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连走路都有困难,只怕武功再强,也难有进境吧。”璇玑瞥了玉衡的背影一眼,又道:“不知郡主何以请得苍狼大人出马,去杀这沈融阳,他与何公子可是有什么关系?”
说话之间,一头青丝已被她梳成一个漂亮的发髻,镜中美人额贴花钿,头戴金花冠,发间插了只凤翅双珠银步摇,轻轻晃动,摇曳生香。
长宁很满意,却又听璇玑提起何苦,原本上扬的唇角也滞了一滞,她站起身,那边玉衡连忙捧着衣物走过来为她换上。
“那位沈楼主,是陆廷霄最好的朋友。”
也是他唯一的弱点吧。
突然间,她皱了皱眉,看着自己手腕被磨出来的一道红痕。“玉衡,你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正伺候她着衣的少女急急跪下,头也不抬。“郡主恕罪!”
璇玑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敢求情。
“罢了。”长宁心事重重,并没有多作计较。
“北溟教主要与人决战?”
吴祺简直有点不敢置信,抓住对方的手不肯放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个人,自己一切的耻辱都来源于他,当初上玉霄峰要人,却反被擒住羞辱,他曾发誓要在三年之内达到对方的境界,因此后来一回到峨嵋,便禀明师门,闭关至今。
如果不是北溟教,师妹怎么会被贼人骗走,至今杳无音信,如果不是慑于陆廷霄的武功,峨嵋派又怎会按下此事,不再追究?
“吴师兄,你闭关这几个月,什么都不知道了,”同门师弟嘿嘿一笑,“这消息都传遍整个武林了,就在八月十五。”
吴祺皱着眉毛,喃喃道:“以陆廷霄的功力,谁有这个资格和胆量?”
那师弟终于找到显摆的机会了,迫不及待接道:“师兄,你可记得何苦这个人?”
吴祺想了一会,睁大眼睛:“只身闯少林,败少林方丈的何苦?”
“不错,这下可是热闹了,天下两大高手切磋,我定要磨得师父同意,前去看看,这场比武难得一见,说不定对我的武功也大有助益!”
身旁师弟手舞足蹈,兴奋异常,吴祺却只默默想着,半晌,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真是个好机会。
“她要你杀了陆廷霄?”
李明真挑高了眉,最初的意外之后,他却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倒好,到时候你杀了陆廷霄,沈融阳便是我的了。”
他与何苦的关系,既非朋友,亦非敌人,两人曾有过合作,却绝谈不上默契,只是很奇怪,每次何苦闲暇无事找来的人,却往往是李明真。
也许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是受不得任何束缚的人。
何苦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肯定是撞到脑袋了,要不怎么会找了这么个缺心眼的家伙来喝酒。“陆廷霄就算死了,沈楼主就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事在人为。”李明真摸向桌上的酒杯,想起上次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我早就与你说过,最毒妇人心,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不能喜欢,现在你相信了吧。”人家哪儿疼,他就往哪儿戳。“现在可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学学我,荤素不忌,女子有女子的娇柔,男人也有男人的可爱,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何苦看着这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白痴。“如果沈楼主真的喜欢你,以你们的武功而言,是他委身于你,还是你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呢?”
见李明真霎时僵了脸,他不由哈哈大笑。
这一日,陆廷霄在闭关参悟剑法,莫问谁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布菲佳玩心一起,便非要拉上沈融阳陪她出来逛街。
那些零嘴和小玩意对女人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布菲佳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但一见到这些琳琅新奇的东西,依旧是移不开眼,不一会便只顾着自己挑挑拣拣,浑然忘了后面被自己硬扯出来作陪的人。
沈融阳摇摇头,有点无奈,只好让侍琴推着轮椅紧跟上前面的布菲佳。
只是人实在太多了,不一会沈融阳便已快看不见前面的少女,就算紧紧缀着,也还是在拐入一条小巷之后跟丢了人。
“公子,布姑娘也太会跑了!”侍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沈融阳却没有出声。
“公子?”侍琴奇怪,以为自家公子身体不适,走上前便要查看,却见沈融阳神色凝重,似乎在倾听什么。
侍琴不敢打扰,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丝毫异样,巷子虽小且深,现在却是大白天,而且再怎么说也是辽国的天子脚下,难道还会有歹人行凶不成。
“公子……”他勘勘开口,打破了这平静,想要出口的话却哽在喉中出不来,侍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融阳身后。
那背后,一道寒芒破空而来,无声无息,带着来自黄泉的冷意。

第84章

刀化千重影,片片入人心。
掠风而来,却无半点声音,如幽灵魅影,慑人魂魄。
沈融阳耳朵一动,要转过身,已是不及,他只来得及从袖中抽出白泽鞭,往后卷向那刀光。
寒芒与鞭影相接,刀却转了个方向,朝侍琴而去。
他心念意转,便知对方的意图。
这人想让自己分身去救侍琴,然后觊其空门下手。
即使知道也无济于事,侍琴是必然要救的。
指间一弹,琉璃棋子出,倏然向刀影击去,另一手白泽鞭往来人手腕抽去。
那人不退反进,速度比之前更快,几乎像是一缕青烟,似乎认定了侍琴,不死不休。
侍琴早已动弹不得,不是吓的,而是这一刹那之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沈融阳用白泽鞭在侍琴面前立了一道屏障,那人想越过去,就必须斩断白泽鞭。
风无声,刀自吟。
天下武功名目繁多,招式各异,但却很少有人练武,只是为了置别人于死地。
若有这种人,那必定是杀手。
沈融阳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纯粹是为了杀人而生的。
他手中的刀,就是杀人的刀。
这种不顾一切的阴狠与凌厉,就像一个不要命的人去跟别人打架,多数是占了上风一样,因为别人根本不会去玩命。
刀绕过侍琴刺向沈融阳。
他此时一只手握着白泽鞭护着侍琴,另一只手揪住侍琴的衣领就将他往后抛。
胸口至面门,皆是破绽。
若是沈融阳双腿能动,也许可以踢向对方下盘。
可惜他不能。
那刀在胸口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了出来,白衣顿成血衣。
伤口深可见骨。
但若不是沈融阳回手得快,一鞭抽向对方,只怕现在留在他身上的,就远不止这道伤口了。
来不及喘息,对方的刀又逼近,迅若光影,不容半分暇隙。
对方不仅仅是速度绝快而已,刀法自然也是世间罕有的,否则也无法将沈融阳逼至如此。
那刀已近眉心,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他死。
如果说陆廷霄的剑法是腊月寒雪,冰封万物,那么此人的刀法就是幽冥鬼火,能焚烧世间一切。
沈融阳一动不动。
他不能动。
他也在找对方的破绽。
刀只有一把,刀光纵然再绚烂,也不过都是留在眼睛的残影。
闭上眼,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破空之声。
白泽鞭出。
铮————
一声长响,刀从主人手中滑开,被高高地卷上半空,又划了半个弧度,直直插在墙头,刀柄犹在微微晃动。
沈融阳看着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对方也在看着他。
那人的长相就像他手中的刀,冷硬而残忍。
一口血自他口中喷出,吐在黑衣上,颜色不显,但余下点点却溅到了地上,触目惊心。
那人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退了几步,转身跃起,消失在视线之中。
侍琴紧紧盯着那人,直到他走了,方才松下口气,急急走到沈融阳面前,却被那伤口惊得一时失语。
轮椅之上,染了半身血衣。
“公子……”
侍琴轻轻喊道,他不敢动,更不敢贸然给沈融阳止血,那刀口实在太深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加重伤势。
沈融阳没有说话。
此刻的巷子寂静得仿佛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融阳微一低头,吐了口血。
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公子!……”
苍狼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重。
重到每走一步,几乎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五脏经脉皆损,也许这一生再也无法拿起刀。
但他不能停下来。
凭借着对上京的熟悉,他抄小路回到何府,推开偏门,几乎按捺不住一头往前栽去。
“苍狼大人!”这里认得他的人很少,除了长宁郡主还有她的两名侍女。
开口的是玉衡,她刚好捧着一盘点心,要拿去喂郡主养的黄鹂。
苍狼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却是喷到那女子的衣服上。
玉衡一慌,赶紧扶住他往里面走。
连沧海门中的第一号杀手也伤成这样,那被他杀的那个人,是死是活?
陆廷霄练完剑,沐浴更衣,然后坐在内室,拿起一卷书。
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沈融阳被布菲佳拉着出去了,他也没有阻止。
两人感情虽好,却并不会随意干涉对方。
何况以沈融阳的实力,天下也难有人能伤得了他。
翻了半页的书还是合上,他起身走向门口。
刚推开门,就看到布菲佳白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院落,见了他,张了张口,哆嗦着声音。
“沈大哥受伤了……”
侍琴是一路小跑将沈融阳背回来的。
活生生的人出去,却昏迷着回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布菲佳在街上跟沈融阳他们走散了,对方意不在她,所以她找不着人,反而安然无恙。
饶是喜总管这种阅历丰富的人,在看到沈融阳的伤势时,也不由煞白了一张老脸。
侍琴把自家公子放下时,他背后已经染红了一片。
全是沈融阳的血。
陆廷霄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喜总管点了沈融阳的周身大穴,又撒上许多止血伤药,正要给他换衣。
侍琴在一旁惊魂未定,看着沈融阳,攥紧了的手掌依旧抖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我来。”陆廷霄道,接过喜总管手中的衣物。
他的语气淡淡,却藏着刺骨的冰寒和杀意。
那人的脸色惨白,几近透明,在衣服上的血迹映衬下,更加鲜明。
陆廷霄是第一次见他伤得如此之重,记忆中,就算那次黄山之战,带给沈融阳的伤,也远远比不上今天。
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一丝一丝的凉意泛开,又有只手,慢慢地揪住,收紧,让他感觉到疼。
宁愿……
宁愿是自己受伤。
小心地收敛起杀气,生怕惊动这人,陆廷霄执起他的手腕,那脉搏若有似无,游丝般微弱。
将他扶起来,半环在怀中,手掌抵住他的背部,内力灌注过去。
蓦地,另一只手突然被按住。
“你……决战……不要……”他说得吃力且断续,陆廷霄却明白他的意思。
八月十五就是决战之日,何苦的实力决不在他之下,此时浪费内力等于给对方增加胜算。
虽然听明白了,但并不代表要照做。
陆廷霄冷着脸,几乎离他丈外的人都可以感觉到那股冷意,连侍琴也不由抖了抖。
沈融阳却想笑,只是笑不出来。
一出口,又是血。
心神耗损很大,他闭了眼,不再说话。
背上的手掌很暖,内力一直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身体。
大夫来了,把脉,开药方,煎药,清理伤口,内外兼施。
沈融阳总是睡多醒少,因为药效的缘故,有时候醒了过来,没多一会又昏睡过去,但身体也恢复得不错,那道深及见骨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内伤却不可能那么快好。
陆廷霄一直守在他身边,每次他睁开眼,那张冷峻的容颜便立时映入视线。
如此算来,竟是片刻不离。
从某方面来说,长宁的目的其实也达到了。
而此时,离八月十五,还有五天。

第85章

八月十五。
霜月千里,自古盼团圆。
老吕在这座山下经营这间小茶棚很多年了,茶棚上的茅草,都不知道换了几趟。
年轻的时候他是樵夫,日日到这山上砍柴,有一天他梦见神仙跟他说,这座山风水很好,让他在山下开个茶棚,总有一天会发大财的。
老吕很相信神明托梦这些东西,所以他弃了樵夫的营生,真的在山下搭起一个小茶棚,数十年如一日,风雨不缀。
起先老吕带着他儿子,也就是小吕,帮他的忙,后来小吕早逝,留下一个遗腹子,他就带着孙子一起,把茶棚打理得红红火火。
也许是一梦成谶,来这里观山赏水的人一直不少,除了大风大雨,老吕的茶棚一直没冷清过。
光阴如梭,他的头发由黑变成花白,又从花白变成银白,老吕想休息了,他不再管茶棚的琐事,而交给他的孙子打理,每天他就搬了张藤椅在茶棚旁边,晒着太阳喝茶,惬意无比。
老吕活了七十多岁,自觉已经见过很多世面了,但也从没像今天这样惊奇。
天刚拂晓,便陆陆续续有人上山,而且携刀带剑,看上去并不好惹。
奇了奇了,难不成八月十五,大家都到山上去赏月了?
想是这么想,他也不敢贸然去问,人多了茶棚生意自然更好,本来他还想着中秋不会有人来,正好休息一日,谁知道人来得更多。
老吕的孙子才二十出头,正是当年老吕搭起茶棚做营生的年纪,年轻人好奇心自然也更强些,有些人路过到茶棚歇脚喝茶,老吕的孙子就跟人家搭上话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有两个人准备到山上打架,这些人敢情都是去看热闹的。
打架就打架,干嘛还跑到山上去打,再说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咱年轻时不知道跟村里的石头、小黑他们打了多少架。
老吕嘀咕着,继续眯着眼晒太阳,像他这样的年纪,已经不适合看那些打打杀杀的了。
诶你说,大家没事坐下来喝喝茶多好。
长宁坐在马车里,马车宽敞舒适,铺着羊毛褥子,还有茶几点心,一应俱全,车顶盖着帷幕,垂下四角璎珞,华美而尊贵,正配她郡主的身份。
沈融阳受了重伤,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因为侥幸回来的苍狼,连武功也废了,可见那一次暗杀,有多惨烈。
沈融阳受伤,陆廷霄必定心神大震,说不定还要耗损内力为他疗伤。
何苦可不是阿猫阿狗,是足以与他并肩的高手,如此一来,他就少了几分胜算。
何苦不死,来日方长,尚可令他回心转意。
但是长宁的脸色并不好看。
何苦独坐一隅,也没说话。
“何郎……”她勘勘开口,声音清婉,语气温柔,那人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下半句生生地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攥着裙角的手紧了紧。
自从何苦知道沈融阳受伤之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她想不明白,以自己的容姿身份,哪点不让何苦动心,何况他们之前,也曾有过一段旧情,她无非希望何苦能站在她这边,于己无损,于人有益。
这又有什么错了?
如是想着,神色也冷了下来。
两人一路无话。
在官道上,还有一辆马车。
沈融阳半靠在车厢内,脸色已不复之前苍白,虽然气色上依旧有些虚弱,却并无大碍了。
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
“我无妨。”他睁开眼,看着旁边的人,笑了一下。
陆廷霄不语,移开手,半晌才道:“你不该来。”
沈融阳闻言轻笑:“此战,必定精彩绝伦,怎能错过。”
人在江湖,所盼着,无非扬名立万,功成名就,这一切,却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似陆廷霄与何苦这般的高手对峙,只怕数十年一遇,许多人拼了命也要来看个热闹。
此行前,莫问谁曾问过陆廷霄一个问题。
你与何苦,胜负之数如何?
陆廷霄答,五五而已。
武林中人,自然是要快马驰骋,方显江湖本色。
所以众人大多是骑马来的,把马拴在山脚,而后徒步上山。
但此举也导致许多人在观战下山之后找不到自己的马,一问之下才知晓,其中许多好马被马贼给偷走了。
原来马贼也知道与时俱进,听闻江湖中人观战者甚多,特地跑来这站桩。
这是后话。
他们都没想到,两个主角,竟都是坐着马车来的。
山不高,角度平缓,长年累月被人踏出一条大道,马车还能顺道上山。
时近晌午,山头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幸而天气不热,大家等得倒也不算不耐,反而有许多人兴致勃勃地叙旧闲聊,估算起此战结果。
少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车夫勒绳吁了一声。
下车的是何苦。
当年他闯少林,赈黄河,名动天下,有不少人认得他,于是纷纷上前寒暄。
何苦笑容不多,却也没有失礼,他站在那里,一身不羁潇洒的气度神采,让不少未嫁少女红了双颊。
长宁却没有下车,她一直坐在里面。
陆廷霄也是坐着马车来的。
这自然是为了迁就伤势初愈的沈融阳,但他本身来说也没什么所谓。
陆廷霄在武林中露面很少,除了伴着沈融阳游历江湖的那段日子,几乎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但现在许多人都得窥真颜。
曾经有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有的甚至说他一心练功走火入魔,貌似罗刹,所以鲜少露面,还有人说他身长八尺,额若满月,满面红光,如关公再世。
这些流言都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他不仅仅是好看而已。
比好看还要更上一层。
单以形貌而言,江湖中能与之相比的,倒也不少,但是若佐以气势,只怕寥寥无几。
他站在那里,浑然就似一幅画。
天人之姿。
许多人心中,只能浮现起这四个字。

第86章

李明真看到了沈融阳。
但他不敢过去,只能远远望着。
不说有陆廷霄在,单是沈融阳一人,也足以令他吃不消。
那人脸色有些苍白,穿着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浑如透明一般,李明真看得有些怔了,随即暗自苦笑,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魔障,为什么一见到这人,就再也移不开眼。
他巴巴地跑过来,也不是为了看陆何二人之战,只是为了看那人是不是无恙。
原本想着见一眼就好,结果见着了,心却像被一只爪子挠着,更加平静不下。
只怕有陆廷霄在,自己今生跟他都没什么缘分了。
李明真惆怅地长吁短叹,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活像死了爹妈。
惹得周遭人人注目。
何苦拿的是剑。
陆廷霄亦然。
放在平日里,他们也不会带着什么兵器,但此时自己的对面,皆是平生难得一见的对手,若还赤手空拳,未免也过于托大了。
剑自然都是好剑,三尺青锋,一泓秋水。
周围人人翘首以盼,就等着绝世一战开局。
外边赌注也已经下了,赌何苦赢的要略多于陆廷霄,谁让少林寺方丈也不是他的对手,而陆廷霄,众人只知他武功甚高,却不知高到什么地步。
这简直是江湖中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赌局。
侍琴悄悄问道,公子,外边那赌局,你下注了没有?
他自己也拿了些私房钱去押,与莫问谁几人一起,押的当然是陆廷霄。
沈融阳笑而不语。
何苦耳边听着那些微言细语,哂然一笑,抽剑出鞘,剑鞘往外一扔,足尖轻移,整个人便如孤鸿般飘了起来,身姿绝妙。
漫天剑影似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陆廷霄动也不动,只待那剑尖离身体不过半尺,这才往后一退,借树枝之力,手中长剑刺向光影的空隙,铮的一声,短兵相接,比的却是内力。
两人长剑双双一荡,片刻又缠在一起。
众人屏住呼吸,只看得那一黄一青,身影翻飞,就像两道绚丽的长虹,说不清哪边更占上风。
武功稍逊一些的,却连两人招数都看不清楚,只是眼花缭乱,头晕脑胀而已。
这绝世一战,开始了。
长宁坐在车中,车帘子微微掀起一角。
她看着战况,心跳也跟着起伏不定。
说不好是盼望哪一方胜利。
既希望何苦赢,又恨他不理自己,只盼着他受些教训,又不至死,从今往后能一心一意待在自己身边,明白这天底下惟有自己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又思及许多年前两人把手共游江湖的情形,那时候年少多情,侠骨红颜,何等快活恣意,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湮没在记忆之中……
她怔怔地想着,只觉得酸楚难受。
何苦的武功承自西域昆仑一脉,他本身性子狂放,剑法便也如狂草一样龙飞凤舞,令人捉摸不透。
陆廷霄走的是道家心法,从小到大修的是无欲无求,清静无为,从有招到无招,皆是随心所欲,大巧若拙。
两人曾在斜月坡上交手过一次,那时候一方担心沈融阳伤势,一方只为阻拦拖延时间,俱都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如今这一战,却恰好是让他们得以真正对上。
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也许就算没有今天,他们也会另找时间机会交手。
这世间对手寥寥,有君为敌,岂不快哉!
两人所到之处,叶子竟是都被剑气拂落,只余光秃秃的树枝。
转眼之间,交手已近四十招。
打的人难解难分,看的人凝神屏息。
何苦眉角一挑,剑尖朝对方下盘点去,陆廷霄面色不变,直取对方胸口。、何苦勘勘碰到对方衣物的剑锋蓦然一转,竟是掠向陆廷霄持剑的手腕,对方不闪不避,剑光一滑,朝着肋下而去。
众人只见两人踏着树枝层层而上,那身法竟似武当派的梯云纵,只不过身姿飘逸轻快,更加高明,而他们就在这暇隙片刻之间,剑光交错,铮然作响。
片刻,二人错开,分立于两棵树上,眼尖者一看,一人持剑袖子削去一截,另一人肋下衣物被刺破一段。
何苦一笑:“陆教主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陆廷霄不答。
众人一头雾水。
还打不打了?
今天的阳光并不猛烈,透过枝叶蔓藤照在诸人身上,说不出来的舒服暖和。
微风轻轻拂过,吹得两人衣角俱都扬了起来,周围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出声。
少顷,陆廷霄手腕一翻,剑尖直刺对方眉心。
一些人这才看明白,原来之前并不是结束。
他们只不过是在等待和寻找。
寻找对方的破绽。
吴祺站在人群之中。
他并没有跟峨嵋派众人一起,而是自己寻了处不起眼的地方,混在人群之中。
峨嵋派的人也正看着战况,只以为他走失了,并不在意。
他望着两人几乎交错难分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有点犹豫,又有点不甘。
半晌,终似下定决心,觑了个空,使上内力,将铁丸子似的东西掷向两人。
那东西落地即爆,他倒不担心准头。
众人没想到在这当头居然有人偷袭,眼睁睁地看着铁丸子投向二人。
陆何之战正酣,高手对决,不容分心,两人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无暇分身去挡。
丸子疾射出去,却在勘勘接近两人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击中。
砰的一声,半空爆开巨响,火花四溅,带着浓浓的硝石味。
观战的人俱都神色大变,哄然散开,仍有不少细碎火星落在一些人的衣物上,引起小小的燃烧。
沈融阳坐在另一旁,自是不受影响,但是打落那东西,却是用了内力,气血浮动,便咳嗽起来。
双眼却移向方才丸子疾射出来的人群处。
吴祺接收到他的目光,敏锐似洞若观火,心中一慌,忙移开视线。
周围的人很多,他不虞会被发现,却终究是做贼心虚。
自己是名门正派出生,这种龌龊心思莫说自己也心虚,若是被师门知道了,只怕只有被逐的下场。
所以他才特地寻了人多的地方,想着浑水摸鱼。
心头惴惴,狂跳不已,却还是为没有伤到陆廷霄而憾恨。
再想到刚才失手之后沈融阳的那一瞥,便不敢再暗算了。
那边长宁的马车离得较远,要去相救必然不及,眼见变故平息,这才松了口气。
在场诸人心思各异,不一而足。
陆廷霄听得那咳嗽声入耳,清冷眉目一动。
何苦觑准机会,手中剑法变幻,诡谲莫测,竟未给对方任何机会。
步步惊心,俱都是致命的险招。
至此两相交手,正式入了高潮,余下众人停了方才小小的骚乱,专心看这精彩绝伦的一战。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那场中两道身影,未曾有过气竭停手的时候。
两人过招已近四百,仍无胜负之分。
一些江湖前辈,也忍不住心下微凛。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是一方先死,而是两败俱伤。
两人的身影几乎都被剑光笼罩,外人再也无法觑见其间情形。
只闻剑气纵横,恍如龙吟。
剑吟声止。
光影消失。
两人各飞身退了一段距离,静静站着。
何苦手臂、肩头各被划了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流,他却不甚在意。
陆廷霄持剑而立,剑尖抵着地上,血顺着袖管从指尖滴落下来,又沿着剑身流到地上。
半晌,何苦嘴角微微一扬:“此战如何?”
陆廷霄吐了两个字:“痛快。”
何苦大笑,笑声畅快开怀,过了片刻,笑声渐止,他扫了沈融阳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对手,叹了一声。
“我真羡慕你们。”
说罢转身,剑随意往身后一抛。
长宁见二人未分生死,何苦便走,不由震愕,继而气急败坏。
“何郎!……”
何苦望了她一眼,淡漠而冷然,转头朝李明真:“我欠你个人情。”
李明真笑眯眯,眼角瞥过远处的沈融阳,道:“你记着就好。”
自己思来想去,与其让何苦拼了命去跟陆廷霄较个高低,不如由他来欠自己的情,以后若是自己想去偷香,只消让何苦前去引开陆廷霄,自己便可……
有何苦在,事后自也不虞追杀。
真乃一举两得。
长宁见两人完全无视自己,不由气急,恨声道:“你师父的骨灰,你可是不要了?”
何苦竟似没听到一般,错身而去。
李明真见她深陷不能自拔,好心点了一句:“沧海门不愿因你私人恩怨与北溟教、如意楼结下怨隙,已将何兄的东西完璧归赵。”
长宁大惊,复而大怒。“没有我的手令,谁敢从郡主府偷东西!”
李明真怜悯地看着她:“那郡主府除了你的两名贴身侍女,又有何人是你的心腹?”
沧海门势力遍及辽国上下,连皇室之中亦有其门徒,长宁郡主,不过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而已。
长宁脸色惨败,只听见何苦头也不回,淡淡道:“这一战,是还你昔日情分,自此之后,你我两不相干。”
她怔怔听着,忘了要追上去,问个子丑寅卯。
风扬起那雪白的宫裙襟带,飘然如仙。
世人只见那绝世风姿,冰肌玉骨,却看不见花容月貌下的心情。
陆廷霄握着剑,并不像何苦那样随性抛开,却是朝着长宁走来。
长宁看着他走近,手微扬,剑尖指着自己,不由冷笑:“我与你的差距如同云泥,堂堂北溟教主要杀我不成?”
陆廷霄不语。
长宁只觉得手腕两处刺痛难忍,不由惊叫一声,急急后退。
陆廷霄没有往前,依旧站在那里,她低头一看,自己手筋居然都被挑断。
“我不杀女人,废你武功,是警告。”
陆廷霄冷冷说罢,转身便走,朝沈融阳而去。
长宁心头一凉,颓然坐在地上。
侍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如在场众人一般反应。
“公子,陆公子是赢是输?”
半天,沈融阳轻飘飘一句:“和局,庄家通杀。”
和局?
和局……
和局!
众人茫然,而后怔愣,最后晴天霹雳。
侍琴哀嚎:“那赌注呢?!”
沈融阳狡黠一笑。
早在此战之前,他就在江湖中散布消息,设下赌局,此番结果,正合预料。
所谓生意人的本性。
奸商,奸商。
————
全卷终,另有番外一则,带河蟹,明日更,喜欢的同学可以继续等待。

【后记】

因为接下来的番外可能不是所有人都会看,所以后记就先写在这里。
正文故事,到此为止,一段江湖典故,一段恩怨情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沈楼主和陆同志却会依旧笑傲于江湖,只是,笔者的记录,也就到这里而已,划上个句号。
另有番外一则,带河蟹,明日更,喜欢的同学可以继续等待。
这是我填的最快的一个坑了,有赖于大家的支持与督促,从前《倚天》一文,从05年填到07年,跨了两年时光,人都散尽了,而今江湖再聚,实乃幸事。
那会想着自己也许这么懒着懒着,就不再动笔了,结果因缘际会,竟然又重新挖起坑来,这几年来,脑子里积累了无数情节,就是一直懒得去写,既然开了《天算》的头,那么我会继续下去,把心中的故事都呈现出来,套之前回复的一句话,我写的是YY,大家看的也是YY,彼此高兴就好。
接下来要开的新文,是现代背景的兄弟文,内容暂且不透露,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等坑开了之后进来看看。
咱们,江湖再见^_^

番外·春宵

公元976年,大宋第二位皇帝赵光义登基,年号太平兴国。
正如这个年号,宋朝拉开了百多年兴盛繁荣的序幕,其文化艺术科技成果,一直到数千年后,依旧像天上烁烁晨星,为后世所仰望。
公元977年正月十五。
当今皇上登基的第二个年头,也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元宵佳节。
一条条街道,布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如同白昼,宏亮通透,一直照到每个人的心间。
汴京城中仿佛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倾巢而出,赏灯观月,幽会猜谜,走到哪里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哪里都能看见笑脸。
沈融阳一直很庆幸自己落脚在这个时代,能亲身见证着这个国家气运的冉冉升起,感受着那份蓬勃的朝气与清新。
“笑什么?”身旁那人问道。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笑自己晚生了十数年,没赶上太祖皇帝扬鞭策马,黄袍加身的时候。”
轮椅被推着缓缓而行,两人一前一后,在这嬉闹的人群中却极是惹眼。
许多未嫁少女纷纷朝陆廷霄投去多情的眼神,却被他视而不见。
“你若早生了十数年,指不定是另一个赵普,说不定,比他更出色。”
陆廷霄一直觉得,就算这人足不能行,也能凭自己闯下一片基业。
如意楼便是最好的明证。
区区一个江湖,实在是委屈了他。
沈融阳笑吟吟的。
“纵是满身荣华,也不及伴君在侧。”
对方没有再说话,眼中却染了满满的笑意。
两人绕了几条街,见前面有间小吃摊子,便走过去,跟老板要了两碗花生汤圆。
糯软滑腻的白玉汤圆,咬开一半,满口的花生香味。
比汤圆更甜的,也许是人心。
汤圆铺的老板今晚生意特别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沈融阳抬眼,觑见身旁路过的男女手中多捏着一张纸,或喜气洋洋,或若有所思。
心念一动,不由笑道:“一会也去求个签吧。”
“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话虽这么说,却无反驳,哪怕身旁这人现在要他去摘月亮,只怕他也二话不说。
沈融阳一笑:“应个景。”
汤圆吃完,两人随着人流朝月老庙行去。
上元灯节又是有情男女私定终身的日子,月老庙的人自然极多,庙祝忙着给来上香的男女解签,忙得不亦乐乎。
忽有只手捏着张签文伸至他面前,那手修长白皙,分明是男人的手,却比寻常女子要优雅漂亮许多。
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自己在庙里多年,鲜少看到如此出色的人,只是眉目清冷,不大像是香客。
“解签的。”说话的却是另一个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带着笑容,显是比身旁那人要温煦得多。
对方递了半两碎银过来,他立时眉开眼笑。
展开签文仔细一看。
熏风拂夏自然凉,花落花开任弹琴。
天地也解知人意,吹尽黄沙始到金。
签文单从字面上的意思看,素来有些莫名其妙,不是那些专门解签的,纵你学富五车也难解其意。
庙祝的目光从签文移至眼前二人身上。
“不知是哪位求的签?”
“哪位皆可,你说罢。”
哪有皆可的,难道两人还共娶一妻不成?
庙祝暗自嘀咕,满脸堆笑:“这签是中吉,顺其自然,好事将近,只须安坐家中,自有媒人提亲,佳偶天成,恭喜恭喜!”
待两人出了月老庙,沈融阳再也按捺不住,笑得直打跌。
“媒人提亲,媒人提亲……不知说的是你,还是我?看来我明日便得准备好六礼下聘,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陆廷霄也笑,却是不语,只伸手去拂了他袖上的落桂。
他本是少笑之人,但一笑起来,却如云开见月,异常动人。
沈融阳看得心动,趁着两人被树干半遮着,引他说话弯下腰来,倾身在对方唇上一印。
“月老见证,咱也私定终身了罢。”
他笑望着对方,眼神明亮,漫天月华星光仿佛全被收入他的目光中。
陆廷霄一笑,不知从哪摸了根长长的红线出来,将两人的尾指系上。
“这就分不开了。”
半晌,沈融阳笑出声:“你从哪顺来的这红线?”
“庙里多得很,方才你去求签的时候,我拿了一根。”
月老庙前,是一条长长的小河,汴京人喜欢把花灯放入此河,载满愿望,顺流而下。
所以此河又称上元河。
河边银沙一片,细软平坦,又有树木繁盛,悉索作响,素来是情人幽会的佳处。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一处树丛后面,沈融阳正有点诧异,冷不防下巴被勾起来,唇上便有一片温热相触。
双目相对,映入视线的是一双与平日不同的眼神,深沉黝黑。
带着一丝压抑的欲望。
那人的唇,与他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温暖而柔软,就像这月夜。
那人伸出舌,细细描绘那唇形,濡湿了彼此的唇瓣,趁着他略有喘息的时候,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舌头划着口腔将每一处都刷过,时而猛烈,时而温柔,甚至模仿交媾的动作,蛊惑着对方起舞,抵死缠绵。
衣襟被扯开少许,皮肤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又随即被火热的唇舌平复。
情之所至,欲念便起。
情欲情欲,本来就是相辅相成。
树丛外不时有人路过,溯流而上。
没人会想到树丛后面竟是春色一片。
正因为有所忌惮,彼此都刻意压抑着喘息,却似乎让心底那头猛虎更加蠢蠢欲动。
仿佛要脱笼而出。
将衣襟往两边扯开,唇舌在白皙平滑却并不瘦弱的身体上印下一道道红痕。
如同盟誓。
如同枷锁。
低头,含住对方下身的柔软。
那人震了一下,深吸口气,身体往前弓起,头微微仰起,喘着气,带着细微的压抑,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别……”
低哑的声音自口中吐出,在他听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忍不住含得更深了些,舌头轻轻卷着,从那轮廓模样滑过,引来那人几不可抑的战栗。
“你从哪学来的这功夫?”
他有些疑惑,脑袋被那人的动作搅成一团浆糊,在极乐的巅峰中起伏,几乎无法思考。
“赵谦给的春宫册子。”
那人稍稍退出了些,抽空回答他的问题,又埋下头舔弄。
那家伙……
沈融阳哭笑不得,不及细想,随即被对方一起拖入更深的沉沦。
手指沾着前方的湿液,移到后面,几番润滑,仍是有些紧窒。
两人本不是第一次了,但今夜却有些特殊。
在这种地方行苟且之事,说心情如常,是不可能的。
“忍着些……”
咬着耳朵,低低说道,身下用力一顶,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皱眉,不敢再动。
“无妨……”
那人主动吻上他,身体彼此交缠,连最隐秘的地方也彼此相连,感受着对方的火热与脉动,如同一体。
律动渐快了些,原本的痛楚变得麻木,而后慢慢地爬上异样。
仿佛被木桩楔着,那灼热滚烫的器具在身体内抽动着,像是要牢牢留下自己的印记,毫不留情。
眼前如同被不同的色彩撞开,一阵一阵的晕眩,背部抵着树干,那略显粗糙的触感,加上身体被抽刺的开拓,感觉更加鲜明。
那人抓着他的下身,拇指按住顶端,不让浊液溢出,身下动作却不停,一下一下,撞得愈深。
不得释放的痛苦。
被狠狠充盈着的身体,被撞击的敏感点。
冰与火的交融,痛并快乐着。
急促的喘息声相互交缠,那一刻,仿佛彼此都拥有对方的全部,包括身体,再无半点分离。
“慢点……”
他有点承受不住,破碎的声音与平日的温文儒雅毫无吻合之处。
听在对方耳里,只是更显了此刻的淫靡与冶荡。
抽动的速度愈发快了些,他只觉得身体几乎要被撞得散架,连手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对方蓦地一顿,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
一股热流在身体中蔓延,几乎是同时,他也释放了自己的欲望。
那人将他的衣物整理好,又抚着他背部方才摩擦树干的的伤痕,面有疚意,目光却是欣喜的。
“我只觉得今日,很高兴,控制不住。”
“嗯,我也高兴。”他莞尔一笑,将方才因情事而散掉的红线重新系上。
“如此,便是一生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