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就算女子的约束比男子更多一些,也没听过有人因为一封信就自裁的,莫问谁听到唐二小姐横死的消息,只觉得晴天霹雳,又觉得六月飞霜,自己比窦娥还冤。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前往唐门一趟,以莫唐两家的交情,被唐门主责骂出气也罢,此去都在情理之中。
“你说唐烟会不会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把暴雨梨花针往我身上招呼?”莫问谁趴在马上,难得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谁曾想过唐二小姐如此娇弱,他信上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难道是看到他那些骂自己的话,觉得父母为她选的夫婿居然是这个样子,承受不了打击?
“很有可能。”沈融阳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以如意楼的财力,马车或许不会弄得像皇帝御驾那么奢华,但其舒适程度是丝毫不逊于前者的。
“公子,唐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么会寻了短见?”侍琴侍剑坐在前头,侍琴充作马夫,一边好奇地问。在陆廷霄答应救人之后,他和木鱼和尚、于素秋三人过了整整五天才苏醒过来,解开并不是自己下的离魂术,所要耗费的心神比下的人更大,连陆廷霄那样的修为也不由露出一丝疲态,在他们清醒之后,又整整休息了一天,才恢复过来。
木鱼和尚与于素秋给沈融阳陆廷霄分别留下自己的师门信物,说明以后有事,武当与少林当尽力相助,便各自回了师门。莫问谁担心唐烟真的会甫一见面就把他当喂毒药的,执意拉上沈融阳同往,好歹人家看在如意楼主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太过,侍琴侍剑自然是随着自家公子一起去唐门吊唁。
“唐青瓷性烈如火,唐紫晶温婉柔弱,唐白玉冷僻孤高,唐墨痕聪明骄傲。”沈融阳淡淡一句话,将四个人的性格都勾勒出来,这是如意楼对唐烟四名嫡系子女的评价,他记忆极佳,这四个人的名字和性格都颇有特色,自然就记住了。
一个性情柔弱的闺门小姐怎么会有勇气寻短?
这也许是他们此去能够知道的。
唐烟不会用暴雨梨花针来招呼莫问谁。
因为来的是唐墨痕。
在他们进入璧山地界的时候,远处十余骑朝着他们徐驰而来。的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俊美异常,也骄傲无比,即使没见过他,他们也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唐门少主,唐墨痕。
唐家人在距离他们马车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唐墨痕扫视了他们一遍,冷冷问道:“谁是莫问谁?”
其实也不用问了,一般江湖中人手脚完好的谁会坐在马车内,那肯定也不会是赶车的车夫,于是就只有旁边骑马的那个人。
唐墨痕轻轻抬起手,好像要去抚摸马首,动作温柔而自然。
莫问谁苦笑,侧身一闪躲过几枚细如牛毛的毫针,还得跟人家拱手问好。“少门主别来无恙?”
唐墨痕没有理他,目光移向马车。“你们是什么人?”
“侍琴侍剑,如意楼主左右二侍。”侍剑拱手,即使表面上若无其事,心底也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比自家公子小不了几岁的唐门少主,远远比不上公子。
那么马车里的就是如意楼主了?
唐墨痕瞳孔一缩,看向马车,车内的人仿佛感觉到他的注视,传出一声淡淡的问候。“沈某有疾在身,无法下车,还请唐少门主见谅。”
唐墨痕捺下想一睹真人的强烈好奇心,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表情,对于如意楼来说,唐门并没有可以拿乔的地方。他点点头,朝马车方向拱手:“不敢当,如意楼主亲临,家父定然欢迎之至。”又扫了莫问谁一眼,不用说话,对比之意立见。
莫问谁只好继续苦笑,充作不闻。
还好自己拉了沈融阳同行,不然以唐墨痕的性格,自己刚才受的那几针,不过是开胃菜。
唐家以机关暗器闻名,唐家堡必然布满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即使比不上北溟教,但也是精妙异常,如果没有人带路,也许在这些走道之间绕来绕去,也能被困死在里面,但是此刻这些长廊与走道,连同他们刚刚经过的大门,全都挂上了白色的绢布,象征死者的祭奠。
唐烟亲自出来迎接了他们,当然很有可能不是为了莫问谁,而是因为沈融阳。
当侍琴将轮椅从车上卸下来,沈融阳被侍剑背负着下车坐在轮椅上时,包括唐烟在内的唐门人掩饰不住讶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人,关于如意楼的传说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们不相信眼前这个半残之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如意楼主。
唐烟不愧是门主,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将几人引入正厅,寒暄一番,等到奉茶的侍女退下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问谁连忙先请罪。“唐伯父,二小姐的事情……”
唐烟阻止他说下去的话语,摇摇头。“不关你的事,也是紫晶没有福分,谁能想得到这孩子居然这么想不开……”
“二小姐的灵堂在何处,可否让我们前往吊唁一番,以表哀思?”沈融阳开口。
唐烟点点头。“灵堂就在隔壁院子,拙荆也在那里,她痛失爱女,一会言辞上有什么冒犯的,还请不要见怪。”
唐夫人没有什么言辞上的冒犯,更不会像唐墨痕一样沉不住气,即使脸上掩不住悲痛神情和泛红的眼圈,她的气度依旧雍容沉稳,毫不失态。
“妾身见过沈楼主。”穿着白色麻衣,正在给爱女上香的唐夫人朝沈融阳福了福,转身往灵堂外走去,对莫问谁完全视而不见。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如果莫问谁不是她金兰姐妹的儿子,现在只怕已经被招呼上不知道多少天底下至毒的毒药和暗器。
莫问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能再次摸摸鼻子,苦笑。
唐二小姐的棺木静静地摆在灵堂牌位前面,沈融阳上了香,目光从棺木上扫过。
“你就是二姐的未婚夫?”一个冷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拄着拐杖的女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她容貌清丽,只是稍嫌冰冷,难以亲近,婢女紧随其后,想扶却又不敢。
唐白玉的视线在沈融阳身上停驻了好一会儿。她天生残疾,足不出户,有些自卑又自尊心极强,也曾见过一些父亲或弟弟的朋友,却从没看到一个跟她一样不良于行的人,并且这个人似乎更严重,而她勉强还能行走。
“三小姐安好。”莫问谁摸摸鼻子,有点讪讪。
“如果不是父亲再三嘱咐不能对你无礼,现在你已经被我们扫地出门了。”她冷笑一声,从婢女手中接过瓜果,放在牌位前,然后转过身,看着沈融阳。“你就是那个如意楼主?”
沈融阳颔首。“正是沈某。”
“你的腿?”唐白玉拧起眉,微微侧首。
“天生如此,无法行走。”
“你不难过?”
“上天不会因为你的情绪而改变任何东西。”沈融阳淡然含笑看着这名少女,她眉间戾气太重,不是好事。
“沈融阳,”唐白玉点点头,似乎在咀嚼这三个字。“我记住你了。”
说罢转身朝门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出去,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几人并没有待得很久,明显唐家上下并不欢迎他们,虽然有沈融阳在旁,他们不会多作为难,但并不表示有好脸色相迎。
莫问谁露出难得的惆怅表情,似乎在为无缘得见便芳年早逝的唐二小姐而惆怅。
“你在给唐紫晶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我告诉她我的种种缺点,请求退婚,不然怕是会误了她终生。”莫问谁摊手,那封信上,他没有任何刺激人家的言辞,所以唐紫晶的死,也许真的只能归咎于她受不了打击。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沈融阳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莫问谁却哈哈一笑。
“知我莫若沈融阳啊。”
“莫公子,你想干什么?”侍琴奇道。
“夜探唐门。”莫问谁眨眼。
是夜。
一道黑影在客栈的屋檐上疾行,却在某处突然停了下来,伏下身,悄无声息,却没有任何动作。
身下的屋内,有两个人正在对弈,一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人穿着青衣。
“莫问谁,你这棋道真臭,明明下了,还反悔。”淡然的声音,来自沈融阳。
“我又不是君子,为什么要讲究棋道。”莫问谁摸摸鼻子,毫无愧色。“你这家伙这么厉害,让我几招也不会死。”
“喜总管传书过来了,明天我就回如意楼。”
“我也很想念乐姑娘酿的酒啊,一起吧。”某人涎着脸,啧啧出声。
感觉屋檐上的人走了,青衣人抬起头来,露出侍琴的脸。“公子,你怎么知道唐门的人会来偷听?”
沈融阳放看着棋盘,淡淡道:“因为他们想要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要走了。”莫问谁推开门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我也确认好了。”
“莫公子你又确认了什么?”侍琴觉得他们像在打哑谜。
莫问谁诡秘一笑。“唐二小姐的棺木是空的。”

第12章

唐家谎称唐二小姐因为退婚而寻短,然莫问谁夜探唐门,却赫然发现停在灵堂的棺木里并没有尸身。
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秘辛?
“兴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唐门主不也没追究了么?”沈融阳拿着书卷,头也不抬。
“你说得轻巧,被他们这么一搅,我至少有三五载不用回家了,我爹娘看到我非追杀我不可。”莫问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闻言翻了个白眼。“喂,姓沈的,你就不能让喜总管派人去查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喜总管到辽国去了。”沈融阳淡淡道。
莫问谁一愣。“怎么,又有战事要起?”
现在是宋开宝三年,也就是公元970年。两年前,宋朝第二次发兵北汉,兵围太原,眼看就要打下来,结果辽国出兵援助北汉,双方恶战几番,被宋军击退,但是辽国并没有因此损伤多少,两国边衅依旧时不间断,完全是你压不倒我,我也压不倒你的境况。
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起于草莽,随同周世宗柴荣南征北伐,是个刀头舔血过来的人,自己能登上皇位,也不乏江湖中人的协助,因此虽然杯酒释兵权,不容卧榻之畔有任何威胁,依旧对武林中人颇为优待,双方甚至有一条不成文的协议: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江湖中人一般对朝堂之事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再怎么样,莫问谁终究是汉人,战事关系民生国运,不可能无动于衷。
“没什么,让喜总管带些茶叶和香料去辽国贩卖。”沈融阳眼睛就没离开过书上,一边漫答。
莫问谁很清楚,他所说的些,肯定就不是一点两点,现在宋辽冲突不断,别的生意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沈融阳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但若非这样,也就不是如意楼主了。“如意楼的钱已经多到就算你十辈子也挥霍不完,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吧?”
“辽人崇佛,香料可以做香,他们已经逐渐向汉人的生活习惯靠拢,茶叶逐渐成为达官贵人的日用品,这两种东西在辽国的市场需求日益壮大,当他们有朝一日习惯了有这些东西,又突然没有的话,会怎么样?”
沈融阳的话有点新奇,出现了他从未听过的词,但莫问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奸商。”虽然这么说,莫问谁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好友不是双腿残疾,那么他今天只怕不是坐在这里,而是在庙堂之中指点江山了吧。
他不明白,沈融阳没有那么崇高的心思,更不想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或许连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但是如果举手之劳就可以改善甚至改变一些东西,他也不吝于伸出手去做。
翌日,客栈来了一位红衣如火,美貌轻佻的女子,走动之间银铃作响,煞是动听。
莫问谁一看到她,就想扶额转身上楼,却不幸被对方发现。“莫公子怎么见了奴家就跑呢,难道奴家是洪水猛兽不成?”
再转过身,莫问谁已是一脸灿烂的笑容。“薛娘子貌美之名响彻苗疆,谁敢说你是洪水猛兽,我第一个和他拼命。”
虽然他喜欢美人,但独独不喜欢薛五娘这种美人。那种娇娇俏俏,柔到骨子里去的江南女子,才是他的最爱,唐门,毒门,唐二小姐……哎,总算人家装死不愿嫁给他了,不管原因是什么,总是一件好事。
薛五娘笑得花枝乱颤,越想避开她的人她越想去逗逗。“沈楼主可在厢房?奴家想与二位把臂言欢呢。”
把臂……莫问谁的嘴角微微抽搐,完全不能想象沈融阳那副淡然的表情怀里再抱着一个女人的模样。
沈融阳自然在厢房里,而且正在看喜总管传来的书信。如意楼的消息传递在沈融阳的经营下,从天上到地下,都可以成为消息传递的工具,客栈、当铺这种人员流动量大的地方,自然成为如意楼的产业或信息传递点。
薛五娘一进门,脸色马上从轻佻转为严肃,向沈融阳施了个大礼。
“请沈楼主帮我一个忙。”
“薛堂主不必如此,你忘了上次沈某还欠你一个人情。”沈融阳点点头,心中有点明了薛五娘的来意了。
“那次是玩笑话。”薛五娘苦笑,虽然她放荡不羁,却没想过挟恩图报,这也是为什么沈融阳一直对她比较客气的原因。放荡是一种性格,就像莫问谁的风流,这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恩怨分明,不虚伪做作却是一种品格,性格最多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品格却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
“不管如何,薛堂主请说,沈某尽力便是。”
薛五娘没有让莫问谁避开,事实也不用如此。她走近了些,声音尽量平缓:“我想请沈楼主帮忙找到我们教主,并且确认他无恙。”
她心中对沈融阳,莫名有种信任感,得知教主离教之后,就向张长老提议求助于如意楼,张鲤也答应了。如意楼与北溟教,素无瓜葛,更无利益冲突,沈融阳虽然性格莫测,但能为了几个人上山求治,又居然与自家性情古怪的教主合得来,总不会陷害他们,北溟教虽然势力也不小,但搜索传信方面,明显就不如如意楼了。
“五天前,有人看到陆教主在青城山脚下的云来客栈出现过。”
薛五娘愣了一下,即便知道如意楼的眼线遍布天下,但也没料到能这么快就知道答案。
“教主到青城山做什么?”
沈融阳摇摇头,“这就非我所能得知的了,但是既然薛堂主有托,沈某尽力便是。”
薛五娘连声道谢,说了自家教主失踪的原因,又再三拜托,嘱咐此事不要外传,方才匆匆离去,还不忘丢给莫问谁一个媚眼“北溟教教主留书失踪。”莫问谁一直抱胸倚在门边,看着薛五娘离去的背影,摇摇头,“这年头流行离家出走?”
“你在说你自己吗?”沈融阳淡道,不管莫问谁一脸被打击的模样,一边交代侍琴传讯下去寻人。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一针见血。”莫问谁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这两天碰到的事情太多了,先是被冤枉害死未婚妻,现在又被人调侃,他弱小的心灵需要找一个温柔的怀抱来抚慰一下只是他们没想到,璧山境内一个小小的客栈会因为他们而热闹起来,就在当晚,又来了一个人。
唐三小姐唐白玉。
唐白玉站在门口,摘下斗篷,清丽的脸上浮现着常年深居简出的冷淡和阴郁,包在斗篷下面的身体如弱柳扶风,不盈一握。
“沈楼主,姐夫。”她这一声姐夫,叫得莫问谁的小心肝蓦然一跳。
莫问谁苦笑,“三小姐别乱叫,你姐姐可还没过门,再说这婚事现在也作罢了。”
唐白玉唇角冷冷一勾,进了门径自找个位置坐下,她是一个人来的,沈融阳他们离开之后,还没有走出唐门的地界,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迹,所以唐白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这里来了。
“姐夫真的觉得婚事作罢了吗?”她的嘴角挂着微微讥讽的笑容。
“那不然呢?”莫问谁摸不清她的来意,又不能当着她的面与沈融阳眼神交流,这少女虽然孤僻,却很敏感,而且聪明。
“我不信你们没有怀疑过,”她轻轻一笑,挑衅似的看向他们。“我二姐根本就没死。”
莫问谁不得不装出震惊的神情,“此话怎讲?”
唐白玉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二姐的行踪究竟在哪里,但是我敢肯定她没有死,棺材根本就是空的。”
莫问谁更关心的是她的来意。“即使是真的,我想这件事也是唐门主想极力隐瞒的吧,三小姐为什么又跑来告诉我们呢?”
唐白玉轻咬下唇,半晌抬起头来,直直看着莫问谁。“这件事情,姐夫在你爹娘面前肯定很难交代吧,他们都以为我二姐的死你难逃其咎,如果姐夫愿意帮我一个小忙,我可以在伯父伯母面前帮忙解释。”
莫问谁摇摇头。“多谢三小姐好意,这件事由我自己去解释即可,无需劳烦三小姐了。”
“你就回绝得这么爽快,我唤你一声姐夫,你都不肯念着这点情分么,我们两家可是至交。”唐白玉低下头绞着衣角,却掩不住目光中的恼怒。
至交还让我背黑锅。莫问谁无语,下意识就不想跟唐家人再扯上任何联系。
此时侍剑开口道:“夜深了,请三小姐回去吧,我们家公子身体不爽,还想早点歇息的。”
唐白玉眼见求助无望,只好站起身,看着他们,冷声道:“好,我这就走,你们不要后悔!”
转身,决然离去。
莫问谁苦笑。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唐门就算女子,也带了几分烈性,你今天回绝了她,难保明天会碰上麻烦。”
第二天沈融阳便与莫问谁分道扬镳。
前者往青城山方向而去,而后者则不管方向,一心想着赶紧离开唐门地界。
正如沈融阳所说,像唐白玉那样的女子,结下梁子,就得有碰上麻烦的心理准备,莫问谁被骚扰得差点丢了小命不说,还惹来一段孽缘,此是后话。
那边沈融阳去青城山,自然是为了薛五娘所托。

第13章

青城山,道教七十二洞天之一,东汉张道陵曾在此结茅传道。五代末,硝烟频起,道士四散,道观零落,青城山不复往日荣光,更没有后世相传的青城派,倒是青城山脚下历经岁月,发展成一个人口颇密的小镇,每月初一、十五甚至还有集市,十分热闹。
小镇中有间云来客栈,是如意楼的产业。当初在这里开客栈,喜总管他们是不看好的,但是沈融阳很坚持,以他的性格,一年到头都困在如意楼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掺和进武林的纷扰甚至往朝堂政事发展,他也不愿意,青城山脚下有热闹的人气,山上却十分清幽,适合在这里散心清修,有了云来客栈,正好作为休息的地方。赚钱是为了使用,而不是珍藏。
却没想到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在侍琴出示了信物之后,云来客栈的大掌柜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公子!”那掌柜五十来岁的年纪,精明隐藏在朴实的外表之后,却并不令人反感。“小的黄显,热水和上房已经备下了,您是先休息,还是……?”
沈融阳摇摇头,他一路过来,却并不是很累,反而对陆廷霄来这里的动机比较好奇。“喜总管想必有让你留意一个人,他是不是走了?”
掌柜一愣,没想到沈融阳一来就问起,看来此人很重要。“公子来得不巧,他刚刚出去了,和一个瘸脚的少年公子。”
“瘸脚?”他皱眉,仿佛想到什么。
掌柜点头,“是的,那少年公子锦衣白裘,十分漂亮,可惜腿脚有点不便,还拿着一根拐杖。”他咳了声,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的轮椅,没再说下去。
沈融阳恍若未觉。“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就再刚刚,大约半柱香前,往镇西的方向走了,小的派人跟了,可是那位玉冠高髻的客人武功似乎非常高,我们的人只是远远缀着,但刚出镇子就被发现了,那人用了传音入密让跟踪的人回来。”掌柜苦笑。
沈融阳沉吟着,总觉得那名瘸脚少年是个关键,当初陆廷霄为了看自己背后是不是有胎记,愿意以此为条件解开侍琴他们的离魂术。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
“公子?”侍剑看他没说话,轻声相询。
“我去看看,你们留在客栈,顺便传书给薛堂主他们。”
“公子!”两人一惊,齐声道。
“不必再说。”沈融阳摇摇头,他直觉此行也许会有收获,却并不简单,侍琴侍剑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也算不错,但是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以自己不能使用轻功的缺陷,只能徒然成为他的累赘。
镇西是一片竹林。
深秋时节,林子显得很萧索,叶子落了一地,风一吹,卷起一大片往树木上打去,更添萧瑟和杀气。
青灰色长袍被风卷得翻扬,衣服的主人却岿然不动,淡漠的表情仿佛看着生死轮回也自云淡风轻。
对面也有个人。
年纪不过二十几许,雪白的狐裘下露出绸缎衣料,面如冠玉,富贵逼人,只是秋天便披裘衣,显然十分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