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反光,无数条银丝连缀着四肢的关节,一边闪烁着嘲弄般的微芒,一边高高地向着暗之苍穹延伸,直至隐没了影迹。
——没错,你啊,好像是变成木头傀儡了呢…
当这个认知在思绪中渐渐成形,安碧城忽然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每一个动作都会引来丝线牵引的反作用力,每动一下,那种“被人
操控”的感觉就更鲜明一分。
安静地端坐下来,等待着把自己拉入毂中的施术者出现——“有着如此恶劣的趣味,还真是需要好好修正一下呢”——安碧城在心中
恨恨地冷笑着,尽量不去想自己那张木头脸孔此刻的表情。
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了异样的颜色,大片忧艳而清隽的薄红——不是盛放的花瓣,是萎落在虚空中的裙裾。像一朵淡紫色辛夷花的女子
,像那天的梦魇重现——不过此时,人形与傀儡的身份恶作剧般地被调换了。她是如此鲜艳、柔软,肌肤焕出柔润的雪光。还有那如
怨如慕的神情,都是活脱脱的人间少女——只是容颜还带着精雕细琢的痕迹,完美得近乎不祥而已。
她一步步挨近了安碧城,优雅的风姿却好似随着距离的缩短而片片消散。愤怒,依恋,暗暗的欢喜,爱而不得的悲哀…难测的心绪
如同水面上离合的光影,在她艳丽的眼神中交错闪过。背后的画屏图案也愈发变幻飘摇,一忽儿是春和景明的白色沙洲,一忽儿是烈
炎翻滚的地狱变相,一忽儿是猛兽奔腾的影子,似乎也沉溺在情绪之海中不可自拔。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忘了我…”
她喃喃低语着跪坐下来,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触着对面人偶的脸庞。
“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你了…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和我一起走吧——夜光…”
(四)
低诉中滑过的一个名字,恰似解开魔术的真相之钥——细微的龟裂声乍然响起,安碧城那木雕又抛光,没有缺点也没有表情的傀儡面
孔蓦地爆开了一道裂纹,随即一路崩散碎裂下去,碎片星屑般飞舞着纷纷掉落,露出了其后真实柔软的人类容颜。
一使力挣开了束缚手脚的银色丝线,不理会那些带着锐响迸开的金属轨迹,安碧城抬起深绿幽暗的眼睛,直视着红衣美人惊愕的表情
,绽开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真是抱歉,我恐怕不能和您一起走呢——因为您简直粗心得可怕啊!小姐!”
“啊——!”美人惊呼着举袖掩住了脸,仓皇向后躲避着。几乎是同时,围屏上绘出的烈火穿越了幻之界限,从画中向画外狂暴地燃
烧起来。金色的火舌炎流中猛然迸出了一头猛兽的身影:雪白毛色上纵横着漆黑的斑纹,金黄的吊睛,狰狞的利齿,额头上现出傲然
的“王”字纹路——只在绘卷和异闻里出现,传说中驾风来去的幻兽白虎,为什么会在这傀儡的结界露出影迹?
矫捷的神兽一纵身挡在红衣女子身前,似乎是一个卫护的姿态,但闪着森森冷光的獠牙间,响起的居然是个意外年轻的声音——“糟
了!完蛋了!他不是夜光啊?!”
倒卷的火焰扑面直掠过来,安碧城本能地举袖一挡——放下衣袖时,灿烂的晴光猝不及防地流淌下来,一时竟刺得他眼睛生疼起来。
环顾的视野中,妆饰鲜丽的女孩子依然围拢在小小的傀儡戏台边,柳荫深处的琵琶声依然铮琮幽雅,而戏台上的紫玉与韩重,正相拥
在一起絮絮地诉说着离情——刚才黑暗舞台上荒诞离奇的一场戏,原来只发生在他走神的瞬息之间?
用折扇半掩着脸,安碧城低低地笑出了声,引得李琅琊和端华一起回头看他。
“…戏正好演到最悲的时候哎,你你你怎么如此冷酷啊?”
“你脸色好奇怪…是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可以肯定,我啊,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渡梦’之术…”安碧城闲闲地解释了一句。
“…啥梦?肚梦?肚子疼的梦?”端华眨着亮闪闪又无知的大眼睛。
“喂…别耍冷了你…好像方术的典籍里有提到,高明的术师会在自己的梦里筑起屏障,如果有人想进入他的梦境,屏障就会反弹
,把这个梦转移到别的术者意识里去——是这样吗?只用想的就觉得好复杂…”李琅琊皱起眉检索着记忆。
“的确是‘高明’的术者所为啊~不过呢,这样三番两次的骚扰,我还真是,好像有点生气了呢——以为引渡噩梦可以不付摆渡费吗
?!”
抬头望着绿柳掩映中色彩斑斓的傀儡戏台,安碧城眼中慢慢浮起了带点狠的笑影。
“你们猜——我会做亏本的买卖么?”
傀儡奇谈(下)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白居易?《潜别离》
(一)
夜色带着烟水晶的薄脆质地,飘渺的清香好像深海中摇曳的光,隐约指示着方向。
香气的源头是一株高大的辛夷树,淡紫红的狭长形状,俗称为“紫玉兰”的花朵,像一方方手帕折出的玲珑小鸟,安静地端坐在枝头
上,点缀着哀艳的黑夜。
没有风掠过的影迹,却偶尔有花朵离开了断梗,以舞蹈般的姿态飘坠而下,在树下疏疏散落,淡紫衬着深浓的黑,织出一方小小的绚
烂地衣。落花中有个人影在静静安眠,素白衣裾铺展了一地,淡金发丝遮着脸颊,掺着零星娇妍的花瓣,像大颗璀璨珠宝的幻像。
看似永恒的长夜,沉默的一角忽然有了松动。一双织金的云头履踏过隐在黑暗中的小径,一路无声地行来,轻盈得像锦鲤破开水波。
好像有画师以夜色为底,饱蘸着丹青描绘出工笔人物。空气中飘散的微尘渐渐凝聚成形,围绕着小小的金色鞋子交汇出鲜明的色彩和
实体——精绣着鱼藻纹样的缎袍下摆、错银珊瑚的腰带垂下叮铛作响的珠玉挂件。窄窄的小袖和交领勾勒出意外纤细的肢体——像只
黄金小孔雀般锦衣夜行的美人,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容颜还未及显出少年郎君的风流俊雅,金绿色的漂亮眼神满含着狡黠的孩子
气。
慢慢踱到了树下熟睡的人面前,小小的贵公子俯下身来,粗鲁地伸手戳了戳被落花半掩的身体,开口却是与动作殊不相称的,软糯的
江南口音。
“——喂,我是不太清楚你叫什么名字啦,事情弄成这样我也很莫明其妙嘛…本来是想去魇住那个师夜光的,却怎么会跑到你这个
路人甲的梦里?我也吓了一跳啊!要怎么跟家里交待…”
冷淡又絮叨地抱怨着,同时并起了右手的中指与食指,微微晃动的金色光晕出现在少年纤细的指间。“总之,忘掉这一切吧,别再给
我找麻烦了!”少年咕哝了一句,伸手向对方的额间点了下去——
腕间传来的痛感让少年吃了一惊,愕然地向下望去,正对上一双深翠如潭水的眸子。安碧城从俯卧的姿势抬起头来,一边扣紧了少
年细细的手腕,一边露出闪亮的牙齿粲然一笑——“不要瞧不起路人甲啊,小少爷!另外你的‘忘’字诀还用得不够熟练嘛…”
“…放,放手!”少年惊呼了一声向后挣扎着,被握住的手腕猛地亮起一道攻击性的灵力波纹。但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在被光纹
弹开右手的同时,安碧城的左手指间闪过一缕暗青的薄光,捉住了少年瞬间惊骇带来的破绽,青光挟着飘风直接命中了少年的额头!
“——啊!!”悲鸣般的惊叫声响彻了黑夜,随着少年掩着面目往后急退的动作,落花簌簌的夜景好像忽然变成了黑色薄绢的绘卷,
迅速破裂和风化,少年的身形也在明暗交错中起了怪异的扭曲,像水面倒影被强风吹散成了飞舞的光斑。
(二)
睁开了眼睛,缭乱的夜之风景终告消失,水精阁的小庭中绿茵如绣,临水的树木还未现出葱郁的姿态,只是斜挑着一枝早春的薄绿,
装饰着窗格中明净的白昼天空。
藏在睫毛阴影里的绿色眼睛闪了闪,安碧城唇边漾起一点诡秘又得意的笑影,伸了个懒腰,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果然,
门外合着节拍响起了端华总是活力过剩的喊声:“——这是啥啊…哇这又是啥啊?!疼疼疼疼疼啊!!”
门扇发出一声巨响,一团人影纠缠着滚进了屋子,停留在安碧城视野里的是这样一副景像:
端华右手拎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正在不断发出尖叫的不明生物,左手上挂着一个醒目的绿影子,定一定神才看出是个穿绿衣的小
姑娘,不过稍显吊诡的就是——小姑娘正一脸凶猛表情地咬着端华的手臂,稍微目测一下就可以看出两颗小犬齿已经穿透了布料,正
在毫不犹豫地往更深处咬合。而李琅琊正拼命拽着她裙裾下露出的一条尾巴——没错,一条布满了鳞甲的绿色尾巴——试图把她和端
华分开,嘴里还在喊着意义不明的词句:“瑟瑟!不要这样啦!他一定不好吃啊!!”
“——啊呀啊呀~年轻人总是这么精力旺盛呢~”
“不要发出那种老头子的感叹!!不是你叫我过来还我东西的吗?为什么会从你房里跑出这个小怪兽啊…还有你这鳄鱼死丫头再咬
我就把你炖了吃掉哦说到做到!”
“…不要用‘吃掉’来吓唬妖怪淑女啦…”李琅琊默默地在心里流着冷汗,手上一用力,总算把瑟瑟从端华手臂上拉了下来。在
端华惨叫的回声里,瑟瑟眨着乌黑石子般的大眼睛,一脸眩然欲泣的表情拉住了李琅琊的衣袖,咬着小小的嘴唇望向端华右手的方向
。
“…谁…你说谁是‘怪兽’啊…!”——气若游丝的质问句。
“哇啊还会说话!!”端华吓得一松手,黑毛团直跌到了地上。在八道视线的交汇处慢慢伸展开来——
“…琅琊,那是猫吧?是只猫没错吧?”
“…嗯…瑟瑟,来,站过来一点。不管怎么说你也毕竟是鱼…”
黑背白腹,身材结实,皮毛闪闪发亮,一看就知道生活颇优裕的一只大花猫,两只前爪抱着头,以一个滑稽的姿势仰翻在地上。咧成
三角形的粉红小嘴里,正在流淌出虽然有气无力却如假包换的人类声音——
“竟,竟然给我设陷阱…人类好卑鄙…”
三人组不知何时已经在地上蹲了一圈,充满探究地围观着口吐人言的猫。瑟瑟在李琅琊身后露出半个头,怯生生又好奇地来回打量着
。看着安碧城一脸“就是欺负你又怎么样”的反派表情,从袖中拿出了一方暗绿的长方物体。
“——我都没想到,金吾卫的辟邪官印这么灵验~不但能禳除噩梦,还有‘现形咒’的功效哦…”
“那当然!我堂堂中郎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大人我的官印一出,简直就是…鬼哭神号,呃,鬼泣神惊?鬼…”
“…端华,我想只是因为,印上刻着金吾卫的守护神兽‘辟邪’,制印的材料又是能使鬼物现形的犀角啦,跟你的人品真没什么关
系…”琅琊神色真诚地吐着槽。
“喵呀!!”一声尖锐的猫叫从地上传来。“从刚才起就一直鬼鬼鬼地叫个没完!谁是鬼啊!?我可是金华谢家的公子!你们这些臭
平民!”
猫儿拿开了掩面的爪子,皱起鼻子,露出尖牙愤愤地纠正着,不过小小的脑门上有个明显的方形绿色印痕,淡淡的光芒显示出“金吾
”的字样,让它端正地分为黑白两色的脸颊显得十分…呃,荒诞…
“哈哈你要比门第是吧?还‘公子’咧!我们皇甫家在长安也不是小门小户啊!还有这位,可是李姓的皇族呢,厉害了吧~”
——不要认真的和一只猫比家谱啊!!端华你的人生到底会变成怎样啊…李琅琊羞愧地背过了脸,不想和谜之猫金色的眼神对上。
不过“金华”与“猫”的字样组合忽然让他心里一动:“哎?是那个《隋书》里写过的…”
“——就是那个差点毁灭了独孤家族的‘金华猫’哟,那还真是灵界的名门望族啊~”安碧城的声音里忽然带了非同寻常的兴趣。甚
至殷勤地向猫儿眨起了眼睛。
“哼!独孤陀那个蠢材是企图利用我们一族的灵力咒杀别人才自取灭亡的吧!?理由居然是傻到不行的谋财害命。人类还自作聪明把
我们叫作什么‘猫鬼’,真不知道谁才是贪心鬼咧…”猫儿速度飞快地叨叨着,忽然换了一副温柔的声线,向上抬起一对楚楚可怜
的金绿色眼睛:“喂~先把我头上的印字擦掉好不好?我没办法变化,这样说话实在有点辛苦喵~”
“不,不要这样装可爱!”几个人心里同时大叫出声,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哦~~”的一声呻吟,垮着肩膀软化了下来——原,原来这
就是金华猫的魔性吗?何况还有瑟瑟不知为什么也红了小脸,一脸“帮帮他嘛帮帮他嘛”的表情摇着李琅琊的袖子…身为一只鳄鱼
为什么要对猫充满关怀啊?
(三)
金华猫。
传说中在婺州金华县出生的猫,天生就具有出类拔萃的妖力。会在月明如水的夜晚跃上屋顶,张大嘴巴吸收月亮的魔力与精华。如果
控制了金华猫的魂魄,就可将其化为“猫鬼”,依附在被害者身上咬啮直至死亡。大约100多年前的长安,隋文帝治世期间,曾经有
过一次载入正史的黑魔法事件:独孤皇后的弟弟独孤陀位居大将军却是个邪术的爱好者,曾经利用猫鬼之术咒杀许多富豪来谋夺财产
,最后因为企图谋杀皇后而罪行败露,在流放途中神秘死去。
“——其后关于金华猫的记载,就再也没有了呢…书里说你们会在男子面前化为美女,在女子面前化为,嗯,美少年?”李琅琊好
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猫少年——用掺和了玉屑和碎晶石的净化之水擦净了他额头的印痕,在猫儿“背过脸去!你们想偷看什么!?”的
怒骂声中掉开了眼神,再回过头时,眼前就是这位锦绣黑衣,有一双金色吊梢眼的小少爷了。
“那只是偶尔为之啦,那样变来变去很耗费灵力的!人类可真能发挥想像,其实是你们自己想遇到美女吧?”猫少年傲慢地嗤笑出来
。
“你家里要是有美丽的姐姐让我认识我倒是不介意啦~另外我们这儿也有漂亮的小妹妹嘛,瑟瑟你别躲啊!刚才还为了这小子咬我咧
!我伤心死了你知道么…”
安碧城轻咳一声打断了端华的妄想:“——那个,我们好像不是为了给某人牵红线才聚到这里的哦?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梦里的那
只白虎就是你吧?为什么用‘渡梦’之术攻击我?朱鱼公子!”
被叫到“朱鱼”名字的少年身子一震,扁着嘴垮下了小脸——做为擦掉额头符印的代价,安碧城要他用“真名”来交换,“呼名”的
契约达成,一切脱逃计划便跟着宣告无用——这是个前所未见的冷酷奸商不是么?!
“…变成白虎比较威风嘛…我们谢家和那些坐吃山空的贵族不一样啦,我们经常会接下一些来自灵界的委托。寻找丢失的法宝啦
,调解家族的争斗啦,惩戒不忠的恋人啦之类的…”
“惩戒不忠的恋人…?嗯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安碧城抿着嘴角若有所思。
“帮助那个傀儡女孩的灵体进入师夜光的梦中,是我接下的第一桩委托啦!如果完成的话,我就能提早进行成年礼了…”朱鱼的声
音越说越小。“谁知道长安这地方水这么深,闯进你的梦里是个意外啊…”
“那个傀儡女孩是化生的精魅,让她强行介入人类世界,等于纵容她作祟哟——何况你还搞错了对像!”
“但是那个人曾经跟她海誓山盟啊!她只是想见那个人一面来求证誓言,不是要害人啊!再说,再说…”朱鱼沮丧地快要哭了出来
。“自从上次从你的梦里脱身,我就把她弄丢了啊!”
“啊!?”伴随着几人的惊叹声一起响起的,是清冽而不祥的语声:“有人丢了东西吗?我来替你找如何呢?”
木门与长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与那声音一样冷淡而倦怠的风滑行而入。好像一片影子平贴在萌动生机的绿色背景上,容颜清隽俊美
,却似乎对这一点无比厌烦的银发青年站在阳光下,淡薄的存在感好像一撇无心迤逗的墨痕。
“——师夜光!?”端华第一个大叫出来,“你为什么会来水精阁!?”
淡水色的眸子往端华的方向一转,习惯性地带着嘲讽的笑意浮现出来:“您猜呢?当然是查觉到妖魅的气息,前来祓除不祥啊——悠
闲的端华大人!”
端华气得笑了出来:“喂,和人作对也该有个限度吧!?这里又不是皇宫,你到底在摆什么威风啊?”
夜光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打量着一行人,阳光在身上勾勒出闪烁花纹,反光竟是意外的寒冷。他的姿态像无懈可击的艳丽人偶。只
是,那淡色的眼神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端华没来由觉得一阵寒意,倨傲地回望着夜光,双肩却暗暗地绷紧了戒备的姿态
。朱鱼和瑟瑟则似乎对这位银发术师静默的灵力更加敏感,早已双双躲藏到了李琅琊背后,露出一点不安的眼神往外探看着。
僵持的时间并不久,斜倚在地茵上的安碧城微微笑了,白晰的手指抚过翠羽扇光彩变幻的茸毛:“司天监大人,恕我不恭了,您要找
的‘妖魅’,好像就在您背后哦…”
(四)
光线正在艳阳与夕照的过渡之间,薄薄的风穿过温暖流光,撩动了檐前玉制的风铃。那声音正在由细碎转为凄切,就像断涧空山的琵
琶,一声两声,哀猿啼血,絮絮讲述一段未得善终的情事。
夜光并没有回头,眼中的神情却渐次深黯。像溯游的水族的尾鳍,绯红的衣裾从空中飘浮而过,虚空中出现似真似幻的佳人之影。黄
昏之庭的空气起着奇异的扭曲,金橘色的光线经过几重折射,竟有了波光粼粼的错觉。以空中浮游的人影为圆心,潮汐般的振动传递
开去,形成一片剔透的幻像之海——春日暮色成了白绢屏风上烟水染成的装饰画,一扇一扇合拢成巨大舞台的布景,踮起小小的手脚
旋舞而出的人偶,从浩淼远方传来的丝弦合鸣…一天前柳荫深处的傀儡戏,似乎被封存在时间的水晶匣里,在这个逢魔时刻骤然打
开,每个人都成了被迫的观戏者。
——但,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主角不是那对袅娜的幽灵恋人,而是浅绯衣裙的小小女郎,还有年纪更轻一点,发色和眸色呈现出奇妙水色的少年。屏风上绘出的花
海几乎带着香气,他牵着女孩的手悠然行来,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安心的喜悦,仿佛如此执手相看就可以岁月静好…然而围屏的画面
瞬间转换成了惨青的闪电与暴雨,随着撕裂天空的琵琶声,少年的素衣蓦然布满了火红的雷纹,俊秀的眉目也带了诡异的狂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