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有些话,我没有立场说。”
巫方园没有再问。
尹宣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寂静,寂静,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骤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唱。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那个瘦骨嶙峋却依然貌美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楼顶上,双腿轻晃着,笑嘻嘻地唱。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模样,满是惊恐的眼睛里含着泪珠。
“小宣,小宣,一起死吧…”
梦里,他冷眼旁观着那个小小的男孩被困在那个已经然疯癫的女人怀里。
那是…他的母亲。
那个一心嫁入豪门的歌女,那个一心期盼着母凭子贵的女人,她笑嘻嘻地站起身,笑嘻嘻地唱,“为什么你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
然后…脚下,悬空万丈。
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来拉他…他推开那个已然疯癫的女人,小小的手攀紧栏杆,然后冷眼望着那个生下她的女人从高楼上坠下。
…血肉模糊。
他没有死。
…依稀仿佛回到那个孤儿院。
孩子们围成一个圆,唱着歌玩游戏,只一个小男孩孤单单坐在院子的老树下。
“一起玩吗?”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问他。
他没有看她,依然低着头,用枯枝在地上画圈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理他,他是傻子,不会讲话的。”几个孩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
他们牵着手走远…
他们唱歌游戏…
他们一个一个找到新的爸爸妈妈,找到新的家…
可是那都是他们的,与他无关。
是的,与他无关。
“那么漂亮的孩子,可惜不会讲话。”这样说的时候,那些大人的眼神是饱含着同情和怜悯的。
…
“尹宣,我喜欢你。”曾经,有个傻呼呼的女孩这样告诉他。
嗤之以鼻,他最不缺的,就是旁人惊艳的眼神,他最不缺的,就是喜欢。
“尹宣尹宣,你弹的真好听。”
“尹宣尹宣,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呢?”
“尹宣,尹宣…”
那样聒噪的声音,却又那样温暖。
…
冷不丁,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吟唱,“小宣,小宣,一起死吧…”
…尹宣微微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寂静。
看不见,听不到…
所有的感知都变成虚无…
恐惧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栋高楼之上,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怀抱。
脚下是悬空万丈的险境。
他下意识地伸手…谁来救他,谁来救他…
“他醒了!”感觉到床微微一动,趴在一旁的巫方园猛地抬头,惊喜地道。
尹宣皱着眉,额前满是冷汗,口中不知喃喃低语些什么。
巫方园忙凑近了去听。
“救…救我…”他双目紧闭,面色惊惶而痛苦。
巫方园忙握住他的手,“没事,没事了。”
黑暗里,六岁的尹宣握住了一双温柔的手,寂静中,那只手牵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黑暗…
他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所有的意识一瞬间回笼,他吃力地转头,床边一个人都没有。
幽黑的眼睛染了失望,他又缓缓合上眼睛,长长的眼睫轻颤着,脑海里全是那一双相拥的身影。
巫方园洗了脸推门走进病房,倚在门边,看着那张被笼在阳光中的苍白脸颊失了神。
欧文告诉她,他听不见了。
一个以创造美好声音为工作的人,失去了他的听觉。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巫方园走到病床边坐下,拿毛巾仔细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昏迷中,他似乎一直在做着什么可怕的梦,极不安稳的样子。
手刚触到他的额前,就被紧紧抓住了。
巫方园愣了一下,对上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你醒了?”
“园园…”他张了张口,感觉到嗓子十分干涩,但他一时也不顾得不这些,“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粗哑得可怕,可是他自己显然听不到,只一径看着她,略带着急迫。
巫方园皱眉,“你刚醒,休息一下。”
说话的时候,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语速刻意放慢。
“那天晚上我被记者围追的时候碰伤了,是叶甜帮我打发的记者,结果掉进河里…”
他抓着她的手,急急地说。
巫方园想哭又想笑,这个永远分不清主次的人,她更介意的分明是当年他离开的理由,他却拉着她解释他跟叶甜的清白。
叹了一口气,巫方园安抚他,“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
尹宣似乎安了心,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巫方园坐在床边,看着那只紧紧揪着自己的手发呆,他握得那样紧,拉都拉不开。
手机开始响,在空寂的病房里显得十分刺耳,巫方园生怕吵醒尹宣,忙用空着的手拿出手机,顿了顿才记起他根本听不见,不由得黯然。
“园园,昨天怎么没有回家?”接起电话,是哥哥。
“唔,我留在小小那里睡了。”巫方园下意识地扯谎。
这厢电话刚挂,顿了一顿,又响了起来。
“园园,你昨天去哪里鬼混了?你家凯子打电话来我家查勤了。”苏小小的声音。
巫方园冷汗,“…你没拆我台吧。”
“暂时还没,如果你告诉我实话。”
“…”
“嗯?”
“我在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尹宣…出车祸了。”
苏小小沉默了半晌,“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好可怕…天蝎女发飙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巫方园乱没骨气地放软了声音哀求。
一连两天,巫方园都留在医院照顾尹宣。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脆弱的尹宣,睡觉一定要拉着她的手,否则便是整夜的噩梦连连。
放不开的手(二)
买了粥,巫方园推门走进房间,便见尹宣已经坐了起来,正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走到他身边,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手机,巫方园伸手夺过。
尹宣似乎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巫方园,紧绷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放松了。巫方园没有看他,径自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桌上。
看到这只手机,巫方园响起了生日的时候,那一句“生日快乐”,还有那一束黄色郁金香。
听说,黄色郁金香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那一天,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拨出了她的号码,明明什么也听不到…
…所以才很快挂断吧。
“刚刚有点精神就坐起来,医生不是讲要好好休息嘛。”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巫方园回头瞪他,很凶的样子。
尹宣愣了一下,自觉地想要乖乖躺下。
“算了,既然坐起来了,就吃点东西吧。”巫方园顺手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坐得舒服一点,然后转身从保温瓶里盛了一小碗粥出来塞到他手上。
低头,薄薄的唇凑到碗边,尹宣乖乖喝粥。
巫方园继续瞪,塞了一把勺子在他手上。
尹宣乖乖用勺子舀粥喝。
这…就是尹宣清醒后,他们的相处模式…
“园园…”喝完了粥,尹宣犹豫了一下,看她。
“干什么?”巫方园收了碗,顺手抽了一张面纸给他擦嘴,面色不善的样子。
“我…想洗一下脸。”尹宣没敢说他要洗澡。
巫方园瞪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浴室,拧了一条温毛巾给他。
尹宣接过,有点困难地自己擦脸。
“哎呀,这是在干什么!”巡房的护士一进门便看到患者正用绑着绷带的手自己擦脸,而那个一直凶巴巴的女人就双手叉腰,在一边悠闲得很。
“擦脸。”巫方园回头,点出显然易见的事实。
“这这这…”护士小姐气得结巴。
看看坐在床上的男子,有些凌乱的黑发,俊美而苍白的脸颊,略带憔悴的模样,看得她母性大发,再看看那个一直摆着一张后母脸孔的夜叉女人,护士小姐几乎要仰天长啸了。
这就是现代男版的白雪公主吧!
护士小姐被自己的想象感动了,她决定要拯救她的白雪王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患者!”
“出去。”一个稍嫌冷淡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
护士小姐怒了,瞪向那个摆着一张后母脸的夜叉女人,居然还如此之凶悍!却见那个夜叉女一脸无辜。咦咦咦,刚刚不是她的声音?护士小姐茫然地回头,望向坐在床上的白雪王子,只见她的白雪王子正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幽黑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出去。”薄薄的唇动了动,吐出冰冷的两个字,证实了她的猜测。
护士小姐听到自己的心碎掉的声音…
看着一脸呆滞,以梦游的姿态走出房间的护士小姐,巫方园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一眼。
此时,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正费力地给自己抹脸,巫方园看了看他缠着绷带的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拿下毛巾,转身离开。
手上一紧,巫方园看了看那只紧紧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回头,便对上尹宣略带紧张的眼睛。
“对不起,我…”
巫方园继续在心底叹气,“我去洗一下。”
捏着她胳膊的手犹豫了一下,松开。
手按着毛巾一起浸入温水里,巫方园呆了一小会儿,捞起毛巾拧干,走出浴室的时候,便见尹宣还乖乖地坐着。因为他正眼巴巴地望着浴室的方向,所以巫方园一下子对上了他的眼睛。
巫方园翻了个白眼,走到他身边,捏着毛巾拍开他的手,“老实坐着,我帮你擦。”
于是,尹宣果然老实坐着,任由巫方园的手不甚温柔地在他脸上肆虐。
欧文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这么个景况。
“哎哟喂,小姐,你下手轻点。”欧文轻呼出声,在看到尹宣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之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COLOR呢?”巫方园回头看他。
“放心,那只懒猫已经喂饱睡着了。”
巫方园点点头,拎着毛巾去洗。
“那天,你在风图门口被记者围住,他执意要下车去找你,我跟他讲,他去了事情只会闹得更大。”欧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巫方园低头搓毛巾,没理他。
“他告诉我,他很难受。”欧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巫方园的手顿了一下。
“你也知道那个人,那么骄傲,喜欢死撑,什么都不讲,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难受。”
巫方园回头,瞪向靠在门边的欧文,“你想说什么。”
“对他好点。”
“嘁。”巫方园撇唇,“那么骄傲的人,会喜欢你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吗?”
欧文愣了一下。
巫方园将毛巾挂了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借过。”
欧文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巫方园从他身边走过去,大步走到尹宣身边,冲着他嚷嚷,“看什么看?还不休息,你想不想出院了!”
任由她抽走垫在身后的枕头,尹宣乖乖躺下休息。
欧文怔了好一会儿,忽然吁了一口气,轻笑。那么骄傲又难搞的尹宣,难得听话得像只猫咪,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么。
放不开的手(三)
尹宣睡着的时候,巫方园就坐在床边。百无聊赖中,她的目光又投到放在床头的那只手机上,诺基亚的手机,跟她以前用的那部是一个牌子。
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她开了机,发现电源是满格的,在“已拨电话”那一栏有她的手机号,时间正好是二月二十六,她生日那天。
她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换,那三年里,她一直在等他电话,所以不敢换号码。
“你都知道了。”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很清晰。
巫方园抬头,看向原本应该是睡着的尹宣,他正侧头看着她。
“什么?”巫方园问。
“我的耳朵,听不见了。”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那样轻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却带着某种震耳发聩的效果。
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尹宣有些疑惑,原本以为很难开口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了。从他醒来,他们似乎就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他不说,她也不问,可是有些问题,不会因为你不去正视它就消失不见。
“哦。”巫方园淡淡地应,然后挑眉,“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尹宣愣住了,这三年里,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想念那个总是眉目带笑,喜欢惹是生非,仿佛一刻都安静不下来的女子;那个曾经鸡飞狗跳地吵着嚷着要追他,付诸行动且顺利得手的女子;那个他曾经许诺会娶的女人…
他在想,如果她知道他的耳朵听不见,她会怎样。
记得有一次他出国演出,因为演出延期,他没有来得及赶上回程的飞机。回国后他就被苏小小狠狠揍了一拳,原来那趟航班飞机失事,园园听到消息,又联系不上他,当场因为心悸被送进了医院。
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公主,那样的女子,仿佛生来就该被呵护疼爱的,他怎么会忍心让她有一点不如意。如果他不够完美,又怎么带给她幸福。
可是现在,她说…那样怎样?他想过无数种反应,这一种却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就是理由?”见他一脸怔怔的表情,巫方园又道。
“什么?”他下意识反问。
“这就是你逃婚的理由?”巫方园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
尹宣沉默。
“你在怕什么?”巫方园看着他,“因为耳朵听不见了,所以就不要我了?这是哪门子的理由?我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不是应该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的吗?”
她的语速很快,快得他看不清她在讲什么,可是她的表情是带着愤怒的。尹宣握住她的手,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
巫方园意识到他眼中的慌乱,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他,“你见过婚礼么?”说着,不待他回答,又道,“我见过,小小的婚礼上,我听到司仪神父宣读开始词,然后神父质问,‘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巫方园说这些的时候,语速放得极慢,可是尹宣像是突然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面色变得更为苍白起来。
“神父说,‘苏小小,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巫方园看着他,一字一顿缓缓地道,“然后我忽然明白了,结婚那一日,无论你离开的理由是什么,显然,你已经放弃了我,即使那一天我们站在神父的面前,你的誓言也未必真诚,因为你根本做不到。”
尹宣看着她,眼里纠结着满满的痛楚,“你不明白…”他深深地垂下头,她不明白,他看得比天大的事情,她不明白不相信更甚是不屑…但他也许是真的被诅咒的…他不能将那些不幸随随便便毫无芥蒂地带给她。
巫方园狠狠咬唇。
他忽又抬头,哀切地望着她,“我不忍心捉住你,却又不甘心放开你…”
眉毛抖了抖,巫方园忍了又忍,终于爆发了,随手拿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在他的染了痛楚的漂亮脸蛋上,“那你就去死吧!”
尹宣被她打傻了,呆呆地看她。
“别给我摆出这副死样子,你是林妹妹吗?!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给我躺下睡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
“哦…”尹宣呆呆地应。
“哦什么哦?躺下!”
于是,某人乖乖躺下。
“看什么看,闭上眼睛!”巫方园瞪他。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你在说什么了…”
“有什么醒过来再说,现在,睡觉,立刻!”巫方园狠狠瞪他,“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睁眼睛,以后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这句话比什么话都有效,尹宣立刻闭上眼睛,睡觉,打死不睁开。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巫方园脸上的嚣张跋扈褪得一点不剩,泪水涌上了眼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欺侮床上躺着的人听不见,嚎啕大哭了一场。
“笨蛋!蠢蛋!混蛋!王八蛋…自作自受,自讨苦吃,活该…”
干什么用那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她才不会心软!
一个以音乐为生命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三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只要一想,巫方园便觉得心如火烧似的疼。
哭过一场,洗了脸,巫方园趴在床边睡着了。
睡着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给她披了件外套。揉了揉眼睛,她甩了甩被压得有些酸痛的手臂,恶形恶状的嘟囔,“叫你睡觉,还敢睁眼睛,打死你…”
“打死我?”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看清了眼前那张戴着眼镜的脸,巫方园傻眼,“区…区?”
美丽的童话(一)
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捉奸在床么?
巫方园半倚在床边,仰头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心虚,莫名的心虚。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巫方园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点,不过显然不太成功。
樊元初没有立刻回答她,视线透过镜片在她那张写满了“心虚”的脸上绕了一圈,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了。
“有点担心你。”然后,他终于开口。
听他这样讲,巫方园眨眨眼睛,忽然发现了自己的良心,“唔,那个…那天,对不起!”
“嗯?”他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的心思全在那双略略有些红肿的眼睛上。
“把你一个人留下…明明是我约你出来的。”巫方园垂下脑袋,深深地表示忏悔。
“没关系,事出突然嘛。”他垂下眼帘,好脾气地为她找理由。
巫方园纠结了…没事那么善解人意干什么呀,虽然她脸皮厚了点,神经粗了点,可也会不好意思的。
“那个…下次不会了。”伸手,巫方园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小声地道。
“嗯?”他终于抬眼看她。
“下次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巫方园举起手,“我发誓。”
樊元初看了她一阵,才弯起眼睛,点头,“好。”
巫方园这才吁了一口气。
樊元初略一侧头,视线落在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然后,对上一双略带着敌意的眼睛。
镜片一闪,樊元初再次垂下眼帘,微笑着伸手抚了抚巫方园的脑袋,“哭过了么?”他伸手抚上她那头削薄的短发时,躺在床上的某人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星子来。
巫方园显然不知道这其间的暗潮汹涌,吱唔了一下。
抚在她脑袋上的大手微微下滑,抚上她的眼角,似乎在抚去那些已经看不见的泪珠。本来没有泪珠的地方在某只大手轻柔的触碰下又有了湿意,巫方园咬唇,咬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呜咽声。
他伸手将她带入怀中,轻拍她的背,镜片后的视线却绕过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苍白男子。
“有时间回家一趟吧,子凯哥很担心你。”樊元初缓缓道,眼睛却是看着躺在床上的某人。
“我哥他…”巫方园吓得抬起头,还含着泪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闹得这么大,你以为他会不知道么。”樊元初收回视线,低头看她,略一皱眉,抬手轻柔替她抹去眼泪,“那天事故现场大概有记者在,现在医院外面也都是记者。”
巫方园显然对记者这两个字有着非同寻常的恐惧心理,听他这样讲,吓得手都在抖。
“不怕,有我。”樊元初轻声安抚她。
巫方园点点头,稍稍定了下心神,“我哥他知道了,怎么没有…”怎么没有来逮她回去呀?按薛子凯的性格,肯定第一时间杀到医院,把她揪回家!
“我跟子凯哥保证会看好你。”樊元初笑了一下,捏了捏她哭红的鼻子。
“啊?谢谢…”巫方园揉了揉鼻子,觉得他今天的动作亲昵得奇怪,却因为他的话而无暇多想,更多的是愧疚和感激,那天她急忙忙上了救护车,把他一个人丢在大街上,他居然还第一时间帮她。
樊元初眯起眼睛看着她,然后微微弯下腰。
他他他…他要干什么?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巫方园僵住身子不敢动弹。
“咳咳。”躺在床上的某人终于按捺不住,皱眉轻咳,打断了两个正旁若无人的家伙,并且宣告了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