忍,哀伤绝决,这般情形,我以为还是缓些日子,待公子心伤疗愈再成亲也不迟。”

“缓些日子?”司寇钰意味不明看她一眼,唇边笑容似水般的温柔,话语出口却是冷凉无温,“不错,我司寇钰此生唯一亏欠之人便是婂婂,但你我之间不过是挂名夫妻,少宫主莫不是介意我心有所属?”

“这……”百里冰此时已不知该说什么,此人心意已决,她根本也没有合适理由来拒绝,只能应付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少宫主,有些话在下可以说在前头,婂婂既已嫁人,我此生无意再娶。如果不是因为你流烟宫横加阻挠,我也不会去御前悔婚,做出一生愧疚之事,”司寇钰漠然垂睫,掩去眼底的几许苍凉,“至于你我的夫妻名分,待查出先父之事便作罢,之后婚嫁配娶,各不相干。”他此际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让他与她擦肩而过,近在咫尺却远比天涯,而她又是为何,要将他兄弟二人骗得团团转!

明明是他的妻,却不告诉他真相,任他一意悔婚!明明身中蚀月,却不让他知晓半分!明明玉洁冰清,却粉饰荒唐!明明命不久矣,却要独自面对一切!

若他没有猜错,这些事情都和父亲之死有关,仅剩半年性命,她是想让他痛悔至死吗?

百里冰一怔,心下怒气不打一处来。流烟宫之事虽说是皇叔那只老狐狸所为,但御前悔婚之举并没有人拿刀架着他去做,此时怎地听上去像是她强迫了他?

“公子此话有失公允,我堂堂流烟宫少宫主岂需做出逼婚之举?如此,你我婚事不必再提,至于太傅随身玉佩之事,我保证会查彻清楚,给你个交待!”她并非没有脾气之人,这件事她定要找皇叔查个水落石出,什么婚不婚事,不过是那老狐狸的幌子而已。

司寇钰斜睨她一眼,眼底有细碎的光影在流动,“在下倒以为,这件婚事非结不可,否则的话怎对得起我御前悔婚之举?且,少宫主若真有诚意,便该早日完婚才是。”

百里冰气结,出口便道,“那你便不顾我的声誉?”女子再嫁,怎么也是件有伤风化之事,他司寇钰谦谦君子,总该有所顾忌罢?

司寇钰微微一笑,眼底却有如一泓流光月影般的透彻了然,“少宫主慧质兰心,又怎会没有相宜之道?大不了再换个身份罢了,于你,有何难?”

他话语明显意有所指,言罢缓步倾身靠了过来,声音清雅悦耳却点点湮灭在风里,“你可知这世上最痛之事是什么?那便是情有独钟,矢志不愈。”

那一种痛,叫矢志不愈,无药可救。

 

另有隐情

 司寇钰的一番话,将百里冰的心思全然打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秘密,这点她很清楚。

于身份之事,她其实并没刻意隐瞒,只不过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让她有必要去解释这个问题。

从司寇钰的态度来看,他非但并没打算揭穿她,她反而从他的神态里看到了一些愤怒,还有指责。他在怪她对他隐瞒身份,怪她不去阻止他之前在御书房的悔婚。

当然,她也没有料到,他这几年来对她不甚关心的原因居然是思慕那名吹埙的女子,且将百里冰当成了意中人……而皇叔那只老狐狸又在从中作怪,这中间的误会还真是有些曲折。

“乖乖,你要倒霉了1鬼医看着司寇钰的背影,幸灾乐祸地开口。这兄弟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司寇钰能够年纪轻轻就被昱帝赏识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而司寇昊怕是更为难缠。

“两个都不相让,你到底要哪个?”

百里冰脸上神色有些黯淡,许久没有回答。她不是没有答案,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回答的资格。

就算喜欢又如何?她身中奇毒,就算鬼医不说她也知道,女子体寒很难有孕,更何况她这在雪池中浸了几年的身体,此生怕是都不会再有孩子……所谓父皇和司寇昊的法子,其实不过是安慰她而已。

司寇昊待她本就是由怜生情,所图谋的更是要将太子拉下位的大事,即便她离世而去,他最多不过是唏嘘哀叹一番,总会再遇上个适合他的女子;至于司寇钰说的除她此生不娶,想来也不过是一时执拗,他身负司寇一族的兴衰,就算为了家族也会娶妻生子,所需不过是时日罢了。

他们想要的,她根本就给不起。

这世上最痛之事,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怕爱成了伤害。

……

“主子,留娘来了。”倾绮的声音将百里冰从沉思中打断。

百里冰回神抬眸,正见到不留娘子从门外走来,蓝衣布裙,干练清爽,从神色上看似乎事情办得相当顺利。

“少主,属下刚才碰到大公子,他气色不太好,可有什么事?”她进门的时候司寇钰正好出去,见了她冷冷一笑,那样子气恼中带了些愤怒,她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

百里冰微微一笑,“凡事总有意外,他自小就沉稳淡定,喜怒不形于色,总算是遇上让他恼羞成怒的事了。”

不留娘子眉头一动,立时反应过来,惊道,“他知道少主身份了?”

“不错,”百里冰颌首,不欲多谈此事,转移话锋道,“事情办得如何?”

“陀陀岭快被挖空了。”说到正事,不留娘子笑了起来,“殿下怕是猜不到,除了六殿下之外的几位都派人去了。”

“那可查出到底是谁?”她放了许多诱饵,就是为了找出对江湖令势在必得之人,而此人,必定和太傅之死、太傅夫人身中盅毒有关。

“去的人马很多,但明显都是各为其主,所有人等,不过是奉了两人之命行事,太子和二皇子。”不留娘子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想来一切都是两位皇子在争势。”

百里冰叹气。早在她知道父皇将虎符交与司寇昊之时,她就知道父皇对六皇兄是甚为中意的,这皇位几个皇兄明争暗夺,从未间断过,最终将归于谁家,还真是难以预料之事。

“太子和二皇兄……那到底会是谁呢?”行刺司寇兄弟时痛下杀手,待她却只是以血色青莲警告,此举充分说明,那青衣人必定是皇室中人,且与她关系较好,如今答案就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她还真是有些徬徨。

“属下收到景辰消息,古醉月是被一名青衣人救出,那人欲将她置于死地之时被太子相救……”不留娘子欲言又止。

百里冰抚额不语。答案已经毋庸置疑,那人必定是太子了。难道太子真的到了要借助武林势力才能稳固皇位的地步?可他这样对司寇兄弟,就不怕父皇对他更加失望?

太子想要江湖令,那她到底该不该将‘凤凰’交给他呢?于情于理,她似乎该帮太子一把,可为何她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这么简单?

“你说他们若是知道东西就在眼皮底下,会是如何反应?”百里冰思忖良久,喟叹道,“六皇兄的态度真是玄妙得紧。那江湖令关系武林势力,太子他们抢破了头,出动那么多的人马,他必然是知道的,为何就这般笃定呢?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父皇待她凡事都不相瞒,太子稳坐储位已是多年,此时她若插手,不知会否忙中添乱?六皇兄……确实有治世之才,这点正是让她矛盾的地方。

“如果六殿下对江湖令没有兴趣呢?”鬼医忽然开口。

“不可能吧?”百里冰摇头,忽而直视鬼医,冷哼一声,“鬼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