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沁坐在石凳边上,背对着太阳,背台词。
她旁边就是奚嘉的笔记本,一阵风过,吹起页脚。
“你今天脑子进水了?”姜沁仰头,眼睛微眯,看不懂莫予深。
她揶揄莫予深:“脑子进水的人,也应该是周明谦,你凑什么热闹?之前不是说不公开,不想人议论奚嘉,今儿怎么了?又不怕别人议论了?”
莫予深之前也是这样考虑,就没公开。
一个半月下来,奚嘉到底实力怎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跟她的关系,对她这个编剧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她这个没有安全感的病人来说,是雪中送炭。
莫予深弯腰,把晾了半干的一页翻过去,用石头压着。
姜沁一直等着莫予深回答,结果半天不吭声。
不远处,向落正在水边玩水。
刚才奚嘉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了,也不见她多冷,她就脱了鞋,坐岸边,也想试试。
脚刚伸到湖里,她冻的一个激灵。
山里的水,格外清冷,刺骨。
奚嘉刚才湿成那样,竟然还能受得住。
向落抬脚,不敢沾水。
不经意转脸,莫予深的身影入目,正耐心照看奚嘉的那些笔记。
白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刚才他将奚嘉抱怀里那个强势动作,不知羡煞了多少在场女孩。
前几天剧组还有小花痴YY,说不知道被莫予深抱着是什么感觉。
向落失神的瞬间,姜沁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空中相接。姜沁眼底的鄙夷,毫无掩饰。
向落轻‘呵’,面无表情收了视线。
她跟姜沁合作第一部剧时,关系不错,经常约了喝茶。那会儿,她演女一,姜沁演女配。
电视剧播出,姜沁那个角色火了,各种负.面新闻也出来。谣传姜沁为了上位,挤兑她,还删减了她女主的镜头。
之后以她的口吻爆了很多姜沁的所谓‘黑料’。
后来,姜沁和其工作室取关她。
更给爆料添了作证,证明她就是诬陷了姜沁。
那段时间她人设崩塌,加上出演的其他剧也扑了街,人气骤跌。
再后来,她将带节奏抹黑她的几个营销号起诉,一年后胜诉,网友已经不关心当年的事。
她跟姜沁,早就友尽。
《余生》开拍,她跟姜沁再同组。往年的旧事重提,大家只记得她‘黑’了姜沁,却不看当年的判决书。
大概姜沁还是不信,不信她当年没有落井下石。
向落把脚沉在湖水里,透心凉,从脚底升起。
她自拍一张,准备再发给爸爸的助手,让他们看着办。还没点击发送,手机就有消息进来,爸爸给了回复。
莫予深手机响了,向落的电话。他示意姜沁,“别光盯着剧本,笔记本隔几分钟就要翻页。”
他拿着手机往没人的树林那边走,接通:“怎么说?”
向落:“我爸答应了跟你见面聊。下周一,你去找他。我一会儿把我爸号码发给你。不过最后能不能谈成,我没法保证 。”
条件再苛刻,他都会答应。
向落还想说,就算达成合作,可什么时候能研发出来用于临床,是个未知数。也许一年,也许三年。
还有可能,最后没有任何结果。
奚嘉的病情能等到那个时候?
话到了嘴边,向落又说不出。
莫予深的声音传来,“谢谢。”
向落提醒莫予深:“要成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她余光扫向姜沁。
莫予深‘嗯’了声,收线。
让姜沁主动跟向落示好,和登天一样难。
姜沁的微信,现在还躺在他黑名单里。奚嘉没发话,他不敢放出来。
考虑半天,还是没头绪。
莫予深给程惟墨打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给他,现在,大概只有程惟墨的面子,姜沁能给几分。
程惟墨扶额,以前武杨这么形容姜沁的脾气,吊炸天。
让她主动示好,不是要她的命?
程惟墨决定:“到时我套路一下姜沁。”
莫予深:“......这样好不好?”
程惟墨:“发小不就是关键时刻拿来坑的么。”
别无他法。
两人就这么决定。
反正以前,他跟姜沁坑过程惟墨,程惟墨跟姜沁也一块坑过他。现在就当是风水轮流转。
程惟墨问:“姜沁在剧组怎么样?”
他这个问题,仿佛问的没头没尾。
莫予深:“还行,脾气收敛不少。跟奚嘉也没起冲突。”
程惟墨挣扎半刻,还是问了句:“奚嘉病情什么情况?”
莫予深声音低沉,“只有靠很近才能听清楚旁人说什么。”说着,他看向湖面。
阳光暖照,云雾散开。
电动船已经开出很远,只有一个黑色的点。
半山腰,烟囱里冒着一缕青烟。
程惟墨:“跟向教授合作,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莫予深也时常这样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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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聚餐结束,回酒店。
莫予深打开房门,奚嘉不在。她今晚没去聚餐,说要去阿婆家吃饭,还说九点前赶回来。
他给奚嘉发了消息:【到哪儿了?】
奚嘉很快回复:【马上就到。】
奚嘉正在景交商店入口,她刚才随意走走,就走到了这里。
回到房间,浴室的水流声传来,莫予深在洗澡。
奚嘉收拾行李箱,将她的用品都放进去。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看她穿戴整齐。“你还要出去?”
奚嘉走过来抱着他,眼神歉疚:“我想去陪陪阿婆,说不定下月初我就回北京了,山里的戏,基本都是尚老师操刀剧本,她对长辈的心里把握比我好,小辈部分,我已经把剧本润色的差不多。”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关系已经公开,她却选择到阿婆家住,应该是听不太清楚了,她不想跟任何人待一块。
包括他。
去阿婆家,应该还个原因,她要连夜赶剧本,赶分析,在自己彻底听不见前,她想把所有剧本完成修改,不耽误拍摄。
莫予深点头,声音很大,“多陪陪阿婆,等戏杀青,还不知道哪天再来。”
奚嘉:“谢谢老公。”她收起所有脆弱,转身拉行李箱。
莫予深陪她一块走去阿婆家。
奚嘉不知道要跟莫予深聊什么,聊什么她都听不太清,就像湖面跟木屋,隔着数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下水的原因,下午,她耳朵里沉闷,像通道被关上。
今晚趁在酒店吃饭,她找借口去看阿婆,没参加。其实她没去看阿婆,去了景区的医院。
医生说,她耳朵没进水,让她到县里的医院拍个片子,看什么情况。
她心里有数,是她脑部病变所致。
原本从湖里出来,她的耳鸣好一点,没那么刺耳,她还以为是好事,其实,是变坏的前奏,不是耳鸣变小,是她听不清了。
“老公,我跟叶秋打个电话。”
莫予深点头,他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走在她后边。
奚嘉插上耳机,开了莫予深给她录的那段音频,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假装跟叶秋聊天。
聊天内容,大多是跟霍腾有关。
今晚,风轻云淡。弯月悬空。
路上不时有游客迎面走过。
莫予深和奚嘉的影子,在直路上分开,拐弯时有一瞬的重合,很快,又分开。
影子几次分合,就到了阿婆家门口。
☆、第五十一章
莫予深把行李箱给奚嘉拎到屋里, 阿婆睡了,莫予深没打扰,也没多逗留。
奚嘉送他到门口, 抱了抱他。“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莫予深知道她所指何事,他在剧组公开了她身份。
他攥着她的手,环在他腰间, “等这边戏份杀青,我们去度假, 找个你喜欢的有教堂的地方。”
奚嘉笑着, 用力点头。
她不舍得他现在就回酒店, 找着话题跟他说两句,她趴在他心口,离他唇很近, 能听到他说什么。
“今天我跳湖里去捞包包, 你都不担心我呀?”
莫予深贴着她耳朵:“知道你水性好?”
奚嘉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莫予深迟钝片刻, “你结婚时跟我说过。”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偷偷了解过她。反正她近半年的笔记里, 没有记过类似的话题。
关于她的以前, 他们很少聊。
他的过去,她也只知道一点,都是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
“我初中那会儿, 差点就进游泳队,但跟我马术训练的时间有冲突, 我就放弃了。不过后来好像经常游泳。具体记不得。”
她说着她能记住的、以前那些事。
却发现,只是个大概,那些细节,已经模糊。
奚嘉在莫予深怀里又待了会儿,时间不早,她放开他,“早点回去。”
莫予深十一点还有个视频会,跟三月份莫氏董事会换届有关,他没再耽搁。
奚嘉一直目送莫予深拐弯不见,她锁上门,进屋忙她的剧本。
快天亮时,她房里的灯才熄灭。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
来山里开拍的第六天,正好周末。
莫予深下午的航班回北京,跟向教授约了明天下午见面。
这几天,奚嘉忙的连眼神都没时间给他,她一直在记笔记,改剧本。在片场,她也是塞着耳机,这样旁人就不找她说话。
她一直在跟自己赛跑,他没打扰她。
晚上收工,他回酒店,她去阿婆家。
他们偶尔会聊几句,都是发文字消息。
昨晚,他跟她说了,他今天回北京。今早,他没去剧组,直接从酒店去了机场。
奚嘉定了时,手机震动,她给莫予深发了消息:【老公,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发消息。】
莫予深:【嗯,别熬要。】
奚嘉:【你安心工作,不用担心我。】
她看着手机屏幕,直到自动暗下去。
“尚老师。”她喊了一声。
这个分呗,在她那里正常,旁边的人被吓一跳,尤其周明谦,他揉揉心脏。
尚老师过来,奚嘉把打印的剧本还有想说的话形成文字给她,“电子版我已经发了一份到你邮箱,这是我修改后的版本,要是有什么问题,你邮箱里或是微信里跟我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不仅尚老师,周明谦也是一怔。
尚老师不明所以:“这么突然?”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今早,莫予深也回了北京。
奚嘉浅笑着,其实她根本就没听到尚老师说了什么:“五月份有马术比赛,我赶回去训练。感谢您这两个月的照顾。”
她指指剧本,“您看看,哪个地方要改。”
尚老师看剧本去了,她经常跟剧组,聚聚散散,早就习以为常。反正她们都住北京,到时可以电话联系,没必要搞这么伤感。
奚嘉跟剧组其他人不算很熟,只在群里简单打了个招呼。
周明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奚嘉没听到,没回应。
周明谦盯着她侧脸看了数秒,“奚嘉,你对我有意见就说,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装聋作哑!”
奚嘉坑头看笔记本,依旧没反应。
周明谦自己也感觉没意思,收了视线。
他点了支烟。
几秒后,周围烟雾缭绕。
萍水相逢而已。
烟抽了一半,周明谦掐灭,接着看监视器。
奚嘉再次插上耳机,她给季清时发了条消息:【二哥,就在今早,我彻底听不见了,我明天回北京,你去接我。】
原本,她想再跟剧组多待两天,请他们吃个散伙饭。再去看看岳老先生。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这世界再热闹,与她再无关。
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就想一个人待着。
这些天她最亏欠的就是莫予深,话都顾不上跟他说。她的记忆,已不到四小时,要记要背的东西太多,时间不够用,这几天,连睡觉的时间她都不舍得。
好在,一切也算圆满。
奚嘉下午回了酒店,没再来剧组。
余安坐在岸边的石凳上,对着湖面发怔。她知道,奚嘉已经听不见,她跟奚嘉打招呼,奚嘉没回应。
从昨天,她难过到现在。
“余安!”那边,周明谦喊她。
余安双手按按眼眶,小跑着过去。
周明谦把咖啡杯递给她,“太苦。”
余安:“我去加糖。”
其实,这已经是加了糖和牛奶的咖啡。
傍晚时,奚嘉收拾好所有行李,在阿婆家的走廊下呆坐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岳老先生。
这一别,也许就没有以后。
一路挤着景区公交,车上喧闹,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青石板的那条小路尽头,岳爷爷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岳爷爷。”
在路头,她就喊。
岳老先生循声看去,可不是奚嘉。
昨天阿婆给他打电话,说奚嘉彻底听不见。他寻思着,奚嘉应该不会再来看他,她还是来了。
岳老先生朝她招招手。
到了院子里,岳老先生给她一个矮凳,“累了吧?”
奚嘉指指耳朵,“爷爷,我听不到您说什么。”她很浅的笑了笑。
岳老先生用剪下来的花枝在泥地上写道:巧了,我也耳背,咱爷孙俩正好都图个耳根清净。
奚嘉嘴角的笑淡了些许,她知道,岳爷爷一点都不耳背,只是为了宽她的心。
岳老先生把刚才写的字擦去,继续写:以后,咱们用心听声音。
那天,奚嘉一直待到夜幕降临。
奚嘉回到北京,已经傍晚。
季清时等人出来时,给莫予深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发了消息给莫予深:【我马上接到嘉嘉,她应该不会再回你那边,你晚上要不要来看看她?】
二十分钟过去,也没回复。
奚嘉拉着行李箱出来,季清时收起手机,迎过去。
季清时受不了奚嘉听不到,到跟前就把她一把揽在怀里,昨天早上接到她那条短信,他一整天都没缓过来。
到达厅人来人往,奚嘉嫌弃的推开季清时,“我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也不耳鸣了,多开心的事儿。”
季清时用力揉揉她的脑袋。
她现在装的有多轻松,她心里就有多难过。
司机推着行李箱先行离开。
季清时牵着奚嘉,奚嘉无奈,“二哥,我不是两岁。”
季清时没吱声,拽着她往前走。她要是两岁就好了,那时她能听得见。母亲知道奚嘉彻底听不见后,在家哭了一天,今天给他打电话时,又哭了。
到了车上,奚嘉支着头,幽幽看着季清时,“渣男!活该被叶秋给踹。对了,叶秋马上就要开始新恋情,就说你酸不酸?”
季清时一瞬不瞬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话音落,他又意识到,她听不见。
奚嘉开始唱歌,《余生》的主题曲。
她的声音在车厢回荡。
唱到一半,奚嘉突然停下,“对了,这首歌就是喜欢叶秋的那个男人原唱。”
季清时这次没说话。
奚嘉哼着曲子,后来忘记唱到哪里。她转脸,跟季清时说起正经事,“二哥,我想跟莫予深离婚。你答应过帮忙的。”
季清时就知道,她刚才的欢快,是掩饰心里的不安。
奚嘉靠在季清时肩头,眯上眼歇了会儿。半晌,她轻声道:“我身体马上就要到最糟糕的状态。我想趁清醒时,跟他把离婚证办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变傻之后的样子。满足我这个心愿呗。”
安静许久。
奚嘉:“二哥,我累了。”身心俱疲。
季清时反手拍拍她的头,示意她睡会儿。
季清时看向窗外,手机响了,是莫予深。
现在奚嘉听不到,季清时直接接听。
莫予深刚从向教授那里出来,谈的还不错,有了初步合作意向。他知道奚嘉回来,姜沁跟他说了。
“你们现在在哪?”
季清时:“回我家路上。”顿了几秒,他没隐瞒,“奚嘉要跟你离婚。”
莫予深的声音募地沙哑,“我猜到了。”
季清时不知要说什么。
莫予深:“她突然彻底听不见,心里肯定崩溃,她想做什么你都依着她。要是她明天还想离婚,你让她去律所找程惟墨拟离婚协议。”
季清时说不出此刻的滋味。
他尊重莫予深的选择,奚嘉这样的情况,时间久了,除了家人,谁都没那个耐心照顾她。
婚姻之于她,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结束了,就结束吧。
莫予深的声音又传来:“约好去民政局那天,你给她多吃几颗褪黑素,让她睡时间长点,等她醒来,你就告诉她,已经离了。我把笔记给她补上,她看了自然会信。”
季清时暗暗吁口气,悬着的心放下。
他也自私,希望莫予深不离不弃。
“你考虑好了?”季清时不希望莫予深只是一时不忍。这个病,也许五六年能有好转。
但父母拜访的患者中,也有情况很糟糕的。
谁都不敢保证到底能不能康复。
莫予深:“我不是十几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清时担心的是:“嘉嘉的字迹,一般人模仿不来。她自己的字,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现学她写字也来不及。
莫予深:“我能写她那样的字,跟她写的差不多。”他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她耳鸣时,他就想到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练那句话: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不开她,更放不下她。
就算以后她不记得他,他再以别的身份,出现在她生命里。
☆、第五十二章
莫予深结束和季清时通话, 从大厦走出。
丁秘书今晚兼职司机,把车开过来。从莫予深表情看,他一时无法判断, 跟向教授到底有没有谈拢。
莫予深坐上车。
丁秘书从后视镜看莫予深:“莫总,去哪?”
莫予深略有停顿,“去我妈那儿。”
出乎丁秘书预料。难道跟向教授谈崩了?他也不敢多问。
莫予深这才想起跟丁秘书说:“谈的还行。”
丁秘书松口气,发动车子。他刚刚接到一个坏消息, 要是跟向教授没谈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汇报给莫予深。
这个坏消息, 太扎心。
“莫总, 莫董又约了律师。”
莫予深正看着窗外, 心不在焉,没听到丁秘书说什么。
“莫总。”
莫予深回神,“什么事?”
“莫董约了律师, 应该是把手里剩余的股份又赠与了一半给莫濂。”如果消息属实, 那至此,莫濂持有莫氏集团的股份超过了莫予深。
莫予深跟一致行动人李董的投票权暂时超过莫濂, 不是长久之计。
谁知到换届时, 莫董是什么打算, 也许将手头的所有股份都给莫濂。那时胜负就难定了。
莫予深仿佛事不关己:“他的东西想给谁,是他的权利。”
丁秘书不知如何接话,索性专注开车。这不单纯是股份, 是股份后面的那点父子情,如今也没了。
车里太过安静, 莫予深将后车窗打开一条缝。
三月初,春寒料峭。
车来和人往,嘈杂声传到车厢。
即使冷,莫予深也感觉舒服不少。
当初买高端车,享受的无非就是安静和舒适。现在反倒觉得,静,已不在他的舒适区内。
他想象不出,奚嘉现在有多难受。跟与世隔绝,又有什么区别。
到了母亲所住公寓楼下,莫予深下车,让丁秘书回家去。
丁秘书问 :“我明早去哪儿接您?”
别墅,他暂时不想回,太空荡。至于到底住哪,他还不确定,“不用接,我明天有别的事要处理。”
丁秘书也忙糊涂了,莫予深还在请假,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集团上班。
丁秘书没急着离开,多了句嘴,“向教授那边,我们尽量在换届前达成合作。”
换届后,莫氏董事会说不定就换主。
莫氏药厂跟向教授团队合作,肯定是向教授那方受益多。到时,合作方案在莫氏董事会,怕是很难通过。
莫予深自然知道,也做了多手准备。
秦苏澜没想到莫予深会来,竟有点不知所措和紧张。她忙着去给莫予深煮咖啡,拿出一只新的咖啡杯。
这是一对情侣杯,从国外带来。就是为了招呼他跟奚嘉。但回国这么久,每次让莫予深过来吃饭,都没了下文。
杯子就一直搁在那。
咖啡煮好,秦苏澜端出去。
莫予深靠在沙发里,好像是睡着了。
秦苏澜盯着儿子看,心疼蔓延。十年前,他刚创业那会儿,那么累,他都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疲倦。
后来回莫氏,顶着那么大压力,也不见他如此筋疲力尽。
奚嘉听不见了,她晚上刚知道。这些日子她经常跟姜沁打听奚嘉的状况。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莫予深睡得不深,有脚步声,他醒来。看着客厅陌生,他恍惚了几秒。
“这是妈妈托朋友买的咖啡豆,尝尝。”
原来是在母亲这里。莫予深坐直,接过咖啡。
秦苏澜知道,他在为奚嘉的病焦愁,就刻意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公司怎么样,还有两周,董事会那边就要选举。
莫予深:“五六成把握。”
这些年来,这是她们母子第一次心平气和聊莫氏。
秦苏澜:“那就没问题。”她了解儿子,就算是五成把握,他也会拼赢。
客厅有一瞬的沉默。
莫予深说起父亲:“过年时他给我打电话,应该是想我主动开口问他要股份。”求来的东西,他不稀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