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一脸的着急:“小的也不知道。你老人家才走没有多久,丫头也出来了。过了没多久,夫人就在里头叫了一声,守在外头的小周和小赵推门进去看了一下,只见夫人正躺倒在地上。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所以赶忙让我来找你过去。”
推门而进,只见两个侍从远远地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样子。李介载眉头一皱,怒道:“夫人呢?”那小周颤声道:“回李副官,夫人没事,在里头。”
李介载瞪眼看着他道:“那方才是怎么回事情?”那小周垂着头竟不敢回答。旁边的小赵,脚一并,行了一礼道:“夫人方才在里头叫了一声,我们几个以为出事情了,忙进去一看,只见夫人正躺在地上。我们走近一看,只见她晕了过去,所以小周和小橘扶着她,让我找人去禀告你。结果---结果夫人是装晕,拔走了小周的配枪-----”
李介载一听,急道:“那现在配枪呢?”小周颤抖地回道:“还在夫人手里----” 李介载怒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们!”两人噤声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李介载在门上敲了数下,这才推门而入。只见赫连靖琪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而那配枪正放在她边上。李介载忙陪了笑脸道:“夫人,这枪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走火了,可大可小啊。我看夫人还是将这枪交给小的吧。”
她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仿佛一点力气也无:“要交枪也行,只要你命人将火车在前面掉头。”李介载苦着脸道:“夫人,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嘛!”
靖琪朝他淡淡一笑,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行与不行,不就李副官一句话吗?”李介载沉吟半晌,还是摇着头道:“夫人,真的不行。”靖琪看着他道:“就算我杀了你也一样吗?”李介载坚定地道:“杀了小的也一样。小的答应过司令,定会亲手将您送到赫连总司令那里。”
她雪白的脸色变了变,慢慢拿起了枪,举向他:“李副官不会是以为我一个弱质女流不会懂得开枪吧?”李介载闭了眼睛,一副赴死的样子:“夫人家世渊博,我不敢有此怀疑。那就让夫人杀了小的吧。”
空气里沉默着,她没有动手,却微微笑了出来:“李副官不愧是忠心耿耿啊。”那笑有种浅浅的凄凉在里头。李介载回道:“谢夫人夸奖,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她的笑缓缓隐了下去:“你说,若我用枪指着我自己的头,然后手指这么轻轻一按,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李介载一惊,只见她也当真这么做了,慢慢对着他的枪口,移到了自己的太阳穴边。他一下子冷汗淋漓,急道:“夫人,不要----”她垂着眼帘:“李副官,你说你现在能同意我的要求了吗?”
李介载只觉得冷汗不停地冒出来,他在段旭磊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这位靖琪小姐虽然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可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她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反正横竖是完不成司令的交代的任何了,索性就成全靖琪小姐算了。
忙点头道:“好,好,小的马上吩咐下去,在前面最近的站头掉头,回清德。”反正他也一样急着想回清德,看司令。靖琪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转头道:“那请李副官下去吩咐吧。”李介载应声而退,到了门口,又恭敬地叮嘱了一下:“夫人,小心枪支走火!”
她点了点头,此时外头夜色依旧朦胧。可她的心却慌乱到了极点。他现在不知是生是死?

第32章

车子在清德医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才一推开门,入鼻的是一屋子的血腥味,直直地冲到鼻尖,让人恶心翻胃。士兵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淋,不停的在呻吟。虽然早作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医院里满是伤兵,但此番景象还是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他手下的侍从任沛军正在廊上,见了她和李介载,忙迎了上去:“夫人,李副官。”李介载焦急地问道:“司令现在情况如何?”任沛军的神色暗淡之极,摇着头道:“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她站在门口,整个人软软的,连推的力气仿佛也没有。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将门推开。室内铺着厚厚地地毯,踏上去仿佛踩在棉花上,无一点声息。她慢慢的跨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极慢,慢得来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悬崖,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他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双眸紧闭,脸上惨白如纸,无一丝的血色。就这么直直地躺着,仿佛,仿佛-----她软软地趴在他的病床上,定定地凝视着他。只觉得喉头鼻尖眼角俱是酸涩,她伸出颤抖的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接近他,一直到碰触到了他鼻间微微的温热。她心头一颤,泪水终于是缓缓地落了下来。
侍从说他手术后,这么昏迷已经五天了。而医生的意思是若病人不醒来,就表示没有脱离危险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段旭磊---”她定定地看着他憔悴不堪地他,喃喃着道:“段旭磊-----”可是他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下。她抚摩着他的脸,泪水一颗一颗地掉落在他脸上,瞬间又从他的脸上滚落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介载和任沛军推门而入。任沛军手上端着一个盘子,李介载劝道:“夫人,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夫人这几日几乎滴水未沾,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她坐在床头,木然地摇了摇头。任沛军将盘子摆在了沙发边的几上,走近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血迹斑驳地物件,递到她面前道:“夫人,这是司令昏迷前让我交给您的。”
她微微转过了眼光,只见他的手里托着的赫然是当年她输给她大嫂的东珠。虽然微染了血渍,但依旧淡淡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她缓缓地伸手,拿起了链子,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放在身边。她幽幽地笑了出来,可眼眶里的泪却又落了下来。李介载两人见状,慢慢退了出来。
她缓缓的将东珠拿到面前,突然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东珠链子上竟然还串着一只戒指,她眼里的泪落得更凶了起来,竟然是他们两人当年结婚时候的婚戒。捏紧了手里,紧的手心都烙痛了。
她看着他,低低地道:”段旭磊,你这个坏蛋。我恨你,恨死你了---”她猛地擦了一下眼泪,起身往外走去。
李介载和任沛军只见门突然被拉开了,夫人快步走了出来。两人面面相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情。李介载道:“你去病房守着,我去看看夫人。”任沛军点了点头。
她一直到了车边,才停顿了下来,站了一会儿,才直直转身朝李介载道:“帮我打开车门。”眼神空洞而无神。
拉开门,她钻进了车厢,在行李里,不停的翻找,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照片呢?照片到底在哪里呢?李介载看着她慌乱地将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扔了在旁边,衣服,书籍,乱成了一团,他走近了几步,道:“夫人,您在找什么?”
她没有回答,还是在乱翻。豆大的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落在了行李上,她没时间擦,就任由它掉落。眼前水汽一片,朦胧迷离。没有,这里没有。没有,那里也没有。什么地方也没有?她的照片呢?明明在火车上的时候,她还在看的呀?
难道这是天意吗?让小智儿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让他一辈子,直到死时,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吗?让她与他在尘世几经波折,却永远寻不到幸福?
她整个人软软地坐了下来,抱着双膝,目光呆滞。她如此的爱他,却又是如此的恨。恨他当年那么轻易的利用她,恨他用她来换那四座城池,恨他与蓝水婕成亲,恨他-----那么恨,所以就算他一再跟她说了对不起,她也不想让他轻易知道她为他生了小智。
她虽然跟大嫂说她已经忘记他了。可是在她心里深处其实根本没有-----她与他所经历的那一切,如同烙印般地烙在了心上,怎么能忘,如何能忘?
就算她从沈岚清那里知道了他亦爱她,从未真正与蓝在一起过。她还是恨的,或许恨意减少了,可怨还是在的。怨他爱她,却一再的狠下心伤害她。
好了,现在终于一切到了尾声了。他昏迷不醒地躺着----他心里或许是早有了赴死的准备了,所以大战前夕亲手将她送离。送她走前的那几天,日夜的纠缠她,想从她口里听一句她原谅她或者她依旧爱他的话。但是她没有,就算两人最缠绵的时刻,她心底总浮现着过去的影子-----
这难道就是命吗?安排他们相遇,相爱,却不给他们半点的幸福。
李介载认识靖琪好些年了,从未见她如此过,仿佛像是失去了一切般的绝望和空洞。他手足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他宁愿有人拿枪指着他,也觉得比现在的情况舒坦。只见她哭道:“照片呢?小智的照片呢?”他忙道:“夫人找照片吗?我帮您找?”他忙钻进车子里找了起来,只不过几秒钟,便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到了几张照片。
出了车子,递给了她:“夫人,是这几张吗?”她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满脸的泪水,手颤颤地接过,小智的脸出来在了面前,她只觉得心越发疼痛,泪水又如泉涌般流泻出来。李介载又手足无措了起来:“不是吗?那我再找。”他们这些人上战场流血打仗反倒不怕,但见女人哭,反而会手足失措。
只见她很快的站起了身,朝医院跑去。跑的如此的快,似乎怕慢一步,就要错失全世界了。

第33章

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医生说这几天内再不醒来的话,将性命垂危,轻则成为植物人,重则丧命。
上午大嫂挂了电话过来,询问他的情况。她只说还在昏迷。大嫂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大哥准备派了圣约翰医院最好的几个医生乘专列来清德了。他---我---我们想知道一下你的意思,是否要让孩子来一趟---毕竟---”
她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不用。”他若是这么死了,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她为他生了个儿子。大嫂在那头沉默了良久:“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时间一点一点,一分一分,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日出又日落,月落又月起。她的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地。
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他苍白憔悴地脸,过往的一幕幕缓缓的印过眼前。这么近,却已经那么远了。她和他,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了。
“段旭磊,你不要以为自己不醒过来了,我就会放过你,我就会原谅你。你以前利用我,与我成亲,为的是偷我哥的情报。把我劫到清德,又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在我怀孕的时候又跟另外一个女人成亲-----”她语气低低的道:“你这么狠,这么坏。把我当什么了?我曾经一再的问自己,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可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可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偏偏爱你呢?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国外这几年,以为忘记你了-------可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没有。你对我这么这么的坏,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司令夫人告诉我,以前你是不得已的。你一直爱着我,这几年从来没有跟蓝水婕在一起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如此待我呢?你若是爱我,在北地的时候,怎么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对我大哥下狠手呢?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我大哥一个亲人。你若是爱我,怎么会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呢?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只值四座城池吗?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娶蓝水婕呢?你说过,你在教堂说过誓言的,这辈子会对我不离不弃的。可是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呢?”
可是他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下。
“你知道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不要他,是我太伤心了。我无法接受你接近我,和我成亲只是为了偷取情报。我无法接受你的当年所做的一切,每天伤心欲绝,情绪不稳。医生说我可能会流产,可是当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会哭,是我把孩子哭掉的----我太没有用了,所以孩子不要我了-----你知道吗?我很没有用,真的很没有用,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我是赫连家的小姐,可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姨娘们从来不关心我,大哥后来又去了国外留洋,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有时候受了姨娘们的气,就只会躲到房间里哭-------”
她的声音低而微,仿佛是自言自语般:“一直到大嫂来我们家后,我才有个伴。大哥很疼我大嫂,当时我看在眼里,心里很羡慕,就跟自己说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人,像大哥疼大嫂一样地疼我。我不要什么北地的高门大户,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后来,后来就遇到了你 -------”
“我们刚成亲的时候,真的很好很好 ,我每一天都那么的开心。那段日子,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象不是真的一样。你那么宠我,那么疼我,好象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可是谁想到---谁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后来为了忘记你,我选择和董大哥在一起。他不介意我们的过去,每天想法子逗我开心-----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跟你不一样。为了忘记你,我答应他的求婚-----”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忘记你了,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把它当作一场梦。可是你在码头又把我劫去了----我恨你,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不去爱你。后来,我同你母亲作了个交易,在你放了董大哥后逃跑,让你以为那段日子我对你只是作戏,让你以为我已经爱上董大哥了。这样的话,你就会对我死心,不会再纠缠我了。我们南北对立,我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可是你比我想的还要狠,用我换我大哥的四座城池。当我从你母亲嘴里知道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死,因为我知道我有了孩子了,有了你的孩子了-----我怕你们知道,怕你们不要,又怕你们要我生下来----”
“回到安阳后,我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因为我当时已经心死了,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的牵绊了。可当时医生说我不能打胎,因为我以前流产过一次,如果硬要打胎的话,有可能会性命不保的。大嫂和大哥听了之后,坚决不准我打胎。”
“可我在别院的时候,有一天,在看报纸的时候看到了你和蓝水婕两个的照片,才知道你早已经和她成亲了------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在房间里站了一天-------”
“我应该喜欢董大哥的,他那么好,那么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你那么坏,可我却偏偏如此的欢喜。”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依旧低低地,如同呢喃道:“段旭磊,你有一个儿子,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若是不醒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他了。”她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过身而去。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落了下来。只是,她没有看到。
她推门而出,朝李介载淡声吩咐道:“备车,去火车站。”李介载楞了一楞:“夫人要去火车站?”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回安阳。”
她回到安阳,净薇已经在等候了。见了靖琪,拥抱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段旭磊已经醒过来了。”只见她仿佛没有听到,坐进了汽车。一直到府邸,她还是没有说话。
净薇送她进了房,揉了揉她微卷的长发道:”好好休息一下。”她梳洗过后,只觉得一身的倦意,好累,真的好累。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与A国的战争还在继续,当日A国的统帅在罗州中了计,以为南部段旭磊只是诱饵,而真正的南北军队实力布置在罗州。A国的统帅慌乱之计,忙掉回了大军,以求自保。所以清德大战,虽然段旭磊身受重伤,差点失去性命,但A国却是大败。
这段时间,赫连靖风在南部参谋团的协助下,已经开始反攻。而清德一役也让士兵们信心大增,最近的战役更是接二连三的胜利。
净薇与赫连萱走进了花园,只见靖琪正在教赫连德和赫连智练毛笔字。这两个调皮鬼怎么静得下来,拿着笔在宣纸上乱涂乱话的。只听靖琪好听地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你们两个再皮,看姑姑怎么收拾你们。”声音很是严厉。走近一看,靖琪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戒尺,晃来晃去的。
那两个小调皮见状,略略收敛了一些,端正了态度,开始描起来。净薇浅浅地笑了出来,这段日子已经战争,对孩子们疏于了些管教。还好靖琪回来之后,每日督促他们,不是念书就是练字。
只是她回来后,对南部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只字不提。他们自然知道段旭磊已经与蓝水婕仳离了,蓝水婕只身前往了美利坚。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他这么做定是为了靖琪。可靖琪却从来没有提过关于段旭磊的任何事情,连他们偶尔说起他的伤势,她也恍若未闻,仿佛就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一般。

第34章

自她回北地后,他没有电话挂过来,只有一次在给大哥信函的时候,让人给她带了一封信。短短的几个字:“等我。”
与A国的战争,因北部有赫连靖风领导,南部有段旭磊带伤坐镇,鼓舞士气,胜利接二连三的到来。现已近入尾声了,处于边打边谈的境地。而A国因这场战争,引起了国内的许多矛盾,内阁首相被迫辞职。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不知不觉又到了秋季了,她与大嫂坐在紫藤花架下来,看着大哥与两个孩子玩骑马。堂堂的赫连司令哪里有外头传的威风凛凛,此时正趴在地上,给孩子们当马骑。两个孩子还在争来抢去:“哥哥,轮到我了。”一会儿又道:“弟弟,我跟你一起。”“不要--”“一起嘛?“才不要---”
大嫂与她相视而笑,才转过头出声道:“好了,不要玩了。先过来吃些点心。”两个孩子哪里肯过来,缠了父亲就是不肯放。自开战以来,这也是头回与父亲玩耍。
净薇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却俱是幸福的笑意。她这年来,事事顺心如意,赫连靖风又对她呵护备至,容貌与当年初嫁入北地时并无什么太大变化。如今这么清清浅浅的笑,依旧动人心魄。
姑嫂两人细细品着蜂蜜红茶,好一会儿,净薇看了她几眼,有些迟疑地道:“他知道小智了吗?”靖琪摇了摇头,他那日尚在昏迷,如何能听到她所说的呢。净薇看着不远处的赫连靖风,只见他仿佛有感应般,也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心里轻轻泛起了甜。她叹了口气:“五日后,段旭磊会到安阳,与你大哥商量战后事宜。”
她依旧沉默。那日在建兴,她得知他出了事情,那种心慌意乱是骗不了人的。当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回清德,去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她要见到他。
良久,她才低低地道:“那天,我知道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还是会很痛很痛---我告诉自己,那天如果不回清德,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他不着了---”
净薇揉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感情的事情,旁人不便插手,也无法插手。”她转头看着笑得春光烂漫的孩子,道:“当年我亦曾痛苦挣扎。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当年若不是靖风极端的手法,她与他早已经末路了。还好,他不顾一切的抓住了她。
段旭磊的此时到来,北地民众自发的拥到了火车战相迎。比当年易帜的时候更加受到拥戴。而赫连靖风亦亲自去了火车站迎接。
报纸上定格了两人在车站相拥的几张照片,看来他这半年恢复的很好,一身戎装,眼神正望着远处,英挺清俊,气度依旧雍容。
她缓缓地放下了报纸。
北地司令府邸,赫连靖风办公室。
段旭磊到北地已经数日,参加了几个公开的活动。这日是赫连靖风专程请他来商议与A国的谈判的。两人针对各个条款,各自提出了看法。
段旭磊望着墙上的整面地图,端详了一会儿道:“总司令不想趁此机会,将早年A国略去之土地全部夺回来吗?”赫连靖风微微一楞,随即挑着眉毛,看着他道:“段司令的意思是?”
段旭磊叹道:“A国自上世纪末到现在,已经侵占了我们多少土地了。想来就心痛,那是祖先留于我们后代子孙的。”赫连靖风与他并肩站在地图前,微微笑道:“段司令好志气。若有此心,我想总有一日,我们会拿回属于我们的土地,一公里也不会少。让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段旭磊闻言,转过头,与他相视。两人都有一种心心相惜之感。
蓦地,段旭磊退后一步,双膝微弯,朝他跪了下来:“总司令,我求你一事。”赫连靖风并没有伸手将他扶起,因心底已知他所求何事。只叹了口气道:“段司令,何必行此大礼呢?你所说之事,我可能一点忙也帮不上的。”
段旭磊双手抱拳道:“请总司令将她许配给我。”赫连靖风道:“她的事情由她自己做主。若她愿意,我不会反对。她现在在双溪别院。”
段旭磊道:“当日是我的错,用她来换那四座城池。今日我愿以南部所有的城池作聘礼,换一个她。”赫连靖风转过了身,道:“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由她做主。你去寻她吧。”
这两人这么多年的纠缠,其实还是因为彼此都爱着。所以想断难断,想爱却又难爱。段旭磊今日能说出愿意南部所有城池来换,看来他经过这一番生死,已明白什么对他是最重要的了。其实靖琪在那日在火车上坚决要回清德,亦是因为她并不能将他在心底真正抹去。
别院里头树木扶疏,幽幽深深,秋风吹过,便沙沙声响。她正在屋子里看书,菊兰的声音带着几丝惊慌得在门外响了起来:“小姐----”
她转过了头,只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因背着光,什么也瞧不清楚。菊兰见状,替两人拉上了门。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而她静静的看着,听见他好听地声音缓缓地响起:“我来了。”
她自然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
段旭磊站在了她的面前,凝视着她。她没有动。时光在两人之间定格。
他说:“在清德你说过一件事情----”她没有说话。他继续:“你说只要我醒来,你会让我看我们的孩子-----”
她只是沉默。他的手,轻摸着她的秀发,低低地道:“对不起。”空气里静静的,可以清晰地听见外头风拂叶子的声音。
她淡淡地开口道:“这次,段司令又想要用什么做挟,让我去清德呢?”他慢慢蹲了下来,与她对视:“我这次希望能用南部所有的城池,来换一个人。”她的心轻轻沉了下去。
他握着她的双手道:“我希望能用南部所有的城池,换我留在你身边。”她别过了头去:“段司令能舍得大权?舍得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他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窗户外头的山峦溪流,道:“你给我机会证明。”这世间,若没有她并肩而站,他又何意义呢?
--------完

番一 协议后归来

小香忐忑不安的推开门,看着正板着脸,一脸阴沉的段旭磊,大气也不出,行了礼,语气微颤地道:“三少爷。”
段旭磊转了身,冷声道:“这柜子里的东西呢?”他方才从外头回来,第一时间就进了卧室。心不名所以的空着,痛着,就算自己刻意地不去在意,但却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方才她和董慕勋紧紧相拥的场面,仿佛是一根针,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虽然已经离开那座别墅了,可他的心却没有一点复原的迹象,还是如此地疼。
回了房间,却发现,所有她的衣物都已经不见了。房间里打扫的犹如她从来没有来过,仿佛一切都仅仅是他的幻想而已。
听他的发问,小香越发心惊胆战了,低着头,胆怯而心慌地回道:“靖琪小姐说,她走后,所有的东西都送给奴婢,让奴婢帮她清理干净------”他僵硬地站着那里,朝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朝门口唤了一声:“来人。”李介载推门而进:“参谋长。”他冷冷地道:“去帐房支五百个大洋。”转头朝低头不知所措地小香道:“你下去领吧。把东西都恢复原样。”
想不到她就算离去,也要如此地决然而然。他心更痛了些,知道这次是真的,永远的失去她了。可他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与他摊牌,说她决不会允许他娶她的,否则的话她宁愿自杀。大哥呢?虽然表现地随他做主。可打心底深处,也是绝不赞成的。就算不算上一代的恩怨,就现在而论,再怎么说,南北如此的对立,不是北地死,就是南部亡。
就算他愿意抛下南部的一切与她在一起,她也不可能愿意的。当年她怀着他的孩子,还决然的赶他离去,连他一句的解释也不肯听。两人之间隔了如此多的恩怨情仇,是断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是的。他很清楚,很明白。可是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天涯海角,天长水远,她的身边,永远不会再有他了。
可他亦抛不下。若是局势有利于大哥的,他或许还能------可现在南部处于守势,自二哥被逐后,南部段家虽依旧牢牢掌握着兵权,但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也受了二哥的牵连,无法再重用了。大哥除了他,已经无法全然的信任他人了。他怎么能这么自私的离开呢?
外头的雨势依旧很大,滴滴答答地打在窗子上,又慢慢地沿着玻璃滑落下来,他静静的站着,仿佛要成为了一座雕像。此时的她应该正缩在董慕勋怀里吧,享受他的轻怜蜜爱---他恨恨地握住了双手。方才在厅里的时候,她进来到他出去,她连眼角也没有扫过他一下,仿佛根本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的心又狠恨地抽痛起来了-------

 

番二 蓝水婕


她开了水晶吊灯,懒懒地坐了起来。外头的天色已经黑沉如墨,看了床头摆着的英式小摆钟,指针才指向四的位置。原来才凌晨四点光景,所以整个府邸了无声息。

她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头有点慌乱又有点欢喜。今天是两人要去拍婚纱照的日子。想起他俊美无胄的脸,她心头越发砰咚了起来。以前觉得世涛已经是南部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可跟他一比,明显是比下去了。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他都是如此的出挑的。她家在老段司令在的时候,也算南部的风云世家,所以她自小也见惯了一些世家子弟。可没有一个是可以与他相比的。听大哥说,他很早就去了北地,刺探军情为主,读书为辅。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她与大哥大嫂正从里头出来,而他正从车子里下来。侍从恭敬的拉开了门,在旁边候着。他庸懒地从车子里出了来,一身墨绿色的军服,俊挺如松。或许是阳光明媚的缘故,她只觉得被光线蛰一下,那军服上的金色流苏和胸口的勋章在她眼里泛起了淡淡的光,将他整个人笼在了光圈里。

大哥和大嫂忙走上前去,恭敬地问候道:“参谋长。”他似乎这才看见,嘴角擒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客气地道:“蓝将军和蓝夫人也在啊。”大哥忙点头,道:“舍妹刚留洋回来,不怎么吃得惯家里的口味,所以带她过来尝尝这里的菜。”大嫂在她手腕上用力捏了捏,她这才回了神,抬头,朝他璀璨一笑:“参谋长好。”

他的眸光这才转了过来,朝她颔首致意:“蓝小姐,你好。”语气很平淡,眼里也很平淡,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其他男子看到她的惊艳之色。她的心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后来在几个舞会上,她又见过他几次。他的地位在南部自然是无人能及的。舞会的主人经常是请他领跳第一只舞的。他的舞技很精湛很优雅,带着手中的女子翩然起舞,那俊美的脸在互明互暗的灯线下,仿佛发着光,吸引着所有南部女子的注意。而她也不例外!

他似乎对她没有什么印象。那一次,交换舞伴的时候,正好轮到他们俩。她抬头朝他璨然一笑,他也会以微微一笑,只轻声说了句:“你好。”竟然再无下文。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开口与他聊了起来。说到她大哥,他似乎这才想了起来:“原来蓝小姐你啊。你跟你大哥不大像。”她与她大哥自然不像,大哥像她父亲,而她像母亲。不过她不久前才遇到过他啊--------看来他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偶尔与大嫂聊天的时候说起他,大嫂总笑着看着她道:“那段参谋长在南部可是众多名门闺秀心中的最佳人选了。论家世,他若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论相貌,南部比他长的英俊的,也不一定找的出来。论学历,人品,样样在人家前面的。所以挑得很哪!”边说还边朝她眨眼睛。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得脸有些发热。

也不知道是否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是隐隐地拿世涛来与他比较。可他实在是无法比的,单家世一项,就把世涛抛出了很远。而她自与他见面以后,每日里想起他的时候竟然越来越多了。

隔了不久后,正是他母亲段老夫人的大寿。寿宴就在司令府邸举行,整个南部的世家几乎都接到了邀请。母亲与大嫂就开玩笑说:“这哪里是什么寿宴啊。若放在古代的话,就是给三少爷的选妃宴。”她听了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事实上,去了之后,发现就跟母亲说的一模一样。她一身西式蕾丝裙装,玲珑的站在众人中,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眼望去,皆是盈盈而立的二八佳人。母亲带她给老夫人贺寿,段老夫人倒似乎眼睛微微一亮,朝母亲笑道:“长得跟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像一个坯子里刻出来的。”转头,朝身边的他道:“旭磊,来,这是蓝家小姐。来认识认识。”

他正转着身子跟旁边一人说话,手里端着一个高脚的水晶杯子,里头盛着绯红的葡萄酒。听到母亲大人的叫唤,优雅的转过声,朝她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礼节性地上扬着:“娘,我已经见过蓝小姐了。”段老夫人“哦”了一声,笑容满脸,拉着她的手,与她母亲说:“来,来,坐一会儿。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

一个晚上下来,他请她跳了两只舞。他很是有礼,伸出手,躬着身子,嘴角微微笑着。她也缓缓地伸出手,他的手掌大而温热,或许是长期握枪的缘故,她能感觉到他手掌中微硬的茧子,轻轻的摩擦着她柔软的掌心,有一点痒痒的,不知怎么的,竟然痒到了心里头去了。

后来他约过她几次,可无论是骑马,看电影还是喝咖啡,他似乎都那么从容淡然。优雅的仿佛像是电影里的英国绅士,什么都以她为先。可她却感觉不到他对她有半点意思。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在南部的众名门闺秀中,怕也是难遇对手的。再加上自己的学历。所以她也见多了为自己折腰的男子。但他和他们不一样,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的跳动,每次与她对视,都极其的平静,仿佛是千年孤寂的井水,再大的风,也无法将它吹起波澜来。

她总是患得患失的。可大嫂说他很少约女孩子出去,说的时候眼里俱是暧昧的笑。她知道的,大哥大嫂很希望她能把他抓牢。自南部兵变后,蓝家已经失势了,若不是大哥手里有一些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子弟兵,怕是早给撤职了。

最近段老夫人又打了电话过来,让她去司令府邸玩。言语间很是亲热。她自然是聪明人,懂得老夫人的意思。看来老夫人对自己还是中意的。而他呢?似乎比以前来得在乎点了。坐在她身后,看她打麻将,偶尔还笑着指点一二。那笑容几乎让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

虽然在座的有段老夫人,有段司令夫人,还有一位靖琪小姐-----不知道为何,她只要想到这位靖琪小姐,心里头就有着隐隐的不安。虽然这位靖琪长得也并不比自己漂亮多少,话也不多,只偶尔微微的浅笑,但流露出来的气质却是很矜贵淡然的。她心底里暗暗留意了他的眼光,一个晚上下来,竟然朝也没有朝那位靖琪看一下。

这分明是刻意为之的。否则一个坐在他身边,只有短短一米左右距离的人,他如何能做到连眸光也没有扫一下呢?她也打量了靖琪小姐很久,也从来没有看过她身后一眼。两个人似乎比陌生人还陌生。

她回府后,还跟大嫂打听了,哪一家的小姐有叫靖琪的。大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直到后来,大哥才打听到,原来这位靖琪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是被软禁在司令府邸的。这次与北地签了协议,这才将她放了回去。她听后,心才舒了一口气,缓缓落了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