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
那是雨生的魂魄!
“还给我。”青月看着他,眼神已经接近冷冽。
傀儡师将影摇了摇头,执着花朵,笑盈盈地后退。
青月眼睁睁看着他退出人群之外,然后任由扑上来的人群将自己捆了个结实,在被捆住之前,她看了一眼被范大娘牢牢扣在怀中的范文章。
范文章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范大娘,转身便跑向了族长大宅的方向。

二、赌局
这一夜,族长阿落喝过夫人泠纹准备的安神茶之后,睡得特别沉,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满天了,他按了按微微有些发疼的额头,起身唤了侍女进来伺候,侍女是泠纹挑的,相貌看起来粗粗笨笨的,但手脚很是伶俐。
“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经是申时了。”那侍女低头回禀。
这么晚了?头部的不适让他微微皱起了眉,这一觉睡得黑沉黑沉的,总也醒不过来,似乎是有些不大寻常的样子。
“夫人呢?”洗过脸,他又问。
那侍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出门了。”
阿落放下手中的面巾,蹙眉,“去哪儿了?”
“…去了神庙。”
“发生什么事了。”阿落猛地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她。
“有人来报,说昨天夜里神庙起了大火,把老夫人烧死了。”那侍女一下子跪了下来,颤声禀道。
阿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恶狠狠地看向那侍女,“为什么不叫醒我。”
“夫人叫过了,您一直不醒,所以她才先出门了…”
阿落没有再说什么,只一脚踹开她,便冲出了门去,他甚至没有套车,直接便去马房牵了马。
“族长!族长!”刚跨上马,便听到有人在喊,阿落回头一看,便见范文章红着眼睛扑了过来。
“族长…盘玉姑姑死了,雨生也死了,他们捉了阿姐,冤枉阿姐放火烧了神庙…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他们不让我进去找你呜呜呜…”范文章抽噎着哭诉道。
阿落脸色铁青,伸手将他拉上马背,一夹马腹,直奔神庙的方向而去。
而这个时候,青月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木桩上,脚下摆满了辟邪用的山槐木,在她的对面,也堆叠着一堆山槐木,盘玉的尸身被放置在那堆山槐木上。
有人拿了火把来,点燃了盘玉身下的木头,那些山槐木已经被晒得十分干燥,火把刚刚触着那些木头,火苗便很快窜了起来,吞噬了盘玉的身体,空气里开始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气,盘玉一脸安详地躺在火中,青月渐渐看不清她的样子,听闻那依族施行的是火葬制,讲求的是人死之后,随飞灰升天,如今这样,也算是得了个善终吧…虽然知道盘玉的魂魄并不在此处,可如今她的尸身得了个清静也是好的。
总比被傀儡师拿去制成傀儡要好。
“夫人,那女人一定是个妖物!你瞧瞧她这十几年相貌都没有改变过,而且昨天夜里那场火也蹊跷得很,整个神庙都被烧光了,老夫人死了,盘玉姑姑也死了,就她一个人一点事儿都没有,肯定是她搞的鬼!”泠纹的贴身侍女苏儿看着那被绑在木桩上的青月,义愤填膺地道。
“是是是,苏儿姑娘说得没错,我亲眼瞧见是那妖女放的火呢!”刚刚那个领路的妇人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
泠纹冷眼看着盘玉的尸身被烧成灰烬,这才侧过头看向青月,是呢,她的相貌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再过几年,十几年,她也会生出皱纹长出白发,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可是待她鸡皮鹤发容颜不在的时候,这个女人却可以依然顶着一张少女的脸,真是可恨。
“这样不吉的妖物留在那依族也是个祸害,点火吧。”泠纹看着她,冷冷地开口。
那妇人领命,拿了火把走上前。
“我来吧。”就在那火把快要点着青月脚下的山槐木时,一直沉默地旁观着的傀儡师将影忽然走到那妇人面前,伸手截走了她手中的火把,温和地微笑着道。
那妇人犹豫着看了一眼泠纹,在得到肯定后,交出了手中的火把退到了一边。
将影手执火把,笑盈盈地抬头看向青月,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丝的恐惧和愤怒来,却很失望地什么也没有找着。
“生气么?”他弯了弯唇,轻声开口,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令人头皮发麻。
青月淡淡地看着他,不语。
“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无聊的嫉妒和愤恨呢。”将影笑盈盈地看着她,用只有她和他听得到的声音缓缓道,“只因为这样,你便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恨她么?”
青月只是看着他,仍旧没有开口。
将影晃了晃手中的火把,抬手将那火把逼近青月的脸颊,“害怕么?我记得,你最怕火了呢。”
感觉到脸颊边令人不适的灼热,青月微微蹙了蹙眉,稍稍将脸偏开了些许。
“只要你答应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便替你杀了她,还有那些聒噪的村人。”他收回了手中的火把,温柔地看着她,“如何?”
青月没有搭理他,只静静地看着他身后的路。
“还等什么,点火!”见将影迟迟不动,泠纹有些急躁地催促道。
“怎么办,在催了呢。”将影扬了扬眉,那慢吞吞的语调听起来却没有半分的急切,“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在一个无知妇人手里么?”
这一回,青月甚至没有看他,因为她听到了马蹄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近到所有人都能够听到了,泠纹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哦~原来你竟是在等他。”将影了然一笑,“你信他会救你么?”见青月不肯搭理他,他又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他救了你,我便将雨生的魂魄还给你,如果他救不了你,你便乖乖留在我身边,如何?”
听到“雨生”的名字,青月终于看了他一眼,“好。”
将影闻言,笑弯了眼睛,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样,他伸手轻点她的眉心,“说定了。”
说话间,阿落已经策马赶到了。
“阿落…”泠纹看了一眼被绑在木桩上的青月,暗恨将影下手太慢,只得惴惴地走到马前。
阿落翻身下马,没有看她,转身接了范文章下马,然后越过众人,径直走到神庙前。
看着那被烧得焦黑一片的废墟,他久久没有说话。
“娘死了,连遗体都没能救出来。”泠纹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低头拭了拭眼泪。
“你们在干什么?”阿落转过身,看了一眼被绑在木桩上的青月,又看了看青月对面那堆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木堆,然后看向黑压压一片的村民,沉声道。
“盘玉姑姑的遗体刚刚火化了,还有这个妖女…”刚刚领路的那个妇人赶紧道。
“妖女?”阿落扬了扬眉,“谁给你这样的胆子这样称呼圣女。”
那妇人愣了一下。
“阿落,她本就来历不明,且容貌多年不变,甚是可疑,如今又放火烧毁了神庙,烧死了老夫人和盘玉,若是不对她加以严惩,休说难以告慰娘和盘玉的在天之灵,怕是对这些村民也难以交待,况且…”冷纹抿了抿唇,轻声说着,一抬头,便对上了阿落漆黑的眼睛,她心下微微一颤,竟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说是圣女放火烧了神庙,有什么证据么?”
“邱大娘。”泠纹侧头喊了一声。
刚刚那领路的妇人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
“是邱大娘亲眼看到的。”泠纹道。
“哦?你亲眼看到圣女放火了?”阿落盯着她,问。
“是,我亲眼见着了。”邱大娘点头承认。
“圣女与盘玉一向关系和睦,而且已经在神庙里住了十六年,你倒说说,她有什么理由要放火烧了神庙?”阿落又问。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邱大娘看了泠纹一眼,垂下了头。
“神庙是用最坚固的铁木所建,且又是那样的雪夜,她是用什么让整个神庙一夜之间烧成了一堆废墟,火油?术法?”
“这个…当时天色太暗,我看得也不是太清楚…”邱大娘支支吾吾地道。
“既是天暗,你并没有看清楚,那又为何口口声声亲眼所见?”阿落冷声道。
邱大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阿落,你又何必为难邱大娘,那样暗的天色,又怎么能够看得那样清楚。”泠纹咬了咬唇,开口道。
“即是看不清楚,便要查个清楚,否则便是草菅人命了。”阿落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
冷纹被他的眼神吓住,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噤。
神庙失火事件成了那依族自十六年前圣女失踪事件之后的另一桩大案,族长下令彻查,
在族长夫人泠纹的坚持下,青月以嫌疑犯的身份被关到了土牢里,土牢终日潮湿,阴冷黑暗,若是寻常人,怕早捱不下去冻死了。
可是这一切对青月来说倒还好,毕竟土牢再阴冷黑暗,也冷不过墓穴,她一向是随遇而安惯了的,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唯一令她不满的是,这土牢的伙食也忒差了些,面对着那碗不知道是面疙瘩还是面渣渣的汤,她忍不住再一次想起了盘玉。
若是盘玉还在,该有多好啊。
青月难得满心愁绪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土牢里仅有的一把干草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味盘玉做的那些菜肴。
小米粥,酱黄瓜,素炒菜心,红烧肘子,糖醋排骨,土豆饼,扁豆饭,香菇豆腐,葱香千层饼,芸豆卷,鱼肉馄饨…
鱼肉馄饨,鱼肉馄饨…
思绪卡在了鱼肉馄饨上,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钝钝的痛。
这就是悲伤的感觉么?
阿落下到土牢来探青月的时候,便是看到这么一副场景,青月正坐在一束干草上,仍是一副安静恬淡的模样,他自然不知道此时的青月满心满脑都是美味佳肴。
冬日的土牢阴冷得吓人,阿落看了一眼土牢的环境,面色十分的难看,竟是连一床被子都没有,这是想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故意冻死她么?
“阿落?”青月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阿落。
阿落回过神来,下意识唤了一声,“青月…”随即他抿了抿唇,又道,“别担心,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嗯。”青月点了点头,脸上连半丝的惊惶不安都没有。
她相信阿落不是一个不辨是非的人,如果不信他,她便不会同傀儡师将影打那个赌了。
阿落走后,看守土牢的守卫拿了一床厚实柔软的被子进来,还送来了一盏油灯,连带着晚上的膳食都丰富了许多,将影踏进土牢的时候,青月正在努力地啃一只烤鸡,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乎乎的,难得的憨态可掬,当下便不由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听到声音,青月抬头看了他一眼。
将影抬袖掩唇,轻咳了一下掩去了嘴角的笑意,这才推开了土牢的门,走到了青月面前,毫不在意地盘腿坐在了阴冷的泥地上。
“你怎么来了?”青月淡淡地道。
“这那依族里,哪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将影扬了扬眉,甚是嚣张的模样。
青月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只是那样清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油乎乎的脸上,着实令人发噱,将影掩去了眼中的笑意,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我亲手酿的蔷薇露,喝一些驱驱寒吧?”说着,他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
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在土牢里弥漫了开来,十分的诱人。
他从袖中掏出了两个玉盏,舀了一盏送到青月面前,“尝尝?”
清冽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青月看了一眼那玉盏中琥珀色的液体,没有动,她可没有忘记在他的府里喝下的那盏茶。
“小心眼。”将影笑盈盈地收回手,将玉盏送到自己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抿抿唇回味了一番,又舀了一盏递到她面前。
这一回,青月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那玉盏,试着喝了一口。
花的清香甘甜中又带了一丝辛辣,入口醇厚,回味绵长,她眯了眯眼睛,又喝了一口,一股热热的感觉在腹中升起,很是舒服。
“好喝么?”眼见着她一盏酒很快见了底,将影又替她加满了。
青月点点头,不自觉双颊已经飞上了两抹嫣红。
“族长大人来过?”将影看了一眼墙角里厚厚的被子,又看了看一旁左右摇晃着的油灯。
在说出“族长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口气是颇为嘲讽的。
青月此时的心思全在那蔷薇酿上,便也没有去细细分辨他的口气,只点了点头。
“他终于忍不住来跟你诉情衷了?”将影饮着酒,看着那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的油灯,讥笑道。
“阿落说,他相信我是无辜的,一定会还我清白。”青月说着,伸出手来,“把雨生的魂魄还给我。”
“你就那么肯定你会赢?”将影笑着饮尽了盏中的酒。
青月点点头,“我会赢。”
“嗬嗬,还真是相当自信呢。”
青月眯了眯眼睛,忽然感觉眼前的男人晃来晃去的有点重影,她忍不住抬手按住了他的肩,“你别晃了,看着难受。”
将影挑起眉,侧过头看了一下那只按着自己肩膀的素白小手,复又看向眼前那双颊酡红,醉态可掬的女子,笑了起来,“好,我不晃。”
青月收回手,抚了抚额,感觉身体有哪里怪怪的,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有风吹来,油灯摇晃了几下,无声无息地灭了,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青月站起身,想去点油灯,刚起身,身子却是一阵绵软无力,她晃了晃身子,倒进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里。
她动了动身子,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开来,便也没有坚持,而是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舒服地靠了下去。
抱着怀中柔软的身子,将影僵了半晌,许久之后,才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四周一片黑暗,但那些黑暗并不妨碍他的视线,他定定地看着怀中双颊酡红的女子,许久之后,才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拭去了嘴角的油光。
“你是我的,跑不了。”勾起唇,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给我…喝了什么…”软软的靠在他怀里,青月紧拧着眉,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了,身子轻盈得仿佛飘在了云端。
将影轻笑了一下,伸手抚平了她紧拧的眉,“别紧张,只是酒而已。”
该说她什么好呢?明明对他深恶痛绝,偏又单纯得不可思议,对他的防备之心如此之浅,若是他真的有心对她下手,怕此时她早已经变成了他的傀儡了吧。
这样的她…
一点都不像曾经的那个人呢…
“你说,如果我此时将你带走,然后做成傀儡,好不好?”抚平了她紧拧的眉,他的手微微下滑,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作轻薄状。
青月闻言,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身子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现在就带走你的话,根本不用管赌局的输赢了呢。”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轻笑着道。
他的气息随着呼吸轻轻拂上她的耳朵,带来一阵酥麻麻的战栗感,青月想要推开他,却偏偏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迷离了开来。
“别担心,我会耐心地等待这一场赌局的结果。”
在她的坠入黑甜的梦乡之前,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三、输赢
青月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身在神庙之中,等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土牢之中时,她猛地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戒备地四下环顾,却发现将影早已经不在土牢之中,而她自己也并无任何不妥。
日子平静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便来了两人将青月押出了土牢,之所以用“押”这个字眼,是因为他们的动作十分的粗暴,毫不客气。
但青月并不在意这些,土牢外面阳光正好,久不见阳光的青月微微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正想抬手挡一挡那略有些刺目的阳光,却被身旁一个守卫猛地推了一下,“磨蹭什么,快走!”
青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依言走入了停在土牢前的囚车里。
囚车打得很牢靠,甚至上面还贴了封印邪物的符咒,青月刚刚踏上囚车,只听“咔”的一声响,那囚车便被锁上了。
囚车一路缓缓地从村子里走过,路两侧各家门前站满了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眼中有着惊奇有着恐惧,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排斥。
青月有些无法理解那些眼光。
囚车一路往北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处石垒的高台前。
高台四周挤满了人,似乎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样,青月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高台上是什么,便被人从囚车上押了下来。
“那依大神在上,妖女青月来历不明,那依族人善心收留她一十六载,她却不思感恩,以怨报德,火烧神庙,牵连三条人命,犯下涛天大罪,今奉族长之命,赐绞刑。”高台上,有人大声念道。
青月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一左一右两个刽子手押上了高台。
她被推搡着踏上了脚踏,绞刑架上的绳索套上了她的脖子。
她怔怔地看着高台之下黑压压一片的围观人群,直至此时,才回过味来,那个赌…她竟是输了?
可是为什么?
阿落明明说过,他相信她是无辜的,还说一定会还她一个清白。
怎么会这样?
她的视线扫过高台下的人群,试图问一问阿落,却没有找着他的身影。
就在众人兴奋难抑地等待着行刑的时候,刚刚那个将绳索套上青月脖子的刽子手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大砍刀来,无声无息地一刀砍掉了那个准备搬走青月脚下那块脚踏的刽子手的头颅。
头颅骨碌碌从高台上滚落了下去,新鲜温热的鲜血溅了青月一身。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令人猝不及防,等人群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手持砍刀的刽子手已经冲下了高台,如疯了一般在人群里四下砍杀。他下手又快又狠,人群立刻乱了起来,惨叫哀嚎声连成了一片,有人是被砍刀砍伤了,有人是被慌乱的人群推倒在地,被慌不择路的人群踩伤了…
在一片慌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绯色长袍的男子慢悠悠地踩着石阶走上了高台。
那不是旁人,正是傀儡师将影。
他笑盈盈地走到青月面前,伸手将她的脖子从绳索里解救了出来。
“你看,我赢了。”他笑眯眯地说着,全然不看台下的惨状,只抬起衣袖,温柔地替她拭去了那些溅在她脸上的血污。
青月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吱声。
她知道,台下那个疯了一般四下砍杀的人定然已经成了他的傀儡。
“跟我走吧。”他后退一步,微笑着伸出手。
青月定定地看着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想要拒绝,可是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出,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上。
傀儡师之间设下的赌局,是有术法约束力的,她无从反抗。
牵着青月的手,他缓缓走下高台,走到了停在一旁的马车前,马车十分的张扬,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驾车的是一个美丽的黑衣女子,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脸上却是半点表情也无,俨然便是一樽傀儡。
“上车吧。”他看着她,微笑着开口,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身后惨叫哀嚎的人群,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蝼蚁似的。
青月无法违抗他的命令,默默踏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了刑台,向着村口的方向而去。
那样华丽张扬的马车自然引起了村人的注意,但却无人敢拦下那辆马车,因为谁都知道,那是傀儡师将影的马车。
“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办完。”即将离开那依村的时候,青月突然开口,这么说的时候,她正轻轻抚摩着手中的银哨。
那是盘玉最后的心愿。
而这个时候,阿落正坐在书房里忙忙碌碌地处理着族中的事务。
“族长大人,去年祭神节的花费是三千两,不是三百两…”
“族长大人,要请辞的守卫是莫良,不是阿海…”
“族长大人,生孩子的是二长老家,不是三长老…”
“族长大人,您的书…拿倒了…”
在书房里伺候的小僮嘴角抽搐连连,不明白往日里堪称英明睿智的族长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反常,莫非…和圣女行刑的事情有关?
正在他在肚子里暗自嘀咕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族长大人,不好了,刑台那边出事了!”来人匆匆大喊。
阿落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竟是带了一丝喜色,“可是犯人被劫走了?”
“是,犯人被劫走了!”那人猛点头,不待阿落放下心来,便又听那人急急地道,“还有,行刑的刽子手庄史疯了,杀了另一个刽子手冬子,还拿砍刀砍杀砍伤了许多观刑的村民…”
“什么?!”阿落眼中的喜色一下子褪了个一干二净,他惨白着脸大步走出书房,一边走一边吩咐僮子传话让村子里的所有守卫带着武器立刻去刑台。
待阿落赶到刑台的时候,那个“疯了”的庄史已经全身浴血,却还在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