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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还是被看穿了。
崔不去将针随手一扔,冷笑道:“凤府主莫不是忘了,那夜与你交手的人舍剑离开,如果你身中剧毒,剑上又怎么会没淬毒?”
而长孙菩提赶到之后,剑也就落入他手中,虽然没法从剑上查出凶手来历,不过以崔不去的细心,肯定会问剑上的毒。
凤霄摸摸鼻子,心道百密一疏,那天晚上他顾着装死,让崔不去忘记追究马车上的事,却忘了那把剑的存在。
“可我为了你受伤,又救了你一命,这总没作假吧?”
崔不去冷笑:“若非如此,我还坐在这里与你好声好气地说话?”
凤霄不太满意:“再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回,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崔不去当真温柔浅笑,轻声慢语:“若没有我,凤府主当晚不也要在清荔园栽跟头?那么多王宫贵胄,就算你只身逃脱,也难免被事后诘问,咱俩这应该算是扯平了才对。”
凤霄打了个寒噤:“罢了,还是恢复原状吧!”
崔不去微哂,果然懒得再装模作样:“我有一事,想请教凤府主。”
这才是熟悉的崔不去。
凤霄莫名心安,摇扇子道:“但讲无妨。”
既然已经被戳穿,凤霄索性也不装柔弱了,身体往马车内软枕上一歪,又是那个慵懒随意,无视规矩的凤府主。
崔不去盯着他:“那夜在马车上,凤府主为何对我无礼?”
凤霄装傻:“那刺客从车底往上刺了一剑,我若不抱着你滚开,你如何来得及躲避?”
崔不去眯起眼:“躲避之前呢?”
凤霄慢吞吞道:“躲避之前,我在听刺客的动静啊。”
崔不去忍不住道:“你分明还轻薄了我!”
凤霄故作惊讶:“啊对,我想起来了,那时也是为了迷惑麻痹刺客,不得已为之,崔道长应该能谅解的吧?”
他一脸大义凛然,语气正经无辜,说罢还朝崔不去露齿一笑,以示自己坦荡无私。
二人四目相对,崔不去冷哼一声,懒得再问下去,拿起书自顾看了起来。
凤霄看着他微微一动的耳朵,却忽然笑了。
那一夜他吻下去,对方从震惊到愤怒的剧烈挣扎,却无法推开自己,气得耳根子都红了,也是像现在这样,耳朵微微颤动,眼角泛红,津液润唇,迷离可爱。
也就是说,崔道长现在状若冷静,实则心里快要气死了,正想方设法琢磨着这么算计凤霄呢。
就算他现在看的是《道德经》,估计入眼也成了《三十六计》。
凤霄自觉发现了对方的小秘密,不由暗自一乐。
崔不去不想理会他,眼皮抬也未抬。
二人各踞马车一角,各得清静,暂告鸣金收兵。
……
乔仙因伤势未愈,崔不去没让她随行,这次带的是两名左月卫,凤霄则更干脆,什么人也没带,孤身一人过来会合,是以此行四人,轻装上路,从大兴往东,马车昼行夜停,很快就到了博陵郡外的安平城郊。
此时虽南北分治,但经过前朝周武帝宇文邕的励精图治,加上本朝建立之后的大刀阔斧,隋朝实际管辖范围内的北方,已经大抵安定,沿途行走官道的话,一路畅通无阻,贼匪基本绝迹。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再要入城只能等隔天,所幸城郊也有驿站,许多来不及赶回城的人便在此处歇脚,久而久之,附近开起茶寮集市,从几户人家增加到几十户,隐隐形成一个新的村庄,日暮时分倒也十分热闹。
行至驿站外面,伙计迎出来牵马,两名左月卫进去登记入住,崔不去与凤霄则坐在外面茶寮,一人面前一杯清茶,遥看日落远山,耳听市井杂闻,倒也别有闲逸滋味。
茶寮不大,一人一席,彼此难免拥挤,凤霄轻易便能戳到崔不去的腰肋。
“你看那边。”
崔不去正喝茶,冷不防被他戳中痒处,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凤霄噗嗤一笑:“原来你还怕痒啊!”
崔不去正考虑把手里的茶水往他脑袋上浇,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询问:“此处逼仄,位置不多,能否请郎君稍微往左挪一挪?”
声音清脆若黄鹂出谷,不必看脸都知道必是青春少女。
崔不去嗯了一声,往凤霄那边微微挪了一下,方才抬头去看来人。
这一看,却不由微微愣住。


第97章
来人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华,发辫垂腰,容貌秀丽,一身青衣若湖水荡漾,柳叶轻扬,不过,也仅此而已,谈不上美人,更勿论闭月羞花。
与她一起落座的还有三人,她的婢女,以及一名白须老者,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
“多谢这位郎君。”青衣少女大大方方道谢落座,目光在触及凤霄时,难以免俗地怔了好一会儿。
几乎每个妙龄少女看见凤霄都是这般反应,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淡定自若,甭管多少这样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都不能令他倒茶的手颤抖半分。
青衣少女毕竟是大家出身,虽然好奇,却没有贸然张口唐突。
“这位公子,瞧你似乎面有不适,是否平日多病多咳?”与他同行的老者,却主动问崔不去。
崔不去:“不错,我生来带疾,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如今不过苟延度日。”
老者和声道:“若公子不介意,容老朽为你把一把脉。”
崔不去淡淡笑道:“多谢老丈好意,我身上连病带毒,早已深入腠理,非人力能挽回,老丈不必费心了。”
老者见他不愿给自己看,只叹息一声,也不勉强,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这是老朽自制的清心丸,用甘草枸杞等寻常药材调制而成,可疏通肺经,清肝去火,公子可日服两颗,虽治不了什么大病,也可以调养身体,日久天长,自有效果。”
崔不去这次没有拒绝,他接过药瓶:“多谢老丈,敢问这药丸几钱?”
老者爽朗一笑:“我方才说了,这些都是寻常药材制成,不费什么钱,你吃完了,若觉得好,再到安平城内保宁堂买便可。”
崔不去:“那就却之不恭了。”
二人正说着话,旁边有一辆马车驶过,看模样也是想要入城,却晚了一步,马车内的老人携幼童下车,对方眼神极好,遥遥便看见茶寮中的老者。
“孙大夫!”老人牵着孙儿的手过来下拜,惊喜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您这是要回城吗?”
孙济民摸着幼童的脑袋,语气慈蔼:“是,晚了一步,看来只能明日赶早入城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老人:“我带着孙儿回一趟老家,大郎,来,快拜见孙爷爷!”
孙济民笑呵呵道:“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
老人忙道:“要的要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得让他常记着孙大夫的恩德!”
茶寮内人来人往,有些外郡人见状好奇,便向旁人打听起来,崔不去和凤霄也顺带听了一耳朵。
老人姓丛,家里三代单传,当年儿媳妇难产血崩,险些没命,当时家境贫寒,连稳婆都请不起,一家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产妇一点点没了声气,幸好路过的孙济民听见屋内哭声,带着药童急奔而入,不避污秽,亲自给产妇接生,这才令母子平安,后来孙济民又开了药方让产妇调理,度过危险,且因对方生计艰难,非但未收分文,反倒自己贴了药钱,让药童送了几趟药。
此后老人的儿子给商队当学徒,出远门做生意,因目光独到,家境一日日好转,到了这孙儿五岁时,已是小康人家,丛家并未忘恩负义,他们为孙儿起名念恩,逢年过节,都往孙大夫那里送鸡鸭鱼肉。
青衣少女见凤霄与崔不去都在听,便补充道:“从前,孙大夫自己开了医庐给人看病,但每次不忍穷困病患为药钱所苦,往往会免了他们的药钱,久而久之,自己反倒入不敷出,这才去了我们保宁堂当坐堂大夫,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坚持每日前十个病患都免去药钱,所以有些当真付不起资费的病患,甚至会提前一晚在医堂外面排队。”
崔不去:“不知娘子如何称呼?你是孙大夫的弟子吗?”
青衣少女笑道:“我姓崔,家中行九,你们唤我崔九娘便可,我倒是想随孙大夫学医,可惜孙大夫不肯收我,就连我这跟前跟后的差事,还是苦苦哀求家中长辈与孙大夫,才得来的。”
孙济民与那对祖孙正在聊天,听见崔九娘的话,转头对她道:“行医是一辈子的事,背医书,认药材,大医者,非拘泥一地之人,而要行遍天下,济世为怀,你家世清贵,衣食无忧,本该适龄出家,相夫教子,何苦自找麻烦?”
崔九娘认真道:“孙大夫,这几日,每日天不亮,我就跟着您出城,走访村落,采药诊病,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拜师的诚心吗?”
孙济民叹道:“九娘,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又与令祖认识多年,他方肯答应你与我出门几日,可若知道你要随我学医,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崔九娘倔强道:“他若不答应,我就去求到他答应为止!”
凤霄安静听了半天,忽而插话道:“恕我冒昧,敢问九娘是否出身博陵崔氏?”
崔九娘眨眨眼:“是,我还不知二位郎君的大名。”
凤霄面不改色:“哦,我姓裴,名惊蛰,游学四方,途经博陵,听说每年此月,崔氏都会举办文会,在下虽才疏学浅,也想过来瞧瞧热闹,沾一沾高士之文气。”
他一指崔不去:“这位是我在半道上遇见的朋友,我们一见如故,相伴同行,他叫……”
崔不去适时截过他的话头:“我叫凤霄。凤凰的凤,云霄的霄。”
凤霄:……
崔九娘脱口而出:“好名字!”
崔不去:“差强人意吧,有些过于艳俗了,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为了好养活,母亲为我起名阿狗,我倒觉得凤阿狗更好听一些,崔娘子也可直接喊我凤阿狗。”
凤霄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暗中伸手,往崔不去腰肋狠狠戳了一下!
崔不去猛地一颤,差点从座位上跳起。
崔九娘惊奇道:“凤公子怎么了?”
崔不去:“有只臭老鼠跟了我一路,贼心不死总想咬我,方才又趁机咬了我一口。”
崔九娘吓一跳,东张西望道:“哪里有老鼠!”
“放心,被我赶跑了。”凤霄道,“这文会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请九娘给我们说说吧!”
崔九娘被他这一声九娘喊得顿时忘了耗子,就道:“文会起初是我四叔崔珮所办,后来因着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祖父方才将日子定在每年五月,春末夏初之时,今年文会,应该是以榴花为主题,听说新任郡守也会前来参与,的确难得盛事。我祖父向来乐善好施,爱才惜才,二位既是读书人,不如随我一并去见祖父,若得他老人家喜欢,说不定还能留住崔家,不必自己去外头寻客栈住,可省下一笔钱。”
她虽与两人说话,但目光时不时在凤霄身上停留片刻,显然说话的对象有所侧重,更希望凤霄答应下来。
凤霄却注意到,在崔九娘提及她祖父时,崔不去嘴角一抹冷笑,若有似无,很快消隐无痕。
“这,会不会过于叨扰了,毕竟我等素昧平生……”凤霄犹豫道。
崔九娘笑道:“放心吧,祖父与我四叔,时常会请途经此地的才子名士留宿,不过,四叔如今不在家,你们恐怕得先去拜见我祖父,若二位公子当真才学横溢,我祖父必定会奉为上宾的。”
她这样一说,“年轻气盛”的凤霄果然被激得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自然不是那等胸无点墨的沽名钓誉之辈!”
崔九娘甜甜一笑:“那就太好了,明日一早,两位公子就与我一道入城吧!”
此时客栈房间已经悉数收拾出来,眼看天色暗下来,茶寮准备收摊,众人也都结束闲聊,陆续回到客栈歇下。
似这种人来人往的城郊驿处,被褥不可能天天换,哪怕是一个月换一次都是奢侈,凤霄想让东家换一床新的,只怕对方都找不到,但他是绝对不肯委屈自己的。
于是刚刚洗漱好的崔不去,就听见左月卫来报,说凤霄将马车上软枕褥子全都搬进房间里。
崔不去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他挥挥手让对方下去,便踱到隔壁屋子。
入门便闻到一股皂角的香气,沐浴之后的凤府主,任由半干的长发披散,正侧躺在床上,只手撑住脑袋,一只脚高高架在另一只脚上面,嘴里吃着果脯,边上还有个客栈伙计,正翻着书,抑扬顿挫地念道——
“此日艳阳高照,却说那宋氏女子携婢带仆,至城外玉佛寺上香,行到寺外石阶下,忽见天色骤变,风雨大作……”
崔不去认出那伙计正是方才在客栈里跑腿引路的,粗识文字,还会像唱歌似的给他们报菜名。
结果凤霄立马让人家的长处有了用武之地。
再看客栈本来的床褥,早就被堆在桌子上了。
凤霄眯着眼,朝门口的崔不去招招手:“阿狗,进来啊,愣着作甚?”
崔不去沉默片刻,认真问道:“我想知道,天下武功前十的绝顶高手,私底下都是这副德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崔不去沉默片刻,认真问道:“我想知道,天下武功前十的绝顶高手,私底下都是这副德行吗?”
佛耳:???我不是。
玉秀:???我也不是。我很优雅好吗?


第98章
凤霄听见他的话,噗嗤一笑。
“去去,你真会说笑,放眼天下高手,你见过似我这般玉树临风的吗?”
崔不去面无表情道:“他们是否玉树临风我不知晓,但放眼天下高手——”
他一指被凤霄压在身下的被褥:“论脸皮之厚,恐怕是无人能与你比肩的。”
凤霄啧啧道:“你用了我的姓名,我也没与你计较,大不了今晚让个位置给你好了。”
崔不去并不是一个像凤霄那样挑剔的人,但这间客栈里的被褥实在太久没有收拾晾晒了,上面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被子除了茶渍血渍,甚至还有鼻涕和不知名黄斑,连崔不去也很难若无其事躺在上面,说不定地板还要更干净一点。
在睡地板跟与凤霄同床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地上既硬又凉,躺上一夜,别人不一定会怎样,崔不去则一定会得风寒。
凤霄挥挥手,丢了几枚铜钱给伙计,对方美滋滋拿着钱离开,不忘为他们带上房门。
崔不去身体不好,容易疲累,若夜晚睡得不好,白日里就更加困倦,是以没心思与凤霄抬杠,和衣躺下之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凤霄却神采奕奕,辗转反侧。
这客栈的床本来就不甚牢固,一翻身就吱呀作响,何况凤霄不止翻一次身,他是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再平躺,再往左……
崔不去忍无可忍,坐起来:“你到底睡不睡了!”
“我心里头有个疑问,若得不到解答,恐怕睡不着。”凤霄无辜道。
崔不去冷冷道:“我只答应带你过来找余音琴,明日崔九娘要带我们去见崔氏的当家人崔咏,这是你的机会,在那之后,如何拿到琴,就是你的事了。”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不理会对方了。
凤霄笑吟吟道:“去去啊,既然你说得如此无情,当初派一个人跟我来,或者干脆给我指明方向就好了,又何必千里迢迢亲自跟我过来?难道——”
二人本来距离就近,他微微往前,甚至就能闻到对方头发的皂角香气。
崔不去的头发与他的臭脾气截然不同,既软又滑,就是受身体影响,比常人略少了一点。
“难道,崔道长此来,另有目的?”凤霄拉长了调子,把话说完。
崔不去背对着他侧躺,动也没动。
凤霄不以为意笑道:“刚才见到崔九娘的时候,你脸色一变,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睛的确与你有几分相似,说明你与崔家果然关系匪浅,说不定,还是崔九娘的兄长。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说明你根本就不想与他们有任何联系,所以这次,你应该是为别的事情而来的,是云海十三楼吗?”
“你上回说金环帮帮主宁舍我北上时,我给你说过,我也收到一条消息,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并未诓你,那条消息,的确对你有些用处,若你很想知道,我倒也不是不能说的。”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发现崔不去还是不为所动。
凤霄很难相信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忍不住伸脖子探看,却发现崔不去耳朵里堵着……
一团白白的棉花。
凤霄:……
崔不去嘴角含笑,正梦见自己把凤霄推入一个深坑,看着对方在坑里蹦跶喊叫,自己则环胸站在坑边,志得意满。
打从耳朵里堵上棉花之后,他就耳根清净,美梦之后,更是一夜好眠,所有扰人的聒噪之声悉数被摒弃在外面,直到翌日清晨自然而然睁开眼睛。
待他转身时,发现身旁凤霄已经不见踪影,门外隐约响起交谈之声。
崔九娘晨起洗漱,在院子里摆着古怪的姿势,看见凤霄出来,不由眉目带笑。
“裴公子!”
凤霄走过去:“九娘练的是五禽戏?”
崔九娘不好意思道:“是,这是孙大夫教的,我刚学未久,让你见笑了。”
凤霄道:“不必谦虚,我也曾练过五禽戏,你这一套,已算得小有所成了,崔氏一族素有名望,几百年来名家辈出,九娘既是崔家一份子,必然也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崔九娘被夸得脸颊泛红:“裴公子过奖了,其实我们崔家,要说聪明,当属我大堂兄崔斐,他生来早慧,十五岁时便已文采出众,闻名乡里,如今正与人一道编撰郡志,前任郡守还想将我大堂兄推举给朝廷呢。”
她言语之中不乏骄傲,凤霄含笑听着,适时插了句:“你的其他兄弟呢,想必也个个不凡吧?”
崔九娘摇摇头:“那倒没有,除了我大堂兄之外,其余几位兄弟,有的早夭,有的已经成家,如今与我年纪相仿,又还在家中读书的,就只有我的五兄了。”
崔九娘的祖父崔咏,膝下有四个儿子。
长子年过五旬,温厚有余,才干不足,但如无意外,将来肯定会继承家业。
二子在三十年前,就已英年早逝。
三子崔琳,资质平庸,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崔九娘,儿子则是崔九娘口中的五兄,崔斌。
四子崔珮,素有诗才,性喜四处游历,广交朋友,是崔咏最钟爱的儿子。
在博陵郡,崔氏一门声名显赫,是当地望族,就连每任新郡守上任,都要先来拜见。
如今世家高门地位尊崇,即便皇权高高在上,对待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也得多几分礼遇,就连大隋皇族杨氏,本身也是关中名阀。这些豪强大族同气连枝,休戚相关,对皇权的态度,也并非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只能抬头仰望,遥不可及。
所以崔家的大体情况,自然也很容易打听,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凤霄就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纵然其中还有什么隐秘内幕,那也不是崔九娘这等小姑娘能知晓的。
崔不去推门而出,便见凤霄与崔九娘在院中有说有笑,状若熟稔。
崔九娘看见崔不去出来,笑着打招呼:“凤公子,您醒了,前堂有早点,快去用些吧,吃过饭咱们就入城,随我去拜见祖父。”
崔不去沉吟道:“令祖贵人事忙,恐怕无暇接见我等,不如就算了吧,待文会那日,我们还有机会拜见。”
崔九娘只当他怯场,忙道:“我家祖父平易近人,慈祥和蔼,再好亲近不过了,你放心吧,他最喜欢与年轻人说话,绝不会为难你们的。”
崔不去淡淡一笑:“没想到令祖在你眼里,竟是一个完人。”
崔九娘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凤霄却看出了,崔不去眼底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他哪里是在夸奖,分明是在说反话。
“九娘,我们先去用早饭,回头再找你。”
凤霄对崔九娘一笑,趁着对方被自己迷得七荤八素,他拽起崔不去的袖子便走,一直走到前厅,方才缓下脚步,笑眯眯道:“你既是这样恨,却还肯为了我回来,阿去,我真感动。”
崔不去翻了个白眼:“凤府主自作多情的本事,真乃天下第一也!”
凤霄悠悠道:“九娘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你却少小离家,吃尽世间苦头,磨掉半条性命,若换了是我,也会满腔恨意。不过,崔九娘并不傻,你再冷嘲热讽,她迟早能察觉异样,我想,你这次过来,并不是为了让她知道,你是她亲兄长吧?”
崔不去脚步微顿。
凤霄呵呵一笑:“原本我还不敢肯定,见你这般反应,就知道我猜对了。”
崔不去:“凤府主,你很闲吗?”
凤霄:“崔不去,你身上万般皆是谜,若能亲手一个个解开,不是很有乐趣吗?”
崔不去冷冷道:“你说错了两点。我不是离开崔家,才吃尽苦头,而是因为我一身伤病,绝处无生,才会离开崔家。二则,恨因爱而生,我对崔家也无恨意,他们于我而言,不过是陌路之人,你就算知道我的身世,也没法以此为要挟,让我帮你拿到余音琴,还是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