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再年轻一些,比起青月来,也是一丝不差的。
可是,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喜欢她?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平庸至极的李琴?甚至…甚至在那个平庸的女人死去之后,还给了她那样响亮的一个耳光…她怎么也想不到,沉默了一辈子的丈夫竟然会跟着她一块儿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地捱日子…
还有阿落…她宝贝了一辈子的儿子,为什么临了竟会忤逆了她的意思,娶了那个恶毒的小丫头?
就在她对镜出神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老妇人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她咳了一下,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娘。”门外,那人唤她。
老妇人却是一下子阴沉了脸。
站在门外的,不是她的儿子阿落,而是那个贱婢泠纹。
仿佛没有看到老妇人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一身锦绣的泠纹抿唇笑了一下,侧身走进了房门,柔柔地道,“娘,你身子不好,相公很担心,外头已经准备了轿子,不如您就跟媳妇回去吧。”
往常,她就是被她这副温柔听话的样子骗了吧,竟然相信她的忠心,对她放松了警惕。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泠纹的话。
泠纹也不生气,只是抚了抚有些红肿的脸颊,仍是笑盈盈的的样子,她说,“娘,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一生如此失败吗?”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她没有在出言挑衅一般。
老妇人捏紧了拳头,挥手又是一个耳光。
可这一次,泠纹抓住了她的手,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妇人,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
“因为你不懂得服软。”她说。
“你一辈子争强好胜,从来不允许任何人爬到你的头上去,喜欢牢牢掌控着一切,可是结果呢?”泠纹弯起唇,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取代了琴姑姑嫁给族长就是赢?可是族长到死心里也只有琴姑姑一个,你以为害了眠秋,害了盘玉,阿落就会一辈子听你的话,按照你的安排你的想法生活?到最后…阿落还不是娶了我?”
老妇人愤怒起来,想要抽回手,却没有能够如愿。
泠纹比她年轻,力气比她大,她现在,竟然连抽回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知道,阿落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娶我么?”泠纹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一脸神秘地笑道。
“放开我。”老妇人沉沉地道。
“因为…阿落已经知道他一向最是敬重的母亲,其实是一个歹毒的女人,那个歹毒的女人害死了琴姑姑,害死了眠秋,害得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无家可归,害得盘玉一生尽毁…”泠纹笑着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缓缓地道。
“贱人!”老妇人厉声骂道,面色却是一下子灰败了下来。
“娘既然执意不愿回去,儿媳也没有办法,若是娘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回来。”泠纹说着,松开手,再一次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看了一眼领着她进来的盘玉,笑了一下,昂着头离开了神庙。

四、强求之过
盘玉的房间就在青月隔壁,她送走了那位不速之客之后,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敲开了青月的房门。
“气死我了!”一进门,盘玉就径直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那茶凉了。”青月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完,盘玉已经抄起茶杯,一仰头,将那杯凉茶往口中猛地灌了下去。
青月便默默地闭了嘴。
“我上火!”说着,盘玉重重地放下空了的杯子,忿忿地又倒了一杯茶,“你说!她究竟在嚣张什么!”
她?
青月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太明白盘玉在说谁。
“泠纹那个死丫头啦!”盘玉又喝了一杯凉茶,气冲冲地道,“你没有看到她刚才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简直气死我了!”
青月默默在一旁坐下,又替她倒了一杯茶。
大概是青月太安静了,盘玉放下茶杯,觉得有些无趣,又觉得这火实在发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泠纹让那位前任族长夫人吃了个哑巴亏,又狠狠收拾了她一顿,按道理她应该觉得十分痛快解气的,可是一想到最后竟是她成了阿落的媳妇,再看看她如今那副气焰嚣张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跟你这木头说什么,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盘玉有些自嘲地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木头?
青月看了一眼桌上的烛台,笑了一下,这一句,盘玉倒真没有说错,她还真是一樽木头呢。摇了摇头,她正打算灭了烛火上床歇息,突然听到院子里“扑通”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墙上掉了下来,然后有人“啊”地叫了一声。
雨生的声音?
青月忙拉开房门,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便见雨生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身上还趴着一个红惨惨的身影,她皱了皱眉,甩手一道银丝便将那红惨惨的影子缚了个结实。
这些脏东西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对雨生动手,若她不在,还不知道它们会如何嚣张呢。
想到这里,青月决意给它一点颜色看看,当下勒紧了手中的银丝,准备勒它一个魂飞魄散,谁知刚一用力,那红惨惨的身影竟然“唔”地痛呼了一声。
呃…似乎不是那东西?
有体温有呼吸,是个…人?
“阿姐…他是阿落叔叔…”一旁,刚刚爬起来的雨生忙道。
啥?
青月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那红惨惨的身影抬起头来,虽然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张脸…可不就是穿着大红喜袍的阿落么…于是赶紧撤了手中的银丝,谁知阿落竟然借着那银丝的惯性踉踉跄跄地向着她直扑了过来,精准无比地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正在青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落动了一下,挣扎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青月,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与往常不大一样,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颇为复杂纠结,似惊似喜似悔似怨…
“…阿落?”那眼神太复杂了,看得青月有些茫然,于是她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试探着唤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那双被酒气浸润着的眼睛里竟是骤然放出光来,他冷不防伸出胳膊一把将青月抱了个结实,口中欣喜若狂地道,“是你…不是梦…我就知道不是梦…我真的娶了你啦…”
那喜气洋洋的声音听得躲在门后的盘玉掉下泪来,她也是听到雨生的声音才推门出来的,结果却见着了这么一幕。
他果然…果然是一直喜欢着青月。
这些年,她分明看得透彻,阿落一直没有成亲的原因她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青月的身份摆在那里,阿落的心思注定是要落空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不愿成亲的阿落怎么会突然娶了泠纹那个臭丫头…如今看到阿落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便知他的心意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娶泠纹的事怕也有蹊跷。
只是这个傻子…看他这副模样,到底是喝了多少的酒啊,他又该有多喜欢青月,才会在他的新婚之夜,这样醉醺醺地跑出来…不过,也大概只有喝醉了,他才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抱着青月不撒手吧…
想到这里,盘玉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泛着疼,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疼,还是为了阿落疼,疼着疼着,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青月,却见那木头还是一副完全不在状态中的呆愣模样。
“不是梦不是梦。”这厢,青月哪里知道盘玉那番柔肠百结的心思,只拍了拍阿落的肩,顺着他的话道,“你怎么在这里?泠纹刚走,你这个时候去追她,兴许还能追上呢。”
阿落却是仿佛全然听不到她的话似的,只一径痴痴地盯着她看,两只手像两只大钳子似的,牢牢地抱着她不肯撒手,全然没了往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族长派头,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十六年前,他仍是那个腼腆的,全心全意爱慕着青月的阿落。
“阿落,你先松手好不好?”青月被他那痴痴的眼神看得发毛,试着跟他商量。
阿落摇头,抱紧了她,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模样,青月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又因怕伤着他不敢太过用力,当下不由得有些无奈了,只得左右看了看,想寻人求助。
结果除了站在一旁发愣的雨生外,她只看到躲在门后抹眼泪的盘玉了。
雨生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不在求助范围,于是她下意识喊她心目中比较厉害的角色,“盘玉快来,阿落看起来好奇怪。”
盘玉瞪了她一眼,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盘玉,你快让他松手。”青月动了动身子,又道,“他好像跟往常不大一样,我瞧他又不像是中了蛊的样子。”
“他只是喝酒喝多了而已。”盘玉嘴角抽了一抽,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酒气熏天的阿落,“族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跑到神庙里来了?”
当年情蛊事件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表哥。
阿落听到盘玉的声音,却是微微一僵,他怔怔地侧过头去,看向盘玉,似乎是有些要清醒过来的样子,“神庙?”
“是啊,这里是神庙,这大晚上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盘玉心下微酸,放缓了口气哄道。
“我来…我来接新娘啊…”阿落想了想,仿佛终于想通了似的,又笑了起来,“我来接新娘!”
“松手吧,泠纹刚刚已经回去了。”叹了一口气,明知他在做着他的美梦,盘玉还是狠了狠心,打破了他的梦。
“泠纹?泠纹是谁?”阿落愣愣问。
“泠纹是你的新娘啊。”盘玉硬着心肠道。
“…不是青月么?”阿落呆呆地看着盘玉,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盘玉摇头,“不是青月,是泠纹。”
阿落也摇头,面上还在笑,只是那笑虚得慌,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一般。
“你骗我,你看,我抱的明明是青月…”他喃喃着道。
“相公,你在做什么。”这时,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自院子门口响起,正是去而复返的泠纹。
她在半路遇见了家里的仆役,仆役说族长出来接她了,她还满心欢喜,因又听闻说族长已经往神庙里来了,她唯恐他跑了个空趟,这才巴巴地又折返回来,没想到竟然让她撞见了这么一幕。
“做什么你不会自己看么。”阿落没有回答,却有一个讥诮的声音自墙角那边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妇人提着一盏灯笼,正如鬼魅一般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此时,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泠纹,那目光看得泠纹愈发的恼羞成怒起来。
“娘。”虽然恼怒于心,但当着阿落以及众人的面,泠纹还是屈了屈膝,给那老妇人行了礼。
老妇人笑着受了,也不让她起来,只一径笑道,“你道我一生失败是因为不懂服软,我却说你错了,到如今,我也承认我这一生过得失败,可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
“娘,泠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泠纹屈着膝,咬牙道。
“呵呵,看到如今的你,便仿佛看到了当日的我,我来告诉,我这一生过得如此失败,是因为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强求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最终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老妇人看了一眼仍然醉醺醺地抱着青月不肯撒手的阿落,眼里带了丝诡谲的笑意,“看看今日的我吧,那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说完这如同诅咒一般的话,她笑盈盈地提着灯笼,从从容容地回她的小屋去了。
泠纹直起身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得直打哆嗦,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回头见阿落还紧紧地粘在青月身上,不由得更加气恼。
“还不快去扶着族长。”咬了咬牙,泠纹冷声道。
一旁的仆役赶紧上前,将已经醉迷糊了的族长强行拉了开来,他到底是喝多了,这会儿手脚已经软绵绵的没了力气,被三四个仆役用力一拉,便拉开了。
“青月,青月…”虽然不甚清醒,但他仿佛也知这一回,可能是他此生最接近青月的时候了,不由得挣扎着,不甘心地哀哀地叫唤着。
青月见此时终于能够脱身,哪里还在听他在叫些什么,赶紧后退了几步避开他,心里不由得开始思索酒是何物,瞧着竟比情蛊还厉害些,能够让人失魂丧志到这等地步。
几个仆役见族长如此做派,当下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自觉窥探到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愣着干什么,族长醉了你们看不到吗?还不扶着族长回府!”泠纹捏了捏拳头,冷声喝斥道。
几个仆役神色一凛,终是不敢再细想,扶着族长走出了院门。
“族长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见阿落迷迷糊糊地被他们强行扶着离开,盘玉忍不住冷声讥讽道。
泠纹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只冷冷看了青月一眼,便转身走了。
那怨毒又嫉恨的眼神竟是看得青月一个激灵,当下不由得开始思索,唔,她这是…有哪里得罪这位新上任的族长夫人了么?
第二天,神庙大门口便被泼了一大盆的黑狗血。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范文章,他如往常一般偷偷摸摸离了自家老娘的视线之后,便又折返回神庙找雨生一起去上学堂,结果刚到神庙门口,便见着了大门上那满满当当淅淅沥沥还没有干的黑狗血。
见着这些,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溜进了院子,刚到院子门口,便看到雨生正在院子里打拳,他练得很用心,这样凉的天气,额头上竟也沁着薄薄的一层汗。
“喂,符雨生!”他压低了声音叫唤,还冲他招了招手。
雨生朝他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径自打着拳。
见符雨生不搭理他,范文章跺了跺脚,上前一把拉了他就走。
雨生不由得有些恼怒,正要发火,范文章却是突然凑近了他,在他耳旁嘀咕了两句什么,雨生的脸色微微一变,竟是被他乖乖地拖着走了。
“你说的是真的?”一面走,雨生一面皱眉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范文章叹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娘他们说得可难听了,说阿姐是妖女什么的…还说昨天族长差点被迷了心窍什么的…”
雨生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他拿了水桶和刷子便跟着范文章往大门那边走,刚到大门口,果然便闻到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欺人太甚!”
“小声点,你想被阿姐听到吗?”范文章拉了拉他的衣袖,“赶紧趁着没人发现收拾干净吧。”说着,他从雨生手里拿了过了刷子,“你去打水,我来刷门。”
虽然往日里总觉得范文章肥头大耳面目可憎,且行事十分之不靠谱,但雨生知他今天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便也没有反驳,赶紧去水井边提水。
两个人忙忙碌碌收拾了半天,才把门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刚收拾完,盘玉便推门出来了,范文章赶紧眼明手快地将水桶和刷子藏在了身后,笑嘻嘻地叫了一声,“盘玉姑姑。”
因着他娘的关系,往日里盘玉是不肯给这小胖子好脸色的,但今天她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看了一眼他有些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心虚的雨生,“你们两个也累了半天,赶快进来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上学去吧。”
听了这话,雨生便知道瞒不过盘玉了,垂头丧气地拉了范文章往院子里走。

五、傀儡师将影
黑狗血事件盘玉和雨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因此青月并不知道,她依然每日按着琴姑姑留下的习惯打扫神龛,整理供品,然后念祝祷辞,静坐,日子过得十分的规律。
倒是那位前任族长夫人,在那天晚上之后,再没有到大殿里来过,因为泠纹出嫁的关系,阿落另派了一个丫头来伺候她,却被她用拐杖赶了出去,结果还是盘玉黑着脸日日给她送饭送菜。
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妇人这回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神庙仿佛彻底与世隔绝了一般,再没有人来过,饶是神经粗壮如青月,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往常虽然说神庙的香火不如琴姑姑在的时候那样鼎盛,但每隔十天半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比较忠诚的信徒会来神庙里祈福,进献香火之类的,可是自族长大婚之后,神庙似乎便彻底被孤立了。
…只除了小胖子范文章,他倒是来得勤快,几乎每天都会来神庙等雨生一起上学堂。
但是这一日,他没有来。
雨生在家里等了大半日,也没有等到他,因疑心他被他娘发现了行踪,便自己去了学堂,到了学堂才知道,范文章竟是也没有来学堂。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到了第六日,便听先生说范文章生了病,要在家中休养,暂时不来学堂了。
因为雨生在学堂里一向孤僻,尤其是族长大婚之后,更是成了透明人一般,除了范文章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现在范文章不在了,他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这一日下了学堂,他依然一个人回家。
往常这样一个人走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范文章跟着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给他好脸色,还觉得他烦人得很,但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过被他磨了几天功夫,他竟然就不习惯一个人走山路了,觉得冷冷清清的甚是无趣。
要是有范文章在一旁插科打混,说些混帐话,也许这山路就不会显得这样冷清了吧,符雨生想。
“符雨生!”正想着,便听到有人叫他。
听那声音竟是范文章,雨生愣了一下,今天范文章并没有来学堂啊,幻觉么?
“符雨生!”仿佛为了证明不是幻觉似的,身后那人又叫了他一声。
这一回,他听真切了,真是范文章的声音,雨生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瞧见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倒看到了一团绿幽幽的,鬼火一样的东西。
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拔腿就跑。
“符雨生!符雨生!”身后,那声音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不停地叫唤着。
雨生哪里敢停,一路跑得飞快。
“别跑!别跑啊!我是范文章!”那声音又叫,“你看见我了是不是?我知道你看见我了!快给我停下!停下啊!”
那声音叫着叫着,竟是十分委屈地带了哭腔,雨生咬了咬牙,终是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停了下来。
“我说你跑什么呀!”那团绿幽幽的鬼火飘到了他面前,收了可怜兮兮的哭腔,语带不满地道。
符雨生这才看清了那东西,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一个魂灵,竟然长得跟范文章一样,一样胖乎乎的身子,只是没有脚,皮肤也不像往常那样白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而是绿油油的。
“你是什么东西?”符雨生捏紧了护身符,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疑心是什么鬼怪化作了范文章的样子来骗他。
“我呸,连你范爷爷我都认不出来了啊!”范文章气得大骂,想要打他,结果一碰到他,那胖乎乎的手掌就直接从雨生的肩膀上穿了过去,他不由得有些郁闷。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听他的口气不像作假,符雨生皱了眉问。
“我还想知道呢!”范文章气呼呼地道,“五天前一觉醒来我就变成这样了,谁也看不见我,真是糟心。”
符雨生觉得事情不太妙,“不是说你病了么?”
“哪里呀,是我娘她发现我日日往神庙里跑,非说我被妖女迷了心,把我送到神巫那里驱邪,结果我就变成这样了。”范文章颇有些懊恼地道。
“你是说…那个神巫将影?”雨生皱了皱眉。
神巫将影是两年前搬到村子里的,青月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雨生和盘玉却是知道的,神庙香火一日不如一日,跟这个将影有很大的关系,据说他来到村子里之后,很是发生了几件神迹,导致村子里的人们对他深信不疑,渐渐的,也就放弃了那依大神,改信神巫了。
“嗯,就是他。”范文章点点头,十分郁闷地道,“他给我喝了一剂符水,我就觉得迷迷糊糊难受得很,回家睡了一宿,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只能飘着走,而且谁也瞧不见我…”说到这里,他又可怜兮兮地道,“我试了很多人了,如今只有你能看得见我,我跟定你了,你得帮帮我,你不知道,我那身子如今竟然还能动,我娘一点都没有察觉出不对来,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雨生犹豫了一下,见他这模样实在可怜得很,便道,“不如你先跟我回神庙,让阿姐看看吧。”
听到“阿姐”这两个字,范文章眼睛立刻就亮了,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雨生暗暗骂了一句死性不改,便转身继续往神庙的方向走,范文章赶紧跟着飘了过去。
“喂,符雨生,你刚刚跑那么快干什么啊?跟有鬼追你似的,叫你也叫不住。”飘到他身边,范文章又道。
“你还当你不是鬼么。”雨生一边走,一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