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生动,具体,干净,俊朗,黑眼珠浓得化不开,目光如琴声一样游弋。七月的天空竟然是这样蓝,而这个青碧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幅画一样。后来,有想过,这个镜头真的如一幅画,那么牢地挂在她的心墙上。
“是一见钟情?”郑逸峰忍不住问。
“对,一见钟情。”
“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他又说。
她的嘴角牵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知道吗?一见钟情其实是浅薄的一种感情。”
顾眠在附近的洗车厂做暑期工。他是另一所高中高二的学生。但实际上,他说的那所学校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区晓觉后来有去问过,一无所获。其实她也只是想把自己最后一点希望给掐掉,他根本是从一开始就骗着她的,一句真话也没有。
或者,除了名字。
那天差点撞到区晓觉的顾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朗朗说:“抱歉!”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那么,他们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吉利的吧。
区晓觉笑着摇头:“你竟然可以从石阶上骑下去。”
“其实挺好玩的。”他笑着,又说,“要不要试试?”
“可是…我连骑车都不会。”她不好意思地说,在她看来,这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事实上,她除了不会骑单车,还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她的父亲区海城是这个城市有名的企业家,她从小就是专车接送上学放学,很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学的是马术剑道…她喜欢骑马,所以那时候的性子也像小马驹一样横冲直撞。
“那我教你好了。”顾眠说。
“好呀!”她快步走下台阶,那么自然地踏上他的单车,伸手揽过他的腰身。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会矜持,也根本不会设防。
“顾眠。”
“区晓觉。”
十六岁的喜欢,是一朵蔷薇花,开得纯粹,朵朵芬芳。
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轻轻摆着双脚,她跟他说很多的话,唧唧喳喳的,说她的英文老师,说夏千,说她养的那只雪瑞拉,说她去过的地方。巴黎的乡间小镇,埃及的骆驼马匹,俄罗斯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她去过很多地方,她是在周围所有人的疼爱里长大的。在她看来,所有人都是好的,这样的单纯,又这样的轻信。
顾眠静静地听着,他说他从初中开始每个寒暑假都要在外面勤工俭学,他做过很多工作,在超市店里做营业员,在废品站里工作,还去发过传单,三十块钱一站就一天,累得浑身都要散架。
他们在街口分开的,她跟他挥手,从原地的地方往后退,她说了一串数字,又说了一串数字,清清脆脆地说:“这是我的QQ号,我的电话号码,一定要记得哦!”
事实上,顾眠并没有加她的QQ,也没有给她打电话,他只是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里,出现在了那个巷子里。他坐在单车上,一条腿撑在地上,举着两支雪糕冲她晃了晃。区晓觉就蹦蹦跳跳地迎了过去。
他们坐在台阶上,巷子的深处有人在拉一把胡琴,应该是初学者,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声音,区晓觉却觉得这声音格外动人。
“有雪糕。”顾眠看了区晓觉一样,说。
“哪里?”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笑着问。
“这儿。”他突然靠近她,伸出舌头,把她鼻翼上沾到的那点奶油轻轻地舔了过去,是温润的感觉,而她就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暧昧、亲密,却又自然的动作,让她的心像夜里的海——汹涌澎湃。
“嗨…生气了?”顾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慢慢醒过来,脸却涨得通红。她低低地抱着手臂垂下脸,轻轻地说:“你喜欢我吗?”
“快吃你的雪糕,都滴下来了。”他催促。
果然,雪糕已经融化,黏在手上,腻腻的。她从要滴下来的地方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冰凉的感觉就着盛夏的阳光,在那些青砖的石板和路灯杆子之间,轻快而欢喜。
“在洗车厂上班,累吗?”她看了看他的肩膀,心里却在想,这样靠过去,头正好可以抵在他的肩膀上,站起来的话,她应该刚刚到他的下巴那里。他的个子真高呀。
“不累。都是自动清洗,我就是做抛光和打蜡。”他说。
“我可以去吗?”
“洗车?”他问。
“对呀,我也想打份工。”她暖暖地看着他,“应该很有趣。”
他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不行吗?”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追问着。
“怎么可能?”他说,“那里根本没有女孩子做这样的工作,何况是你,更不行了。”
“为什么是何况?是更不行?”
“大小姐呗。”他不以为意。
“其实…”
“你的生活就是冬天的时候去滑雪,夏天的时候去露营,坐飞机从来不用提前买打折票…”看到她的脸色有些黯然,他停了下来,“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要去说这些的,只是她的想法太过天真。
隔了几日,当看着区晓觉穿着黄色的工作服出现在洗车场的时候,顾眠的脸忽然变色。区晓觉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跟老板说通,可以让她不带薪试用两天。
“怎么不去上课?”顾眠皱着眉说。
“跟Adair已经请过假了。”她笑着说,有些讨好地看着他,“就让我试试,我想跟你一起工作。”
后面的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但顾眠还是听见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那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好了。”
“好!”她清清脆脆地回答,嘴角扬起来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顾眠简单地跟她介绍,看上去洗车很简单,但是在用自动洗车机清洗后,还是需要人工擦拭。有的车需要打蜡和抛光,打蜡的时候要用打蜡机直线的往复,这样是防止涂层的不匀而造成强烈的环形散漫射效果。蜡层涂抹均匀要等十分钟后,才用纺布毛巾进行抛光,这可是需要很谨慎和细致的,因为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划痕,如果一有划痕,车主就会扯皮,所以每个人在工作的时候都很小心。
区晓觉只是跟在顾眠的身后,打下手,拿一下工具,递一下毛巾。在他汗流浃背的时候她掏出纸巾为他擦拭,在他工作一会儿后,就端来水杯递水给他。
“瞧这对小情侣,真是恩爱。“工友们打趣地说。
“去!别瞎说。”顾眠轻斥。
区晓觉低着头,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高兴。”她大大咧咧地说。
他明白她为什么高兴了,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别过脸。
“区晓觉,给我拿一下钢刷。”工友严于洲在一辆帕萨特的车底说,他正在给这辆车的地盘上保护蜡。
“钢刷?”区晓觉在一堆工具里翻了翻。
“那个!”顾眠替她拿出来,正要递的时候,区晓觉说:
“我来。”
她拿着钢刷伏到车下面,刚想说话,突然眼睛猛地一疼,失声喊起来,连退着坐到地上。原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方向,严于洲正在喷清洁剂,里面有化学成分,一下灼伤了她的眼睛。
“区晓觉!”顾眠大喝一声,冲过来一把扶住她,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快拿水来。”旁边的人也慌着赶紧过去拿水。
区晓觉只觉得眼睛一阵疼,根本没有办法睁开,又疼又怕,眼泪就流了出来。
“没事。”顾眠把毛巾蘸过清水清洗和擦拭她的眼睛,但她的眼睛还是无法睁开,很快就肿胀充血起来。
“带你去医院检查。”顾眠急急地说。
“我会瞎吗?”她问。
“傻瓜,怎么会?”顾眠宽慰地说。
她放下心来,他说不会就不会。她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后来再想起那时的自己,就觉得是真正的天真呀,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毫无芥蒂。而人心,又怎么可以预测的呢?
原来这是所有天真的女孩都要过这一关的,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一块玻璃会破碎会摔碎会打碎,会让你看到什么就现实。对,这就是现实。你只能慢慢地摸索,然后迅速地成长,才可以在这个充满诱惑欲望的社会里生存,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被伤害和欺骗。
这是项生存技能。
毫无保留地去喜欢一个人,再彻彻底底地被他伤害。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医生给区晓觉的眼睛上了药膏,蒙了纱布。嘱咐只要准时换药很快就没事。她的手一直地攥在顾眠的手里,即使眼睛看不见,但她也能感觉到他掌心里那种适度的温度。
她从来没有恋爱过,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就是知道。她喜欢他,在入睡前想着他,在醒来的那刻想着他,在行走的时候想着他,在看书的时候想着他,他就像是呼吸,很自然,很依赖。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也是欢喜的。
年少的喜欢,从来不问出处。
只是在悸动的时候,就知道了,嗬,是喜欢了呀,喜欢上你。
“今天可以不用上班,想去哪里玩?”顾眠漫不经心地问。
她哇啦哇啦地大叫起来,没想到因为眼睛受伤还有意外的收获。
“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动物园,去打电玩…”
“等等。”他打断她,“你确定你可以去看电影,去游乐园或者动物园?”
她忙不迭地点头:“都没问题。”
最后商量的结果,先去看电影,这样不那么突兀。其实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经过路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他狐疑地转过身,望着她。
“你听。”她笑着说。
是一家店里在放着刘若英的歌,她在唱:“想要问你一句敢不敢,像我一样为爱痴狂…”
她轻轻地和着音调唱着,她其实是想唱给顾眠听的。她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但这就是她想要告诉给他的话。
他们那天看的是一部喜剧片,周围的人都在笑,她也笑。
然后伸手在顾眠的面前拿爆米花吃,她的手调戏着每每都要在他身上“摸”一下才能准确地摸到爆米花,他低低地说:“区晓觉,你个小色女!”
“嘿嘿。”她坏笑起来,“终于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了。”
他抓住她的手,不要她乱动,然后用另一只手往她嘴里塞爆米花。
“那个…”区晓觉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
“眼睛又疼了?”
“不是呢。”她顿了一下,附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想去卫生间。”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愣。区晓觉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又怎么一个人进到卫生间里?想了一下,顾眠低低地坏笑起来:“还没去过男厕吧!走,带你参观下去。”
正是电影途中,所以男厕里没有人。顾眠牵着区晓觉进去格子间,然后把门关上:“我在门口守着,等一会儿进来。”
她笑着用力点点头。
隔了一会儿,顾眠进来牵她出去,对她说:“你在门口等一下。”
她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开门,摸索着进去。她听到水声,内心又是激动又是娇羞,这个世界上,有谁倾听过他嘘嘘的声音呢?她有。她就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了,不是吗?
和他在一起,所有微不足道的事都变成了一件大事。
“你喜欢我吗?”她问。
“区晓觉,你是女生吗?”顾眠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
是呀,这是男厕所。在这么奇怪的地方,问这样的话,真的有些奇怪。区晓觉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卢悦清看着女儿,问。
“想起昨天的电影了。”区晓觉说。因为眼睛疼的缘故,这两天她只能待在家里,虽然QQ一直挂在那里等着顾眠来敲“门”,但它一直很安静,偶尔有人说话,让妈妈来帮忙看一下是谁,但,都不是顾眠找她。
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主动了呢?他会讨厌这样的女生吗?他会喜欢她这样大大咧咧的女生吗?原来恋爱中的人是这样患得患失,情绪反反复复,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终于,还是离开电脑,坐到客厅里,“听”电视。
“爸还没回来吗?”区晓觉大口啃着一个苹果,含混不清地问。
“你爸现在都快成隐形人了,让他回家吃饭还要先跟秘书说一声。”卢悦不满地说。
“爸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呢,咱们得理解,得支持!”区晓觉安慰着说。
“跟Adair老师学得怎样?”卢悦清随意地问。
区晓觉“哦”了一声,说:“挺好的。”她自己擅做主张跟Adair请加去洗车行的事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顾眠是坚决不让她再去洗车行了。她也只好作罢,想想,跟他“同事”还只有半天的时间。
等眼睛终于消肿后,区晓觉就去Adair那里上课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有些细细的血丝,但嘴角扬着笑意。无聊的时候跟夏千打了电话,她正在去尼泊尔的路上,她也是个随性的女孩,去了尼泊尔,知道尼泊尔离巴基斯坦近,就又去了那儿,然后把东南亚附近的国家挨个儿走了个遍。
“一会儿给你发照片,我都成黑炭了。”夏千嘻嘻地笑,又说,“你怎么样了?”
“嗯嗯。”区晓觉用肩膀把电话托住,腾出手来看了看电脑。还是没有顾眠发来的验证信息,有些失落。
“什么嗯嗯?你到底怎么样了?”夏千不满地说。
“这个…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好了。”区晓觉打着马虎眼。
“快说!”夏千扬声地说。
“我遇到了一个人。”
“男孩?”
“废话!”区晓觉第一次发现,夏千怎么这么迟钝。
“很帅?”夏千好奇地问。
“等你回来的时候,带你见啦!”区晓觉笑着说,“不过他都还没说过喜欢我…”
“那他喜欢你吗?”夏千问了个重要的问题。
“喜欢的吧,应该是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呢?不喜欢会陪着她坐在石阶上聊天吗?不喜欢会带她去电影,会带她骑单车吗?不喜欢会在她眼睛受伤的时候那么紧张吗?不喜欢会那么亲昵地…“擦”掉她鼻子上的雪糕…吗?
这是初吻吗?这真是个有点奇怪,又让人不确定的初吻。
不应该是这样,但又是如此甜蜜。
“你这个蠢女人。”听完她说的,夏千忍不住打击她说,“没听过黄舒骏唱过一首歌吗…不要只因为他亲吻了你。”
“呸呸呸!”区晓觉不爱听夏千这样说。那个时候的她,又怎么会相信顾眠不喜欢她呢?虽然他总是酷酷的样子,虽然他有时候对她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也有很多的时候,他对她,体贴,细腻,温暖。
在Adair的院子里,一边喝着龙井,一边翻着《呼啸山庄》,明明是一个复仇阴谋的故事,但里面的爱情让欷歔不已,看到一段对白时,她指给Adair看,问怎么翻译会恰当一些。Adair轻声地念了出来:“”
“可以这样说。”Adair轻声说,“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区晓觉跟和她一起上课的女生倪兰都被这句话镇住了,这是多么美的告白,像,生死挈阔,与子成悦。
在后来,区晓觉已经能够流利而完整地阅读英文书籍的时候,对着那些经典的句子却已经没有感觉。她已经过了那个相信爱情的年纪了吗?在那个如栀子花一样的年纪里,她们对爱情的向往,只是在一句话里,一首诗里也能生出很多的想象。
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也许是我们明白,一夕忽老的那刻。
顾眠骑着单车立在铁栅栏外的时候,区晓觉的脸在那一瞬间就亮了。她放下手里那本《呼啸山庄》,有些期待地问:
“可以下课了吗?”
笑了笑,宽厚地说:“这样好的天气,应该出去玩的。”
“他是你男友?”倪兰朝顾眠的方向努了努嘴。
区晓觉看了顾眠一眼,笑了。她没有否认。虽然顾眠并没有说“让我们交往吧”这类的话,但在她的心里,这就是交往了吧。
跟Adair和倪兰打过招呼,区晓觉就飞快地跑到顾眠的身边,他今天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运动衫,七分短裤、白袜和球鞋,浓黑的眉毛和轻轻抿起的嘴唇,让她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是有好几日没有见了,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上课?”区晓觉坐到他的单车后,扬声问。
“我每天都来这里转转。”他停顿了一下,回答。
这个回答让她的心一热,满心都是欢喜。那么,这几日,他也跟她一样,在等着这一刻的吗?
“对了,该滴眼药水了!”她从车上蹦下来,翻开自己的包找到一个小小的药水瓶子,递到他的面前,“帮我。”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眼睛:“已经好很多了呢。”他接过药水瓶打开来,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扳开她的眼睑,拿药水瓶的手举到她眼前。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之间靠得如此近,鼻息在空中若有似无地缠绕,阳光在四周就像昙花一样,一朵一朵地开着。
区晓觉抬起手来,紧紧地揽住了他。他手里的药水一抖,便滴歪了。就像一滴泪水在她的脸上滑了下来。很冰凉,很冰凉的感觉。
她直视着他,静静地说:“我喜欢你。”
既然喜欢就是喜欢,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有些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然后说:“滴眼药水呢!”
“你喜欢我吗?”她期许地问。
他手里的药水就准确无误地滴到了她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有一些药水溢出来,就好像哭过了一样。
“带你去玩吧!”顾眠拍了拍她的头。她在瞬间整理了自己失落的情绪,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清脆地回答:“好呀!”
是在江边举行的文艺晚会。露天的舞台,一些彩灯,和一排排给观众准备的塑料椅子。
“其实是一会儿节目后要放烟花。”他说。
她点点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有意义的。他们选了后面一些的座位,人慢慢地多了起来,也变得热起来,她翻了翻自己的包,找到一本薄一些的书。她举到他的面前,一下一下地帮他扇。
“不用了,我不热。”他说。
“怎么会不热,你看你都出汗了!”她自己也热得够戗,汗水把额前的头发湿得一缕一缕的,后背也潮潮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去给你买水!”顾眠说,“你就在这里,我一会儿来找你。”
“行!”区晓觉说。
顾眠走过一格一格的椅子时,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
她看到他走到一台推车前,还回过身望了一眼。她就对着他笑了,其实她在人群里,他是根本分不清来的。只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冲着他笑了。
有个男人在她的后背上摸了一把。区晓觉愤怒地转身,是个穿着花T恤的男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前面的台上。区晓觉瞪了他一眼,回身。
只是很快,男子又在她的背上蹭了一下。区晓觉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她拿起手里的包转过身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色狼!”
男子不甘示弱,粗着嗓门嚷:“谁色你了!别冤枉人!”
正吵着,顾眠过来了。她无比委屈地对他说:“他摸我!”
“胡说,谁看到了?”男子很不要脸地说。
区晓觉以为顾眠会一拳砸在男子的脸上,或者也要狠狠地骂他几句。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别说了。”
区晓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他竟然会不帮她。
“我们先去江边吧,一会儿要放烟花了。”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地拽着自己挎包的带子。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天幕慢慢地黑了下来,不远处的舞台上主持人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很嘈杂,她听不清。然后便看到有烟花在空中散开来,姹紫嫣红的颜色,空中亮了一下,暗一下,亮一下,暗一下,而堤坝上有一些小孩也挥舞着烟花,小小的棒子,顶端有着璀璨的火花,非常愉快。
“我只是不想跟那样的人吵。”他看着烟花,静静地说。
这是一句解释,她明白了。在这样的场合,和那样一个无赖争执确实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这么美的烟花,应该带着幸福的心情去看,而不是惆怅的、失落的情绪。
她平躺在草坪上,头枕在他的腿上,抬眼看那些璀璨的光芒,还有他,他的五官在烟花乍放的瞬间隐退了痕迹,只有一双眸子黑而深邃。
“没关系。”她听到自己静静地说。是的,她已经不气了,她相信他,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女孩只有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变得这样柔顺吧,所有的菱角都被藏了起来。即使会生闷气,会有小小的别扭,但只是哄哄,只要一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