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玥往铁路尽头看去,杂草丛生的两边开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斑驳的铁路蜿蜿蜒蜒,轨枕甚至还是木头的,常年的风吹雨淋早已经腐朽,年年月月的无数趟火车碾压,让枕木深深沉入地下。
俞玥看着看着,愈发觉得眼前的景色透着说不出的熟悉,忽然心里一动,猛然惊觉这正是唐晋川挂在墙上的那副画所描绘的风景…
俞玥立刻大喊停车,不等车子停稳就蹦了下去,匆匆丢下一句“麻烦等会儿”,就飞快地往火车站跑去。
站台外头的墙灰早已经脱落,有些地方破得厉害,甚至露出里头的红砖。一扇陈旧的木门敞开着,门角抵着一块砖头,屋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窄小的床紧挨着一张破木桌,桌上堆满了东西,破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吹得一边书册哗啦啦响。
俞玥迟疑地敲了敲门,坐在床上伏案工作的男人立马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容,眉心皱褶深刻,眼神坚毅宽和,高挺的鼻梁旁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微抿的唇显示出一点面对陌生人的局促。
男人年纪五十多岁,即便佝偻着身子窝在床边,也能看出他的身材高大,宽厚的肩膀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安全感。
明明是洗得发白的铁道工作制服,穿在他身上愣是散发出沉稳的正气来。
“有什么事吗?”
俞玥回过神来,忙收敛起打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犹豫片刻,随便找了理由道:“我想问下,鲁安镇离这儿还有多远?”
“不远了,过了铁路只有五六里…你是第一次来吗?”
俞玥微微一笑:“不是,我很小的时候在鲁安镇住过,后来搬走了,这次回来是…探亲,变化很大,有些记不得路了。”
那男人露出个极淡的笑容来:“如果你不急,可以等会儿,中午的时候有辆进菜的车打这儿经过,那人我认识,可以捎带你一程。”
俞玥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放心,我家也在鲁安镇。”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俞玥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不用麻烦您了,我坐了三轮车,就在那边等着呢,因为看这儿都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模一样,忍不住下来看看。”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不可查地摇了下头,刚要说话,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男人忙接起来,严肃认真地和那边说话,可以听出是在工作,俞玥便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告辞了。
三轮车还在原地等着,俞玥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啊,刚刚看见个人,觉得眼熟,所以下去聊了两句,耽误您生意了。”
车主爽朗一笑:“没事儿,大早上的也没啥活儿,不怕您耽误!对了,看你面生,听口音也不是这地儿的人,是来探亲的么?”
俞玥点头感慨道:“是啊,很小的时候在这儿住过几年,后来搬走了,很久都没回来了…”
车主笑着道:“难怪你会觉得老唐眼熟呢,他在铁路这儿都干二十多年了吧,你小时候一定见过他。”
俞玥一惊:“他姓唐?”
“是啊,他也是咱县的人,老家是吴沟村的,年轻时候当兵,复员回家就被安排在了铁路上班,后来娶了鲁安镇的一个老师…”
俞玥往前坐了坐,开始热络地打听:“那也不错了,当年那条件,能娶到一个老师可算了不得了呢!”
“那是,老唐那会儿子可风光了,谁不羡慕他娶了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媳妇儿!”车主笑呵呵地道,“那年头有几个女娃能上学的?老唐媳妇儿不仅学习好,画画也漂亮,还是镇上有名的美女老师,就连县里一有什么活动,还常常叫她过去画宣传画呢。”
俞玥的心跳得非常厉害,忍不住诱导他继续说下去:“唐大叔现在都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高高帅帅的帅哥,男俊女靓,他们肯定羡慕死人了吧,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出息呢!”
“唉,谁说不是呢…”车主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那时候谁不羡慕他们,老唐成亲没多久,就有了一对儿子,还是双胞胎,谁不羡慕他们两口子有福呢!本来挺好的一家子人,可惜了…”
俞玥忙问:“可惜什么?”
“可惜老大命薄,养到十几岁的时候被火车碾死了,老唐媳妇儿扛不住打击,人都有点不正常了,这些年老唐一个人委实不容易啊…”
后面车主一番感叹,俞玥再没听进去,脑海中一片纷乱,那些被自己刻意湮没在时光中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
俞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咖啡馆第一眼见到唐晋川,就止不住心生好感,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遇见过…

回忆里的少年

不知道别的女孩儿小时候有没有特别讨厌的同龄人,俞玥那会儿最烦的就是苏家小姨的女儿,比她大一岁多点,同级不同班。
俞玥小时候因为单亲的原因,性格有点内向,家里的经济状况又一直很差,所以很是有点自卑。
小孩子最爱攀比炫耀。
俞玥羡慕别人的新衣服新文具,那时候小镇上还有许多裁缝店,大多人的衣服都是买布手工做出来的,当时的布啊粮食什么的都有限额,需要票去买,而俞家那会儿是最艰难的时期,别说新衣服了,连米面都要省着吃。
俞玥很懂事,从来不会闹着要什么东西,她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即便俞善洲从小疼爱她,在一些人的风言风语中,她也深深觉得自己是个不讨喜的赔钱货,所以妈妈抛弃她,姥姥舅舅们不认她。那种总觉得低人一等的自卑伴随着俞玥的整个童年,以至于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小心翼翼地窝在角落里,用孤傲来掩藏内心的卑怯,假装自己一个人也无所谓。
本来,俞玥的童年并不会太艰辛,毕竟家庭条件再差,俞善洲都在尽自己所能的让她生活得更好,而乖巧懂事的孩子,总能得到老师的喜爱,即便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儿,长辈们的关照也足以让她平稳成长。
可偏偏,有那么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同龄人,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她面前狂刷存在感,还偏偏在学校里散步她的谣言,以至于那时候,学校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俞玥这个“小扫把星”,生下来克得全家不宁,还吓得自己妈妈不敢要她。
小孩子总喜欢夸张,也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一个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们怪异的眼光,避之不及的态度,甚至是一点点怜悯,都让俞玥难受得再也不想上学俞玥那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杨蔓究竟为什么如此讨厌她,明明她们应该是姐妹,却偏偏要如此针锋相对,甚至在她即将转学搬走的时候,还专门找人来欺负她。
俞玥在镇上只念到小学三年级,后来爷爷得到平反,家里的状况慢慢好起来,国家为了照顾,还特别将俞善洲从知青行列里调回,直接去了市里上班,他们全家也搬离了鲁安小镇。
小镇子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在那里是不可能有什么秘密的,所以即便俞善洲足够低调,俞家即将迎来好日子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整个镇子。
俞玥还记得得知自己马上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内心半分不舍也没有,隐隐还有了一种解脱的畅快,甚至那些天走在学校里,也敢抬头挺胸大踏步了,颇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苏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隔天苏家小姨就拉着杨蔓登门拜访了,甚至还挎了一篮子鸡蛋,给她买了几件漂亮的文具。
俞玥那会儿还不太明白,只模糊记得小姨好像是希望爸爸能帮着姨夫一把,给他在县里安排个工作,以后杨蔓上中学就可以去县里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了。
俞善洲那会儿屁都不是,即便被调回市里,也不过是个没半点话语权的小职员,哪有本事给人安排工作呢?
不知道俞善洲当时是如何回绝的,总之苏小姨脸色极为难看的离开,杨蔓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天是她在鲁安小学上课的最后一天,班主任还在课堂上给她举办了一个简短的欢送会,俞玥受宠若惊地感受着同学们前所未有的热情,怀疑自己过去是不是太孤僻骄傲了,以至于一直没发现原来身边的同学都是那么的喜欢她,各个恋恋不舍,还有不少送了她小小的礼物。
放学后,俞玥背着装满礼物的小书包独自回家,半路上就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给拦住了。
俞玥那样沉默自卑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惹上镇里出了名的几个坏孩子,害怕、茫然、孤立无援,让俞玥吓得哭都不敢大声。
小痞子最矮的也高她一个头,凶神恶煞地夺过她的书包,一脚将她踢倒在地,然后在她的哭求中,将书包用力扔进了水沟里。
几个人将她围在中间,嘲笑、恶言恶语的谩骂,砸在身上的石子…是俞玥直到现在都会偶然被惊醒的噩梦。
正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忽然一个少年冲上前来,一下子撂倒了俩,然后挡在她身前,愤怒地瞪视着其他几人。
少年高高瘦瘦的,单薄的肩背却让俞玥瞬间如同见到了天神,充满了安全和欣喜。
那些小痞子显然很忌惮他,一看见少年就都犹豫了起来,并没有仗着人多和热血冲上来,而是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领头的那个看了看身边的同伙,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们也是受人之托给她个教训,并没有真的想要欺负她…你别告诉老师,我们这就走!”
少年沉默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跑远了,才转过身对俞玥伸出了手。
俞玥颤颤地抬起手,忽然又瑟缩了回来,赧然地低下了头。
她的手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而少年却是那样的干净。短短的寸头,白净的面容,身上朴素却整洁的校服,都让俞玥不由地自惭形秽。
少年忽然歪着头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点点给她擦干净手。
俞玥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小声地开口:“谢谢你…”
少年笑着摇摇头,指了指她身后漂在脏水沟里的书包。
俞玥小声地“啊”了一下,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那是我的,被他们抢走扔进水里了…”
说着便要往水沟里走。
少年连忙拉住她,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拍拍她的脑袋,掌心朝下比了比,示意她个子太矮,下水里不安全,这才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一步步往水沟里走去。
俞玥紧张地看着他,总觉得黑乌乌的水沾染上他都是暴殄天物般的亵渎,忽然就觉得那些礼物不重要了,急切地大声喊道:“算了,你快回来吧,我不要了!”
少年恍若未觉,伸长了手臂勾到书包的带子,一下子拎了起来。
俞玥松了口气,顾不上看书包,忙凑上去歉意地道:“地上很多小石头,你快穿上鞋子,别割破了脚。”
少年笑容满面地递给她书包,示意她打开看看里头还有没有能抢救的东西。
俞玥瞪着水淋淋的包叹气道:“就算晒干了,估计也是臭烘烘的,肯定不能用了…”
少年皱了皱眉,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拿着铅笔写道:“有些可以洗干净的,小朋友不能浪费。”
字迹端正,一笔一划都漂亮干净,一如眼前的少年。
俞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是哑巴吗?”
话一出口,俞玥就慌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我是说…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飞快地写道:“没事,我就是哑巴啊,你说的没错。”
俞玥难过地看着他,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懂什么叫遗憾,只觉得老天实在没开眼,这么漂亮好心的哥哥,竟然不让他开口说话。
“对不起…”
少年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写道:“天很晚了,小妹妹快回家吧,你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少年拎起自己的书包,冲她挥了挥手,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俞玥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夕阳将少年纤细的骨架拉得更加修长,以至于给她一种错觉,总觉得好心的漂亮哥哥轻盈得好像随时会随风而去般。
俞玥咬了咬唇,忽然用尽全力喊出:“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好好谢谢你…”
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根本就不想告诉她名字,少年连头也没回,脚步不停地飞快消失在了夕阳里…
“到了,姑娘你去哪里,我给送到地方吧?”
俞玥从回忆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的田野已经变成了一排排平房,鲁安镇已经到了。
俞玥忙笑着道:“已经到了么,这里变化太大,我都没反应过来…对了,跟您打听下,以前的红旗商店还在吗?”
车夫摇了摇头:“早就关门了,镇上也有小超市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动车自行车的,去县里买东西也方便了,那商店自然生意不太好,前两年开店的老太太年纪太大身子骨不好了,就给关了。”
俞玥忙问:“那位老太太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车夫叹了口气:“苏大娘老伴儿去得早,就指望着儿子们养老呢,可惜儿子女儿都不愿意照顾她,房子也给俩儿子瓜分了,商店被小女儿占去了,地里的活儿老太太又干不动了,儿子倒是愿意帮着干,可卖的钱一分也不给她…”
俞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本以为看到一直以来的怨恨的人过得不好,她会有种报仇的畅快和开心,却不想听到苏老太太晚年如此凄凉,竟也会心生不忍。
俞玥无声地叹息,问道:“苏老太太现在住哪儿呢?”
车夫无奈地叹道:“前两天从卫生所接回家了,儿子女儿都不肯再掏医药费,说一把年纪了反正都治不好,早去早安生…”
俞玥忙道:“她现在住哪儿呢?”
“原来的红旗商店,就住在那小隔间里,听说是她小女儿在照看她。”
“那麻烦大叔,您能不能把我送到那里,你看这么些年我都没回来过了,还真怕找不到地方、”
车夫爽朗一笑:“哎,那有啥,两分钟的事儿,我送你过去…对了,你说回来探亲的,是苏家么?”
俞玥沉默片刻,笑着开口:“算是吧…”
车夫好奇地问:“你是苏家什么人啊,听着感觉你挺挂念苏大娘的。”
俞玥勉强笑道:“我跟苏家没多大关系,是替…别人过来探望的。”
车夫笑道:“该不会是苏家大女儿吧,小慧人在国外回不来,所以托你先来照顾她妈是不是?”
俞玥皱了皱眉:“苏慧兰没回来?”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嫁了个有钱人,过得好着呢,想不起自己老子娘了也算正常!”
俞玥的心情复杂至极,一时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到了,前面的路车子进不去,你一直往前走,走到头那家就是!”
俞玥下了车,谢过车夫,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奇葩的一家人

“你是…玥玥?”
俞玥回过神来,望向走过来的男人,五六十岁,挺着啤酒肚,满面红光,不由迟疑地开口:“您是…”
男人立马笑起来:“哎呀,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是你大舅啊。啧啧,这么多年没见,玥玥也长成大姑娘了,跟你妈年轻时候一样水灵漂亮!”
说着伸出手就要拍她的肩膀,俞玥条件发射地避让开,不知此时面对苏家人该用什么表情。
幸好苏家大舅并没有放在心上,摸着肚子呵呵地笑:“你爸没回来吗?”
俞玥尴尬地笑了笑:“我爸工作太忙了,抽不开身。”
苏大舅的表情变得更加热络了,笑容也愈发有种违和的亲切:“别跟这儿站着了,中午到大舅家去,让你婶子给你做好吃的,走!”
俞玥本来不想去的,苏大舅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里走了。
“你说你爸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要不是你跟你妈长得太像了,我都不敢认呢…好歹也算一家人,怎么你爸发达了就看不上我们小门小户了不成?”
俞玥极反感地抽出手臂,面色淡淡地开口:“我记得你们早就跟我爸断绝关系了吧,当初还是…苏阿婆母女俩抛弃了我们,说起来,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让我爸常回来看看。”
俞玥实在喊不出“姥姥”,生疏至极地称呼她“阿婆”。
苏大舅猛然回头,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她:“小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大人们的事儿用得着你瞎掺和啊,那是慧兰和你爸之间的问题,咱两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俞玥微微一笑:“我十八岁都过去很多年了,早就独立成人了。”
还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忽悠呢!
苏大舅面色尴尬起来,幸好此时到了地方,便重新扯出笑容,推开门招呼道:“到了,这地方玥玥还记得不,小时候你可喜欢来大舅这儿玩呢。”
这栋房子明显翻新不久,院子里栽着两排水葱,厨房扩建过,正屋的大门也是刚漆的。
可即便处处透着陌生的新景象,俞玥一走进来,记忆深处的悲伤屈辱依然哗啦啦涌到眼前。
俞玥怎么可能会忘记?
小小年纪的她,走路还不大稳妥呢,就已经认识了这条路,爸爸稍不留神,她就自己摇摇晃晃地摸索着找过来,在苏家人的谩骂和驱赶中,哭着喊着要妈妈…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苏家人对她露出过欢迎的笑脸,更是没有一次,苏慧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里承载了一个孩子对母亲对家人最深切的渴望,也承载了她幼年生活里所有的绝望。
俞玥闭了闭眼,轻声叹息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个葡萄架,苏阿婆最喜欢坐在下面纳凉。”
苏大舅笑容满面地点头:“对对,你姥姥以前最宝贝那两株葡萄藤了,不过后来你婶子嫌夏天招虫子,就给砍掉了。”
俞玥微微冷笑:“苏阿婆现在人呢?”
“不着急,她现在身子不行了,一天里头几乎都在睡。这会儿也不早了,咱先吃饭,吃过饭再去看她。”苏大舅对着屋里头大声吆喝道,“雷子他妈,快出来,咱们家玥玥回来了!”
屋里头很快出来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穿着碎花衬衫,先是不着痕迹地瞪了苏大舅一眼,才笑容亲热地招呼道,“哟,玥玥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婶子不?快来屋里头,外面太阳大。”
俞玥被连拉带拽地扯进屋,忙抽出手道:“别忙活了,我还有事,一会儿看完苏阿婆就该走了…”
“能有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不多住两天?”苏大舅不赞同地道,“没事儿,别怕没地儿住,大舅这里有空房,回头你就住你姐那屋!”
俞玥没办法,走又走不掉,只好留下吃顿午饭。
桌上就三个人,苏大舅笑道:“你姐嫁得远,平时不回来的,你弟在县里干活,要晚上才能到家。”
俞玥点了点头,饭桌上简单的四五个菜,荤素都有,十分家常。
苏舅妈笑着开口:“玥玥你看,婶儿也不知道你今个儿来,家里都没准备什么好菜,你可别嫌弃啊。”
俞玥忙开口:“哪里话,您客气了。”
苏大舅喝了口小酒,看见苏舅妈给他拼命使眼色,犹豫了一下笑着问:“自打你爸调去外省后,就彻底没了联系,这些年也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俞玥简单地道:“在h省,过得就那样吧。”
苏大舅眼神沉了沉:“h省可大着呢…你爸是个有本事的,现在一定当着大官呢吧。”
俞玥淡淡一笑:“我爸都五十多了,也快要退休了,哪里有什么大官当。”
不管苏大舅如何试探,俞玥都是不咸不淡地打太极,惹得苏舅妈终于受不了,直白地问:“玥玥如今也不小了呢,孩子多大了,现在做什么工作?”
俞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还没结婚呢,自己开了个小店,时间比较空闲,所以我爸不就让我来替他看望阿婆了么。”
苏舅妈眼中闪过一抹轻蔑,语气也变得不大一样了:“哦,这么大还没结婚呢,你姐比你大不了几岁,大儿子今年都上初中了,小闺女也会跑会跳了呢…女孩儿大了不好找婆家,你也得抓紧些。”
苏大舅忙笑道:“瞧你说的,他们大城市里时兴晚婚晚育,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呢!”
“那也不成!”苏舅妈瞪了他一眼,反驳道,“女孩儿的好时候就那两年,过去了就难找了,好条件的男人哪里会娶个老姑婆?你看,没妈管就是不行吧,你爸一大男人懂什么啊,太胡闹了,这不毁了孩子一辈子么…”
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嘴脸,真是更甚十几年前。
俞玥沉了脸,放下筷子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苏舅妈立马尖利地讥讽道:“哟,这么大气性呢,果然没个妈教育就是不行,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