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们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走过,我忽然明白,现在的我,真的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吕布摸索着上前,喊住一个仆役,说了几句。
“义父不在。”他走到我身边,似乎有些抱歉地道。
我微微一愣,开始苦笑。
好不容易进来太师府,他…却不在?
就算是无缘,也不必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奉先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
我狠狠惊住。
吕布缓缓转身,睁开眼,看向那个女子。
他看着那女子,看得真的很认真,仿佛要将那女子的模样深深地嵌进他的灵魂深处的那般认真。
看着那个女子微笑的模样,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我隐隐想通了一些事情,却又不敢细想,只得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相信,我的表情一定很傻,很呆,像个小丑一般…
“昨晚怎么一夜未归?”那女子抬手理了理吕布微乱的黑发,笑着嗔怪埋怨。
“笑笑,你看我有没有哪儿不一样了?”吕布漆黑的瞳仁亮亮的,看着那个女子,他道。
他…叫她…笑笑?
仿佛被一盆冷水迎面兜头地浇下,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眼熟了,不仅仅是模样,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的声音…都是活脱脱的笑笑…
那样一个作为笑笑的存在,那我…又是谁?
谁能告诉我,我是谁?
我是谁?
吕布看着那女子,眼睛半分未挪。
“哪儿?”那女子扭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知道啊”,吕布后退一步,松开手,“我的眼睛啊,我又可以看见笑笑了”,他看着那个女子,微微眯起明亮的眸子,“我可以像以前一样保护笑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终于明白吕布为何一直闭着双眼了,他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这个笑笑吧。
“真的?”那女子欣喜起来,捧着吕布的脸端详了半晌。
“这是你要吃的胭脂糕。”吕布抬手晃了晃手上一小包的胭指糕,递给那女子,却没有笑。
那女子笑眯眯地接过,一脸馋样地取了一块放入口中,那神情,也像极了我。
胭脂糕,是她指名要吃的?他让吕布来买,是因为她知道我的存在?我怔在原地,脑中乱糟糟地一团。
“这位是?”那女子仿佛终于注意到我一般。
“貂蝉,王司徒的义女。”吕布看我一眼,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女子,“她说想见义父,虽然不太好,可是她治好了我的眼睛…我…”
“呀,仲颖去宫里了。”那女子皱眉道,随即又笑,“我正好闷得慌,不如让她陪我聊聊吧”。
“可是…”吕布回头看我,有些犹豫的样子。
“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那女子笑了起来,如笑春山的模样,仿佛满园的春花都开了一般。
可是,明明是冬天。我很冷。
“好,我陪她聊聊。”我向吕布点了点头。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看吕布的表情,仿佛是怕那女子为了董卓醋劲大发,与我吵闹起来一般。他这是在担心我吗?
吕布皱眉看了我们一眼,有些迟疑地转身离开。
那女子看我一眼,转身回房。
我默默地跟着她。
站在房门口,我有一刹那的窒息。
我看到那房门之上,红艳艳地贴着两张红双喜。
那如鲜血一般的红,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亲手剪的,说是给我的惊喜”,那女子看我一眼,淡淡的声音,“虽然我不明白这为什么值得惊喜,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定定地看着那红双喜,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一日,凉州的婚礼,我亲手剪的红双喜啊,最后却是血染的收场…
那女子伸手,拉着我的手走进房门,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夫人,你要的点心。”一旁,有侍女端了点心上前。
“放下吧,你先出去。”那女子淡淡抬手,神情间有几分清冷。
虽然已经有些明白,但那一声“夫人”,还是倾刻间令我如坠冰窟。
[火烧洛阳:真假笑笑董卓难辩真假 偷天换日貂蝉心如死灰(上)]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董卓为何会娶妻。
他娶的,一直都是笑笑。
虽然,那个“笑笑”不是我。可是那一日,董卓那样的幸福,却确确实实是因为笑笑而存在。
“为什么?”咬牙,我体会到了恨的感觉。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铃儿,那个用尽一生来报仇的决绝女子。因为此刻,我也想杀人,鹊巢鸠占的感觉,令我想杀人。
…原来仇恨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丑陋。
可是,董卓,为什么认不出我?
为什么…连笑笑,你都会认错?
她没有看我,只径自坐下,优雅地抬手,将手上的胭脂糕和刚刚侍女送上的点心都一并丢出窗外。
“那是吕布特意为你买来的”,看着她将胭脂糕淡淡丢开,我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冷,不知道是在维护谁。
“是为笑笑买的”,她转头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她强调着笑笑两个字。
现在的她,脸上没有一丝笑笑该有的表情,全然都是她自己,是那个叫作貂蝉的女子,有几分清冷,几分娇弱,几分倔强,几分不甘。
可是即使那样,她仍是像极了我。
一模一样。
我忽然有些迷惘。
所以…董卓,你认错了你的笑笑?
所以…董卓,你娶了别人?
可是,为什么连笑笑…你都会认错?
“你让吕布去买胭脂糕,是因为你知道我在那儿?”我看向她,猜测。
“是”,她点头,没有迂回,直白地承认。
“你凭什么认定吕布会带我进来太师府?”我好奇。
“他会的,就算不会,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带你进来,不是么?”她看着我笑,笃定的样子令我心生不快。
“我不认为你见到我是件好事。”微微抿唇,我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
“我知道,这是报应”,她看着我,“我是那么急着想将你从义父身边推开,只是却不想因此竟是让他彻底地厌弃了我”。
我知道她说的是王允,此时的她看起来竟是有些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她,我心里有些疼。
“我以为,没有你,义父大人的眼中才会有我的存在,我以为可以得到义父大人的全部宠爱,可是最后…”她微微眯起眼,忽然有些恍惚地轻轻笑开,“…最后却被送入董府,以‘笑笑’之名”,她笑得有些惨然。
“你为什么要见我?”我选择漠视她的悲哀。
“很丢脸,是不是?”不理会我的问话,她冲着我笑,“我输得一败涂地啊…”
见她完全陷入自我的世界里,一个人喃喃自语,目光竟有些呆滞,我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为什么要见我?”我皱眉,再度开口。
“义父大人很爱干净,他绝对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的污秽,闲暇的时候,他经常做各种各样奇怪的菜式,只是做了之后又都倒掉,在司徒府,谁也不能碰他做的点心和菜式,甚至于…连在司徒府看似最受宠的我…”
“你究竟为何要见我?”见她一个人又哭又笑的模样,我竟然难受。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没有死…”她张了张口,随即眉头微皱,俯身开始干呕,“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我站在原地,看她一个人表演。
“你没有死也好”,她浅浅地笑开,很温柔的那种笑,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嘴边的秽物,“你没死,义父大人就不恨我了”,她微微偏着头看我,“以为你死的那一刻,看到义父大人眼中惊痛入骨的神情,那死一般的寂灭…我好后悔啊,我真的好后悔,义父大人那么孤独,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陪着他,让他不那么孤独的…可是,原来能够让义父大人幸福的人,只有你而已啊…”她低垂着眼帘,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所以…请你对他好一点,好吗?你陪着义父大人吧,只要有你,义父大人就不会那么孤独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一片哀戚。
我仍是看着她,不语。
“或许这样我的很可笑,知道得这样清楚,却为什么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笑得温婉,忽然,她面色微微一变,“可是你爱的是董卓是不是?你恨义父大人…你为什么不喜欢义父大人,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喜欢董卓?!你为什么要喜欢那样的人!”她开始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
“够了!”被她叫得头疼,我咬牙低吼。
她却真的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我,瘦削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浮现一丝奇异的笑容。
“你找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看着她,我声音淡淡的,胸口却是开始发紧,发疼。
那不是我的痛,是貂蝉的痛。
可是,为何我竟能感觉到她的痛?
“嗯”,她点头,又缓缓扬唇,“义父大人喜欢你,所以我要帮义父大人拥有你,那样的话…义父大人就不会恨我了,他也会对着我温和地笑吧…义父大人就会原谅我了…”
“你疯了”,抿唇,我下了结论,那样偏执的爱,令我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是啊,我疯了”,她笑得奇异,“我诅咒你,永远不能和董卓在一起,你是义父大人的。”
“为什么?”我讶异自己还能如此平静。
“因为…我怀孕了。”一手抚上尚且平坦的腹,她弯起唇,“是董卓的孩子”。
什么叫晴天霹雳?
现在就是了。
[火烧洛阳:真假笑笑董卓难辩真假 偷天换日貂蝉心如死灰(下)]
原来,当一个人太过震惊,脸上是不会有表情的。
现在,我就是面无表情。
冬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我却是手脚冰凉。
突然间发现,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得无声无息。
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铜镜,我扯了扯唇,在铜镜里看到一个笑得不伦不类,丑陋至极的女人。
眼前这个顶着笑笑的名义嫁给董卓的女人…怀孕了?怀了董卓的孩子?
我以为我会哭,我以为我的心会痛死,可是这一瞬间,看着那个女子眼中的晦暗,我却突然觉得现在仿佛只是恍然一梦…
在这个府邸,我,成了局外人。
怎么忘了,我本来就是局外人啊,一个误入迷局的局外人…
“他,高兴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当然”,她笑了起来,可是眼睛里还是晦暗,“他说,那孩子一定会和笑笑一样漂亮。”
“这样啊。”我喃喃。
笑笑,是谁?
我,又是谁?
我,是谁?
董卓拥着那个叫做笑笑的女子,一贯阴鸷的神情一定会变得很温柔。
…原本,那样的温柔只属于我。
“蝉儿,你果然在这里啊。”一个温和地声音突然响起。
王允不知何时来的,他缓缓走到我身旁,脚踝处的铃铛“叮铛”作响,我忽然想起昨夜他喝醉时的神态,还有他脚踝上那一圈淡褐的疤痕。
我看到貂蝉晦暗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她急急地抬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处。
“蝉儿,我们回家了。”那个声音温和得令人沉醉。
“义父大人…”听到那个声音,貂蝉面色立刻生动起来,她站起身来。
下一刻,我便感觉自己冰凉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只是那温度令我毛骨悚然。
我看到貂蝉一脸错愕地呆在原地。
“蝉儿。”,他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笑得温和,“回家了”。
我心里微微一惊,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是怎么也甩不开。
那个声音唤的是蝉儿。
只是那声蝉儿,唤的却不是那个满心期待的女子。
真是一个颠倒错乱的世界,仿佛每个人都是疯了一般…
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董夫人大喜。”王允终于看向那个满心期待的女子,却是笑着贺喜,眼角眉梢都是温和,温和得残忍。
我看到那女子微微僵住,死灰的神色一点一点爬上她苍白如雪的容颜。
她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心开始痛,那是貂蝉的痛,不是我的。可是,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痛楚…这是为什么?
“太师大人就快回府了,你们走吧。”貂蝉终是微微垂下眼帘,我看到她的手止不住地在轻颤。
“自己保重。”王允温和地说完,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看到貂蝉的眼中有泪光流动。
任由王允拉着我出府,我回头看向那新房,那董卓与笑笑的新房。
董卓抱着那个叫作“笑笑”的女子时,淡褐色的眼睛里一定都是幸福的神色,他一定在期待一个小生命的降临,他在期待一个可以唤他“爹”的孩子诞生。
这是他一直期待的吧,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那个家里,有笑笑;还有…一个和笑笑一样可爱的孩子…
天煞孤星的阴影会逐渐淡去,就如同在凉州的那一次婚礼,他的神情没有阴鸷,是纯粹的,明亮的,温和的。
这一刻,我的心却仿佛沉进了无底的深渊,见不到一丝光亮。
可是即使这样,我却是谁也不能恨,谁也不能怪…
连恨也不能呢…
最后一眼,我看着那门上的红双喜,红得刺目…
那“喜”字剪得歪歪扭扭,中间还剪错了一横…我几乎可以想象董卓笨手笨脚的模样…
貂蝉站在原地,蓦然抬头,她死死地盯着我,苍白而灰败的神色,眼里却带着一抹偏执奇异的笑。
“我们,一定会再见”,她缓缓张口,无声地看着我,轻轻地比着口形。
我怔住。
心开始泛着疼,疼得天翻地覆。
被王允拉着出了那新房,迎面碰见了吕布,他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有我分辨不清的东西。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吕布拉住我,眼里有焦急。
看着他明亮漆黑的双瞳,我心下微微松了一些,至少,他的眼睛复明了啊。
“蝉儿无事,劳将军挂心了,容在下先行一步。”王允笑着,不着痕迹地将我拉入怀中,转身便要离开。
“我不是貂蝉!”咬牙切齿地,我甩开他的手,仿佛离了水的鱼儿在垂死挣扎。
吕布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半晌,缓缓松开手,回头看向王允,“奉先尚有要务在身,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我傻眼。
刚刚那样的眼神,吕布…他难道不该认出我了吗?
“在下恭候侯爷大驾。”抱拳,没有停步,王允拉着我,一路出了太师府。
[火烧洛阳:剖心意王允孺子可教 雪飞扬笑笑情丝难断(上)]
太师府的府门前停着两顶软轿,看来王允还真是神通广大,一早便打定主意要带我回去了。
被王允拉着出了太师府,我狠狠甩开王允的手。
“跟我回家。”王允看着我,温和的表情一如凉州望月楼的初次见面。
“就算天下人都认为我是貂蝉,可是,你我都明白,我不是”,冷冷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衣的男子,我缓缓开口。
“不觉得伤心么?”他看着我,温和得有些残忍,“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认出哪个才是真的你。”
“那又如何?”
“他连怀中抱着的女子是谁都分辨不清,你的心,不会痛么?”他抬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是啊,好痛,快痛死了。”我笑得有些目眩,笑得龇牙咧嘴,笑得面部的每一个神经都牵着心,狠狠地发疼。
“如果是我…”他开口,温和而从容。
“如果是你,哪怕我换了一副躯壳,哪怕只剩灵魂,你也一样可以认出我来,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我逃到修罗地府,你也一样不会放过我!”我狠狠咬牙,面部有些扭曲,“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王允微微抿唇,他看着我,不开口。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毁掉我的幸福,为什么连我的存在都要被剥夺,为什么你永远可以一脸温和地对我做那么残忍过分的事,为什么你可以那么轻易地毁灭别人的期望?!打碎一切的幸福!”表面维持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碎,我开始歇斯底里。
他还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我。
“王允,我很少会恨一个人,可是现在,我真的好恨你”,咬牙,我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扭曲而狰狞,“我真的好恨你,如果可以,我会亲手杀了你。”
“恨我也可以”,他认真地看着我,竟然缓缓笑了起来,“只要你在我身边。”
“为什么?”咬牙,十指指尖狠狠陷进掌心,我看着他,“为什么非要留我在你身边?”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娶我做司徒夫人?”我仰头望着他,“然后呢?替你生一堆孩子?可是如果只是这样,貂蝉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要她?”
他微微后退一步,面色微僵。
“你喜欢我?”我逼近他。
他微怔。
“有多喜欢?或者,不只是喜欢,是爱?你爱我?有多爱?”步步紧逼,我咬牙。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
“你不爱我么?”我离他很近,近到能感觉到他淡淡的呼吸。
他后退,第一次,我从他一贯平静无波的温和脸上看到了迷惘。
“爱…”他张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惶然,一丝迟疑。
忽然想起了昨夜他醉酒时的模样,我心下微微一涩,难道从来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么,在遇到貂蝉之前,也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么?
他的爹、娘、兄弟,甚至于师傅…都没有爱过他?
这个总是一脸温和男子,他,真的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知道是什么爱吗?”我笑得苦涩。
他茫茫然无语,竟是有些无措的模样。
“爱是一份心意,爱着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无时无刻不为他的安危担扰,看到他痛,会比他更痛,看到他死,恨不能代他去死!爱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明明辛苦,却甘之如饴,爱是一种细微的幸福,就算辛苦,也决不放弃…”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多么简单的话,多么容易,可是…当真正爱上一个人,那便是用全部的生命在履行这几句简单到谁都会说的话。
他看着我,怔怔的。
果然不知道么?
我的心开始发涩,不知道何谓爱的男子呢,在貂蝉之前,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从来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
“我爱你”,他忽然开口,很肯定地告诉我。
“你不爱我”,我摇头,笑得有些凄然,“你若爱我,就不会逼我至如厮境地,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就如同现在,我不会去打扰董卓的幸福一样…你只是缺少温暖…那不是爱…”
“五岁以前,没有人教我讲话”,他看着我,忽然答非所问地低语,“记得,有一回我被人下毒,差点死了,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时候,反反复复说的一句话,是‘我难受’,那样仿佛万蚁噬心濒临死亡的痛楚,我只会用‘难受’来表达”,他一贯温和的眼睛凝视着我,“从来也没有人告诉我爱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去爱…”他的声音很低,惶惶然像个孩子。
听他说,我默然不语。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我的幸福已经支离破碎,为什么还要苦苦去支撑别人的希望?
更何况,他是亲手毁了我幸福的人。
“如果现在,我放手,你还会对着我笑吗?如同在凉州的望月楼一样…”他轻轻笑开,温和的眼睛里有一丝期望。
我呆住,不可思议地仰头看他。
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几句话,他便放手了?
就这样而已?
我忽然想笑,那么多恐惧,那么多不幸,却原来只一句话,他就放手了…
我果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捧着肚子,站在太师府外,我笑得无法停歇,直至天旋地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郭嘉在我旁边,他说,是王允送我回来的。
我仍是笑。
以为是死结,却原来只轻轻一扯,便松了。
命运与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地玩笑,却因为这个莫明其妙的玩笑,我失去了董卓。
小毒舌刘协当了皇帝,刘辩被贬为弘农王,董卓依旧在朝廷独揽大权,吕布成了吕温侯,王允依然效忠于皇室,婉公主也依然是那个孤傲清高的公主。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距离我好遥远,那道高高的宫墙之内,是怎么样白热化的发展,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有时候,我也会忿忿不平。
我会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满心期待地回到这里,却连自己都弄丢了。董卓,他怎么可以认不出我,他怎么可以连笑笑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