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种击掌,“史将军范大夫果然忠心为国,四境之内,富国强民,百姓之事,你们不如我文种,但与君周旋,临机应变,护主周全,文种自问比不得两位,此去吴国,君上的安危,文种便拜托二位了。”语毕,文种起身抱拳而立。
范蠡、史连亦是起身抱拳回礼。
“雅鱼代越国千万百姓敬众位姐妹一杯。”君夫人起身,举杯而饮。
众美人受宠若惊,泪盈于睫,纷纷低头举杯饮尽杯中物。
香宝似笑非笑地看着君夫人,这轻飘飘一句话,便要了她们的一生呢,有生之年,她们怕是回不来了吧。
倘若勾践复国成功,那么,当越国军队踏上吴国国土的时候,她们这些越国女儿,焉有生还的可能?倘若勾践复国失败,那么她们将终其一生,老死在吴宫之内。
“君上,臣妾也要入吴,随侍在侧。”君夫人坐下,看向勾践,开口道。
“夫人?”勾践倒是十分讶异,“此去路途艰辛,夫人你如何能吃得起那般苦楚?”
君夫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温言笑道,“君上在何处,臣妾便在何处。”
勾践点头,不再言语。
晚宴散后,众人纷纷回客房休息,等待次日的入吴之行。
香宝睡不着,抱了外袍信步走出房间,虽然已是初春,但这会稽城的夜晚,仍然寒凉。
夜空中繁星点点,香宝仰头望着夜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入吴,已成定局了吧。
“西施,还不休息么?”一个陌生的称呼,香宝转身看向来人,是越王勾践。
是啊,西施。入吴之后,她就是西施了。
今夜,他也睡不着吗?也对,一国之君就要沦为他人之臣,是应该睡不着的。
只是当初,他曾夸下海口,江山美人,他要尽收囊中。如今却是江山易主,美人,也只不过沦为他复国的棋子而已。
香宝扬了扬唇,有些挑衅地看着他。
“你在笑我当初狂言尽付流水吗?”冷不丁地,勾践开口。
香宝微微后退一步,沉默。
“虽然你无法开口,但寡人亦知道你心中所想。”勾践再度逼近,看着她道。
香宝微微撇开头,没有看他。
“江山美人,我都要。”抬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勾践看着她,极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道。
香宝微微一愣,没有错过他眼中满满的野心。
“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来之时。”
松开一直握着她下巴的手,勾践缓缓后退一步,“天色不早,明日还要入吴,早点歇息吧。”他温和地开口,连眼眸也是一派平静,仿佛刚刚那一闪而过的野心,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看着勾践离开,香宝无心散步,起身回房。
推开房门,便见烛火间,站着一个红衣男子。
是卫琴。
“我查过留君醉,她们在阿福的安排下,都散了。”卫琴看着香宝,道。
留君醉不在君夫人手里,卫琴也安全归来,君夫人手中的筹码没有了。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入吴呢?
“可是…”卫琴蹙眉,握拳,“你的病,只有越女能冶。”
香宝反而笑了,她上前,抬手抚平了卫琴眉间的皱褶,然后缓缓摇头。
没关系。
七、入吴之路
夜已深,范蠡一个人坐在房中,没有点烛火。
黑暗中,有人推开房门。
“谁?”范蠡低喝。
“范大夫,对于那日行刺之人,是否心中有数?”开口的,是史连。
范蠡沉默了一下,半晌,才缓缓道,“史将军以为呢?”
“与范大夫没有半分关联么?”史连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你是什么意思?”范蠡略略皱眉。
“吴相国伍子胥,不是你引到土城的吗。”
范蠡没有反驳。
“可是因此,却至那个白痴于危险之中了呢。”史连的声音如同门外的月色一般,淡淡的,“伍子胥现在视她如眼中钉,此次入吴,必定危险重重。”
“有史将军在,又有何惧。”范蠡的声音是一贯的平缓温和。
史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范蠡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望着月色出神,面色是难得的清冷。
第二日,越王府前,文武官员皆长长跪拜于地。
越王入吴,众官员本应送至江边才是,但勾践却是执意拒绝了。想来也是,聪明如勾践者,又怎么能让吴王看到一丝的破绽呢?如今他是亡国之君,此时他与君夫人雅鱼都衣着朴素。相较之下,站在越王身后的一众佳人反倒衣着光鲜,明艳照人。
“文先生”,勾践看向文种,“寡人此去吴国遥遥无期,越国境内大小事物一概劳烦先生了。”他开口,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交待一件小事,而非以国相托。
“文种必不负所托。”文种双手抱拳,跪拜于地。
此时的文种,已非当日的文种。当日的文种,总是手摇羽扇,眼带桃花,见人便是三分笑,一身宽袖长衫,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风流雅痞而已,但谁又知他心中的家国天下,鸿鹄之志呢?如今却是面对了莫离的死,面对了越国的破落。
虽然一切都十分艰难,但所谓乱世出英雄,对于文种来说,这也许正是他大展抱负的机会。
拜别众人,马车直奔江边。
大船扬帆待发,香宝随众人静静地立于大船甲板之上。早春的风拂得人困意连连,更何况她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结果刚刚入睡,便被华眉拖出了被窝去梳装打扮,此时便不由得半眯着眼,倦意朦胧。
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哭泣之声,香宝缓缓睁眼,这才看清岸边竟是站满了人。
或老或少,个个都红着眼,流着泪,争先恐后地挥手致别。
见到此情此景,香宝微微清醒了些,只是微微有些怅然,连在她内,共十名女子赴吴,他日能够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华眉玲珑她们皆是美眸含泪,泣不成声,连一贯清冷淡漠的郑旦也是泪眼婆娑。岸上该是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吧,离别总是令人心酸的。
香宝看着人群,不期然对上一双眼睛。
西施夷光?
没有错,是她。
夷光正站在岸边,定定地看着香宝,眼中含笑。
她在笑什么?笑即使没有她,香宝和范蠡也不能在一起吗?笑即使没有她,香宝依然要背负着西施名字入吴吗?
香宝淡淡看着她,不期然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泪光,她的视线依然紧紧纠缠着范蠡。于是香宝侧过头,不再看她,看什么,也不过是个被命运左右可怜女人而已。
何苦为难她。
“你看到了吗,夷光在那边。”郑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香宝身边,低低地开口。
香宝没有看她,只是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出神。
“我知道你不是西施,可是你既然背负了这个名字,你就不能做出对不起越国的事情,你要记得自己是谁,要记得入吴的目的。”郑旦的声音依然清冷。
香宝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
郑旦刚刚的眼泪还没有擦掉,一时被香宝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弄得发怔,随即皱眉。
香宝却是再不看她,继续回头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
太阳缓缓升高,眼看着即是涨潮之时,此时应是行船的大好时机,这艘满载着越人眼泪的船只即将驶向吴国了吧。
“收缆扬帆,准备起航!”史连冷声下令。
闻得此言,人群哭声更甚,甚至于送行的人群中竟有人跳下水面,紧紧握住了那缆绳,死死不愿松开。
一时之间,人群开始混乱了起来。
香宝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此前该是均认为以国为重,才会送自己的女儿姐妹入吴的吧,既然已经如此,如今事到临头,又为何反而拖泥带水,又如此不舍呢?
范蠡站在缆绳边,单手按剑而立,迟迟没有收缆。
他在干什么?他心软吗?
呵呵,是啊,他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如此情景,他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就如他放不下越国,又放不下她,总是夹在两难之间,苦苦喘息。
缓缓地,香宝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地看着他。
范蠡低头,静静地看着香宝。
香宝垂下眼帘,缓缓伸出双手放在他按剑的手上。
他的手,很温暖。
感觉到香宝手心的温度,范蠡怔了一下。
没有再犹豫,香宝紧紧握住他的手,借着他力道拔出剑来,在如火的霞光之中,剑身泛着微微的寒光,反射着香宝与范蠡身影,就如同曾经在竹简上并列的那两个名字。在那如镜一般光亮的剑身之上,香宝与范蠡的身影是那样的靠近,就仿佛…仿佛那一日在范府门前,那白衣少年与绝色少女相拥而立。当时,那样的画面应当幸福得可以让周围一切的景物都黯然失色吧…
只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再没有犹豫,香宝紧紧握着他的手,咬牙狠狠斩断了那缆绳,就如同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范蠡,我知道你的两难,与其让你难以决择,与其让你万分痛苦…不如,我来帮你断…
我来帮你断开这一切。
一时之间,风顺水急,船身立刻顺利驶出了几十米远。
缓缓松开范蠡的手,香宝转身背船而立,看着那站在湍急的江水之中,满面泪光的人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江水略寒,香宝微微瑟缩了一下,看了看茫茫一片的江面,便撇下众人,独自一人回船舱歇息。昨夜一夜无眠,早晨又被华眉扰醒,她该好好补眠一番呢,否则…她哪有力气逃跑?
该吃的吃,该睡的睡,香宝的心态好得离奇,倒是反观其他越女,都食欲不振,有人晕船,有人思乡,也有人害怕入吴。
范蠡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自从开船之后,香宝居然不再对他不理不睬了,仿佛回到了在留君醉的时候一般,总是憨憨的样子,给她一块糕点,便能让她高兴半天。
他哪里知道今日的香宝早已不是当初的香宝了。范蠡在等一个时机,香宝也在等一个时机。范蠡在等伍子胥动手,香宝呢,在等卫琴的消息。
范蠡料准伍子胥一定不会让“祸国妖孽”入吴,一定会在途中截杀,只要把握好时机,便可以借着这个契机让香宝假死,然后将她偷出去。
只是因为怕香宝有什么意外,范蠡几乎不敢让香宝离开自己的视线,大船驶入苏州河的时候,范蠡更是恨不得把香宝揣入怀中方便保护。
范蠡等待的时机来得很突然,突然得…令他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中午,阳光微微,和风暖暖,一切平静而美好。
香宝早已按捺不住,自从船进了苏州河,她便开始频频注意外面的动静。这一日中午,香宝远远看到有一艘船向着大船驶来,船上扬着红布,那一块红布,如一团火苗,点然香宝的希望。
是卫琴!
卫琴来接了她了!
香宝开始雀跃。临行前的那一天晚上,香宝指手划脚了半天,卫琴才弄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卫琴先她一步入吴,然后她当着众人的面“不小心”掉进河里,尸骨无存…
当然前提是得看到卫琴的信号,她还不想真的尸骨无存呢,还好在土城的时候,她悄悄学会了泅水。想起那一日在吴营旁的河中等待范蠡来营救的痛楚,她便浑身发寒,为了克服恐惧,她可费了不少功夫。
她再也不要依靠任何人,她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只有能够保护自己了,她才能保护卫琴。
而且,她不想入吴。
为了这件事,她失去了太多。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留君醉,失去了声音。她没有任何理由背负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代替那个女入吴。她不是英雄,何以背负英雄之名。
君夫人手中已经没有可以要挟她的把柄了,而且她也不想卫琴再回吴国,再做刺客,再走爹爹的老路…
她要让“西施”当着众人的面死去,她要变回快快乐乐的香宝。
范蠡端了甜汤给香宝,推开舱门的时候,她不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阵慌乱涌上心头,手中的甜汤泼落在地,他便转身冲出了船舱。
“有刺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然后船舱乱了进来,史连立刻去保护君上和君夫人,不经意回头,却看到一个华衣的女子向着安静地站在船头。
是香宝!
香宝看着数十个黑衣人从另一艘船上串了上来,还暗暗夸赞卫琴聪明,让黑衣人引起混乱,这样她的“死”,才能更逼真。
范蠡冲出船舱,便看到几名黑衣人将香宝团团围住,手中的大刀寒光闪闪,几乎耀痛了他的眼睛。
“香宝!”范蠡的叫声清晰的传来。
香宝下意识地转身,看着那一个白衣男子满面焦急地冲向自己。
范蠡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一名黑衣人举刀砍向香宝,香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逃!”范蠡嘶吼着飞身上前。
香宝正欲跳下河,忽然背上一痛,便直直地坠入了河中。
意识断开的前一刻,香宝有些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香宝坠入河的那一刹那,水面飘起一缕缕鲜艳的红…
然后那红缓缓四下里散开,渐渐变淡…
是她的血。
“香宝!!!”范蠡嘶吼着跟着跃入河中,去抱香宝。
华丽外袍在水中飘浮开来,如一副艳丽的画,范蠡只抱住了那件彩衣,香宝却深深地沉入了河底。
这是香宝的计,那衣服没有系紧,原是打算迷惑范蠡的。
如今,却害了自己。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对方在想什么。
上天再一次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谁也没料到,卫琴会和伍子胥同时出现。
于是,他们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
远远的那艘船上,一道火红的身影跃入河中,深深地潜入河中…
卫琴瞪大眼睛,在水下寻找着,直到看那一个只着白色单衣的身影。
“香宝…”他惊喜地唤着快速游了过去,嘴边冒出一串气泡。
白的衣,黑的发。
香宝双目紧闭,在水中沉沉浮浮。
卫琴将她抱住,浮出水面,回到了自己的船中。
“香宝,醒醒。”卫琴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脸,发现她的脸苍白的可怕。
抱着她的手感觉到一片濡湿,不是水的感觉,卫琴抖了一下,换了一只手抱她,原先抱着她的那只手上,殷红一片…
“香宝!香宝!香宝!你在哪里!应我一声!应我一声啊!”
范蠡的嘶吼声传来,卫琴抱着香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向那个仍在水中寻找的男子。
“公子,这位姑娘伤得不清!”船公看着那个俊俏的红衣男子怀中的白衣女子,忍不住开口道。
卫琴低头,看着香宝。
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卫琴忍不住低头,轻轻一吻印上她冰凉的额。
一、遗忘前尘(上)
两天了,香宝一直高烧不退。
送走了第七个医师,卫琴阴沉着脸回到船上,在香宝身边坐下。他抬袖轻轻抚去她额前的汗珠,又用手指沾了水抹在她干躁脱皮的唇上。
刚刚那个医师说,如果明天热度还退不下去,香宝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卫琴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船板上,船身略略摇晃了一下。不甘心,明明差一点,他就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的。
半晌,他站起身,看向对面河岸上的白衣男子,他一动不动在那里坐了两天,仿佛化成了石像一般。
“香宝,你不是恨他吗?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卫琴轻轻开口。
榻上的女子没有动。
卫琴咬唇。
“范大夫,君上已经催过好几回了,让你随他一同入宫见吴王。”史连走到岸边,冷声道。
范蠡还是没有动,只是认真地看着河面,仿佛那里藏着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原来失去心爱的人,有那么痛。
那么当初,他从战场失忆回来,香宝她…又该有多痛。
卫琴一直冷眼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看着他静坐岸边,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香宝就在他对岸的船上。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渐渐黑了,卫琴却是开始坐立难安,医师的话一直在耳边响,如果明天…如果明天热度还是无法退下来,那么她…
天快亮的时候,卫琴终于冲出船舱,去找越女。
如果是越女的话…一定可以救她吧。
虽然很想将香宝藏在身边一辈子,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让任何人看见,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吴宫内,夫差正坐在亭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书简,闭着眼睛假寐。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大王,越女出府了。”来人禀道。
闻言,夫差缓缓睁开狭长眼睛,唇边勾起一抹笑,“跟着。”
“是。”
那道黑影刚刚悄失,便有宫人匆匆走进亭中。
“大王,勾践等人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唔,让他继续候着吧”,夫差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来,“寡人另有要事。”
“是。”
在勾践他们在宫中枯等的时候,这位“另有要事”的大王已经出现在苏州河畔了。
跳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
“在哪?”夫差四下看了看,道。
“就在前面一艘船上。”那人弓着腰领路。
船舱内,越女刚刚诊过脉。
“她怎么样?能不能治好?”卫琴急问,面色竟然比躺在榻上的香宝还要难看几分。
“很险,如果再晚一点,就没得救了。”越女看了一眼卫琴,面上带着几分不满。
卫琴自知理亏,不语。
“那就是有得救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越女和卫琴都是一怔,忙双双转身下跪,口称“大王。”
“越女。”夫差安安稳稳地坐下,全当自己家了
“在。”
“她什么时候能醒?”
“好好调理的话,快则三五日,慢则…”
“嗯?”
“三五年。”
夫差略一皱眉,“既然如此,就接回宫中好好调理吧。”
卫琴闻言,几乎就要起身反对,却被越女拉了下来。夫差全当没看到,招呼招呼就把美人儿带进宫了。
香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一直在苏州河里飘着,苏州河的水很凉,冷得她直哆嗦。
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的脸上游走,痒痒的。
皱了皱眉,香宝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太过明亮的光线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
“啊呀,我的美人终于醒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然后香宝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
抱得…很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放…”香宝困难地张口,声音暗哑。
“你会讲话了?!”夫差松开她,惊讶。
好不容易被松开,香宝一手抵住他的胸膛,狠狠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头来瞪他。
随即她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男子,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黑色的长发未束成一束,都随意散在肩上,还有那张脸…
他是…
“美人儿,看什么呢?”夫差好心情的道。
“你…”她呆了呆,才继续道,“很漂亮。”
夫差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大笑,“谢美人夸奖。”
“这是哪儿?”
“你的寝宫。”夫差笑眯眯地看着她道。
“寝宫?”香宝姑娘一脸茫然。
“嗯。”
“那…你是谁?”
夫差闻言,顿了顿,眯起眼睛凑近她,“美人你不记得寡人是谁了?”
“我…”她忽然抬手抱住脑袋,一脸痛苦状,“我是谁…”
“嗯?”夫差一脸怀疑地盯着她瞅了半晌。
香宝缩成一团,拼命发抖。
“来人!传越女。”夫差皱眉大喊。
越女的诊断结果:香宝外伤已愈,身子已无大碍,至于声音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又为什么会失忆…那只有天知道了。
一、遗忘前尘(中)
“失忆?”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沿,夫差挑眉,声音微扬。
“是。”越女低头道,“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失忆了。”
“从…表面看?”夫差侧头,狐疑地看向坐在榻上一脸茫然的女子,漆黑的双瞳,苍白的面颊,仿佛玉石雕成,却无一丝生气。
感觉到夫差的目光,香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唔,寡人明白了,你且退下吧。”扬了扬袖子,夫差淡淡地道。
越女低头退下,走出门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挥袖赶走随行的侍女,夫差调整目光,侧头看向缩在榻上的家伙。
没错,是缩在榻上。
刚刚还端坐着的香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整个人都缩到榻上,双手抱膝,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眼见着夫差站起身走向她,香宝吓得惊喘一声,手脚并用,以极快的速度爬到最里边。
“过来。”夫差站定,招了招手。
漆黑的双瞳里满满都是恐惧,香宝瑟瑟发抖,仿佛受了惊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