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春色,百花争艳。
可是…花再美,也美不过花间那一个弹琴的人。
那一日,她也是这样一袭白裙,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却美得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于是,他便如呆头鹅一般,连手中的羽扇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可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柔弱女子,却献出一条毒计,那一战空前惨烈,越军以三万大败十万吴军,至吴王阖闾重伤而亡…
那般决绝的计谋啊。
她说她是要离的女儿,她说她讨厌英雄,她说她要报仇…
那个有着柔弱身躯的女人,却有着最最刚烈的性子。
所以…为了不至于成为香宝的拖累,她宁可服毒自尽。
她说…香宝必须是快乐的。
所以…她就承担所有的不快乐吗?!
那一日,看着那个十指纤纤,面带轻愁的女子,生平第一回,他心里有某一角被触动了。
从此魂不守舍,一发不可收拾。
缓缓伸手,轻轻触上她的脸颊,一片冰凉…他猛地收回手,狠狠握拳。
那般决绝的女子!连死…都是如此决绝!
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文种侧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香宝,她正低着头,轻抚着莫离的脸。
“子禽哥哥,我想给姐姐梳洗。”
文种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点盏灯吧。”香宝又道。
“天还没黑啊。”
“我怕姐姐找不到回来的路。”
文种握了握拳,眼眶猛地红了,转身走出门去。
香宝仿佛浑然未觉,转身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梳洗用具,先拿了木梳,极小心极小心地替她梳理长长的头发,不小心手微微一抖,便扯下几根头发来,香宝惊呼,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回答她。
“姐姐,你疼不疼?”
静默。
“姐姐,你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静默。
“…呵呵,还是姐姐聪明,其实我只会一种啦…我比较笨嘛。”
静默。
“姐姐…我那么笨,你怎么放心丢下我一个人啊。”
静默。
正在给莫离梳头发的手猛地被人握住,香宝抬头,是史连。
“够了。”史连抿了抿唇,冷声道。
香宝轻轻甩开他,摇头,“你不懂,你不懂的,姐姐是最爱漂亮的。”
史连咬牙大步转身,走出门去,背着香宝站在门口,眼不见为净。
文种捧来了灯,放在莫离的身边。香宝已经替她梳好了头,正在趴在榻上细细地替她画眉。
一笔一画,极认真。
“香宝,别这样。”文种张了张口,轻声道。
“嗯?”香宝头也未回,一径描画着。
“莫离说,香宝必须是快乐的…”
香宝手微微一顿,缓缓侧过头来看向文种,“快乐?”
文种皱眉。
香宝笑了笑,“我恨她,我恨姐姐,真的好恨呀。”
“她怎么能先放弃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她的,即使是快要死的时候,我也会撑着,再撑着,撑到活过来,因为喜欢看到莫离的脸,喜欢看她见我醒来时惊喜的样子,因为我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现在…她怎么敢说,香宝必须快乐?”
“香宝…”文种上前一步。
香宝却不再看他,转过头看向莫离,“姐姐,如果你要我快乐,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静默。
于是香宝笑了,她咧了咧嘴。
她说,“你瞧,她没有说我必须快乐。”
文种上前一把捉住她的肩,“你哭一下好不好,拜托。”
“哭?”香宝摇头,喃喃,“我哭不出来呀,我哭不出来…”
“莫离从来没有打算丢下你一个人!她知道卫琴的存在,所以她才会放心的离开的!”文种终于憋不住,大声道。
香宝怔怔地抬头看他。
好久,好久,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放心的离开…呵呵…”
眼泪终于滑下了脸庞。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
文种侧头,看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喃喃,“是啊,她怎么可以这样…”
“香宝!”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范蠡,他听闻香宝回来了,便匆匆赶到越王府,又得知她被文种接回府中,便又匆匆赶了来。
初冬时节,他的额头上竟然覆了薄薄的一层汗。
香宝却是头也未回。
范蠡站在门外,看着门内那个女子的背影,忽然觉得她离他好远,忍不住大步走进房中,“香宝…”
香宝回头看他,又看向门口。
范蠡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西施。
莫离下葬的那一日,天气晴朗的不可思议。
莫离的葬礼很隆重,连君上和君夫人都亲自来祭奠。
很大的墓室,很多的陪葬品。
香宝站在一个大大的棺木旁边,莫离躺在里面。
棺木是上好的棺木,棺外还套着木椁,棺椁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涂着一层一层的髹漆,还附贴了上好的绢布…
香宝一直很安静,安静地看着莫离下葬,看着泥土将她的棺木掩盖…从此阴阳两隔。
八、我是西施
初冬,十分晴朗的天气。头顶虽然有太阳,但却仍然是冷。
范蠡远远地站着,看着那一袭白衣的少女,她始终那样的安静,安静得不像她。
记忆中的她,是那样的贪吃贪钱又爱撒娇。
…可是他却遗失了那一段最重要的记忆,如今害她伤痕累累。
他看着香宝跪下,她缓缓俯下身,将脸贴着泥土。
那泥土下,埋着她的姐姐。
文种拉她起身,她也不挣扎,乖乖起身。
“子禽哥哥,别难过。”她轻轻开口,竟然是安慰。
文种微微一怔。
“是姐姐欠了你。”
文种动了动唇,抬手捂住眼睛,有泪水从指间滑落。
一直到傍晚时分,葬礼才结束,香宝很平静地转身,随着众人离开,表情木木的,仿佛没有一点哀伤。随越王参加葬礼的官员禁不住窃窃私语,说这女子如何如何铁石心肠,如何如何不知感恩。
香宝只是一径慢慢地走,只是上马车的时候有些费力,试了几回都没有能够爬上去,又没有史连给她当凳子爬。
明明是个美人,偏偏动作笨拙得可笑,在场的官员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她毕生所有的气力…正在香宝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第N次尝试爬上马车时,身后忽然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托着她的背,将她送上马车。
香宝回头,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范蠡…
眼前模糊一片,刹那间天旋地转,香宝张了张口,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来。
“香宝!”范蠡伸手接住她,总是温和而从容的眼中慌成一片。
香宝面色苍白的可怕,却仍然抬手推开他,自己站稳。
“我没事。”
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范蠡忍不住抬手去扶她。
香宝摇头,趔趄着后退一步。
不能再贪恋别人的温度了,她必须自己站稳。没有了姐姐的庇护,她该长大了。
虽然心里想得挺有志气,香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一旁的文种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忙快步上前扶住她,才发觉她的手冰凉的一片。
想起那一回她得知范蠡遇险后生病的样子,文种心里有些不安,“香宝,我送你去医馆看看。”
“放心,我没事的。”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香宝安慰他。
“我来驾车。”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范蠡已经驾了马车来。
不待香宝反驳,文种便拉了她坐上马车。找到会稽城里最有名的医馆时,天已经黑了。
“请问有人吗?”范蠡扬声道。
“关门了,明日请早。”里头有人不耐烦地回道。
“请开门。”范蠡又道。
“不成不成,明日…”
那人话还未完,医馆的门板“砰”地一声倒了,吓得他忙把话吞了下去。
“看不看?”范蠡一脚踩在门板上,问得彬彬有礼。
“看!”那老头眼珠子一转,忙笑得一脸谄媚,十分殷勤地上前招呼,“这边请。”
香宝知道拗不过他们,便也不争辩,随着他们踩着门板走进医馆。眼见着门板裂成两半,那老头儿抖了抖,更殷勤了。
“哪位是病人…”
文种和范蠡推了香宝上前。
那老头捋了捋胡须,忽然惊讶,“咦,原来是你?!你还没死吗?”
香宝一头黑线。
范蠡面色阴沉了起来,“你说什么?”
“呃…老夫不是那意思…”那老头惊觉说错了话,忙补救,“去年这个时候,留君醉的莫离姑娘请了好多名医,说是要替妹妹看病,那时老夫就见过这小姑娘,病得不清,根本无药可医…”
香宝垂下眼帘,不语。
范蠡心里一揪,口气又沉了许多,“有话快说!”
“呃…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不止是我,会稽城里其他的名医都说这小姑娘是没得治了…她自幼便患有塞症,一旦动了心脉,便会伤及性命。”
“可是我好好活着。”香宝侧了侧头,笑他庸医。
“我听说…是莫离姑娘自己治好她的。”那老头也恼,道。
“莫离?”
“这小姑娘是心病,当日病倒,据说是因为得知情郎战死沙场的消息,心病当须心药医,大概她舍不得莫离姑娘,折腾了一个冬天,开春便醒了…”那老头又捋了捋胡子。
范蠡怔了一下,侧头看向香宝。
香宝兀自把玩着垂在身上的长发,没有看他。
“如今…看你这气色,似乎不好大。”那老头看了看香宝,“小姑娘你又遭逢了什么变故吗?”
香宝站起身,转身就走。
“香宝…”文种拉她。
“子禽哥哥,我好得很。”香宝转身看他,“一点事儿都没有,真的。”
“可是你…”文种皱眉,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替莫离看好香宝。
“我不会生病的,我保证我会好好活着。”香宝歪了歪脑袋,笑得跟往常一般。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那样苍白有脸上,令人心疼。
香宝刚走出医馆,便看到越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口,驾车的是史连。
“史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随后走出的文种微微皱眉。
“君夫人有令,即刻带西施姑娘回府,三日后启程前往土城受训。”史连跳下马车,道。
香宝竟然微笑,“也好,我正愁无家可归呢。”
范蠡却是突然上前一步,将香宝护在身后。
“范大夫,你要违抗君夫人的命令吗?”史连声音微冷。
“我会亲自跟君夫人说明。”
“不必了,我跟你回去。”从范蠡身后走出,香宝走向史连。
“香宝!”范蠡拉住她。
香宝挑了挑眉,转身看他,“你叫我什么?”
她果然…是恨他的。
恨他让她伤心欲绝,恨他默许君夫人指鹿为马,恨他没有出面澄清事实…甚至于连莫离的死,都是他的错。
“香宝…你若气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别这样。”范蠡上前一步,总是温和从容的眼睛里染了痛意。
香宝笑了起来,忽然拉了他的手就走。
史连面色微冷,正要上前阻止,香宝却回头道,“劳烦将军稍待。”
说着,便拉着范蠡满大街横冲直撞。
要甩开香宝的手对范蠡来说何其容易,可是他却无法甩开那只拉着他的手,只得听之任之地由她拉着到处走。
“天气冷,添件衣服。”
香宝置若罔闻。
范蠡只得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
“香宝…”
香宝不应。
“香宝…”
她仍然不应,只是忽然扯住一个路人,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被扯住的路人先是不耐,待看清香宝的容貌后忽然大惊,“原来是西施姑娘!”
香宝笑了起来,“是啊,我是西施。”
“你们看,是西施姑娘!”那人大叫。
“啊,是西施姑娘!”
“这个莫不是范大夫?”
“是啊。”香宝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刺眼。
范蠡抿了抿唇,拉着香宝走出了包围圈。
香宝侧头看他,笑眯眯地道,“范蠡和西施真心相爱,如今西施为了越国存亡、为了越国百姓而甘愿入吴,是不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香宝…”
“为什么叫我香宝,你没有听到吗,越国上下都知道我是西施啊。”香宝笑眯眯,摇头晃脑,“西施姑娘深明大义,为了越国的百姓甘愿出使吴国…”
范蠡猛地将香宝拉入怀中,她浑身冰凉。
“香宝,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范蠡抱着他,轻声喃喃,语气满满都是痛。
“我恨你。”
香宝开口,冷冰冰的三个字。
“我恨你不守承诺,我恨你将我遗忘,我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对我不闻不问。”
范蠡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我会去跟君夫人说。”
“说什么?”香宝勾了勾唇角,笑得残忍,“证明我不是西施?然后让真正的西施入吴?”
范蠡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这一松手,冻结了香宝心底仅剩的一丝暖意。
这一松手,让范蠡痛悔半生。
她转身就走。
万分决绝,她是要离的女儿,莫离的妹妹,他们的骨子都是一样决绝,容不下一丝的拖泥带水。
文种站在医馆门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史连,希望范蠡能够劝住香宝。
“史将军,天色已晚,我看香宝不会回来了。”文种开口,指望哄走这冷面将军。
“她会回来的。”史连淡淡开口,笃定得很。
“何以见得?”
“因为…”史连终于看了文种一眼,“她已经回来了。”
文种转头一看,果然是香宝。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史连身旁,“你可以带我回去覆命了。”
一、大雪之夜
坐在略略摇晃的马车内,香宝偏头看向车窗外,范蠡正带着一队骑兵走在马车前。
他们正在前往土城的途中。
那晚史连带她回到越王府,她当着越王的面,和君夫人讲了三个条件:第一,放过留君醉里所有人;第二,寻找卫琴的下落;第三,由史连护送她去土城。
此时,在前面驾着马车的,正是史大将军。
堂堂一个将军,沦落到替一个女人驾车,想必是十分憋屈的吧。谁让他下手伤了卫琴呢,真是活该。
一阵冷风从车窗里吹了进来,香宝哆嗦了一下,忙放下车帘,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那是莫离给她做的,她把莫离的东西都留给文种了,独独留了这件大氅,是春天的时候就开始缝制的,十分暖和。
文种试图阻止她去土城的,她没有听。对于文种来说,面对着她,面对着莫离的妹妹,也是一种折磨吧。不如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范蠡也百般阻挠,可是他能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她去土城呢?一旦没有立场,那么纵然他的阻止再真心,也都显得那么的薄弱…不能阻止,便陪着她去,结果便出现了本章开头这一幕…
可是这样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亲手将她送去土城罢了。
香宝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那一片温暖中,然后抬头按了按额头,头很痛。
如果是往常,早该病了。
可是这一回,她不能病,也不敢病。
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也是要有资格的。
现在的她,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是以往,心里有什么难受,有什么不痛快,便任性地生一场大病,一睡便是一整个冬天,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反正还有姐姐,反正醒来就会看见姐姐。
她总是那么想的…
可是…现在姐姐不见了…
所以不敢生病,因为…她怕自己病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实醒不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还牵挂着卫琴,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如果卫琴还活着,她又怎么能死。
她是他的姐姐,唯一的姐姐了。
怎么样…也不该丢下他一个人。
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活过来的,在恶人的逼迫下当过小偷,在比武场里搏命,甚至…杀人。
想起那一晚在留君醉,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卫琴梦里喊“娘”的样子,她的心便忍不住揪到一起。
姐姐总是聪明的,知道她明白了卫琴的存在,就一定会撑下去。
卫琴,我会撑下去。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你…
然后我们一起生活,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我会对你很好,像姐姐一样给你做冬衣…
马车一直摇摇晃晃,香宝裹着大氅,缩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留君醉,也是冬天,她斜斜地靠在窗边观雪。
“香宝…”莫离推门进来。
她转过身,歪着脑袋笑,“姐姐。”
“这么冷,怎么不关窗。”莫离皱眉,上前替她将窗子关严实,拉她在铺了厚厚毡子的榻上坐下,“手这么冰,当心再受了寒。”
“嗯。”香宝在她身上蹭了蹭,仰着脑袋撒娇。
莫离笑了起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吱嘎”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香宝“砰”一下撞到头,猛地惊醒,抬手揉着发红的额,掀开车帘,只看到史连宽阔的后背。
“发生什么事了?”香宝戳了戳史连的背,问。
史连没理他。
“喂…”香宝推他。
史连回过头,看她一眼。
香宝瞪他。
“范大哥…”一个娇娇怯怯地声音。
香宝立刻明白了。
史连挪了挪位子,于是香宝看到了那个楚楚而立的女子。
天正下着雪,她却衣裳单薄,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路边,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
“你怎么在这里。”范蠡皱眉。
“夷光本就是跟着范大哥从苎萝村里出来的,如今范大哥不在会稽城…”柳眉轻蹙,她微微低头。
这里离会稽城已是很长一段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早早地等在这里,她是怕范蠡不肯带她去,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
香宝看了看她的鞋,又脏又破,。
范蠡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解下大氅替她披上,“上车吧。”
西施忙点头,急切地上前一步,身子一歪,便跌了下去。
范蠡上前一步扶住她,“怎么了?”
“脚…有点麻。”
范蠡低头一看,那鞋子踩着雪,化开的雪浸湿了她的鞋,偏又结了冰,怎么能不痛。
香宝好整以暇地斜倚着靠垫,看着范蠡抱着西施走向马车。
看到香宝的眼睛,范蠡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她的脚伤了。”
“这样啊。”香宝笑着点头。
“能不能…”
“让她上来吧。”香宝打断了范蠡的话,很爽快地答应。
看着范蠡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香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其实她知道,范蠡并没有任何的错。
他有什么错呢…失去记忆,不是他的错,关于西施,她也没错,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一向是那么温和的人。
而且他…是越国的大夫,心系千万百姓,肩负越国兴衰,从来情义都是难两全的。
姐姐的话从来都是对的,只是当时她不肯听而已,范蠡是英雄。
而英雄,是她要不起的。
所以,她不要了。
她不要他了。
不要了。
马车又开始摇晃起来,香宝闭着眼睛打旽。
“谢谢。”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香宝当没听见。
“对不起…”
香宝还是当没听见。
“我真的不能没有范大哥…”她低泣。
香宝睁开眼睛,面对如此梨花带雨的美人,要是以前,香宝一定把她往摇钱树上想,现在她却没了那闲情逸致。
西施含泪看着香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暂时忘记你…所以,所以只要你们一见面我便会好担心,担心范大哥会忽然想起来你来…担心范大哥会不要我…”
“结果,他真的还是想起你了…”
她哀哀的哭。
香宝只是看着她哭,说不清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会死…没有范大哥我会死…”她忽然冷静下来看着香宝,面上表情有些奇怪。
香宝忽然想笑,她便真的笑了起来,然后缩了缩脖子,继续打旽。
如此几天,都相安无事。
车轮轧过有些沆沆洼洼的地面,马车摇晃得有些厉害起来,一阵寒风透过车窗的帘子吹进了马车,香宝瑟缩了一下,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一点。
好冷呀。
马车停了下来,香宝仍然懒懒地缩在原位,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