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纷扰都结束后,蒋正璇一个人漂泊在外。她每每想起那个孩子,想起聂重之的时候,她都会涌起一种无法说出、无法理清的感觉。
她其实应该是恨聂重之的,可或许是因为那种内疚的感觉作祟,所以到了后来,她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恨他。
这次再相遇,她除了震惊之外,已经找不出过往恼他恨他的半点感觉了,甚至他颓废不堪的放纵模样,哪怕他恶狠狠的模样,都只会让她觉得莫名心疼。
蒋正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心疼他。
他又对她做了那样子的事情,她理应恨他厌恶他的。
第二天的蒋正璇精神恍惚,根本没有任何工作效率。坐出租车回酒店的路上,经过旧爱咖啡的时候,她示意司机停车。
那个美丽的老板娘依旧浅浅微笑着起身迎接,见是她,眼中一亮:“你昨天走得太匆忙了,连零钱都来不及给你。”
蒋正璇微笑:“没事,先存着。”蒋正璇还是选了昨日那个靠窗的位置,把自己深埋在那团柔软里头。她得好好静静,好好想想。
老板娘很快地将她点的咖啡端了上来,同时送上了一份香蕉蛋糕:“蛋糕是我下午做的新口味,你做一回小白鼠,帮我试试味道,给点儿建议。”
蒋正璇知道这是老板娘的客套话,实则是免费送她蛋糕,于是含笑道谢。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舒适的咖啡馆里,瞧着外头人来车往。蒋正璇忽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涌了上来。她到底要怎么办?要拿聂重之这个八八蛋怎么办?
这样的聂重之,她不能扔下不管呀。
因为没有考虑清楚,以至于蒋正璇到现在还没有打电话通知大哥蒋正楠。按她以往对聂重之的了解,以他目前的状态,他不会想见过住生命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就算告诉大哥,聂重之在宁城,大哥他们找到他,估计他还是会再度消失。他离开洛海,消失无踪,想避开的无非就是他们。
蒋正璇猛然想到,她现在知道了他的落脚处,聂重之会不会现在已经搬走了?
这一念头一蹿到脑中,蒋正璇顿时再也坐不住了。她拎拐包,这次连取钱也顾不得,飞似的冲出了旧爱咖啡店:“老板娘,我明天来付钱。”
蒋正璇一想到聂重之有可能已经再度不见,不由得心急如焚,也顾不脚下是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一路跑着到了聂重之住的楼下。
她不敢稍作休息,毫无形象可言地爬上了顶楼,几乎已经到了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气的地步了。那扇门竟还保持着昨日的半开半闭的状态。
蒋正璇气喘吁吁地抬眼望去,惊讶地发现垃圾居然被清理干净了,甚至拖过地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小厅的地砖颜色是淡淡的米黄色,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到底是出现了底色。
蒋正璇登时惊骇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自己还是晚来一步,聂重之他已经搬走了,房东来打扫过卫生了,所以才这般干净?
正揣测间,里屋有人走了出来。高大熟悉的身形,让蒋正璇缓缓地从肺叶里吁出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没有搬走。至少,目前还没有!
静观半晌,屋内的聂重之似乎极度焦躁,来回地走动,也不时地望向门口。蒋正璇怕被他察觉,只好小心翼翼地缩在一旁偷看。
后来,聂直之好像绝望了一般,捂着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沙发上窝了多久,聂重之起身,从拒子里拖出了酒罐,又跟昨天一样开始毫无节制地大口大口喝酒。
蒋正璇站在门口阴影处,眼睁睁地看着聂重之喝了一罐又一罐,扔了一罐又一罐,砸了一罐又一罐,最后歪在沙发上,再没有动静。许久后,他手里松松握着的啤酒罐缓缓地从掌心滑落,“咣当”一声坠落在了地上,啤酒悄无声息地在地砖上缓缓流淌着……
这一过程中,聂重之并没有醒过来,甚至连动也未动一下。看来又醉死过去了。
蒋正璇内心交战不止,到底要不要管他?
一想起昨日之事,蒋正璇便会咬牙切齿地想:蒋正璇你真是犯贱,还来管这个王八蛋!可真的转身走了两步路,她又颓然闭眼。
最后,蒋正璇到底还是心软了。
蒋正璇缓步上前。她的脚在门口处停顿了片刻,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抬步跨了进去。
蹙眉而睡的聂重之,居然刮过胡子,洗过澡了。一张脸明显清爽了不少。眉目依旧是记忆里的眉目,可或许是经常皱眉的缘故,眉间已有淡淡的印痕。他这些年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蒋正璇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几年,他公司的重大决策频频失误。就算是一般的企业,估计都难以生存下来,更何况是竞争激烈,分分秒秒讲究推陈出新的社交网站。当年的My Space鼎盛时期被默克多集团以五点八亿美元收购,可它从鼎盛道被Facebook超越不过短短数年。
蒋正璇放下皮包,去了角落里的垃圾桶,蹲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捡起他喝光的那些罐子。跟做贼似的,边捡还要边观察他的动静。
厨房里简陋得很,不过两个橱柜。蒋正璇翻了翻,除了泡面就剩饼干,连做菜基本的油盐酱醋也没有。转念一想,就是有也没用,他哪里会煮。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就要垮了。他以前热爱各种健身锻炼,拳击贻拳道无一不喜欢,身形虽然不至于魁梧,但身上肌肉结实得像石头,每次打他都只会疼了自己的手……蒋正璇蓦地怔了征,回了神,只觉脸上一热,怎么会突然想到过往之事。
忽然之间,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了起来。惨了,忘记关机了。蒋正璇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这么清脆响亮的女高音,神都会被吵醒了,更何况人呢。
蒋正璇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小厅,想从包里取出手机按掉铃声。
可是,她还是迟了。聂重之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动静,他缓缓地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落针可闻的小小空间里头,只有手机铃声依旧高高低低地盘旋。到了后来,铃声戛然而止。整个室内静得再无任何声息。
聂重之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一开始的时候,眼中似有涟漪荡漾,满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流溢出来。可几秒后,他似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僵凝了起来。
他缓缓垂下眼,面无表情地对她冷冷吐出了几字:“出去,你给我出去。”
再遇后的他,每每像只刺猬,让人无法接近。
聂重之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出去,从我的地方滚出去。”他见蒋正璇端然不动,凝视她半响,眸子里闪过别样情绪。可是很快,那种情绪隐了下去,聂重之又露出那种邪邪的笑,轻佻地凑了过来:“昨天的事,你是不是食髓知味了?要不要再来一次?”
昨天的事一股脑儿地又涌在了眼前,猪至少也比自己聪明,不会送上门让人侮辱。蒋正璇恼羞成怒地后退一步,冷声道:“你放心,我这就走,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回洛海。”
原来她明天就要回洛海,聂重之怔了怔。蒋正璇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再没看他一眼,便夺门而出。
她明天就要离开宁城。这算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吧。
聂重之怔在门口,痴痴地听着蒋正璇的脚步“嗒嗒嗒嗒”地越来越远,直至了无声息。
他到底是怎么了?说好了要一辈子恨她,一辈子不会再见她了。然后从昨天到今日,心里头却一直隐隐期盼。所以他整理屋子,打扫卫生。他告诉自己只是太脏了而已,可是实际是什么呢?
实际上自己却是疯了一般想再看到她而已。
这些年来,在无数无数个睡不着的晚上,一闭上眼,总是会偷偷地想念她,偷偷地思念她的一切。然后在每个梦醒后的白天,他都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忘不掉那个孩子罢了。
在空无一人的门口,在独自一人的屋子里,聂重之一个人,静静地泪流满面。
不,他不是想她!
他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想念那个孩子而已!
聂重之再一次这么告诉自己!
回到酒店后,蒋正璇强迫自己忙碌,洗澡吹头发后开始整理行李。因为只出差一个多礼拜,她的衣物并不多,加上她这几年在美国独立生活的锻炼,再不是早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也不会做的的女孩子了。于是,三下两下就把行李都装好了。
可还是失眠,不明所以地失眠。
站在窗口望出去,夜色灰蒙蒙的,街灯隐在团团雾气之中。蒋正璇恨恨地想:随他聂重之以后怎么样,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然而就算这么想了,心绪还是起起伏伏,难以自己。
由于是上午九点多的飞机,加上大雾天气,蒋正璇决定提前打车去飞机场候机,也免得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直胡思乱想。
蒋正璇上车前还是不自觉地犹豫了一下,瞧了瞧聂重之屋子所在的方位。整个城市大雾弥漫,能见度不到两百米,她只隐约瞧见雾气笼罩着的浅浅街灯。
车子是以龟速爬行。司机师傅见她不时地抬腕看表,神色看起来颇为焦虑,便笑着宽慰她:“别着急,您是九点二十分的飞机,现在才五点。这里到飞机场平时只要几十分钟,就算今天这样的大雾要开三个小时,您也来得及。再说了,这么大的雾,飞机也起飞不了,您到了机场也是等。您就百分之百放心吧!”
蒋正璇礼貌性地微笑,心里头沉甸甸的,一团烦乱。不过她清楚地知道她绝对不是为飞机担忧。她只是想到了聂重之,想着他会不会再度失去踪影。
很多时候,一个转身,人与人便错过了。此后,一辈子不再相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以后的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生活吗?每天借酒浇愁,烂醉如泥,甚至某一天或许就染上了毒瘾……蒋正璇脑中闪过纽约暗巷中那些夜出昼伏猥琐肮脏的身影。
不!心口霎时一悸,蒋正璇双手捂面,呼吸急促。这样埋头许久,蒋正璇终于做了决定。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师傅,不好意思,帮我找个地方掉头,回刚刚酒店的位置。”
她一再地告诉自己,那仅仅是因为她不想内疚一辈子。
冷静下来,蒋正玻从包里取出了电话,也顾不得此时才凌晨五点多,接通了大哥蒋正楠的电话。蒋正楠的声音饱含睡意显然是被她吵醒了:“璇璇,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蒋正璇咬了咬唇:“大哥,我在宁城见到他了……”
蒋正楠开头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他觉得心跳加速:“谁,你见到谁了?快说!”
蒋正璇顿了顿,道:“大哥,我见到聂……聂大哥。”
原来是聂重之!不是她!蒋正楠心倏地沉了下去,他摇头甩掉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再开口时,已经极清醒了:“他在宁城!聂重之居然躲在宁城!璇璇,你别让他离开,我马上赶过去。”
蒋正璇:“大哥,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个地方。我现在在出租车上,等下跟你联系。”蒋正楠:“好,你随时打我电话。你看到他,就告诉他。哪怕他身无分文,但他还有我、楚随风、祝安平、路易周这一群好兄弟。告诉他,有我们在,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就算大哥他们找到了聂重之,可一个成年人要消失,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就跟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一样,你千防万防也总是防不过的。也或许,聂重之现在早已经离开了。
回程的这段路,因为大雾,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焦灼的缘故,蒋正璇只觉得这一路漫长得似乎过了半生。
当拖着行李,蜗牛一般地爬到顶楼的时候,聂重之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聂重之已经不见了。
“聂重之,你给我开门。”
“聂重之……聂重之……”
屋内显然是人去楼空了,聂重之真的已经走了。蒋正璇拍到手掌红痛,才不甘心地承认这一点。她颓然地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坐下来,心沉沉的,似乎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以后就一直这么过下去,一团烂泥似的的生活……蒋正璇光想想就生生打了个冷战。
这世上他没有一个亲人!他母亲当年身患绝症,迫不得已才将他送到了聂家。期望谁真正来关心他、爱护他呢?父亲聂耕礼,以他聂重之的倔性子是绝对不会去亲近的。继母万鼠萍,自己的儿子聂凯之处处不如这个私生子,心里头估计早恨到极处。可是人前还得撑着面子,人后的话, 怕是连说一个字都根刺。同父异母的弟弟聂凯之,虽然从小也算一起长大,但亲不亲近。明眼人一看就懂得的。
如今他这模样这德行,估计万淑萍心里乐得都开花了,巴不得他再落魄再不像样一些,最好埋到尘埃里,永不翻身。
他一直就是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除了大哥那群兄弟外,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的死活。
蒋正璇一个人在顶楼从白天等到了夜幕降临。聂重之一直没出现,他显然是真的离开了。蒋正璇开始绝望,她告诉自己可以走了,不用再等了,他已经离开。
可内心深处她还是不相信他真的走了,她一再地告诉自己说:“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他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于是,就这么等,一会儿之后又一会儿,许多个一会儿后,蒋正璇还坐在自己硬硬的行李箱上,一直等到了漆黑深夜,终于还是绝望了。
就这样吧,很多事情强求不得!
蒋正璇这么告诉自己,拖着行李箱正要离去之际,楼道里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漆黑夜半,旁人早已经进人梦乡了。这样的声音显得极刺耳突兀。蒋正璇却像一个牧羊人终于等到她迷途知返的羊羔一般,倏地站起身,摸着枪缓步下楼梯,然后她在这团浓里般的夜色中看到了聂重之.
一身浓烈酒味,显然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的聂重之。
这样突兀地面对面,聂重之明显也呆住了,停住了脚步,歪歪斜斜地靠在楼道墙面上。
天色极黑,哪怕是蒋正璇一直在黑暗中,习惯了这样的漆黑光线,但他的眉目还是隐隐约约,瞧不分明。蒋正璇这么一声不吭地瞧着他,心里又泛起了那股蚂蚁啃噬般的心疼难受。他这样自暴自弃下去,迟早要玩儿完。
蒋正璇默不作声地上前几步想搀扶他,她才碰到他的手,聂重之仿佛触电般震了震身子。下一瞬,聂重之似反应了过来,用力甩开了她,嚷嚷:“滚开,别碰我。你今天不是要回洛海吗?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蒋正璇被他这一甩,重重地撞到了坚硬的墙上。除了痛,手肘处更是又酸又麻,聂重之显然是使了力。蒋正璇不知怎么忆起了以前,以前的他。倒是很收敛的,哪怕是天天锻炼,跆拳道黑带九段,可除了在医院那次,他从未舍得对她真正用力。
聂重之脚步跟跄地上楼,与她擦肩,嘟囔着道:“你滚,你滚开!你既然走了,何必又要再回来!”
蒋正璇怕他摔下来,想去扶他。聂重之似发酒疯一般,再度甩开她的手。
蒋正璇本在楼梯上,就这样生生地被他甩下了一个台阶,“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地跌倒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
这一闷闷的声响倒把聂重之给惊住了,酒意霎时消散。他停住了所有动作,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半天没作声。
蒋正璇重重抽气,只觉得臀部火辣辣地疼,还有与地面直接接触的手掌心,更是热辣辣的一片。
寂静的空气里头,聂重之的声音一点点地响起,语气古怪得很:“你既然走了,何必又要回来呢?你自己都说了是可怜我,那你这次回来,准备可怜我到什么时候?”
她迟早是要走的,既然这样,又何必给他期望呢?
本来,没有就没有了,他就这样吧,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吧。可是他受不了她曾经给过他,然后又生生地抽离。如果那样,他情愿最初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
是啊,是她蒋正璇疯了。疯了才去可怜他,疯了才会去心疼他。
陆歌卿的家教好,蒋正璇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小姐脾气。但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加上几年独立生活下来,她再不是以前那个蒋正璇了。此刻也被他弄得火冒三丈,不由得冷喝道:“聂重之,你酒疯发完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开门?你要是不开门,我立刻就走,你自己看着办!”
聂重之也不知道怎的,被她一喝,居然乖乖地听话去开了门。
电灯“啪”的一声应声而亮,蒋正璇看到自己的手擦破了很大一块皮,鲜血都已经渗了出来。抬头,只见聂重之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的手上。
蒋正璇痛得抽着冷气,吹了吹,见他像木头一样还杵在那里。她等了一天,又饿又冷,口气自然不佳:“还不把我的行李搬进来。”聂重之慢腾腾地抬头,目光不明地瞧了她一眼,依言把门口的心理搬了进来,搁在沙发边。
蒋正璇环顾四周,显然这里不可能有什么碘酒、创可贴。她还在思考怎么处理伤口,聂重之取了一罐啤酒,上前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洗手间走去。蒋正璇:“你干吗?”聂重之不容分说,把她拉进了窄小洗手间。
聂重之将她细嫩的指尖轻轻地拢在手掌心里,小心翼翼地将啤酒倾倒在她受伤之处。原来是要给她的伤口消毒。伤口处因啤酒里头的酒精刺激传来了细小尖锐的疼痛麻痒感,蒋正璇的手轻轻缩了缩。
聂重之的手握得很紧,不让她躲避。他低垂着头,神情无比专注,如同在做一份极其重大严谨的科学工作一瞬间,蒋正璇有种莫名的恍惚,似乎处理她的伤口是他世界里最重要的事。
晶莹剔透的纤纤手指被他这样握着,这样乖乖的,从来未有过。聂重之喉头动了动。
一罐啤酒潺潺流过她的手心,滑进了台盆里,到后来便没有任何刺痛的感觉了。聂重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还有哪里?”蒋正璇慢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在问她的伤。蒋正璇慢腾腾地摇了摇头。
聂重之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出去。他在浴室门口处停了停,背对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蒋正璇不由得愣住了。以往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何曾跟她说过一句对不起。今天居然为了这一点小事跟她说了这三个字。
蒋正璇出来的时候,只见聂重之整个人又深深地埋在沙发里,脚边已经搁了两个空罐子了。他余下的人生,似乎除了喝酒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面对这样的聂重之,她居然会心疼。以前的她曾经恶毒地想过他开车车撞,喝水水呛,总之,她什么都想过,祈祷过,诅咒过,希望他最好永远不在她生命里出现。然而现在,他如果再度消失,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她一想到就会心酸疼到不能自己。
她这是怎么了?!她生病了吗?!
蒋正璇默不作声地上前,捏住了他手里的酒罐。聂重之整个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与状态,她轻轻一用力,那酒罐便被她轻巧地抽出。聂重之缓缓地抬眼瞧着她,目光迷离。
蒋正璇面无表情地别下眼:“我的胃不舒服。”在外面等了一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怕他回来与她错过,蒋正璇整整一天不敢离开片刻,所以一直滴水未进。
聂重之挑了挑眉毛露出询问的眼神。蒋正璇轻轻地补了一句:“我饿了。”
聂重之深深地盯着她的脸,下一秒,起身抓起搁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又折返到了里屋,很快走了出来:“我马上回来。”
听到他“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蒋正璇终究是不放心,怕他会一去不回,于是便起身跟了下去。她穿了舒适的平底鞋,踩在马路上,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加上与聂重之离了颇远一段距离,所以聂重之根本没有发现后头有人跟随。”
聂重之七拐八拐地进人了一个昏暗的巷子,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小店。蒋正璇隐在树后,瞧见他从手腕上褪了一个东西下来,远远地瞧着应该是手表,递给了柜台里一个人。那人取了一个放大镜,把手表翻来覆去地瞧了半响.两人交谈了片刻,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人便取了钱,一张张地数给了聂重之。
蒋正璇霍然明白过来,这是他在用他的手表换钱。蒋正璇眯着眼细瞧那店的招牌,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金氏抵押行”五个字。应该是那种比当铺还不正规的抵押行,类似于地下当铺。
聂重之很快从抵押行出来,快步穿过了一条马路,朝一家装修颇奢华精致的粤菜馆走去。
这样一家餐馆,以聂重之目前的模样和穿着肯定是进不去的。蒋正璇的念头还未落下,果然便看到聂重之被侍应生拦在了门口,两人开始争执起来。很快,从店内出来一个经历模样的女子,出面调停。片刻后,聂重之被领着到了大隐秘角落的沙发处。
堂堂洛海聂家子弟,曾经赫赫有名的IT新贵,如今居然被挡在餐馆门口。
他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会沦落道现在这样的光景?
蒋正璇前脚才回到屋子,聂重之后脚也到了。他带了一份砂锅小粥,一份烧饭和两份炖汤回来,在四四方方的小餐桌上摆好。
蒋正璇坐了下来,低头瞧着自己面前那份细白诱人的粥,知道这是他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他喝了这么多酒,半醉半醒的,居然还知道她饿得伤了胃,不能吃太油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