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加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车里,捂着伤口,微蹙着眉头,一脸虚弱的样子。
“赖加!你怎么受伤了!”茉伊拉跪坐在他身边,抬手轻触他的伤口,惊呼。
“哼。”用鼻孔回答她。
“赖加,痛不痛…”温柔的声音带了一点泫然欲泣的感觉。
“痛。”以虚弱姿态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在你身边的…呜呜呜…”
“哼。”继续用鼻孔回答她,拿眼睛瞄一眼,见她微微红了眼眶,这才稍稍放软了表情。
“对不起…”某天使深深地垂下脑袋,诚恳地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再说一遍。”紧绷的唇角微微往上弯了一个弧度。
“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再说一遍。”某人暗爽于心。
“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多美妙~~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的某人一下子撞上车壁,脑袋上起好大一个包。
没错,是幻想…
额头的包让赖加清醒了几分,随即又有些不满,那个家伙这个时候应该感应到他受伤了才对呀,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心底的不满刚刚冒出来,马车突然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赖加因为受伤的手臂无力支撑,再一次整个人都撞上了车壁,伤口立刻被撕裂开来,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城,马车上雕刻着的红色蔷薇花分外的醒目,无人敢挡。人人都知道,白色蔷薇是伊里亚德家族的家徽,而红色蔷薇…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盲眼少将,赖加的标志。
此时…传闻中英勇无敌的某人坐在马车里,被颠得七晕八素。
“贝克!慢点!”赖加皱眉。
贝克仿佛没有听到,马车的速度也没有减慢的迹象。
“贝克,贝克!”
一边连声高喊,一边试图坐稳身子,等他好不容易靠着车壁稳住的时候,忽然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在他身上。
危险的感觉让马车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赖加用没有受伤的手握住银杖,猛地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向某一个方向。
“茉伊拉不会来了,我设下了结界。”一个冰凉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阴寒感觉。
赖加心里一惊,他知道茉伊拉?!
“你叫赖加?”
赖加皱眉,“你是谁?”
“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么?”那个声音轻轻地道。
赖加心里一阵不舒服,那种仿佛被毒蛇盯住的感觉。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正优雅地坐在他对面。
“收起你的刀,伤不了我的。”他虽然在微笑,可是眼神却依然冰凉。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神教的祭司,纳斯加。”赖加看着他,缓缓开口,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收紧,他忽然想起了茉伊拉曾经告诉过他,眼前这个家伙可以看到她。
当时,茉伊拉还嘱咐他要小心这个男人。
“你记性不错。”纳斯加点点头。
“你想杀我?”
“何以见得?”纳斯加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
“恶灵杀手是你的人吧。”在古堡的时候,那个死在他手里的男人说,是奉了祭司大人的命令来杀他的,赖加警惕地看着他,“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杀我。”
纳斯加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说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说,“因为你叫赖加。”
赖加茫然了,虽然这个名字是那个什么了一点,可是还没有到让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地步吧?
说话间,纳斯加已经一剑刺向赖加。
“抱歉,我很不喜欢别人议论我的名字。”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握着匕首,赖加挡住攻击。
“哼,不堪一击。”纳斯加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蚂蚁,一条黑色的小蛇从他的肩膀上吐着信子,面目狰狞地扑向赖加。
赖加咬牙,额头渗出冷汗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贝克的大嗓门,“主人,到了。”
纳斯加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居然凭空消失了。

贝克风风火火地跳下马车,打开车门,便看到面色苍白地瘫坐在马车里,汗湿的头发凌乱地沾在额前,亚麻衬衣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主人!主人!”贝克大惊,慌忙伸手握住他的肩,摇晃。
“松、手。”赖加磨着牙哑声道,难道这个家伙想把他的伤口再摇裂开来吗?
正在他疼得天旋地转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
“赖加…”
赖加在失去意识前一刻,终于看到了那双温柔的,浅褐色的眼睛。
“茉伊拉…”
扶着赖加的贝克疑惑了一下,“主人主人,你说什么?你说了什么吗?啊喂,不要昏倒啊!!!”

 

 


同病相怜(一)

茉伊拉坐在窗台上,侧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赖加。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头发汗津津的覆在额前,面色比平日里更加苍白,被血染透的衬衣已经换了下来。
周围有很多人,连大公爵都亲自来探视,房间里热闹得有些夸张。
十九年前,也是在这座府邸,也有这样多的医师和仆佣,公爵大人也在场…那一日,赖加出生。
“火…”床上失去意识的男子喃喃着,似在做着什么噩梦。
茉伊拉知道,赖加的噩梦,从来都只有一个。九岁那年,被亲生父母设计,差点丧生火海,那一场噩梦整整纠缠了他十年。
“茉…茉伊拉…”仿佛为了跟她笃定的想法叫板,躺在床上的某人忽然用低低的声音吐出一个名字,带着不清醒的沙哑。
茉伊拉僵住,然后机械地扭头,看向床上的某人,再三确定,他还在昏迷中。
“原来天使也会动凡心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一语道破天机。
茉伊拉吓了一跳,瞪了某只大狐狸一眼,“不准胡说。”
“原来天使也会瞪人啊。”继续感慨。
茉伊拉决定面壁,然后无视某只蛊惑人心的大狐狸。
“茉伊拉…”赖加皱着眉,低喃。这一次,他的语调清晰了许多,以至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他在说什么?”医师凑近了他,然后恍然大悟,“茉伊拉?原来赖加先生也是神教的信徒啊。”
“我的名字和神教有什么关系?”茉伊拉疑惑。
自然没有人听到她的疑惑,只是某个不是人的狐狸听到了,他眯了眯狐狸眼睛,缓缓地道,“神教信奉的命运女神有一个名字。”
“茉伊拉?”茉伊拉皱眉。
“就是这样。”某狐狸高深莫测地点头。
说话间,探视的人都渐渐走了,只剩下一个医师坐在一旁陪护。茉伊拉才飞回赖加身边察看他的伤口,虽然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但是殷红的血还是一点一点渗透了白色的布。仔细看了一下,她的面色一点一点冷凝下来了。
“是血咒,除非下咒人亲自来解,不然怕是活不成了。”闻人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茉伊拉一言不发,转身就飞了出去。因为,她在赖加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大约因为战争的关系,神教前祈福的人很多,长长的白色大理石阶梯上跪满了信徒。
在前殿,茉伊拉见到了这位女神的雕像,足足有三人高,不知道用什么材质雕刻的,看上去异常的美丽。女神微仰着头,表情温柔恬静,长长的卷发散落在胸前,背上还有一双雪白的翅膀…
茉伊拉却是张口结舌,这女神…竟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茉伊拉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巧合,更不会夸张地以为自己就是命运女神。
她只是一个被降职的天使,她原来是居住在第五天的看守天使,现在是赖加的守护天使。瞧,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茉伊拉。”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惊喜。
茉伊拉回头,便看到白袍的祭司正站在走廊门口,浅紫的眼睛看着他,眸中盛满了不敢置信的喜悦。
“你来看我么…”他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惊醒一场梦。
“是你下了血咒。”茉伊拉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此言一出,那双紫色眼睛里的喜悦被打得灰飞烟灭,一点不剩。
“我很失望,为什么要使用如此歹毒的咒术?”茉伊拉看着他,极认真地道。
纳斯加缓缓垂下头,长长的头发细细密密地滑落下来,他不语
“你去解开血咒,我便不生你的气,可好?”茉伊拉放轻了声音,又道。
他还是不语。
“纳斯加!”茉伊拉扬高了声音。
他却是突然抬头,浅紫色的眼睛转深,隐隐变成竖瞳,是狂躁的前兆。
“他死,不好么?”他看着她,很轻很压抑地说。
茉伊拉瞪圆了眼睛,“当然不好!”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反驳得有多快多急,因为只要一想到赖加会死,她便感觉左边胸口在隐隐作痛,那痛感钝钝的,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只想立刻否决这个念头。
“他死了,你的工作便结束了。”他看着她,“你便可以重回第五天,这样也不好么?”
记得初到人界的时候,大天使说,等她守护的人类生命走到尽头,她就可以重回天界了。当时,她很高兴,因为据她所知,一个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而已。
百年的时间于她而言,不过是眨眼之间。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回第五天的念头不是那么强烈了?然后那念头越来越淡…到现在,纳斯加的话竟然会令她惶恐。
与赖加相处的时间越长,她便越来越习惯有他的存在,她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死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杀人是错误的,你会因此犯下罪孽。”许久,茉伊拉才这样道。
“你在担心我么。”纳斯加紧紧地盯着她。
“是的,我很担心你。”茉伊拉微微皱眉,“我可不想你被关进第五天的牢狱。”
竖瞳一点点平缓下来,那双紫色眼睛里的惊涛骇浪因这一句话即刻风平浪静,然后他微微侧头,“我都听你的。”

 

同病相怜(二)
夕阳中,白袍的祭司走出神殿,晚风吹得他衣袂飞扬,他面色宁静而平和,宛如神祗一般,台阶两侧的信徒无不用热切而虔诚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那双漂亮的浅紫色双瞳一直看着某一处,在那看似宁静平和的眸光中,有着比那些信徒更为炽烈的神采。
在那双眼睛里,有着一个谁看不到的身影。
所有的宁静是因为她,所有的平和是因为她,所有的炽烈…也是因为她…
茉伊拉一心惦记着躺在公爵府中生死未知的赖加,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近乎狂热的眼神。在公爵府门口,纳斯加表明来意之后,管家艾维斯很快便迎了出来,将他带进赖加的房中。
纳斯加径直走进房中,划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入赖加口中。然后茉伊拉便惊喜的发现,赖加身上的死气不见了。
“为了防止伤势恶化,我需要在这里住几天。”纳斯加收回手,看向管家艾维斯。
艾维斯点点头,“好的,您有什么吩咐请直接跟我讲。”
一直蜷在墙角处于隐身状态的闻人霜眯着眼睛打量了好久,直到艾维斯离开房间,才仰起毛茸茸的脑袋,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走到纳斯加跟前。
“你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呢?”闻人霜顺着他的视线,在茉伊拉身上打了个转,冷不丁开口。
纳斯加终于将视线从茉伊拉身上收了回来,回头看了看闻人霜,然后淡淡的笑了,“是你。”
没错,这两位是老相识了,当初闻人霜大闹公爵府,伊里亚德公爵就是请出了这位祭司才勉强将他制住的,闻人霜大人可是很记仇的。
闻人霜耸了耸肩,“看你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我们的小天使吞进肚子里去呢,你在打什么主意?”
“注意你的措词。”纳斯加表情冷下来的时候,极容易令人想起某个冰冷的动物。
“嗬嗬,你看我们小天使的眼神,就像是得不到妈妈宠爱的小宝贝~”闻人霜龇着牙嘲笑。
纳斯加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所有的阴冷一扫而空,“你想惹怒我?”
“唔,你还不笨嘛。”闻人霜笑眯眯的凑近了他,“能够忍到这一步,是为能够得到我们小天使的信任?” 
纳斯加不再理会他,径自坐下。
那边,赖加终于醒了。
茉伊拉惊喜不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赖加睁开眼睛,又闭上,过了好久,才又睁开眼睛。
“我梦到你不见了。”他看着她,缓缓开口,声音十分的嘶哑。
茉伊拉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绽开笑颜,伸手轻轻抚过他干裂的唇,在她的碰触下,干裂出血的唇恢复了原样,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她说,“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忽然变得寒嗖嗖的。闻人霜看了面罩寒霜的某人一眼,嘻笑着缩了缩肩膀。
赖加却是立刻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一个人,转身就按住了枕边的剑,拔剑出鞘,抵在了纳斯加的颈前。
纳斯加仍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样任由他用剑指着。
“赖加不要!”茉伊拉忙拉住他。
赖加皱眉,“他想杀我。”
“对不起,是我的错。”茉伊拉推开抵在纳斯加颈间的剑,“他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赖加简直不敢相信,“没有恶意他几次三番欲置我于死地?又关你什么事?”
“唔。”茉伊拉想了想,“他是我在天界收养的…”
“我是茉伊拉的朋友,茉伊拉是因为犯了错才会被降职成为守护天使,只要她守护的人死亡,她才能重回天界,这样你明白么?”一直面无表情的纳斯加截断了茉伊拉的话,直白的解释。
赖加怔住了。
她成为他的守护天使,是因为她犯下了过错而遭受的惩罚?
只有他死,她才能重回天界?
那么…
“等等,刚刚茉伊拉说的是‘收养’吧!”闻人霜忽然出来打岔,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细长的狐狸眼睛,然后不管纳斯加的神情有多难看,直接扭头向茉伊拉求证,“是吧是吧,茉伊拉?”
单纯如茉伊拉,很认真的点头,“嗯,也可以这么说,其实那个时候他还是一枚蛋。”
“噗…蛋?!”闻人霜夸张地大笑,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直捶地。
纳斯加嘴角抽搐了一下。
赖加却是已经收起了迷茫的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管她是为什么来到他的身边,也不管她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他都不会放手。因为,她是他绝望人生中唯一仅剩的温暖…
他怎么可以放手。
赖加养伤的这些天,前线传来捷报,布莱兹大胜亚尔曼,已取下亚尔曼的首级,凯旋归来。这个消息传到伊里亚德封地的时候,民众们立刻忘记了赖加这个名字,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少主。
贵族的爵号和封地都是长子继续制,布莱兹是伊里亚德公爵的长子,按规矩是要继承爵位的,更何况现在他有了如此显赫的战功。
伊里亚德公爵亲自出城相迎,将亚尔曼的首级挂上了城楼,并且宣布了伊里亚德王朝的成立,自立为伊里亚德一世,封长子布莱兹为公爵,并将卢斯特城以南的科而特郡划为他的封地。
布莱兹穿着深红色丝绒外套出现在舞会上时,引来了一众名媛淑女的青睐。此时的布莱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帽子上镶着的四条貂皮和饰着八枚金叶片的冠冕,无一不充分展示了他现在的身份。
可是此时,也有一些流言在军队和民间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布莱兹当了公爵呢…”
“哈?那个没用的布莱兹?别逗了,如果不是盲眼少将赖加已经将亚尔曼打得疲惫不堪,现在脑袋挂在城楼上的,说不定就是那个戴着四条貂皮帽子的布莱兹了!”
“听说是卢斯特城的城主临时叛变,才害得亚尔曼身首异处的…”
“欸,当时我也在场,你说我是谁?嘁,我可是老兵了,那一战之后就退役了,我是亲眼见到亚尔曼死的,死前他还说…”
“说什么?”
“唉,说起来亚尔曼也是个人物,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恐怖的盲眼少将,也许就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了,当时他遭到卢斯特的背叛,战至一兵一卒,临死前大吼一声,宁可死在赖加手中,也不愿死在小人手中啊!”那大汉说着,面上也透着几分遗憾。
周围一片唏嘘。

 

 

同病相怜(三)

就在伊里亚德家族竖着新王朝的旗帜一路征战的时候,赖加正安安稳稳地在新王朝的王宫里养他的伤,顺便又干回了他的老本行,给凯里当老师。
傍晚时分,夕阳笼罩着白色的阶梯,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赖加坐在门口,斜斜地椅着门槛,纳斯加坐在距离门口最远的窗口,微微曲着一膝,颇有点势不两立的味道。连闻人霜也来凑热闹,没有懒洋洋地蜷在屋角,而是正大光明地化成人形,坐在屋子居中的位置,悠闲地喝着红茶,只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来去去的摇晃着,尖尖的耳朵还不时动一下。
连凯里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不时抬头左顾右盼一番,唯独某个天使仍然无知无觉。
到了晚餐时分,有侍女来接走了凯里。
有侍女添了灯油,火光微微跳动了一下,长长的餐桌上,纳斯加和赖加各坐一头,闻人霜和茉伊拉自然是旁人看不见的。
“我的伤已经痊愈,不知道祭司大人什么时候离开?”喝了一口葡萄酒,赖加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相信我,你的伤口随时有恶化的可能。”纳斯加慢条斯理地切了一块牛肉,手中的餐刀寒光闪闪。
赖加的手微微一顿,捏紧了酒杯。
“他的伤还没有好么?”茉伊拉忍不住出声问,一脸的担忧。
茉伊拉一出声,原本明显占了上风的纳斯加顿时语塞。
赖加笑了起来,抬手抚了抚茉伊拉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纳斯加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夜里,赖加忽然起身,拿了手杖走出门去。
黑暗中,纳斯加睁开眼睛,走到窗边,看着茉伊拉跟着赖加一起离开,浅紫色的眼睛带着某种看不分明的味道,竟有几分哀伤。
“喂~”一个贼兮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纳斯加没有理他。
“你看起来很伤心哦。”闻人霜一点也不在意被无视了,自顾自地说道。
纳斯加淡淡瞥了他一眼,浅紫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隐隐成了竖瞳。
“原来你的真身是蛇呀。”闻人霜挠了挠腮帮子,作恍然大悟状,“可是蛇是魔族,你怎么会被茉伊拉捡到?”
就在闻人霜以为他会一直保持沉默,完全当他透明的时候,纳斯加忽然开了口。
他说,“我是在光之子与暗之子的战争中,被遗留在天界的魔族。”
那一场战争之后,在所有的罪天使和魔族都被关入第五天的牢狱时,他逃入了第五重天南面的迷雾森林,因为重伤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所以…变成了一颗蛋?”闻人霜怪异地说着,似乎憋着笑。
纳斯加没理会他的嘲笑,“是茉伊拉的力量让我复活的。”
闻人霜忽然不笑了,他能够想象一个刚刚孵化的魔族在天界会是怎么样的光景,虽然茉伊拉让他的力量得到净化。可是在天界,一个毫无力量的魔族,会有怎么样的遭遇,他完全可以想象。
“茉伊拉的眼睛看到不你。”闻人霜扫了扫尾巴,蜷成一团,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你以为她是你唯一的光源和温暖,你从天界追寻她而来,可是…火光虽然温暖,你也不要作了扑火的飞蛾。”
纳斯加忽然笑了起来,“管好你自己吧。”
毛茸茸的尾巴忽然顿了一下,闻人霜也笑,“也是呢。”
月色笼罩了整个王宫,赖加走过长长的走廊,银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透着凛冽的光。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特殊的房间。
这里,是软禁克洛怡公主的地方。
“茉伊拉,能打开么?”赖加轻声问。
茉伊拉默默上前,开了锁。
赖加伸手,推开门。
房间里燃着灯,正跪坐在床前祈祷的克洛怡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慌张地扭过头,然后微微愣住。
一袭黑衣的赖加站在门口,正定定地看着她。
是的,他看着她。
他的眼瞳是很淡的银灰色,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美。
“赖加…”克洛怡开口,她甚至没有发觉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然后她扶着床沿站起身,飞快地扑入赖加的怀中,“神听到我的祷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