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炮仗的声音不时在汴京城中各处响起,街道市坊早早就关上门,全部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吃着饺子,沈府因为人特别多,掌厨的乐芸更加忙得足不沾地。
喜总管也特地从外地赶了回来,连同莫问谁和北溟教等人,满满地坐了三桌,沈融阳双腿不便,众人自然不许他伸手帮忙,他便只好这么坐在桌旁等着开饭,一道道热菜流水般端了上来,佳肴的味道混合了用小火煨热了的酒香,满屋子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陆廷霄自然坐在他旁边,这是他第一年在如意楼过的年,以往天台山上,虽然侍女们也会做些好酒好菜来庆贺,却因他性喜清静,从来没有人放炮仗,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围成一桌一起吃饭,至多便是初一早晨众人见了他道一声新年好。
然而他现在却也一点都不反感这种喧嚣热闹的氛围,只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在,无论身在哪里也是觉得好的,看着大家眉梢眼角带上的喜气,和旁边这人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带笑模样,便觉得心中一点一滴也被这喜气渗透进来似的,不复清冷。
觥筹交错,灯影映辉,筵席散尽,自然是该休息了。
莫问谁素来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碰上一个同样以风流著称的赵谦,居然一见之下相谈甚欢,两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了,当下便相约出去逛秦楼楚馆,只不过虽然此时汴京宵禁甚晚,但大过年的不知道有哪家青楼还会开门迎接他们俩。张鲤被喜总管拉至别院去对弈,乐芸、哀思、怒海和侍琴侍剑一干人则玩起“关扑”来。
大家很有默契地没喊沈融阳他们,不管他们要去哪里,以两人的武功修为,想来天下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沈融阳看着手里的琉璃瓶子啼笑皆非,莫问谁多管闲事,竟到了如此地步,连人家私房里的事情也要管,还冒充行家跑来指点一番,就算沈融阳平素淡定自如,也禁不住他像青楼老鸨传授经验似的炮轰。
屏风另一面传来水瓢舀水的声音,隐隐绰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想象着那人卸下平日玉冠高髻的模样,衣衫褪尽,一头乌发湿淋淋地披散下来,赤裸着身体不复清冷淡然的模样,不由觉得心头一热,嘴角随即扬起一抹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有毛头小伙似的冲动了?
“这是什么?”还在走神,那人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只穿着单衣单裤,单衣的带子松松系着,走动时便露出下面一小片肌肤,平滑而紧绷,头发还没干,只是随意擦了几下,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浸湿了肩膀与襟口的一大片,整个人俊美依旧,但看起来就像一个沾染上人间烟火的神祗,不再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沈融阳觉得今晚的自己好像是被莫问谁那家伙上了身一般,看到这样的景象居然也忍不住有点遐想,脸上随之微微染上醺意。“莫问谁拿过来的。”
那人拿过瓶子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其中玄机了,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沈融阳轻咳一声道:“我去让人进来换水。”
冷淡的神情上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又转瞬即逝。
侍女闻声进来换完水,想服侍沈融阳更衣沐浴,却听那人道:“我来就行,你出去罢。”侍女瞧了沈融阳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异议,便自行礼而去。
浴桶足有半人高,沈融阳自然不可能独力进去,陆廷霄将侍女支走了,他只能依靠剩下的这个人。
将外袍脱去,抬眼所及,那人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仿佛在等着自己开口,不由微微一笑,七分无奈三分调侃。“那就劳烦陆兄了。”
番外·除夕(二)
外面还下着雪,簌簌地落在屋檐下,又不时堆落下来,却更显得宁静,除了外面远远传来的鞭炮声,好像所有人都躲在家中烤着火。
天很冷,水气氤氲着笼罩了屏风后面的空间,浴桶周围几乎全是浓郁的热气蒸腾的白雾。
陆廷霄柔了脸色,上前将那人横抱起来,放入浴桶中,沈融阳双腿无力,只能用手撑着桶边,任是再镇定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尴尬。
身上还穿着单衣,一入了水都浸湿了,他双手既是按住浴桶支撑体重,便无法再分出手来脱下,只能求助于眼前的人,黝黑的眸子在雾气中愈发清润,带了三分柔软的目光显得分外动人。
陆廷霄的唇角笑意更深,他本就有点恶意为之,现在看到对方难得示弱的模样,心中十分满意成效,一边伸出手去,解开他单衣的带子。
将湿漉漉的衣裤都褪了下来,那人半身浸在水中,袅袅雾气中看不清水波下的情状,但浮于水面的上半身,身体却是极修长白皙,并不显孱弱。
水温适中,身体泡在里面,仿佛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沈融阳方才吐了口气,就看到那人这时也将衣裤褪下,跨入浴桶中来。
“你不是……”才刚沐浴过么?
看着他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那人伸手揽住他的腰,让他不必再使力。“我不愿外人来服侍你。”声音有些低哑,就像夹带了水气,不复平日清冷。
手掌下面的肌肤炙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另一只手伸过去将他头上的玉簪拔出来,又将峨冠拿下,原本系得齐整的头发齐泄下来,半些撒在浴桶外面,还有大半铺在水面上,霎时便湿透了。
沈融阳的样貌,不能称得上俊美,比起陆廷霄自然远远不及,但其实也并不算差,至少轮廓有点深邃,看上去十分疏朗,这副模样若放在寻常人身上,也就算一般而已,然而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外貌再平常,如果气度上不同凡响,那么整个人看起来就要耀眼许多,这个比喻放在他身上,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的身体,平时掩盖在白衣广袖之下,风一吹,坐在轮椅上便似要乘风而去一般,实际上,衣衫尽褪下面的身躯却一点也不瘦弱,至少那人的手所到之处,肌肤都是紧绷而柔韧的,如果双腿能行,想必更加完美吧,但如今这般,却只是给人增添了几分叹惜。
即便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次数却很少,他们都不是沉溺于欲望的人,耳鬓厮磨自然是有的,像现在这样共浴的情形,却是第一次。
那人白皙的脸染上一片微红,却不知道是因为此情此景,还是因为水雾满室萦绕,彼此肌肤贴得极近,几乎要融为一体,陆廷霄的手却没停下,掬起一泓水往对方身上浇去,手随之覆了上去,与其说是揉搓,倒不如说是抚摸。
沈融阳只觉得这人的手愈往下去,就愈是放肆大胆,与那副清冷如玉的面容截然相反,游移至大腿根部,蓦地伸手探向他下身绵软的欲望,五指并握包拢,他尚来不及惊喘一声,对方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带着湿气的温软,贴上对方同样柔软的薄唇,在那人尚自猝不及防的时候,撬开唇齿,舌尖长驱直入,勾住他的舌头,抵死缠绵。
在如同暴风骤雨的进攻下,沈融阳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双腿纵然还是使不上力,但有对方的手撑着,也不虞往水中滑落,心中微微苦笑,这人就连做这种事情,也跟用剑一样,凛冽如锋,迅若长虹。
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是一把剑。
手中套弄的动作随着对方身体的节奏越发快了些,舌头依旧激烈地缠住对方,另一只手却伸向他的鬓间,将凌乱的湿发往耳后顺去。
头微微向后仰起,眉间微蹙,带着压抑与忍耐的表情,看得那人目光一沉,指尖如同把玩玉器般,极尽揉弄抚慰,唇舌则顺着下颌,吻上那突出的喉结处。
极致的快感,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耳边仿佛一切放空,只余下自己的喘息声,沈融阳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上,而那一点正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欲生欲死。
这种感觉,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就控制不住。
“唔……”闭上眼,低低地逸出一声呻吟,颈部突然向后微微一仰,一股热流随之喷涌出来,释放在水波之中。
手抓住他的肩膀,用以借力,他一面平息着余韵,另一只手慢慢地伸向对方身下。
“我帮你……”
“水有些冷了,出去再说。”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低的。
他明明也感受到对方炽热的欲望了,却听见他不同于以往的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嘴角不由一扬,睁开双眸,带着调侃似的笑意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府的侍女知道沈融阳双腿不能受寒,便在床榻上铺了厚厚一层被褥,又仔细晒了用熏香薰过,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被子也是银丝缠紫缎面的,既华贵又不流于俗气,但是这种颜色在此刻,却溢出淡淡情色的味道。
既然已经确定一生另一半就是对方,那么无论男女,这种事情都是必然发生的。
只不过,注定有一方需要承受。
陆廷霄看着身下白皙修长的身体,看着那人温润的眉目,褪下平日沉稳与锐利的他,此刻只是更显得清和。
心底不由一阵柔软。
“你在上面……”低声在对方耳畔说道,如同呢喃,顺势咬住那饱满的耳垂,仔细舔舐。
感受到对方探询的目光,他心中一暖,微微摇首。“我双腿……使不上力,你来……”
沉静如水的目光带了点迟疑,看了看他的腿,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看,仍然能看出异常来。
绵软无力,连挪动一下都不可能。
陆廷霄点了点头,手摸向枕头旁边的琉璃瓶子——莫问谁若知道他的东西派上用场,只怕高兴得很,但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悉心传授的对象完全倒换过来。
彼此赤裎相见,摇曳的烛光下,连对方的欲望都看得一清二楚,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温软暗香,将一切寒冷隔绝在屋外。
手指沾上香油,探向对方身下,轻柔地将那每一分皱褶,都仔细地抹上,玫瑰花香倾泻出来,将这种暧昧的氛围推向高潮。
欲望早已剑拔弩张,俯下身,吻上那张浅色的唇,一遍又一遍,辗转描绘,身体微微一压,尝试着进入。
自然是极困难的,男人本来就不具备那个功能。
眉头微微蹙起,口中忍不住吐出压抑的叹息,感觉身上的人顿时停住不动,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无妨,继续……”
陆廷霄也皱起眉头,这人忍耐起来的样子,别有一番禁欲的脆弱感,他却知道那感觉必定不会好受到哪去,但现在箭在弦上,若不一鼓作气,只会徒增痛苦而已。
于是抚上那人疲软下来的欲望,慢慢地套弄着,星火之光很快势成燎原,那人破碎忍耐的喘息声中,又多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愉悦。
勘勘抵住入口的欲望趁机压了进来。
前是火,后是冰,撕裂般的痛楚并着男人最难以忍受的欲望折磨,简直就是黄泉与碧落的煎熬。
香油伴随着抽刺的动作渐渐渗入身体内部。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极致的疼痛之后,是几近麻木的感觉,伴随着前面飞上云霄般的快感,一丝异样悄悄地升了起来。
原本白皙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染上一层薄汗与绯红,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魅惑。
握住欲望的手停下动作,仍紧握着不肯让它释放,身下抽动却愈发快了起来,细微的呻吟声自唇舌交缠处流泻出来。“嗯……”忍不住轻吟出声,体内仿佛有东西炸开,滚烫而炽热,欲望上的手同时松开,将两人都送上极致的巅峰。
激烈之后,是长长的宁静。
只有窗外细微的落雪声,和远处时而响起的爆竹声。
两具同样颀长优美的身体叠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突兀与不协,仿佛亘古以来,理所当然。
“又是新年了……”他转过头,看着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
“以后的新年,”那人咬着他的耳朵,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刚刚退去的情欲。“都一起过……”
“自然。”他一笑,对上那人的眼神。
屋内,温暖如春。
【卷七折花载酒不须归】
第67章
五月初五。
脚步有点仓促,头发与衣服却整整齐齐,墨冠蓝袍,一丝不苟。
他要去赴一场约会。
一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的约会。
楚叶天的额上微微沁出了汗,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是有心事的缘故,他的神色很凝重,手里紧紧握着佩剑,那目光就像要把这前路一步一步都铭刻在心底一样。
楚则在一个月前就留书出走了,至今没有回家,后来派人出去,也找到了他,楚叶天却不招他回楚府,只是让人远远缀着,保他安全便可。
儿子大了,终归要出去闯荡的,若是自己有个万一,未来楚家的重任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楚叶天吸了口气,暗自苦笑一声。
玉泉山是个好地方,集三楚之灵秀,布天地之造化,泉水琮瑢,花木成荫,五月之时,远目而望,皆是漫山遍野的繁花,黄绿相间,随风摇曳,十分美丽。
只是此刻的楚叶天却无心欣赏,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要等的人,微风扬起袍角,也吹干了他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只有攥着剑鞘有些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情却不见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紧张,就像一根拉到了极限的弦,随时有可能崩断,但在没有崩断之前,却需要承受那种如石垒胸的心理压力。
远处缓缓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像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玉泉山下有一大片草地,本是极平坦的,那人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地过来,也少费了许多气力。
但这却不是楚叶天选在此地的缘由。
他选玉泉山,本是因为他的弟弟也曾经死在这里。
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一个被认为楚家三代以来资质最好的人,死在这玉泉山下。
楚叶天当然知道楚方南为什么会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弟弟的死感到悲痛。
他本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楚家有弟弟接掌,他自然不必忧心,但是楚方南死后,他却不得不挑起这份责任,每日在振兴家业与家族没落的压力中度过,心中的抑郁不言而喻。
家族,荣誉,责任。
楚叶天抬起头,天很蓝,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山的那一边。
坐在轮椅上的人白衣如雪,容止淡然。
脸上既没有笑,却不让人觉得他严肃,温煦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许再适合不过,只是这种温和却是在无数困难与挫折中锤炼出来的举重若轻。
那人越来越近了,一直到离楚叶天不过两丈之处,停住。
他们都是孤身前来,偌大的玉泉山下,除了风拂过花草树木的簌簌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不是没有人想来观战,而是人都被陆廷霄拦住了。
能打得过北溟教主的人,这世上还未有几个。
“楚方南死有余辜,我与你却无仇怨,如果你现在后悔,我转身便走。”
沈融阳的声音并不大,却直直传入对方耳朵,话语温煦平和,并无挑衅之意。
楚叶天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来不及了,从你杀死舍弟的那一刻起……”
沈融阳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楚叶天已经不仅仅是为弟报仇,他一天不下战书,楚家就永远要活在失败的阴影下,他们这一代既无杰出的人才,便注定要衰落下去,在武林中不复立锥之地,楚叶天此举,无异于破釜沉舟。
他心中概叹,面上却不露,事情已是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也无益。
“沈楼主请。”楚叶天平平伸出一掌,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抽出长剑,将剑鞘丢在一边。
他这把剑叫秋水剑,不是什么神兵仙器,却也是楚家传下来的,从他习武开始便一直带在身边,剑身随着他的动作,在光线下折射出冷若秋水的锋芒。
对面的人却兀自坐着,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并没有拿出什么兵器。
楚叶天暗自咬牙,勉强沉住气,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是心绪却已经有点浮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自己不动,那人却更加沉静,握紧了剑柄,楚叶天闭了闭眼,凝神聚气,剑尖轻抬,使的是一招“秋水长天”。
这是楚家“秋水剑法”的第三招,不同于起手式“画龙点睛”的平缓,这招“秋水长天”是当年楚家创立这套剑法的人从少林十八罗汉阵里悟出来的,讲究至阳至刚,于凌厉剑风中暗藏杀机,却与“秋水长天”原本的寓意截然相反了。
足尖轻点,划过草叶末梢,配合着手中剑法,着实去势惊人,长剑一晃,化身千万,却又是“秋水剑法”中的另一招,千手观音,以沈融阳的角度来看,就如同千万道剑光一齐往他头上劈下来,天罗地网,避无可避。
沈融阳也叹了口气,却是为对方而叹。
千变万化不离其宗。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的武功一直无法突破某个层次,就是因为他们太过注重招式,其实有时候招式反而会成为你前进的拦路石,就像尽信书不如无书,看得多学得多不一定就是好事。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巧若拙。
就是这个道理。
楚则气喘吁吁地赶到玉泉山附近,却被一个人挡住。
黄衣玉冠,面目冷然,那人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暂不可入。
他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何身份,为什么一直陪在沈融阳身边,后来从漕帮帮主口中才知道,他就是北溟教教主。
陆廷霄。
一个神秘而如同神话般的存在。
而此刻他知道了陆廷霄为什么会得到如此评价的原因。
因为自己练了将近二十年的剑法,在这个人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刚抽剑刺去,剑就已经落在地上,人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但是现在在里面一决生死的人,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凭什么不让他进去?
陆廷霄扫了他一眼,似乎便看出他的想法,嘴角微微一勾,在他看来似嘲似笑。“你现在过去,于事无补,还会让他分神。”
楚则咬牙,露出怒意,那人却视而不见,只是背负双手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便似无法战胜一般。
当日斜月坡,他本想当众揭穿沈融阳的面目,让他在江湖同道面前颜面尽失,再无面目与自己的父亲比试,却不料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揭了过去,后来又发生了震天雷的变故,他幸而躲过一劫,那个红衣娇俏的少女却再不曾睁开眼。
少年怀春,初识情滋味,虽然两人并没有戳破那一层纸,但你来我往,暧昧甜蜜,又怎么会没有感觉?只是这一丝感觉还未化为真实,就被那声轰响通通撕碎,悲痛之余,又逢五月初五,自己父亲生死关头,千里之外,匆忙赶来,却是此局,又怎能不令他满心愤恨。
本来还能说话,后来陆廷霄嫌他聒噪不休,连哑穴也一并点了,他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心情,对方却视若无睹,直恨得他牙齿痒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腿很酸也很麻,想要坐下来休息,又无法开口,正满头大汗之际,突然自己身上被点了两下,行动马上恢复自如。
正想破口大骂,却见一人自视线出现。
是父亲吗?
上前急走了几步,那人的面目还未清晰,但已能清楚看见,那人是坐着的,而非走过来的。
他的心咯噔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第68章
沈融阳淡若清风,楚则却脸色大变。
不由分手跑上前去,想揪起他的衣领质问,却被凌空一叶断草掠过,堪堪削过鼻尖,他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陆廷霄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警告。
他心中忿忿,又不敢再放肆,只能朝着沈融阳横眉竖目:“我爹呢?!”
“你现在过去,还赶得及见令尊最后一面。”沈融阳道,面色平静,既无兴奋,也无嘲弄。
楚则一惊,僵直了身体瞪着他,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拼命往前跑去,竟忘了用上轻功。
沈融阳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楚叶天死了?”陆廷霄走过来,上下看了他并没有伤势,眸子转淡,语气平缓。对于陆廷霄来说,楚家如何他实在没兴趣过问,但将沈融阳牵涉其中,却使得他对楚家的人没一个有好感,究其根源,本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他本为求死而来,如何不死。”沈融阳微微苦笑,似是概叹。当时他本不想伤及楚叶天性命,只想废了他的武功,让他下半生无法再练武,也为自己与楚家的恩怨划上一个句号,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楚叶天虽也无报仇之心,却一心想用自己的死来作个了结,既无愧楚家祖宗,也不至于殃及楚家下一代,用心良苦,实是令人唏嘘。
陆廷霄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他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去承担后果,不必过于介怀。”手抚上对方的鬓边,将那被微风吹乱的头发顺至耳后。
“此间事了,便往辽国一行。”
他点点头,又想起了早逝的十三娘,心下莫名有些纷乱,不由抬眼望向四周,只见旷野清风,花摇影动,白云飘渺,何曾因为凡间的人事而停驻,纵有狂风骤雨,乌云蔽日,也不可能永远将这些美景都掩埋,或许世人所缺的,往往只不过是静下心去欣赏它们的心情。
“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从辽国归来,也许是七月天高云阔之时,不如去寻一处草原,咱们也做那赶马赶羊的牧人去。”嘴角噙了笑,似真似假地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