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秦私闯瑶池仙庄,想来圣母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吧。”秦千越说着,便见莺时扛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阿秦!”梅白依显然也看到了,她匆匆跳下车,见袁秦被那人扛在肩上人事不知,不由得惊得红了眼圈,“你把他怎么样了!”
莺时一把将还昏迷不醒的袁秦自肩上甩了下来,没有理会梅白依的责问,只不耐烦地对站在一旁的秦千越道:“人还给你们了,你们即刻离开这里。”
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梅白依气急上前拦住了他,“你伤了人还想一走了之?”
“不把他敲昏了,他死赖在仙庄不肯走啊。”莺时被她气笑了,环抱着双手挑眉一脸玩味地道。
“胡说!分明是你们不由分说把人囚禁起来……”梅白依气急。
“梅姑娘。”身后,秦千越上前试了试袁秦的鼻息,然后制止了梅白依的发难,“他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说着,又一脸欠意地对莺时道:“劳烦这位小兄弟了。”
莺时哼了哼,抛下一句,“总算还有个晓事儿的?”说完,甩手走了。
“等一下。”傅无伤没有去看被气得面色发白的梅白依,也没有去管被甩在地上的袁秦,匆匆追了上去。
莺时一再被拦下,暴躁得很,正要发火,却在看到傅无伤的脸之后面色有些微妙起来,他记得这个男人,那个有胆藏在瑶池仙庄里当着他们的面强行抱了圣女的男人。
“嗯?你有什么事?”莺时问。
“圣女……还好吧?”傅无伤看着他,问。
眼中带着莺时看不懂的情绪。
莺时蹙了蹙眉,一时搞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圣女大人当然好得很。”
在瑶池仙庄,除了圣母,最大的就是圣女了,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谁敢对她不敬?怎么可能不好?
傅无伤冲他拱了拱手,“在下是武林盟主傅正阳的长子傅无伤,也是圣女的旧识,不知道能否见她一面?”
莺时摇头,“外人入仙庄需得圣母允许,我是做不了主的,且今日乃朔月,庄内有盛事,不接待外客。”
其实傅无伤只是不死心问了一句,这个答案他是一早知道的,只是听到“朔月”二字时,仍是忍不住瞳孔微缩,他死死咬住舌尖,尝到口中的腥味,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和杀意。
见傅无伤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莺时难得好心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离开吧,下山的路难走。”
若非瑶池仙庄有意入世,撤下了山门的迷阵,他们根本找不着这里。
说完,莺时转身走了。
这一次,傅无伤没有拦住他,只默默站在原地看他走进了瑶池仙庄。
然后,吊桥收起,隔绝了瑶池仙庄通往外界的路。
梅白依见他满心惦念着花朝,面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虽然是她不喜欢不在意的人,可是这个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却当着她的面惦念着别的女人,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受到了羞辱。
那厢袁秦还无知无觉地在地上躺着,梅白依按下翻涌的心绪,匆匆上前想要扶起他,却力有未逮,只得求助秦千越,“秦大哥,快帮我把阿秦扶上马车吧,再这样躺着要冻坏了。”
秦千越上前帮着架起袁秦,将他拖回了马车。
从始至终,傅无伤都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莺时消失的地方,完全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傅公子,快上车吧,再晚就看不见路了。”秦千越坐上马车,催促仍站在原地的傅无伤。
“你们先走吧。”傅无伤道。
“傅公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秦千越蹙起眉,不赞同地道。
“多谢你好意,我的侍从会来接我的。”傅无伤头也不回地道。
“秦大哥,不用管他了,阿秦一直不醒,我们得带他回客栈找大夫看一下。”梅白依伸手摸了摸袁秦的额头,担忧道。
秦千越摇摇头,轻叹一声,只得走了。
此时已经入夜,又逢朔月,饶是秦千越也不敢拿大。
马车调转头离开,秦千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仍然站在山门前的男子,他笔直地立在夜色中,仿佛站成了一樽雕像。

作者有话说 :玉面公子秦千越泡冒~

四、花朝之死

朔月之夜,天空一片漆黑,无星也无月。
一袭盛装的花朝站在瑶池仙庄里地势最高的一座凉亭上,仿佛在眺望着什么,可是这漆黑的夜里,分明什么也瞧不见。
如烟如黛和清宁安静地站在一旁,半丝响动也不敢发出来,连呼吸都放轻了,气氛有些僵持,因为除了他们,凉亭下面还站了两排白衣仙侍,足有十六人。
那些人恭敬地等了许久,见圣女始终不动,才有一人壮着胆子上前,躬身道:“圣女,时辰到了。”
花朝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了一句:“急什么。”
那人不敢多说,只得又默默退了回去。
又等了许久,气氛越发的焦躁起来。
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圣女,我回来了。”莺时的声音响起。
花朝没有回头,只轻轻问了一句:“送他出去了吗?”
“是,送到了山门口,外头有马车来接他了。”莺时恭敬地道,绝口不提他把那小子敲晕的事。
“是吗。”花朝喃喃,“那就好。”
“圣女……”站作两排的仙侍们催促。
花朝似乎笑了一下,“走吧。”
那些仙侍们闻言如蒙圣音,立即恭敬地弯下腰将花朝从凉亭上请了下来。
长长的裙摆从台阶上拖曳而下,包裹在华丽衣裳中的女子妆容精致,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恍若神女。
然而仙侍们皆躬身垂头,不敢直视,仿佛连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唯有后头来回复的莺时站在众人之外,远远地看着那明明被所有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却仿佛孤独地被所有人遗忘的女子,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复杂和一些别的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花朝走进圣殿的时候,圣母已经等候多时了。
此时的圣母全身只着一袭白袍,素面朝天,她看到花朝走进圣殿,微微笑了一下,“姑姑等你许久了呢。”
这一笑,眼角有皱纹叠起,卸下了白日里精致的妆容,她的脸上便显出了年纪。
“劳烦姑姑久等。”花朝神色淡淡地道。
圣母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总是这样不信任姑姑,姑姑答应你的事又何曾没有办到过呢。”
花朝不曾辩解,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是。”
“罢了,既然你已经确认袁家那小子安然离开,那么是否应该开始履行你圣女的职责了?”圣母说着,眼神定定地她身上看了一会,见她没有露出丝毫的异色,便笑了笑,挥手道:“茜娘,伺候圣女沐浴。”
圣母口中的茜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是圣殿的管事,瑶池圣母的心腹。
“是。”茜娘上前,十分恭敬地对花朝道:“圣女大人,请随我来。”
如烟如黛垂首退到一旁,任由茜娘上前搀扶着花朝去沐浴。
卸下头上的钗环和脸上的妆容,脱下繁杂的衣裳,焚香沐浴过后,茜娘亲自捧了白袍过来伺候花朝穿上。
一袭极简的白袍穿在她身上,越发的衬得她如遗世独立的神女一般。
“圣女大人,请随我来。”茜娘一脸敬畏地轻声道。
花朝默默跟上。
赤裸的双足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如踩在云端,最后,在一面雕满了壁画的墙前停下了脚步。
墙壁上雕刻的,是一条巨大的、带角的蟒蛇。
正是瑶池仙庄的圣兽玄墨,只不过玄墨还没有生出角来罢了。
茜娘轻轻转动了一下那巨蟒头顶的角,墙面一下子翻转开来,她恭敬地侧身站到一旁,“圣女大人,圣母已经在圣坛等着了,请你进去吧。”
除了圣母和圣女,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圣坛的,即便她是圣母的心腹也一样。
花朝眼中滑过一丝讽意,缓缓走了进去。
身后,墙又严丝合缝地翻转过去。
热浪扑面而来,整个圣坛犹如一个巨大的烤炉,空气中泛着粉红色的雾气,带着腥甜的味道。
令人几欲作呕。
而这粉色的雾气和空气中腥甜的味道,都来自于祭台下那一个正在不停沸腾的血池。
“花朝,你来了。”身后,一具温热的躯体贴近了她。
花朝掩住眼中的嫌恶,稍稍避开了一些,转过身垂下眼帘,唤了一声:“姑姑。”
圣母一脸慈爱地看着眼前宛如神女一般完美的女孩,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和秾纤合度的身躯,还有身上弥漫的处子馨香,无一不令她嫉妒着迷,那双被雾气蒸腾得略有些浑浊的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这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啊。
是她早已经失去的东西。
不过还好,她有花朝。
“开始吧。”被那粘腻的视线看得不舒服,花朝面无表情地道。
“不用这样着急。”圣母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十分宽容的样子。
“早,或者晚,反正都是要捱这么一趟的。”花朝淡淡说着,转身走向一旁白玉石砌成的台阶。
台阶顶端,是一张暖玉制成的床。
她走到玉床前,仰面躺下,年幼时,这个动作她重复了无数遍,从最开始的惊恐无助到最后的麻木,年幼时的她也曾怨恨命运的不公,也曾思索为什么偏是她遭受这样的折磨。
最可怕的,是为什么她不死。
一直不死。
即便被放干了全身的血,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依然会睁开眼睛,不断轮回这悲惨的命运。
直至……逃离。
可是现在,兜兜转转间,她又躺在这里。
这样场景,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在青阳镇时,每逢年底,基本上光景好些的人家都会杀年猪,喜庆热闹的气氛,屠夫、以及等待宰杀的猪,最后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一顿杀猪饭。
想着想着,在这当口,她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她就仿佛那头待宰的猪呢。
“花朝,你在笑什么?”圣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花朝闭上眼睛,不答。
“好了,别恼,很快就好,不会很疼的。”圣母温柔地道。
她温柔地笑着,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轻轻划开了花朝的手腕。
鲜血腥甜的味道立刻溢满了鼻腔,那汩汩流出的血液带着异于常人的芬芳,在室内的高温以及暖玉床的作用下,那芬芳的味道越发的浓郁,连周遭令人不适的温热空气都显得令人迷醉起来。
这一刻,属于瑶池圣母温柔慈爱的形象终于维持不住,她贪婪地望着花朝的手腕,表情既欢愉又痛苦,脸色变了几变,随即皮肤开始颤抖起来,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蛰伏在她的身体里,而现在,那些虫子闻到了异血的味道,争先恐后地要冲出这皮囊,饱食一顿。
她忍住不适,用之前划破花朝手腕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也划了一道,伤口裂开,却不见有血流出,只有无数芝麻样的白色小虫从伤口源源不断地落下,贪婪地扑向闭目躺在暖玉床上的花朝,从她手腕处的伤口钻了进去。
那场景令人头皮发麻。
这些恶心的小虫子,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蛊。
直至最后一只虫子爬出她的体外,在人前温柔慈爱的瑶池圣母苏妙阳整个人都委顿下来,连先前中年妇人的模样都维持不住,现在若有人看她,必然会十分惊悚,此时她鸡皮鹤发,恍若一垂死老妪。
先前白皙的面皮彻底松弛下来,布满了老人斑。
她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走下玉石台阶,走进不断沸腾的血池,缓缓坐下,然后轻轻地喟叹一声,脸上的死气才稍稍退去了一些。
暖玉床上,花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剧烈的痛楚和折磨让她的神智有些涣散开来,她的呼吸渐渐变得虚弱……
这熟悉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痛楚和折磨漫长得仿佛没有止境……
谁来帮帮她……
果然,不会有人来帮她的吧。
除了自己,她还是什么都没有。
青阳镇那个叫花朝的小娘子终于还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女主挂了,大结局。
……噗,骗你们的

五、无助的守候

直至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液被吞噬殆尽,那些饱食的虫子才慢慢地从她手腕上那道因为失血而泛白的伤口退出。
原先芝麻大小的白色虫子一只只都变得鼓胀起来,足有黄豆粒那么大,一颗一颗圆滚滚的,颜色变成了血一般的深红色,它们从花朝的手中爬出,一只只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旁边还在沸腾的血池。
那些血虫的身体在血池中爆裂开来,那血池便沸腾得越发的厉害了,泡在血池中央的苏妙阳松弛的脸皮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然后仿佛施了什么奇妙的时光术法一般,那满头枯槁的白发一点一点恢复了色泽与柔顺,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细腻起来,如沟壑一般的皱纹全都消失不见,浑浊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澈灵动,几乎是立时容光焕发起来,竟是比先前显得更年轻,也更美了。
若说早先她看起来是一个妩媚的少妇,那么现在的苏妙阳若与花朝站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了。
而躺在那张暖玉床上的花朝,早已彻底失去了气息。
苏妙阳漫不经心地抬手将垂落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纤细白皙的玉臂上缓缓有血珠蜿蜒滴落,衬得她俏丽的五官如同山中精魅,可瞬间夺人心魄。
而她手腕上刚刚划破的那道伤口,早已经在血池的修复之下连道疤都看不见了。
身体里涌动的新鲜血液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她情不自禁地游到血池边上,伸手抚了抚花朝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颊,脸上温情脉脉,“十多年未见,姑姑的小花朝长大了,血液中的力量更让人欲罢不能了呢。”
然而此时的花朝,是不可能回答她了,因为在这个瞬间,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在结束了那地狱般的折磨之后,她终于获得了片刻宁静。
瑶池圣母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手微微一顿,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叹了一口气,花朝走失的这十五年,她虽然拥有这座圣坛里积存的血液,也试着从那些血蛊的身上提炼血液,但效果并不好。
她身体里养着的美人蛊干涸太久,竟是一个不留神将花朝体内的血吸了个精光……唔,不过好在,她知道她的小花朝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真好啊。
拥有不死的身体和不老的容颜。
不过,早晚这一切都是她的。
瑶池仙庄的山门外,隔着一道天堑,始终站立着一个笔直的身影。
不知道何时,天空开始下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几乎将那身影堆作了一个雪人。
他仍是笔直而执拗地站在原地,幽黑的眼睛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微微闪亮着,犹如一匹孤狼,正在守望被困住的伴侣,哀恸却执着。
他知道她此时正在遭受着什么,他知道瑶池仙庄光鲜的祭祀盛典之下掩藏的真相有多难看。
但此时的他却无能为力,时间太仓促了。
他不能自作主张,给本就处境十分艰难的她再添麻烦。
山道上远远有一辆马车驶来,因为山道难行,那马车速度并不快,马车内的人似乎不满意这样的速度,抱着一团东西匆匆跳下车,一路奔跑过来。
驾车的是司文,跑过来的是司武。
他仔细找了许久,才找着了雪人一般的少爷,慌忙上前替他拍去头上身上的积雪,又拿厚厚的斗篷裹住了他,顺手将怀里的暖手炉塞到他怀里,口中怨怪着,“少爷,这大雪天的,您不回客栈杵在这里做什么?要不是秦公子带了话说您在这里,又沿途做了记号,我们都找不着,您自己的身体您自己不知道吗?哪能经得起这般糟蹋,明天一准又要病得起不来床了。”
傅无伤仍然没有动。
“少爷?诶!少爷!”司武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干什么?你想引来瑶池仙庄的人吗?”司文驾着马车在旁边停下,蹙眉道:“快扶少爷上车。”
“我倒是想啊,可是少爷冻傻了似的一动不动,喊他也没反应。”司武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摊手道。
司文跳下车辕,上前挥了挥手,试探着道:“少爷?”
傅无伤没有搭理他们,仍是沉默地站着。
司文司武拿他没辙,又不敢真的下黑手干脆把他敲晕了带回去,只能裹了厚厚的斗篷捧着暖手炉陪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的少爷在这雪夜的山上罚站。
时间分外的难熬。
似乎是过了很久。
突然,瑶池仙庄里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声音,仿佛在进行什么庆典似的,那声音来得猛烈而突兀,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这是怎么了?”司武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每逢朔月,瑶池仙庄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祭祀。”傅无伤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抖落了睫毛上的雪珠,终于开口了。
“……您该不是在等这祭祀吧。”
“是啊,我在等这场祭祀。”傅无伤喃喃说着,身体微微一晃,“好了,扶我上车吧,回去了。”
那场明面上十分光鲜的祭祀开始了,那么花朝也已经捱过这一回了吧。
身体仿佛也已经到了极限,不能真的生病啊。
若是生了病,他可怎么去看她,又怎么护着她呢。
这是最后一回,最后一回他除了陪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他再也不要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在那个魔窟里受难而无能为力。
再也不要这样了。

六、被圣女宠爱的莺时

因为意外被吸血过量以至进入了死亡的状态,花朝过了好些天才恢复呼吸,苏妙阳是直至她恢复了呼吸之后才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毕竟不死之身这件事太过耸动,她不可能允许有除了她自己和花朝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花朝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她已经不在圣坛了,此时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虽然已经醒了,但是身体的虚弱感却还没有过去,那种身体内的血液被吸取吞噬的感觉仿佛还在,痛得钻心。
“圣女,你醒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如烟见她醒了,忙端了水过来。
花朝无力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盏茶水,挥挥手示意她再倒一杯,一连喝了三杯水,干涸的喉咙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备水,我要沐浴。”花朝道。
“……可是您的身体还很虚弱。”如烟不赞同地劝道。
花朝抬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如烟被那黑沉沉的眼睛看得心下一凉,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是。”
身体里那种被虫子啃噬的恶心感和异物感还在,花朝在如烟如黛的伺候下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此时,她连自己站起身都做不到,除了躺着,她还能干什么呢。
这么想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意,不过……最令她恐惧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仿佛一直悬在头顶的利刃终于落了下来,至此,她反而无所畏惧了。
又一次,她死过,又活了下来。
老天爷果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去。
不死,于她而言,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是这也是她的能力和依仗,既然不会死,她又怕什么呢?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她感觉畏惧了吧。
莺时端了燕窝羹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圣女睁着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双眼黑沉沉的,明明屋子里十分敞亮,可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透不进半丝光,黑得人心悸。
似乎……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莺时知道每逢朔月之夜瑶池仙庄都会有祭祀活动,而这一次许是因为是瑶池圣母最喜欢的圣女回归之后第一个朔月之夜,那场祭祀空前盛大。而最令莺时感到吃惊的,是瑶池圣母从圣坛出来之后,竟有返老还童之感,当时他虽然站得比较远,但也看得很清楚,那位瑶池圣母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有余。
虽然如今江湖上关于瑶池仙庄的传闻有许多,但发生在瑶池圣母身上的事情他却是看得十分真切,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事情,竟然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还是说……这瑶池圣母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那这位圣女呢……她自朔月那夜进入圣坛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甚至连之后的祭祀圣典都没有参加,对此瑶池圣母给出的解释是圣女离开仙庄太久,要留在圣坛自省其身,可是隔了足有十多日,她却是昏迷不醒躺着被人送回来的,还变得如此虚弱。
一个仿佛得到了生命,一个却险些失去了生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在那个无比神秘的、除了圣母和圣女谁也不能踏足的圣坛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莺时不知道,他这十分大胆的揣测已经很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感觉到圣女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莺时忙压下乱糟糟的思绪,上前道:“厨房送了燕窝羹来,您要用一些吗?”
“好。”
花朝此时正需要进补,便由着莺时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半坐起来,由着他一勺一勺喂完了。
拿帕子轻轻替她拭了拭嘴唇,莺时又体贴地道:“您是这么坐一阵,还是躺下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