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皓卿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另一个人。
“一起送过来的那位小姐呢?”
“也没有大碍,不过外伤稍微严重了些,恐怕要多休息两天了,好在一切检查都正常。”
慕皓卿点点头:“谢谢医生了,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医生“嗯”了一声,说:“不过不要吵到病人,她们俩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到底有钱有势办起事来也方便,这样紧张的时刻,慕皓卿还能动用关系让医院腾出两间单人病房来,实在不容易。
小地方的医院环境实在不怎么样,所幸病房里的设施虽然简单,倒也干净明亮。
慕皓卿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佳喜因为打着吊针而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握着输液管,希望自己掌心的温度可以让药水暖和一些,免得因为太过冰冷让佳喜不舒服。
佳喜静静地躺在床上,黑色的头发散开着,更加衬得那张脸苍白瘦弱,即使睡着也不太安稳,眉头一直皱着,表情脆弱而痛苦。
慕皓卿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为了一个人心潮起伏到如斯地步。看着她痛,自己竟比她更痛上千百倍。她的一个皱眉就让自己担忧好久,明明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危险甚至致命的,却控制不住一点点沉浸其中。
夜深人静,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慕皓卿终于不得不承认,何佳喜早就深深地扎根于他的生命中,成为了他抛不开舍不下的一个弱点。
何佳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阴暗的山洞中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让她立马明了自己现在医院之中。
“醒了?”
何佳喜一怔,原来昏迷前自己没有产生幻觉,慕皓卿…是真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慕皓卿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打开保温饭盒,淡淡地说:“你饿了那么多天,不适合吃油腻的,我准备了些粥,熬得很烂,趁热喝些吧。”
何佳喜刚刚睡醒,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由着他将自己扶起来,然后靠在他怀里,一口口喝粥。
慕皓卿喂得不徐不疾,动作温柔至极,不知不觉两碗粥便见了底。
何佳喜饿了那么久,早就饿过了头,本来还不觉得饿,一闻到食物的香气,胃肠立马剧烈反应起来,只恨慕皓卿一勺勺喂得太慢。
何佳喜舔了舔嘴角,终于开口说了清醒以来的第一句话。
“还有吗?没吃饱…”
慕皓卿又是心痛又是好笑,看着她双眼放光地盯着饭盒,慢条斯理地收拾了碗筷说:“医生说了,不宜一次吃得太饱。”
何佳喜不满意,皱着眉说:“我就是医生,这里还有比我更专业的?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恢复健康!”
慕皓卿似笑非笑地反问:“哦?是吗?那以前是谁跟个牢头管犯人一样克扣我的口粮?还整天说‘三分饥和寒’?”
何佳喜心下尴尬,脸色却一沉:“你怎么会来这儿?”
慕皓卿冷笑:“你们闹出那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何佳喜蓦地变色,急忙要下床:“顾陌呢?她怎么样了?”
慕皓卿按住她,安抚道:“别担心,她睡得比你早,早就醒了…这会儿她的一个朋友正在照顾她,你就安心养病吧!”
何佳喜这才放下心来,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冷淡地说:“我没事了,还想再睡会儿,你走吧。”
慕皓卿也不说话,收拾收拾悠悠哉地离开了病房。
何佳喜猛然睁开双眼,瞪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咬牙切齿地骂:“让你走你就走!有本事就不要来!”
顾陌身上的伤被重新处理过了,本来佳喜就料理得非常好,所以也没有伤口感染什么的,只是最近得注意不要沾到水。
顾陌靠在床上,颐指气使地奴役着展小少端茶倒水削苹果。
展俊苦着一张脸,一边手忙脚乱地伺候着,一边嗷嗷抱怨:“顾小陌你真不是人!枉我不远千里英雄救美,你不说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
顾陌白了他一眼,嫌恶地看着递上来的苹果:“救我的明明是慕三少!哎我说,这苹果怎么跟狗啃得一样,坑坑洼洼的真难看!去,切成丁,我吃起来比较方便。”
展俊不甘不愿地拿起刀子,将苹果当成饺子馅一样剁碎成泥。
顾陌叹了口气问:“你怎么过来了?”
展俊一边泄愤一般剁着苹果一边说:“我不来怎么办?要是连我都不管你了,还有谁管你死活?”
顾陌眼神一黯,轻声说:“谢谢你了…”
展俊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似玩笑似认真一般地说:“感动了?现在才发现原来天下最好的男人是我了吧?那就赶紧离婚嫁给我啊…”
顾陌摇了摇头:“你没必要委屈自己找个二婚头。展俊,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展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真实的情绪,嘴上却依然满不在乎地说:“得了吧,谁做你顾小陌的朋友谁倒霉,你就饶了我吧!”
夏启明下了飞机,又匆匆转了两班车,最后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地方。
事故地点被封锁了,夏启明进不去,急得一把抓住身边的救援人员说:“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的老婆在里面…”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里面没人了,失踪人员也都对上号了…你去医院吧,如果你妻子…唉,去看看吧,也许她在医院呢。”
夏启明没有办法,只得问了地址,连忙往医院跑去。
刚到医院门口,夏启明就看到了顾阡和顾忆,眼神一亮,立马冲上前问:“顾陌呢?”
顾忆看到他,眼神立马沉了下来,满脸的愤恨和暴戾,一言不发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夏启明的脸上。
夏启明猝不及防被击倒在地,却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踉跄着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被顾忆一把揪住领口。
顾忆眼睛通红,少年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伤心。
“姓夏的,我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伤害她?现在她被你逼到这样地步,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夏启明好像没听到他的质问,机械一样重复:“顾陌呢?她在哪里?”
顾忆恨得咬牙切齿,重重一拳又挥了出去,夏启明不躲不闪被再次打倒在地。
“够了,顾忆!”顾阡面若寒霜,不屑地扫了一样狼狈在地的夏启明,“先找到顾陌再说。”
顾忆恨恨地瞪了一眼夏启明,对姐姐的担忧到底占了上风,心有不甘地跟着顾阡进了医院。
夏启明跌跌撞撞地追上他们。
顾阡径直奔到咨询台,还没问就听到展俊惊呼:“顾阡?”
顾阡和顾忆连忙上前:“顾陌她…她…”
展俊刚想笑着安稳他们顾陌没事,眼角扫到后面紧张的夏启明,几不可查的笑容立马消失,上扬的嘴角迅速瘪了下去,满目沉痛,神情是说不出的悲痛欲绝。
“顾陌她…”展俊哽咽,缓缓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走道,“她在那里…”
夏启明呆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走廊里两位医护人员正推着一张床往这边走来,床上躺着的人被蒙上了白色床单,只余下散乱的黑发,黯淡无光地纠缠在一起,昭示着死亡的讯息。
树上开花(四)
“顾陌…”
这一声呼唤语调低沉哀绝,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和深情,就像寂寥空旷的水边,痛失配偶的孤独白鹤那一声让人心颤的绝望哀鸣,令听者无不心酸。
那声痛呼音量并不高,却使得原本闹闹哄哄的走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启明觉得双腿仿似灌了铅,一步一步都走得是那样沉重,一点点靠近那张床,心里的悲恸也在一点点增加。
悔恨,伤心,绝望,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想恸哭出来,才发现原来痛到极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的。
顾阡原本心头一颤,在看到展俊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后,不由定下心来,连忙一把拽住就要冲动上前的顾忆,轻轻摇了摇头。
顾忆一愣,再看展俊,展小少眨了眨眼,哪里还有半分难过的痕迹。
夏启明浑然不觉,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不敢、也不忍掀开白色的床单。潜意识觉得…只要不亲眼看到顾陌死去,她就好像依然活着,只要自己温柔请求,她就会回来。
夏启明的手缓缓地靠近,指尖触到了白色的床单。
“启明…”
夏启明呆住了一样,眼也不敢眨,是顾陌的灵魂在喊他吗?
“启明,我在这儿。”
顾陌向前走了两步,轻声唤他:“我在这里。”
夏启明机械一般回头,就看到顾陌站在两步之遥,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宽大的衣服显得人更加清瘦,脸色苍白病弱,更衬得一双眼睛黑亮透彻。
顾陌神情平静清淡,一声幽幽叹息却仿似惊雷一样落在夏启明心头。
夏启明蓦地伸出手,却在指尖即将触到顾陌脸颊的时候停住,满眼的绝望痴迷,喃喃地轻声问道:“你怎么、怎么可以…”
顾陌再次叹气,一脸无奈地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
“启明,感受到了吗?我没死,好好活着呢…”
夏启明紧绷的神经仿佛如冰川解冻,霎时间所有情绪齐齐涌上了心头,不可抑制地一步跨上前,将顾陌狠狠揉进怀里,双臂虽然战战兢兢抖个不停,却有力到让顾陌疼痛的地步。
夏启明完全卸下了平日的伪装,不再是那个少女梦中的温柔王子,不再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时的夏启明…只是个受到惊吓的委屈孩子,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激动得无以复加。
“小陌,你吓死我了…”
夏启明将脸埋在顾陌的颈侧,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有力跳动的脉搏,半晌才哑着嗓子委委屈屈地说话。
顾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地说:“好了,我没事。”
夏启明抱得更紧了,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顾陌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起来,可突然感受到脖子那里温温热热的液体,不由一怔,停止了下来。
等了多久,付出了多少,才能换来夏启明这一滴眼泪?
夏启明哽咽着埋怨:“你太狠心了,即使我做错了事,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顾陌无言叹息。
“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一个人的消失!小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思想了,我不知道自己一路跑来在想着什么,那时候我有一种感觉,若是…若是真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么我一定会像这样行尸走肉般活一辈子!我以为那张床上躺着的是你,那一瞬间我真的不想活了…小陌,我以后会做一个好丈夫,听你的话,不再死守着过去而忽视你,不再让你伤心…你、你也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了…”
顾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说:“启明,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夏启明猛然推开顾陌,紧紧握着她的肩膀,双眼哀痛地望着她。
顾陌垂下眼,淡淡地说:“你忘了吗,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夏启明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撕了…小陌,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顾陌看着夏启明认真望着自己的双眼,刚刚哭过的眼睛一片通红,眼下却有一圈青黑,原本俊雅的面容瘦削而憔悴,满是风尘。嘴角青紫,还透着隐隐的血迹,好不狼狈。
顾陌心里一软,可想起过往种种,终是狠下心来摇了摇头。
夏启明目光哀伤:“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当初既然那样霸道地闯入我的生活,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让我再也无法抽身,现如今又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地说离开就离开?我已经习惯了有你,你让我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顾陌拂开他的手,平静地说:“我没办法那么快释怀的…启明,你看,原本我可以不出声任由你以为我死了,体会一下失去爱人的痛苦,让你后悔让你难过,痛痛快快地出出气。可是看到你那么绝望,我还是不忍心立即站了出来…我舍不得你伤心…”
顾陌苦笑:“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吧…启明,我越是喜欢你,过去的那些就越是没办法轻易原谅。”
夏启明眼神一亮:“这么说,只要我等你气消了,你就会跟我回家对不对?”
顾陌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随便你,爱等不等。反正我现在心里还有一根刺戳着,什么时候这根刺能拔了,什么时候再说吧。”
夏启明呵呵一笑,坚定地说:“我会等你。”
顾陌眼中狡黠的笑意一闪,瞟了瞟他脸上的伤,状似不经意地问:“跟谁打架了?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夏启明经过大喜大悲,这会儿平静下来才感到嘴角火辣辣的疼,轻轻碰了碰,刚想说“没事”,眼珠一转,扫向看了半天戏正津津有味的展俊。
夏启明温和一笑,满脸赞叹:“展小少身手不错。”
这话说得很艺术,夏启明只是用了一句赞美,连谎话都没说,就达到了一石三鸟的目的。没有直接供出顾忆,笼络了小舅子的心,又不显得敷衍顾陌,顺带着还能报刚刚展俊的欺骗之仇。
展俊脸色一变,当即跳起来破口大骂:“姓夏的你别他妈胡说八道,我可是连碰都没碰你一下,你少冤枉好人!”
顾陌冷冷看了他一样,看得展俊立即蔫了下来。
“是没碰他一下,他嘴角眼角加在一起,明明是两处伤!”
顾忆干咳了一声,冲上来夸张地抱着顾陌,撒娇地蹭着她说:“姐,你没事了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都吓死了…妈妈听到消息哭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医院呢…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姐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拍了拍他的背说:“我没事,一点小小的皮外伤,已经不疼了!过些日子我就回家了…你们赶过来也累了吧,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顾阡冷笑,将顾忆从她怀里拎出来说:“你顾好自己就行了,那么大个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烦死了!顾忆,我们去吃东西,再找个地方洗澡休息。”
顾陌笑眯眯地送走姐弟两人,这才转向站在一边的夏启明,疑惑地问:“你不走?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夏启明微微一笑:“我当然不走,哪有老婆住院老公不在旁边陪着的?”
顾陌冷哼,讥讽地看着他:“现在知道我是你老婆了?当初不是还闹着要离婚…算了吧,你赶紧去洗洗吧,胡子拉茬,身上都有味了!别在这里把一堆免疫力低下的病人都给传染病重了。”
夏启明丝毫不在意顾陌的冷嘲热讽,相反的,顾陌只要肯理他,他就觉得谢天谢地了。
顾陌慢悠悠地往病房走去:“这里有‘小俊’陪着我就行了…”
“小俊”一个激灵,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小粒,颠颠地跑上前,狗腿地扶着顾陌赔笑到:“您慢点走…”
夏启明酸得不行,心里暗暗把展俊大卸了八块,盯着他们背影的双眼简直能冒出火来。
何佳喜满心怨气地躺在床上,大概前几天实在太累,没想到一会儿居然睡着了,再醒过来,明显感觉精神更好了。
佳喜下床简单洗漱了一番,刚想去顾陌的病房看看,就在门口遇见了慕皓卿。
佳喜看他一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却更加冷淡,说出的话也是毫不客气:“你怎么又来了?”
慕皓卿对她的别扭丝毫不以为意,挑了挑眉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何佳喜点了点头,看着他还杵在门口,不由皱起了眉:“我知道了,谢谢慕先生的帮助…请问你还有事吗?”
慕皓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要去看你那个朋友,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她那儿,老公情人聚集一堂,压根没你下脚的地儿。”
慕皓卿一下子就猜中佳喜的心思,让她感到很不爽,轻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不屑地说:“谁告诉你我要去看顾陌了?我不过饿了,去找点吃的罢了…”
慕皓卿抬起右手,手上拎着一个保温饭桶。
“我带来了。”
何佳喜就是不想让他称心如意,故意找茬说:“我不想在病房吃…”
慕皓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别扭孩子,满满的都是宠溺和包容。
何佳喜脸色一红,干咳了一声,强作镇定地接过慕皓卿手中的饭桶,淡定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去外面花园里吃。”
说完,何佳喜推开慕皓卿,飞快地离开病房,那感觉,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慕皓卿一笑,不慌不忙地跟上前去。
住院部后面有个很清净的小花园,稀稀落落的几株树苗,月季花败落得也差不多了,风一吹,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何佳喜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这才正眼看着慕皓卿。
“受灾情况怎么样?我看医院里好像有很多病人…”
慕皓卿坐在佳喜身边,两条腿惬意地伸直,闻言淡淡地说:“还好,当时因为雨比较大,路上人少,所以受伤的也不多…这次事故引起了政府的注意,估计等到救援结束,就要开始重建家园了吧。这么看,这个地方的人倒是因祸得福,一次灾难换来政府的大笔投资。”
何佳喜叹了口气,附和着:“这样的话,这里的医疗条件也会改善很多,孩子们也不至于上不了学…”
慕皓卿嘲讽地勾起嘴角:“那么…你的戏也该落幕了吧。”
树上开花(五)
何佳喜心里一颤,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皓卿收了脸上的笑,微微叹道:“你和顾家二小姐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还不是以退为进?现在顾陌成功了,你也考验过我了,这招苦肉计还真是不错!既然如此…这里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吧?”
何佳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底渐渐弥漫开一片凄楚。
“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慕皓卿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动作温柔,语气宠溺:“我已经尝到了害怕的滋味,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用权势衡量的…佳喜,我听说你出事的时候,真正感到了后怕,若是我晚了一步…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何佳喜惨淡一笑,喃喃问道:“是吗?”
慕皓卿仿佛没发现佳喜的异样,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叹息一般说:“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说我经历过血雨腥风也不夸张。生死关头走了那么多遭,可我从来没有那么惊慌过,就好像…所有的情绪在一霎那决堤了,什么理智什么镇定全都不见了,我真的…”
何佳喜猛然推开慕皓卿的怀抱,满眼的绝望和伤心让他不由一怔。
慕皓卿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何佳喜面色苍白,一双眼却如水洗后的天空,明亮动人。
佳喜自嘲地笑起来,眼睛一眨,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慕皓卿,原来我何佳喜在你心中就是那样不堪…”佳喜的努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我承认,当初离开,潜意识里也许是想让你体会失去的滋味,因为不经历过失去,有些人就永远不懂得珍惜…可是最大的理由,却是我想要给自己一次放逐。你不会那么快就忘记了吧,我辞去了市立医院的工作,后来又从你们慕家的私人医院辞职…我没了最喜爱的工作,甚至没法克服内心的障碍重新拿起手术刀!在那里,在你身边,我永远都没办法摆脱阴影,所以我不得不离开,我想找回自己最初学医时的激情和目的!可是…可是你居然会这样想我…”
慕皓卿心里一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佳喜的眼泪。哪怕是在佳喜被自己重伤之时,被白晓芯百般折磨的时候,和自己分手的那一晚…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在他心中,佳喜好像就是从来不会流泪的那一类人…就像她始终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那样,明艳、自主、独立、坚强。可是他却忘记了,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
何佳喜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面色惨淡,容颜憔悴,踉跄着坐在长椅上。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一次刻骨铭心,即便从此山水不相逢,徒留一世思念,也好过一生苍白静默。在二喜的婚礼上再次遇见你,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陷进去了…慕皓卿,即使你背景复杂,即使和你在一起有无数风险,我依然愿意不顾一切尝试一次,我怕我错过,就会后悔一生!哪怕被你利用被你骗到那么惨的地步,我都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是我没想到,这场刻骨铭心居然会有那么难过,竟让我倾尽了所有…皓卿,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可是你怎么可以如此糟践我对你的一番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