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培安已经不在!这辈子你永远也见不到了!
她怔怔地瞧着镜子里头的那个人,看见她抬手,默默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她不知道在里头待了多久,出来的时候却见床上的祝安平已经醒了。她忙走上前,轻轻地问:“祝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祝安平古怪地瞧着她,似带了一种未清醒的茫然。江澄溪被他这样紧紧盯着,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她忙垂下眼:“祝先生,我给你量一下体温。”
温度已经下来了,体内多少还有炎症,不可能这么快消下去。
祝安平沙哑地开口:“现在几点了?”
江澄溪抬腕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十分。”
祝安平:“辛苦你了,江护士。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江澄溪:“谢谢祝先生。我没事,再过两个多小时,我也可以下班了。现在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
祝安平摇头:“我已经睡醒了,不想再睡了。”
江澄溪见他了无睡意,便提议道:“祝先生,要不看一下电视?”
祝安平点了点头。
医院的电视本就没多少台,此时更是稀少。按了一圈,只有一个大台在放自闭儿童的纪录片,还尚有些看头。江澄溪侧头想询问祝安平的意见,却见他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上头,便轻轻地搁下了遥控器,停在了这个台。
不知不觉中,纪录片结束了。江澄溪看得眼眶湿润,轻叹道:“这些自闭症儿童不容易,他们的爸爸妈妈更不容易。”
祝安平不搭话。好半晌,他忽地轻轻开口:“我曾经认识一个叫GILBERT的孩子,也是一个自闭儿童,不过他的情况属于受刺激性的轻度自闭。”江澄溪不知道怎么搭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大跌眼镜,祝安平居然跟她讲了关于GILBERT这个孩子的故事。
GILBERT某天与父母一起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他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后来他醒了,是被爸爸妈妈的说话声吵醒的。爸爸妈妈在车子里头一直吵一直吵,他们都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没有。他们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对妈妈说:“你以为我当年想娶你?要不是你缠着我,我实在不敢得罪你老爸,你以为我会娶你?”
妈妈的声音颤抖,她说:“可你当初说你爱我的。”
爸爸:“那你说,当年换了是你,你除了这句话之外,还敢说什么?”
妈妈好半天才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他闭着眼也感觉到了母亲的伤心:“好,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如果我爸他不在了,你终于忍无可忍了,对不对?你说,你到底要她还是要我和孩子?”驾驶座的爸爸不说话。
妈妈又说:“好,那你是要她了。”爸爸还是不搭话。
妈妈“哼哼”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爸走了,李哥出了国,我就拿你跟那个狐狸精没办法了,是不是?我绝对不让她好过。”
啪的一声,爸爸打了妈妈一个耳光。
祝安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江澄溪抬头瞧他,只见他侧着脸,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好一会儿才继续:“GILBERT只知道妈妈的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他的脸上,他脸上湿漉漉的一大片。爸爸妈妈吵得这么凶,他第一次听到看到。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不一会儿,妈妈低头吻了吻他,然后推开车门……”
随即,GILBERT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和一个尖锐的刹车声。驾驶座上的爸爸发出凄厉的大叫声:“不!不!”
GILBERT趴在车窗上,看到了地上长长一条血痕,在车灯的照射下,触目惊心。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
GILBERT目睹了他母亲的死亡。从此以后,他受了刺激就变得自闭起来……
祝安平没有再说话,屋子清清静静的,仅有电视里头热烈或夸张的广告声在空气里流动,越发将屋子衬托得静寂。
江澄溪无限唏嘘:“那后来呢,这个叫GILBERT的孩子好起来没有?”
祝安平好半晌才轻轻地答:“好了。”
江澄溪如释重负地微笑:“那就好,不然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祝安平怔怔地抬眼看着她,黝黑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数不清的海底暗礁。江澄溪又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的幽微怪异。可不过数秒,祝安平却已经移开了目光,轻轻侧过脸:“江护士,我觉得有些倦,想再睡一会儿。”
江澄溪知情识趣地道:“好,祝先生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按铃叫我。”
直到江澄溪交接班,祝安平一直没有按铃。
隔了一天上班的江澄溪敲门进入祝安平病房的时候,微笑问候:“早上好,祝先生。”祝安平照例是微微颔首,表情也一如往常的淡淡然。
一切都一如往常。
不久后,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江澄溪所在的这个楼层按惯例在中秋节的前一晚举办了一个中秋活动,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疗养人员一起过节日。
今年举办的是一个自助餐会,如有人愿意,还可以上台做即兴的表演。
虽然布置得颇为简单,但大家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特别是老人们,个个乐得笑开了花。
很多老人都有让人惊艳的才艺,3号房间的傅老先生演了一段京剧《马嵬坡》,15号房的周老先生吹奏了一曲萨克斯,2号房的钱老太太弹奏琵琶。吕老太太和周老太太合作,演唱了《敖包相会》,一搭一唱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江澄溪端着碟子,慢悠悠地吃了一份蛋糕,微笑着环顾一圈,没瞧见祝安平。按他那万事不起波澜的性子,不在是正常的。要是出现的话,倒是让人大跌眼镜了。
这些日子,江澄溪偶尔回忆起祝安平生病的那个夜晚,想起他对她讲述自闭症儿童GILBERT的故事,每每有种不可思议、不真实的感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那晚的一切仅仅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消散在了阳光下,不见丝毫踪迹。
耳边传来了安星清清脆脆的播报声:“请大家热烈欢迎我们的美女护士于爱陌小姐上台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舍不得忘记》。”
这首歌并不有名,江澄溪从未听过。于爱陌的嗓音磁性沙哑,淡淡忧伤,配上动人的旋律,一丝一缕地缓缓送来:
以为会把你忘记
其实只是忙到没空去想起
一旦周围的环境变安静
想念入侵
都来不及防御
照片静静躺在抽屉
始终为你保留心里的位置
……
嬉闹欢悦的四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般的窒息,那静静的旋律、寡淡的歌词仿佛是支利箭,嗖地插入心脏,叫人痛不可抑!
江澄溪搁下了手里的瓷碟,缓缓退出了房间。
就因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首歌,简简单单的几句歌词,叫她又想起了贺培安!
每每这么猝不及防!
黑洞洞的湖面,只有灯光照射处是灰蒙蒙的一片。原来她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医院外的湖边。
她软软地跌坐在湖边长椅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安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江护士,你怎么在这里?”
江澄溪侧身坐着,一直没有回头,只轻轻地道:“哦,我出来透一下气。”
祝安平不言不语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问:“江护士,你这是在哭呢?”
江澄溪怔怔着瞧着远处,不说话。她其实也很奇怪,这么黑的夜色,她又侧着身子,他根本瞧不到她的脸,怎么会知道她在哭呢?
祝安平:“你为什么哭呢?”他的声音不知何故,有些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黑的缘故,让她觉得很安全或者是她太想对人倾诉了,江澄溪忽然轻轻开口:“祝先生,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不待祝安平回答,自顾自地道:“我就有,我曾做过一件令我自己很后悔的事情。”
祝安平在旁边,不言不语,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极缓慢地说了下去:“我曾经在冲动之下跟一个人说过,让他去死。结果……”她闭上眼,泪水随之滑落,“结果他真的死了……其实我从未想过他死的……我不要他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其实,我怎么会希望他死呢?他的手臂曾被人砍伤过,我每次想到就很揪心。为了他,我让我妈特地去城外的千佛寺里给他求了一个开光的观音,希望可以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可是我却一直没送给他……因为那个时候我跟他吵架,没有机会送给他。”江澄溪探手从颈处摸出了观音,来回摩挲了片刻,她猛地用力一扯……
祝安平喝道:“别扯!”
然而随着啪的极轻的声音,她已经扯断了细细的链子。那个翠玉观音躺在了她的掌心:“如果我早点把这个观音送给他的话,或许他也就不会死了……”
路灯在极远处,光线昏昏暗暗的,连一步之内的东西都看不大清楚。可祝安平却清晰地瞧见她眼角坠落的泪。他怔住了,眼睁睁地瞧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掉下,啪嗒一声跌落在了那观音上,接着,啪嗒一声,又是另一颗。
“你别哭了……”祝安平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干涩得叫人难受。
江澄溪好像根本未听见,她只怔怔地瞧着自己掌心的翠玉观音,半晌,一闭眼,手一扬……
“别……”祝安平的声音才刚响起,那玉观音已经呈一条抛物线,划过明暗不一的光影,飞向了湖水。不过数秒,便听到湖里传来扑通一声清脆声响,黑洞洞的湖面由远及近地荡起数个涟漪,随后再无半点声息。
江澄溪凝望着那涟漪处,呓语一般地呢喃:“我一直到他发生噩耗的那一天,才发现……其实我是爱他的。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了……贺培安他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一直爱着他……”
身旁的祝安平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个世界静到了失聪。
好半晌,祝安平的声音才沙哑响起,他一字一字地道:“他知道了,江澄溪,他现在知道了。”
江澄溪倏然转头。
(全文完)


番外一 天下父母心
江阳与石苏静两人对江澄溪一日比一日的晚归,开心之余又很是担忧。开心的是,女儿最近笑容日渐灿烂,体重也日渐增加,这……显然是在谈恋爱。可担忧的是,跟女儿谈恋爱这个人不是沈擎。
那到底是谁呢?两人暗暗琢磨,旁敲侧击,却不得半点要领。
这一晚,江澄溪总算是在正常时间回家了,默默地吃完饭,搁下筷子,就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爸,妈,明天我带一个朋友回家吃饭。”
江阳和石苏静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囡囡,你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澄溪起身,然后回道:“当然是男的。”
江阳和石苏静再度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惊讶之色。
两人见到祝安平的第一眼,俱被惊艳到了。不过这个叫祝安平的人很是有礼貌,一进门,见了石苏静和江阳便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叔叔阿姨好。”然后,他双手捧上了鲜花与礼物,“第一次见叔叔阿姨,我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叔叔阿姨一定要收下。”
石苏静淡淡微笑,只接过了那一束百合:“过来吃顿便饭而已,祝先生何必这么客气呢?来,过来坐。”
祝安平在饭桌上十分拘谨,倒是江澄溪频频给他夹菜:“这土鸡汤是我爸的拿手靓汤,你多喝一碗。”“这是尖椒嵌肉,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见状,江阳和石苏静不免忧心忡忡地几度对视。
最后的时候,江澄溪甚至把人送到了车子边。石苏静瞧见了祝安平俯身在女儿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祝安平又再度吻了吻澄溪,这才上车离开。
江澄溪进屋的时候,石苏静已经在客厅候着她了:“囡囡,妈妈有话对你说。”
江澄溪垂着眼;“妈,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石苏静叹了口气道:“囡囡,哪怕你不想听,妈妈也还是要说。这个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靠不住啊。你跟他现在感情好,自然觉得什么都好。可这样的男人就像好看的女人一样,是朵沾着蜜的花,就算他没那个向外发展的心,可那些蝴蝶、苍蝇、飞蛾都会自己扑上去。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你哪能招架得了那么多啊?囡囡,听妈妈一句话,这个人你不能找啊。找了,以后你也守不住啊!”
江澄溪垂着眼帘,一直沉默。
石苏静语重心长地劝说:“囡囡啊,无论怎么看,还是你沈大哥好。”
江澄溪忽地开口:“妈,你把爸叫出来,我有事要宣布。”
石苏静愕然:“你要宣布什么?”她的脸色一点点地发白,“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们,你要跟这个叫祝安平的人结婚吧?!”
很快的,江阳便从书房里头出来了。
江澄溪郑重万分地道:“爸,妈,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不应该瞒你们的。”
江阳开口:“到底是什么事?”
江澄溪:“你们听了千万别生安平的气,这都是我的主意……”
安平?叫得这般亲热。石苏静的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江澄溪轻轻道:“妈妈,我知道你和爸什么都为了我好。能做你们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可是,爸爸,妈妈,对不起,这一次我还是不能听你们的。爸,妈,我要跟安平在一起,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石苏静正要开口,江阳拉住了她,示意她少安毋躁,听女儿讲完。
“爸,妈,其实安平就是培安,祝安平就是贺培安。培安他没有死,那一次意外中,他确实差点死了。由于烧伤严重,所以他在国外待了很久,植皮换肤,又整了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头静得落针可闻。
江澄溪抬头,瞧见父母两人张着嘴吃惊愕然的无语模样。
石苏静抬手按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瞪着眼犹自不敢相信:“什么?祝安平是贺……贺培安?”
第二天,因不知父母具体想法,一直到天亮才睡着的江澄溪,迷迷糊糊地听见父亲在客厅发出老大的一声“哎呀”。她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忙从床上爬起来。
客厅里,江阳的神色激动万分,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本古旧的书籍对着石苏静迭声嚷嚷道:“这……这可是明代小儿药籍的珍本。我研读医书这么多年,今天居然得以一见。”
石苏静叹了口气:“你的手别抖成这样,小心些。你看这些纸张都这么旧了,万一你手一抖给扯破,你叫贺培安从哪里再去给你找这么一本?”
江阳小心翼翼地把书搁在了茶几上,可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一秒。
石苏静恨恨地道:“唉,真的便宜这家伙了。要不是看在囡囡爱他爱到死心塌地非他不可的份儿上啊,我绝对不轻饶这家伙!”
石苏静凝神思索了片刻,仿佛极困扰,伸手推了推江阳:“你说这以后,我们是要叫贺培安呢,还是叫祝安平?”
江阳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本,充耳未闻。
石苏静有些恼了:“死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
江澄溪听到此,微微一笑,轻轻地掩上了门。

番外二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数年后。
地点:不明
时间:不明
人物:江澄溪和某人
被某人宠得日渐胆肥的江澄溪问某人,如果不是自己那天在湖边说漏了嘴,他到何时才会告诉她真相。
某人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我曾经想过祝福你跟沈擎的,可是我发觉我做不到。”
“如果你没有告诉我,你一直爱我的话,澄溪,我有可能就放你离开,一辈子远远地看着你了。”
他的喉咙因吸入太多浓烟被呛伤,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恢复,沙沙哑哑的叫人心疼。
他拉着她的手的手,嘴角飞扬,露出魅惑的性感笑容:“我知道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死里逃生。”
哪怕两人重新在一起已经数年,可江澄溪每次瞧着他的笑容,都还是有种窒息的感觉。她都如此,所以也怨不得那些不是飞扑而来的色女们了。
但想到那些画面,心里头总是堵了又堵,她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还越变越帅了。”
某人无奈地再一次解释:“那真的是海叔的主意。当时我受了重伤,躺在病床上数月都昏迷不醒,哪里还可以跟整容医生说把我整成一个超级大帅哥?”
江澄溪忽觉心疼,手默默地抚上了他的脸,温柔地触摸他的个五官。她莞尔一笑,嘿嘿地道:“祝安平,仔细想想,我觉得我赚了呀,因为我跟两个帅哥结过婚。而你呢,娶了两次,却是同一个老婆。你实在是太吃亏了,太亏了!”
某人大笑,露出右边脸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这几年,他越来越开朗了,再不是她最初遇见他时的面瘫模样。
某人缓缓将下巴搁在她额头上,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香味,心里那般妥帖安宁:“澄溪,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答应我不生气,我才问。”江澄溪点头。
某人正色道:“你说你跟培诚在一起过,是不是在你开同学会,在酒吧喝酒那一晚?”
江澄溪脸色顿时一变:“你找人查我?”
某人不答,只是蹙眉盯着她:“谁跟你说当晚那个男人是贺培诚?”
江澄溪不解地看着他古怪的神色,缓声道:“我曾经问过贺培诚,他亲口承认的。”
就是在贺培诚给她看陈妍照片的那一天,贺培诚当面亲口承认:“是的,澄溪,那个人就是我。”
忽然,某人失声而笑:“不可能,贺培诚这家伙在骗你。”
闻言,江澄溪脸色微松,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大觉奇怪:“你怎么知道他骗我呢?”某人顿时哑口。
江澄溪这头母老虎开始发威了:“祝安平,原来你真的派人查我!”她推着某人,准备起身。
某人沉吟再三,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其实,那晚的那个人,不是贺培诚,是我!”
江澄溪蓦地抬头,吃惊地望进了他的眼眸深处:“怎么可能?”
某人冷哼了一声:“每次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他的手一伸,搂住了她的腰,“那次你们同学会去的洒吧是海叔下面的人负责的。自从你跟我结婚后,海叔自然让下面的一群人关照你。那人在监控室里头认出了你,就打电话给我了。我去的时候,你已经醉迷糊了,正在休息室里头休息。”
江澄溪呆了许久,最后咬牙切齿地道:“祝安平。那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你索性一次说完。不然的话,以后我跟你没完。”
于是,那一天,某人还跟她坦白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一:江氏儿科诊所事件
某人说:“儿童脑瘫的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还有举报假药也是那家人家向有关方面举报的。我发誓,这些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借了那个机会而已。”
江澄溪狐疑地看着他,一脸“你真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某人还是承认:“不过,三元的律师不肯接你的案子,确实是我所为。”
江澄溪目光凌厉地瞪着他,将他一片一片地“凌迟处死”。
比如二:王薇薇事件
某人说:“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遇到那次真的是第一次,我在酒吧里喝多了,她黏了上来,然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江澄溪默然了许久,问:“她有没有对你说我出轨的事情?”
某人摇头:“没有。你跟我提离婚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我以为是真的,所以才会暴怒之下答应你离婚。”
后来他去了美国治疗,在异国他乡,一个人静静回忆往事,深深地思念江澄溪的时候,他才觉得其中有蹉跷。江澄溪与他结婚前,他派了人专门跟踪她。而结婚后,小九在她身边形影不离,她有什么一举一动,小九都会一一报告给他。她哪里来的机会与贺培诚出轨?
江澄溪心里微微有一点暖意,薇薇终究还是替她保留了这个秘密。
只是,这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她。
或许是缘分已尽了吧。
比如三:医院里的那场病,是他故意的
单亦涛当日在病房内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这死家伙,你给我说,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他不过是把自己反锁在房问里头来回跑步,热汗淋漓的时候,站到空调口下吹冷风,一再重复。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如愿地令自己感冒了。
江澄溪呆呆地问:“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某人:“你说呢?”
江澄溪摇头:“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某人好半晌才温吞吞地道:“我不想你跟沈擎出去看演出,我不想你跟沈擎在一起。”
比如四:微博上的留言
某人说:“打从离婚后几个月开始,我就天天上网去看你的微博,有些评论是我留的。”
江澄溪愕然:“你知道我的微博?”
某人露出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江澄溪不相信地发出了“哼”一声:“那你留过什么评论?”
某人说,比如那一条:虽说昨日不可追,但如果有机会,你可愿意追回?
江澄溪愣在了原地!原来他真的一直在默默地关注她。
比如五:关于温爱仪和贺培诚
某人:“你还有什么要问?”
江澄溪有些支吾:“王薇薇说你……说你跟温爱仪……不清不楚……”
某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这个傻子,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温爱仪这个女人,在男人方面是一把能手,否则当年他爸贺仲华怎么会为这个女人神魂颠倒?
他回国后,确实是派人勾引了温爱仪,借机抓到了温爱仪对他父亲不忠的把柄,并录了一下。
“但这不是她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一度怀疑贺培诚不是自己的弟弟,特地去验了DNA。但验出来确实是的,他的的确确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不过,因为这些视频,我父亲受不住打击……”
某人没有说下去,但默默听着的江澄溪也能明白个大概。
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一事,双手捧着他的脸,岔开了语题:“你上次在医院里说的那个自闭男孩的故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的故事?”
某人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然后微点了一下头。
江澄溪顿觉鼻头酸楚,那些年他必是吃了很多苦头的,她便松开了手,改成搂着他脖子:“因为婆婆的那场事故,所以你恨温爱仪,也连带着恨贺培诚,是不是?”
“如果不是温爱仪,我妈妈那晚就不会跟我爸在车里吵架,也不会在一气之下推开车门而出,被后面驶来的大卡车撞出了几十米远,当场身亡……”
“海叔那个时候因为内部的事情去了东南亚,几年后才回国,他曾好几次问起我母亲的死因,我却不敢提及半分。”
哪怕是贺父疏远了他,可是他还是怕海叔知道了会对贺父不利,所以选择了沉默。
江澄溪疼惜地搂紧了某人。
在他六岁生日那天,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从此陷入了自闭。这么小的年纪却承受了那么大的悲伤与痛苦。
如果不是凤姨当年精心的照顾,或许他一辈子也恢复不了。
江澄溪第一次对那个慈爱的妇人涌起了深深深深的感激之情。
她扯开话题,问:“对了,那你为什么要用祝安平的名字?”
某人道:“我父亲其实是上门女婿,我六岁以前用的就是祝安平这个名字。我在国外的时候,除了叫GILBERT这个名字外,用的也是祝安平。”
江澄溪“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一事,狡黠地笑道:“对了,说说看,你到底破坏了贺培诚多少次?”
某人不说话。
江澄溪:“到底多少次?”
……
她忽地又想起了一个人:“对了,那个叫陈妍的,后来你跟她到底怎么样?你有没有搞定?”
……
江澄溪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祝安平,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把她搞定了。”她边说边松开了手,“哼,离我远点。脏死了!比垃圾桶还脏一千倍一万倍!”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某人,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啪的一下打在她的臀部:“居然说我比垃圾桶还脏!你啊,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都已经骑到我头上了,想当初我娶你的时候,可是我说向东,你不敢向西的……”
江澄溪用力勒紧了他的脖子:“你还敢提当初,你再说一句试试?”
某人:“好,我不说……”他低头亲了下去,“我不说,我亲你还不行吗?”
江澄溪佯怒:“脏死了还亲我?”
她躲着他的偷袭:“我没说你可以亲我!”
某人亲着亲着,一路往下:“现在亲都亲了,怎么办?这样吧,公平起见,你亲回来?”
江澄溪“哼”一声:“我不要,那我不是亏大了……”
某人的声音模糊停顿,像被什么阻碍了似的:“所以啊……就让我吃亏吧……”
江澄溪事后回想,发现其实还是自己亏了,而且亏大发了!


番外三 假如有天意
律师问了一遍:“贺培诚先生,如无问题的话,请签字。”
贺培诚瞧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依旧不敢相信,他将目光移到了对面的贺培安身上,讥讽而笑:“怎么?作恶太多,突然良心发现吗?”
贺培安与他对视了许久,然后利落起身:“这些贺氏的股份,要不要随便你。”
一直到贺培安拉开了门,贺培诚才出声:“为什么?为什么给我这些?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培安淡淡地道:“你就当我死里逃生,把一切都看开了。”说罢,门缓缓阖上,他离开了。
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贺培诚和律师两个人。
几个星期后,江澄溪接到了贺培诚的电话:“澄溪,我能跟你见一面吗?”
两人约在了一个咖啡店里。江澄溪到的时候,贺培诚已经点了很多食物。
他轻轻地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甜品。”
江澄溪说了声谢谢,招来了服务生:“麻烦你,我要杯现榨的猕猴桃汁。”
贺培诚怔了怔:“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忽然,他的视线扫向了江澄溪的腹部,心领神会地微笑,“原来我又要做叔叔了。”
江澄溪笑笑:“是啊。”
贺培诚:“几月的预产期?”
江澄溪:“明年四月底。”
贺培诚说了句“恭喜”。
之后,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服务生送上鲜榨的猕猴桃汁后,贺培诚才开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澄溪叹了口气,幽幽地把贺培安的童年故事告诉了贺培诚。
贺培诚愣在了那里,不断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我爸和我妈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我爸爸妈妈肯定不是这样的……”
江澄溪:“每个人在子女面前都会美化自己。但是培诚,这个世界哪来无缘无故的恨呢?再说了,他是你大哥。若不是有这段纠葛,他怎么会这么对你呢?”
贺培诚不说话。
江澄溪道:“培诚,若是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侦探社好好查一下这件事情。是假的永远真不了,同样的,是真的也永远假不了!”
贺培诚良久之后方开口:“澄溪,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当年就把那一晚的人,不是我,当年我是骗你的。”
江澄溪波澜不惊地点了下头,她说:“我已经知道了。”
贺培诚坦白道:“酒吧那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王薇薇跟我布的局。我
当时从她那里知道了贺培安对我做的事情,派人去查,结果发现全是真的,所以恨贺培安恨得要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天晚上,她趁你不注意在酒里下了药。可我中途遇见了一个熟人,聊了几句回来,就找不见你了。后来薇薇说,你也根本不知道那晚的人到底是谁,就让我冒充。还说,如果这样的话,或许我还有机会跟你在一起。”
王薇薇自始至终都在误导她,让她对贺培诚说的话没有一点怀疑。
“对不起,澄溪,我不应该骗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有点鬼迷心窍……对不起!”
江澄溪慢慢地道:”培诚,都已经过去了。那晚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大哥贺培安。”
贺培诚闻言,不可置信地呆了呆,好半晌才缓缓一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天注定。缘分两字,有的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江澄溪淡淡地微笑:“是啊,一切都是天意。”
阳光下,一张素脸,如梨花溶溶。
她说:“培诚,其实我应该对你说一句谢谢。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这辈子或许就不能够遇见他,与他结婚生子。”
“培诚,谢谢你,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
贺培诚摇头失笑,如往日阳光灿烂:“澄溪,你的性子一直这么好。对了,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江澄溪吃着面前的提拉米苏,摇了摇头。
“是因为王薇薇生日那天,同一桌上的几位女孩子,就你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注意力全在美食上。而其他几位,不是小心翼翼地细嚼慢咽,就是顾忌淑女形象,各种搔首弄姿,做作得让人倒胃口。”
贺培诚可以说从朋友间开始应酬以来,从未见过有很多优质男子在旁,会有江澄溪这样没心没肺只顾吃喝的女孩子。他觉得很新鲜又很有趣。聊过之后,越发觉得她性格单纯,容易满足。他很少见到这样清新自然的女孩,所以对她非常非常感兴趣。
他微笑着坦白道:“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啊!很多东西都是从吸引、感兴趣开始的。一见钟情,不过如此而已。”
江澄溪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江澄溪吃完了最后一口提拉米苏,抬头,轻轻地问:“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贺培诚的眸光一黯:“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江澄溪:“你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什幺需要,尽管绐我们打电活。”
贺培诚只说了“谢谢”两字。
此时,江澄溪搁在包里头的手机响了起来,贺培喊将嘴一努:“不用接了,肯定是他打来的。”
江澄溪侧头,只见透明的落地窗外,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靠在车上,拿着手机注视着她。
不是某人又会是谁?
江澄溪与贺培诚道别后,某人已经候着替她拉开了门,手轻轻地搀扶着她:“当心脚下。”
江澄溪吃味地笑:“你这是在紧张我还是在紧张我肚子里的宝宝?”
某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无语得很。
车子一路行驶,江澄溪忽然叫道:“停车。”
某人:“怎么了?”
江澄溪:“在那个垃圾桶边上停车。”
某人自然不敢不从。
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几个光盘,啪啪折断,将碎片递给了某人:“把这些扔了吧。”
某人:“你没有给贺培诚?”
江澄溪点了点头,轻轻道:“算了,给他一块净土吧。让他永远不要知道他妈妈曾经无数次地背叛他父亲,曾经那么的恶心。”
“再怎么说,培诚也是我们的红娘。没有他,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某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江澄溪没说的是,如果贺培诚相信她说的,不去查的话,那么温爱仪的这些个秘密就可以一辈子掩埋下去。如果贺培诚不相信,找人去查,那么或许就会发现自己母亲的所有秘密。
假如有天意的话,那么,一切就让天意决定吧!


番外四 澄净小溪的微博
某日,清晨,江澄溪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大两小侧身而睡的甜蜜身影。阳光淡淡地透进来,像幸福,一缕一缕地盈满了整个心房。
她用手机把一大两小侧身而睡的背影定格拍照,然后发了一条微博:幸福就是早晨醒来,有他们在旁陪伴。
她发过以后也就忘记了。结果到了晚上的时候,瞧见某人双手抱胸坐在电脑前。见她走近,某人咳嗽了一声:“博主,有人说你的老公很性感。”
江澄溪侧身向前:“谁?是谁这么没有眼光?好去配一副眼镜了。”
某人很不爽地冷“哼”了一声,以表达强烈的抗议与不满。
刷开微博,江澄溪傻眼了,一大群腐女在上头留言,只差没流口水了。几乎每一个都在赞贺培安的身材和背影,然后讨论他的正面,甚至开出了赌局。
各种的议论:
A:“看背影就知道是个有深度、有内涵的。求正面露点照!”
B:“光看背影,就有犯罪的冲动啊。求正面露点照!”
C:“真的是帅到无药可救啊!求正面露点照!”
D:“我这是准备湿身的节奏啊。求正面露点照,最好露三点。”
E:“提神醒脑,还下饭。求正面露点照,最好露三点。”
F:“为什么帅哥都是有家有室的?但是还是求正面三点照!”
G:“好想变成他身边的小孩子啊,这样我就可以飞扑上去了。求正面三点照!”
……
这群腐女!无药可救了!
江澄溪千辛万苦地看了半天,终于挑出一条可以刺激他的:“你看,这个网友说,有道是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还是别放了。”
某人的脸猛地出现在她面前:“谁说的?我这就放正脸照!”
江澄溪倒吸了一口气:“真的假的?”放个背影都已经是上头条的节奏了,放个正面不是要她微博页面瘫痪吗?!
……
某人含笑着瞧着微博里的照片,轻轻地搂着她道:“宝贝,给我生个女儿吧?”
还生?这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江澄溪的眉头皱得几近打结。
某人滑开了手机照片,极度的愤愤不平:“你看,你看看聂重之的嘚瑟样!生了个女儿就在那里自封国民岳父。哼!不就欺负咱们没有女儿吗?”
手机里头是聂重之的女儿聂亦心的照片。聂重之千辛万苦抱得美人归,连女儿的名字都从一个“恋”字拆开来取的,可见对妻子蒋正璇的一片深情。正因蒋正楠、楚随风等人目前都是生的儿子,所以这群人如今估计都在强烈的“愤愤不平”中!
不久后,到底叫某人“奸计得逞”了。
日渐丰腴的江澄溪嗜睡得很,这一日,头搁在某人腿上便睡着了,朦朦胧胧间感觉到有只手在温柔地轻抚自己的脸:“宝贝,你记不记得苏小小死后,小九送了五只小龟给你?其实是我去花鸟市场买的。那个时候,我就偷偷地想,以后我要跟你生三个孩子,我们一家人要凑成一只手,让三个孩子每天在园子里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想不到我真的如愿以偿了……”
“宝贝,谢谢你……”
她自然记得那一玻璃缸的五只小龟。记得他对她说:“不过几只傻龟而已,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记得她跟他顶嘴:“你丫才傻龟呢,你们全家都傻龟。”
记得他似笑非笑地对她:“是啊,我们全家都傻龟。”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这个表情是促狭的微笑。这家伙,原来那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这个大坏蛋!
江澄溪侧了侧头,嘴角含笑着在他怀里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