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陪皇后聊了好一阵子,两人回到府邸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竟到了用膳的时辰。孙管家迎了上来,行了礼,问道:“王爷,是否传膳了?”两人虽然已经成亲快半年了,但极少一起用膳,百里皓哲回头看了阮无双一眼,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传膳吧!”
孙管家忙吩咐下去。百里皓哲已经唤道:“等等,安排去含馨斋用膳!”含馨斋位于整个王府的东侧,离阮无双居住的阁楼最接近。四周植满花草,四季不休。此时红梅正盛开,一片嫣然美景。
花瓣微微随风摆动,空气里带着梅花的清香。处在含馨斋的周围,只觉芬香馥郁。阮无双在走廊内慢慢穿行,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侍女提了八角灯笼走在前面,只余留脚下晕黄的一滩,如八月的清泉,依稀可以看见绣鞋上的牡丹花,一针一线,在枝头上盛开。
四周风声呼啸,依稀透过披风吹了进来,很冷,却仿佛带着一丝香甜的味道。她握紧了手上的暖炉,只这么一点暖意,指尖还是冷冰冰的。
含馨斋门前的侍卫和侍女,见她来了,行礼并替她打开了门。室内已点了碳炉,一片暖意。他正站在窗前,已换了了件石青色的锦袍,如芝兰玉树般临风而立。从背影望去,竟有一种孤独萧瑟之感。
墨竹和墨兰替她解开了披风,这才退了出去。阮无双走近了些道:“王爷!”百里皓哲回了头,寻常的神色,温和的道:“来了!用膳吧!”台子上匙、箸、碟、杯俱已经摆好了,干果蜜饯也摆了几碟。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听差的一一将菜呈了上来。依次是珊瑚白菜,蝴蝶虾片,猴头双菜……五绺鸡丝,三鲜鸭包,熏肘花小肚,燕窝炒炉鱼丸子,豌豆黄、芸豆卷。阮无双看了几眼,心里却不禁涟漪:竟是她以往在宰相府里最喜欢的菜式。
她拣了鸡丝,微微尝了几口,味道竟与以往在相府是一样的。她讶异地抬了头,只见百里皓哲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眼里如黑色琉璃宝石,一片乌漆,深不见底。
百里皓哲微微一笑:“多吃点!相府梁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啊!”阮无双心里的讶异总算有了答案。他这句话里有话啊?只是他怎么把梁丙弄到王府的呢?父母亲知晓吗?难道他知道这段日子,她孕吐十分厉害,几乎没什么食欲。但他在府邸的日子,明明很少啊----
脸上还是淡淡擒着笑,说:“说什么手艺高超是假的!无非是无双从小吃惯了的,所以尝着,总觉得习惯些罢了。”说话间,拣了一个鸭包递到他碟子里。抬了头,道:“王爷也尝尝看!”只见他一笑,夹起来,送进了嘴里,品尝了起来。
虽然窗门紧闭,但还是有几缕风微微渗透进来,屋内没有燃香,却有梅花的清浅余味。两人静默无言。阮无双虽只尝了几口,但已无食欲,但终究是比往常要多吃许多了。便拣了个玫瑰梅子吃起来。极酸,忍不住连眉头也皱了起来。但却极爱这味道!就如母亲说孕妇喜食酸是正常的。若是平时,这酸味怕是把人也要给酸死了。
百里皓哲咪了一口酒,抬头正好瞧见她皱眉的模样,从来见她都是端庄优雅的,想不到竟也如此可爱,心里竟微微一动,话已经脱口而出:“很酸吗?”废话,当然很酸啊!她心里道,但还是用袖子掩了口,柔声的道:“恩,有些酸!”
他也拣了一个,尝了一口,用力咽下,神色不变的点点头道:“是有些酸!”阮看着他隐忍的脸色,忽然觉得他这瞬间很像个顽皮的孩子,有点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忍住。百里皓哲将酒一口饮尽,去了去口中的酸涩。把玩着手指尖精致的白玉杯,眼神似乎有一丝迷离:“小时候和大哥一起玩耍。那时候,府里的后院有几棵杨梅树。到了夏天,杨梅就熟了,大哥就带我去摘---我们两个爬树,在树上摘梅子吃----大哥总是先吃,装作一副好吃的样子,然后骗我吃。其实梅子还没熟透,自然是又酸有涩的,可是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个道理------”语气中竟有几丝惋惜与惆怅。
阮无双听着,心里头想着自己的小时候。由于父亲是中年得女,前面又有二个儿子,从小就宠得跟什么似的。而大哥与二哥跟她年龄又相差好多岁,等她略懂事些,两人都已经成年了,把她既当妹妹又当女儿疼的。却从来没有一起好好玩过,记忆中就是一群丫鬟,侍女围着长大的。
而百里皓哲还在襁褓,母亲已经染病去世了。虽说过继给了姑姑,但再怎么也是比不得自己亲身母亲的。更何况,听说姑姑年轻时貌美如花,但性子也比现在好强多了。当年的太子府,也是妻妾佳丽如云,少不了一些争风吃醋之事情。到底有多少心思是真正花在百里皓庭与百里皓哲身上,也只有姑姑自己知道了。
百里皓哲仰头将杯子里新倒的酒一饮而尽,又连喝了几杯,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将窗子用力一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他衣角翻滚。阮无双拢了拢衣服,慢慢扶着腰站起来道:“王爷,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侍女应身而入。他没有转过头,吩咐道:“送王妃回房!”墨竹墨兰进来,帮阮无双披了披风,又递上了鎏金的暖手炉。阮无双踏出了门,一回头,百里皓哲还站在窗口,就如她来的时候,临风而立,只是那种孤独萧瑟总萦绕在心头。
圣嘉二十一年 正月十五日 元宵佳节
宫中传来消息,孟淑妃被贬入冷宫。其子百里皓宇被封为岭南王,赐封地云南广西之地。名义上虽是封了王,但众人皆知百里皓宇名封暗贬,至此已与皇位无缘。
百里皓哲一夜未回,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回到房间。她按书摆了副残局,正在解棋。金碳炉里袅袅的冒着青烟,房内弥漫了朦胧的暖意。午后的阳光,穿过喜鹊闹春的的图案,斜斜的洒了进来,摇摇曳曳的落在纱帘上,落在地毯上。
他仿佛极为疲累,掀帘而入。而她正垂眸凝思,窗外的一缕光辉,正落在棋盘上。照得她雪白的手指如同波斯进贡的水晶,莹润剔透。捏着乌黑的棋子,正颦目在思考,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进来。乌黑的头发只微微挽了个发髻,插了一只翡翠玉钗,全不若平时的流苏珠珞。竟别有一番韵味。
他缓缓走近了些,屋内没有燃香。也许是他走的近的缘故,她身上的茉莉味道,已幽幽的袭来。她坐在金色的光线之中,犹如琉璃般沉静发光。他身体里绷着的一根弦竟然慢慢的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一个安心之地,一片的宁静祥和。
阮无双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放这里!”猛一回头,只见百里皓哲正站在身边,双眼似苍天远处一掠而过鹰鹫的翅影,也正看着她。朱色朝服上的蟒纹金绣在光线下闪着斑斓的光泽。如同他的笑意,竟让人头晕目眩。
他捏起一颗白子,摆在棋盘上。她微微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也精于此道。脸上虽笑意思温和,但下的位置却并未留情。她略略思索,皓腕抬起织锦白狐毛的袖口,执手下了颗黑子。直到夜色将至,棋局还是僵持着,两人依旧未分出胜负。
趁他正沉思,她抬起臻首瞧着他,只见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色。昨日一天一夜,宫中想必暗斗重重,从宫中传入她耳中的消息,孟淑妃私闯景仁帝寝宫,请求景仁帝册封百里皓宇为皇太子。景仁帝不从。孟淑妃竟串通守卫寝宫的禁军,以胁迫手段要逼景仁帝就范。
景仁帝自去年秋冬交接开始,一直就缠绵病榻。太医院也束手无策。除夕之夜,宫廷家宴上也没有露面,病情定是不轻。孟淑妃本就靠床第间得宠,自景仁帝病后,她也就门厅冷落,恩宠不在了。面对朝中大皇子和二皇子日益巩固的势力,实在已经等不及皇帝驾崩了,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举妄动。
孟淑妃向来与皇后不和。若景仁帝驾崩,没有遗昭指明她儿子百里皓宇继位的话,她势必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无论大皇子百里皓庭还是二皇子百里皓哲继承大统,阮皇后的地位只会更为稳固。而她,若幸运的话,则会被封太妃,一辈子位于阮皇后之下,苟延残喘。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会陪葬。所以她无法像阮皇后一样,以不变应万变。
墨竹的声音隔着几重的纱帘响了起来:“王爷,到用膳时间了。要传膳吗?”丫头侍女们都规矩严谨,只要百里皓哲在房内,从来不擅自踏入。
百里皓哲抬了头,看着阮无双,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她顺势扶了扶腰,懒懒地道:“传吧!”一天一夜没有好好睡着,又玩了好几个时辰了,人也乏了。
侍女们这才进来,点燃了室内的几盏红烛熏香灯,又缓缓的退了出去。她转过头,他身上依旧穿着朝服。取过他的一件锦袍,要服侍他更衣。她俯首帮他解扣子,因靠得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麝香味道。虽然已经成亲半年多了,但极少在白天如此亲近,她越想快些,手却越发笨拙,半天也解不开一个扣子。
侍女们在外室走动,摆碗筷,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透过层层帘子传进来。他却很喜欢见她如此局促的模样,伸手捏住她头上的翡翠玉钗,轻轻一拔,那乌黑的秀发如同流水般倾泻。她一楞,这才抬起了头,只见他的眸子如夜色般深沉,而他的脸却越来越大。
他的唇缓缓的贴上了她的额头,那温温的热度缓缓的传了过来。然后,他慢慢的俯下身子,他的唇又缓缓的滑落下来,眼角,耳鬓,鼻尖,唇畔------
她气息不稳的推开了他,一转头,只觉得有几缕发丝被缠住了,他也已经察觉,低头一看,不禁哑然,竟然与他朝服上的扣子纠缠在了一起。
阮无双只看到他的手伸了过来,拉过她的手,围住了他精壮的腰。他低下头,正在帮她弄缠着的头发。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她气息越发不稳了,只觉得脸已经烫的如火烧般。
绯色的薄纱层层挂着,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室内的几盏红烛熏香灯照的如白昼般。她与他的身影拖曳在地毯上,重重叠叠的压在一片破碎的光影里。
侍女们已经摆好了碗碟。偶尔一抬眼,那层层的暗云纹纱帘上印着一相拥的剪影。便鱼贯而出,在门口垂手待命。

第6章

太掖池边的绿柳成荫,群花锦绣。风一吹过,枝柳如流水般飘拂。阮皇后站在九曲桥上喂锦鲤:“苏太医昨天给哀家禀报过了,说你身子调养的好,孩子可能会早产些日子。”阮无双接过侍女呈上的青枝缠绕白玉盏,优雅的小饮了一口茶,唇齿留香。不愧是贡品的龙井,茶色碧青如翡翠,在白玉茶盏的中,越发衬托的绿意盎然。
浅浅的一笑:“托姑姑的福气。苏太医对姑姑忠心一片,自然要对无双尽心尽力,多多关照了的。”苏全鸿能从一普通太医,一而再,再而三的升迁到太医院首席,自然少不了阮皇后的撑腰。且深宫大内,皇后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位精通医术之人。阮皇后微微一笑,头上的金凤珠冠也随之微颤:“瞧你的肚子,才七个多月,哀家看着好象比哀家当年怀明莺和明燕的时候要大些,估计是个大胖小子。”
阮无双手一动,白玉盏里的茶水已经略略溅了才出来,手上热辣辣的一片。此时,有一内侍走了过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大皇子求见!”阮皇后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鱼饵撒在池面上,看着锦鲤争食,顿了顿方道:“传吧!”
百里皓庭穿了一身朝服而来,温文而雅,气度从容。隔了几步,向阮皇后屈膝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阮皇后微微笑道:“免礼吧!去看过你父皇了吗?”百里皓庭看了无双一眼,温和的回道:“回母后,已去过承乾殿了。”承乾殿乃历代皇帝的寝宫。百里皓庭转了头道:“弟妹也在这里啊!”无双扶着腰站起来,作势要行礼,百里皓庭笑着道:“免礼!免礼! 弟妹不要见外了!为兄的还要恭喜弟妹了,早生贵子!”
无双淡淡的道:“谢皇兄!”自百里皓宇被封王,派往领地后,这几个月来,朝中局势已经日益明朗,分化成以百里皓庭为首的大皇子派和以百里皓哲为首的二皇子派。且势成水火,明争暗斗不断。他此时笑意绵绵的祝贺里头含了几分的真,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丝不对。仿佛是一股彷徨没有边际的混乱,从心底幽幽泛起。石椅上垫的是杏黄丝绸棉垫,柔软而温滑,阮无双坐着,却仿佛在薄冰上,四不靠边。百里皓庭含着笑意的注视,竟让她有说不出的慌乱。心底朦胧,有种害怕。
阮皇后看着百里皓庭离去的背影,挥手摒退了左右,坐了下来,缓缓的道:“无双,太子一位,事关阮家以后十数年的兴衰----如今局势明朗,狐猸子的儿子已经无望了。能继承大位的,只是百里皓庭和哲儿两人。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姑姑想听听你的意见。”无双看着池里的锦鲤,还在抢夺食物:“姑姑,事已至此,避无可避。若此次皓哲不能成为太子,继承大位,到时候也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古来皇位之争,都是用血肉铺路的。百里皓哲若是出局,连带整个阮家也会衰败下来。实在已无后路无退了!
阮皇后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前方,神色黯淡,似乎在想事情。良久,忽然笑了出来,幽涩的道:“无双,姑姑告诉你实话吧。其实哲儿不用费尽心思的在皇上面前表现的。皇上的心思--------我早已经猜到了,他是断然不会让哲儿继位的。若是他一早打算让哲儿继位,他也不会将你指婚给他的。”
阮无双不解的看着她,半晌,已有所了解,猛然一惊:“姑姑-----”阮皇后凄惨的一笑,竟无半点平日里的雍容:“天下百姓总认为皇后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中的苦楚,又有几人知道------皇帝就是皇帝,他不只是你的夫君。他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哪!天下最宝贵的椅子,就是天子的龙椅,其实坐上去,四不靠边,空空荡荡,到底舒服不舒服,也只有皇帝心里头知道了……且一个人也不能靠!!是啊,皇帝能靠谁啊?皇帝要靠哪边?皇帝不能靠,谁也不能靠,也靠不住!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你知道你姑姑我为什么产下明莺和明燕后,这几十年来无法再生产,那是因为皇帝不让。只要他不让,后宫哪个女子能怀孕?就算怀了,后宫有的是办法,让她无法生出来------”阮皇后定定的看着远方,忽而转过头来,看着阮无双,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哀:“知道吗?无双,这就是后宫,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命运!”
明莺姐姐和明燕姐姐是姑姑还在做王妃的时候生产下的。自姑姑入主昭阳殿后,此后二十年间,的确没有再传出过任何怀孕的消息。按姑姑的身子和年岁,并非是不能怀孕的,原来是皇帝有心而为之的。怪不得父亲以前一再说起,荣华不过是眼前云烟,看来此事情父亲自然是早已经知晓的。所以不让她与皇室有什么牵扯,一直回拒皇帝的指婚。
“我们阮家世代把握兵权,虽然朝中有兵部尚书,但不过是挂个虚名罢了,自我朝成立以来,阮家便是皇帝的左右手。当年皇上请求先皇将我指婚给他,无非是想借助我们阮家的权势罢了。后来他终于如愿的做了皇帝------他是宠我的,按世人的眼光来看。数不尽的珠宝绸缎,只要一有进贡,都是下令送到昭阳殿让我选。选剩下的,才充入国库或者赏给其他嫔妃。但他就是不肯再让我怀孕,因为他害怕-----怕我们阮家的势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阮无双心底如寒冰笼罩,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恩爱。若不是今日姑姑的一番话,她还一直以为皇帝是宠爱姑姑的。但是皇帝到底是皇帝,再宠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只是人是有感觉的,到底如何日子久了还是会感觉出来的。
“所以皇帝同意将你指婚给哲儿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打算好了,要将皇位传给百里皓庭!这么些年了,皇上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娘------欧静芝!”最后三个字,虽然一如往常的吐了出来,但那恨意仿佛来自千年冰冻的湖底。那么多年的往事,仿佛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阮皇后忽然娇媚的笑了起来,看在无双眼里,只觉得有着绝代风华:“这么一来,我们阮家的势力不可能会威胁到皇位。他也可以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作个交代。多么两全齐美的计谋啊------------哈哈-----哈哈----只可惜,我不会如他所愿的!这几十年来-------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看在我视如己出的待百里皓庭的份上。可惜了,真的是可惜了-----”
百里皓哲到了门口,垂手站着的侍女忙刷刷跪下行礼。他微微一摆手示意。缓步从外室进入内寝,悄无声息的掀开层层纱帘。室内点了紫檀香,袅娜的烟雾从熏炉里升起,一丝一缕地漫溢而出,仿佛薄雾迤俪。
她正在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在雪白如玉的脸上投下一抹扇影。回想着姑姑刚刚的话语,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莫名的悲哀。想当年,姑姑艳冠京都,多少名门公子,趋之若骛。但先帝指婚,年仅十五岁的她便嫁入皇家。几十年的岁月,人人羡慕的日子,原来只是如此而已。
那么百里皓哲呢?为什么娶她呢?是否也是与当今的皇上一样,想利用阮家的势力呢?那么这么些日子以来,百里皓哲的温柔以对,不过是在作戏吗?她猛得打了个冷颤。
蓦地,感觉得有人极温柔的帮她盖上了被子,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她。无双微微的睁开眼睛,只见他正站在眼前,见她醒转,微微扯起了嘴角,低低的道:“把你吵醒了吗?”其实他笑的时候,很是好看,右边的脸上总会出现一个若有似无的小酒窝,缓和了整个人的气势。可惜,他很少笑。虽然面对她时,很温柔,很温和。但她总是能隐约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她缓缓得摇了摇头:“没有!”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一则,现在是午后,他向来没有这么早回府。二则,他神色间似乎极为疲累。他轻轻脱了靴子,也躺了上来,就在她旁边。一手搁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来回的抚摩。阮无双心里如千万只蚂蚁啃,难耐到了极点。挣扎着想爬起来。
只听得他的声音低而微的响了起来:“不要动。陪我躺一会。”她心头一软,放弃了挣扎。好一会,两人都不说话,房内静静的,只有香气在空中里缓缓飘荡。
因靠得近,她清楚的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是一种麝香混着他独有气息的味道。不知为何,渐渐的眼皮重了起来------

第7章

苏全鸿坐在椅子上,俯身正在替阮无双的把脉,才刚搭在她的手腕上,脸色已经变了变。他脸上呈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半晌没有说话。只屏住了气,留心静听。
良久,空气里几乎都静了下来。阮无双的声音从纱帘后面轻轻地传了过来:“苏太医?”苏全鸿这才放下了手,站了起来,躬身回道:“二王妃,臣有一事情---有一事想请教二王妃—”
阮无双已经觉得有丝不对劲了,慢慢的扶着腰,起了身。墨竹扶住了她,墨菊已经卷起了帘子。苏全鸿只觉得有种暗香慢慢的袭了过来,头越发低垂了下来。
阮无双淡淡的道:“苏太医,请问吧?”苏全鸿看了墨竹墨菊一眼,没有开口。阮无双懂他的意思,只道:“苏伯伯请说吧。墨竹和墨菊不是外人,不必避忌的!”
苏全鸿这才开了问道:“二王妃近段时日是否服用过一些藩邦进贡的补品或是药物?”阮无双微微抬了眼,审视着他的表情,仿佛在琢磨他的意思,好半天,才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她用过的补品和医药向来都出自他的手里,一来比较放心,二来也为了让自己的肚子不要显得过大,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全鸿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那怎么会如此?”阮无双挥了挥头,示意墨竹和墨菊退下。这才开了口:“怎么回事情?”
苏全鸿说打道:“臣刚刚给王妃把脉,发现王妃的脉象甚为怪异。以为臣的用药安排,按道理说,王妃下个月中旬就应该生产的。但王妃此时的脉象却显示会晚产些日子。”阮无双懂得他的意思,本来她就是借用他的医术和在太医院的势力,以遮掩肚子里孩子的产期。苏全鸿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对外宣布她身子调养的好,会早产些日子。但此时会诊出会晚产,那么如此一来,对她反倒是件好事。既也不必担心百里皓哲会起疑心,也不必操心要对外宣布早产。毕竟照医术上所说,早产的孩子与足月生产的孩子还是有不同的。有经验的人,听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但为何会如此?阮无双抬了头,还是如平常般的从容,目光露出探询,看着苏全鸿,仿佛在找寻答案。苏全鸿低声的道:“臣听说在西域有一种奇药,可以延缓孩子的发育,但不会对孩子造成任何损害-------但臣也只是在几十年前听臣的师傅在一次无意中提起------据说在西域也极少,识得的人更是少而又少了。所以具体什么草药,臣从来没有见过。”
阮无双点了点头,心底却诧异无比。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药物。只是自己的这件事情到底是凑巧呢?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若是故意,什么人能在门禁深严的二皇子府下药呢?现在又是大皇子派和二皇子派水火不相容之际,要想突破二皇子府里层层的侍卫,恐怕比登天还难吧!再说,若是有人下药与她,还不若直接下毒与百里皓哲,这样反倒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