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你倒是知道怕了,”安太师站着不动,看着秦氏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老,老爷?”秦氏这时认出了安太师来,忙从床上半坐起身来,想跟安太师笑一下,可是扯了半天嘴角,也没能笑出来。
“我再也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吗?锦绣死了。”
“妾身,妾身也是刚刚听说,”秦氏忙道:“妾身不相信这事。”
“方才宫里的吉总管送来了锦绣的尸体,城南旧巷一场大火,将上官家所有的人都烧死了。”
秦氏望着安太师,嘴唇哆嗦着,“怎,怎么会这样?”
院中这时传来了下人们的哭喊求饶声,都在喊秦氏救他们。
“老,老爷?”秦氏慌得想下地,可是却在安太师的注视下不敢动弹。
“你觉得你做下这种事后,跟着你去庵堂的人还能再活着吗?”安太师问秦氏道。
“妾,妾身做了,做了何事?”秦氏直到这个时候了,还抱着一丝幻想。今天做下的事,她不说,安锦颜不说,世宗皇帝也不会说,那谁还能知道?
“老爷,”屋外的外室里,有管家跟安太师禀道:“人都抓起来。”
“灌药。”
安太师说的这两个字,让秦氏就在床上冲着安太师跪下了,嘴里哀声喊着老爷,其他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还要杀锦绣的全家,”安太师指着秦氏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心肠!”
“没,没有,”秦氏忙道:“妾身怎么敢杀人?妾身什么也不知道啊!老爷!”
“你这个,”安太师抬起了手就要打。
“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太师抬着手回身,就看见周老太君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内室的门边上,那里内室里的烛光照不到,安太师也不看清老母亲现在是个什么神情。
“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安氏如今的主母,”老太君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安太师下令杀仆的架式,老太君就知道府里这是又不得太平了,秦氏也一定是这祸事的罪魁祸首。
“母亲。”
“把手放下,我安氏的男人何时跟女人动过手?”老太君喝了安太师一声道:“秦氏若做了错事,我安氏自有家法治她,你何必自己气成这样?”
老太君凉薄的话让秦氏悲从心来,她为安氏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在这个老太婆的眼里不还是一文不值?“老爷,”秦氏抬头对安太师道:“这事你应该去问问我们的太子妃娘娘,妾身也为锦绣可惜,她的娘亲太美,把她生的太好了。”
老太君走到了床边,抬手给了秦氏两记耳光,道:“安氏的男人不打女人,可是我没说不打你!”
秦氏被老太君打得歪倒在了床上,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来人!”老太君冲着半掩着的房门喊了一声。
两个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婆子应声走了进来,这两个都是身材壮实的婆子,往床边一站,顿时就将整个床遮住了大半。
“看着她,”老太君命这两个婆子道:“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来看她,她要是叫,就给我封她的嘴!”
“是,太君,”两个婆子躬身领命道。
“你要关我?”秦氏问老太君道:“太君,你当我是什么人?”
老太君看了两个站在床边的婆子一眼。
两个婆子把身子探进了床里,把秦氏的嘴给堵上了。
秦氏大家出身的小姐,后又做了安氏的当家主母,何时受过这个?当即就惊怒之下晕了过去。
“你跟我来,”老太君也没去问秦氏的死活,只是对安太师道:“秦氏在府里还能翻上天去?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跟这个女人啰嗦?”
安太师上前扶住了老太君,母子两个走到了外室里坐下。
“你跟我说实话,”老太君坐下后就问安太师道:“锦绣丫头是真的死了吗?”
安太师羞怒之下,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事跟自己的老母亲说。
老太君看看安太师的样子,“这么说来,那丫头没死,她现在在哪里?”
安太师一咬牙,道:“她与圣上在我们安氏的庵堂里。” 
60投井
老太君不用再问儿子什么了,她可以脑补出今天秦氏去庵堂做下的事情。
“母亲,”安太师道:“看来安氏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毁了?”老太君道:“若是我们安氏毁了,你要元文他们怎么办?安氏一族几百口的性命,因为你的一句毁了,就一起去死吗?”
“我,”安太师被老太君堵得说不出话来。
“送一具充假的尸体来,”老太君道:“看来圣上要将那丫头留在身边了。”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
“所以呢?”老太君望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突然就有些失望,道:“你也在朝为官多年,做到太师之位,我以为你应该懂得很多才对。”
“淫臣子妻,这不是帝王所为!”安太师气恨道。
“你怎么不说这是你那丫头的错?天下人会说圣上夺臣妻,还是会说安锦绣不守妇道,自荐龙榻?”
安太师涨红了脸,“你知道这是不锦绣的错。”
“天子一怒,俘尸万里,”老太君道:“不是她的错又能是谁的错?你没听秦氏说吗?太子妃也有份参与此事,依我看,秦氏没这个本事,我们的太子妃娘娘怕才是主谋。”
“她…”对于安锦颜,安太师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安氏的嫡长女做出这样的事来,是我们家门不幸,”老太君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是一点也看不出生气来,“不过她是我们家未来的指望,你再气她,这个时候也只能帮她。”
“那锦绣呢?”
“锦绣?你以为她还能出来见人吗?一个已嫁的女人,你以为她能得到多大的恩宠?”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安太师着急道:“我是说…”
“安锦绣的尸体就在那具棺材里躺着,”老太君打断了安太师的话道:“这个世上以后就没有安锦绣这个人了,你的这个女儿死了!”
老太君很无情地跟安太师说出了一个现实,事情已然发生,他们无力改变一丝一毫,那就不如就全盘接受,什么也不要再做,也不要再想。
“将那三具尸体风光大葬,”老太君又道:“这也算是我们安氏对上官将军的一个交待。天灾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避免的,所以他也怪不得我们。”
“锦颜的心太狠了!”安太师叹道:“锦绣是她的妹妹啊。”
“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能有什么亲情可言?”老太君摇头道:“你日后待绣姨娘好点,安锦绣毕竟在皇帝身边了,她对她这个亲娘,我看着还是有些感情。就算她日后撞大运得了圣恩,只要绣姨娘在我们府上住着,这个丫头就不能对我们安府做什么。”
此时安府的后院里,冯姨娘与钱婆子两个人打着伞,在她们住着的小院里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绣姨娘。
“下这么大的雨她能跑去哪里啊?”冯姨娘着急地问钱婆子道。知道安锦绣的“死讯”后,她差点没吓死过去,等回过神来跑去绣姨娘房里找这人,谁知道这人竟是就这样找不到了。
钱婆子也是着急,说:“她回来的时候还洗了一个澡呢,我就是去倒一个洗澡水的工夫,这人能跑去哪里呢?”
“我出不了这个院子,”冯姨娘拉着钱婆子走到了院门前,说:“你出去找一找她吧。”
钱婆子说:“我的姨太太,您不出去,绣姨娘不一样不能出院?”
“你就悄悄去找一下吧,要是让老太君和夫人知道了,她的麻烦就大了!”冯姨娘说着,从手指上褪下一个银戒,塞到了钱婆子的手里,说:“你就辛苦这一趟吧!”
钱婆子收了冯姨娘的礼,不好再多说什么,打着伞出院去找了。
周姨娘坐在自己的房里,听跟自己亲近的婆子说:“看来绣姨娘是真跑出去了。”
周姨娘忙着手上的针线活,连头都不抬,说:“她女儿死了,发一会儿疯夫人还能把她打死?她跟我们怎么能是一样的?好歹还有一子一女呢。”
这婆子看周姨娘这个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得闭了嘴。
绣姨娘这时坐在后院洗衣房的水井沿上已经坐了半天了,这水井安府最初在这里建府时就挖了出来,到了今天已经有数百年,井壁上被井绳年复一年拉磨出的印痕已如沟壑一般。绣姨娘伸手摸了摸井沿边上的磨痕,又扭头看看身后高高的院墙。
在秦氏还是小姐时,绣姨娘就已经伺候在秦氏的身边,伴了秦氏数十年的光阴,亲眼看着秦氏的富贵,说绣姨娘的心里没有一点嫉妒那是假话。看着秦氏侯门深宅里掌上明珠一般长大,然后在嫁为人妇后一年年在富贵荣华中优雅地老去,绣姨娘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也能过一过秦氏的日子该多好。
冷雨浇在身上,绣姨娘却也不觉得冷。想想自己的这一生,跟安太师上床,若不是她也有攀附的心思,太师又如何会注意到她这个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秦氏也没骂错她,她是个会勾人的贱人,这辈子注定不得好死。家生奴才生下的孩子还是家生奴才,生生世世都是奴才,她生下的这一双儿女,虽然是庶出,从小到大在府里受尽白眼,可是毕竟他们有了自由身,不必再带着个家生子的奴才身份过活一世。
“锦绣,元志,”绣姨娘念着一双儿女的名字,她对他们已是尽力,为这双儿女她是再也做不了什么了。最后绣姨娘也想到安太师,这个男人她爱不起,也无资格爱,绣姨娘只是感激这个男人能给她两个孩子,让她这一生也有了延续,除此之外,绣姨娘抬起头,让雨水将她的脸冲洗了一会儿。
舍不得一儿一女也没办法了,绣姨娘将自己的头发重又理了一下,她不能让自己拖累了他们。安锦绣要报仇,这个傻孩子就没有想到,她这个做娘的还在安府里住着,她要怎么报仇?安元志想要有自己的天地,想展翅高飞,可是只要她还活着,这个儿子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摆脱让他痛恨的安氏家族?
跳进井中的时候,绣姨娘很欢喜,想来想去,这是她最后能为儿女做的事了。想到自己死了后,她的这一双儿女可以不被自己缚住手脚,可以自由自在,绣姨娘就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安府这么大,钱婆子一个人光走就要走上半天,再加上找人,天都快亮了,她也才只找了安府的一小块地方。没办法了的钱婆子只得又跑回姨娘们住的院子里,一问绣姨娘还是不见踪影,在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这才都慌了神,就是冯姨娘也不敢再说帮绣姨娘瞒着的话了。
安太师正在老太君的房中,听着老太君吩咐府中管家办丧事的时候,听见了钱婆子来报绣姨娘失踪的事情。
“那还不快去找!”老太君一听绣姨娘失踪就急了,跟安太师道:“她会不会是听到锦绣丫头的事后,一个人跑到城南旧巷去了?”
府中的管家都觉得不可能,府里一到了日落后就关门下锁,没有大房和老太君的话,就是大公子安元文想出府门人都不会放行,绣姨娘一个当姨娘的,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地跑出去?但这话谁也不敢跟老太君说,谁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老太君这会儿气正不顺,冒然开口说话,一定会成这个老太太的出气筒。
安太师也知道绣姨娘出府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顺着老太君的意思,命人去城南旧巷找,一边又命大管家带着人在府里找。
等人都出去找了,老太君跟安太师念叨:“这个女人不能出事,不然我们会有大麻烦!”
“母亲,儿子已经让人去找了,”安太师还安慰老太君道:“这个女人一向胆小,一定是知道了锦绣的事,躲到什么地方伤心去了。”
“她要是胆小,她就不敢出她那个院子!”老太君看安太师还想不明白的样子,拿手里的拐杖跺着地面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她要是出了事,你的那个女儿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她要反咬太子妃一口,你能有办法治她吗?”
安太师心乱如麻,老太君的话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锦绣要是一口咬定就是安锦颜算计的她,世宗还会放过太子和安锦颜吗?算计了安锦绣就等于算计了世宗,有哪个皇帝能接受自己被人算计的?太子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稳,这样一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太子是儿子,世宗还不会下死手,安锦颜这个至今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的人,世宗能放过?
“做孽!”老太君骂道:“我们安氏这是做的什么孽?!”
这时有丫鬟来报,安元文带着自己的弟妹们来给老太君请安了。
安太师道:“让他们进来。”
等晚辈们都进屋了,老太君看一眼府里的长媳宁氏,发怒道:“你二妹昨日刚去了,你今天穿这一身花衣是要给谁看?!你是嫌我老太婆不够伤心难过,还要给我气受吗?!”
宁氏被老太君当头这一骂,吓得当场就跪下了。
“她一个女人家不懂事,你这个已经在朝为官的人也不懂事?”老太君掉过脸就骂安元文:“你二妹妹死了,夫家除了一个上官卫朝,全都死了!你还让你媳妇穿成这样?!你眼是瞎的?!”
安元文从来不知道安锦绣在老太君的心里还有这地位,被骂得愣怔住了。
“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儿子!”老太君见安元文这样更是生气,指着安太师骂道:“活该我们家被人笑话!”
安太师也给老太君跪下了,他这一跪,房里安府的主子们全都跟着跪在了老太君的面前。 
61雪中如何送炭
绣姨娘的尸体是被安府的两个家丁从井里打捞上来的。长长的一根竹杆,绑上铁钩,就这样把绣姨娘浮在井水面上的尸体给钩拽了上来。
在场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去看,而男仆却都是望着绣姨娘的尸体有点吃惊。
绣姨娘的尸体在井里泡了几个时辰,却还没有发生肿胀,这个已经渐渐年华老去的美人,这个时候一脸的平静,嘴角上弯着似笑非笑,如同在睡梦中一样。
安太师看着自己的这个女人,他还没有见过绣姨娘睡着后的样子。安氏的男子遵循家训,不在妾室的房中留宿,所以每每欢爱过后,他都是心满意足地离去,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在他走后,一人独处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
绣姨娘的尸体前又走近了两步,安太师有点难受,这个女人漂亮,温柔,在他身边这些年,言语不多,不争不抢,他以为他和这个女人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现在这个女人竟是投井自尽了,想着这个女人从此就不会再在自己身边了,安太师的眼框突然就有些红了,怎么会这样?
老太君坐在软轿上让下人抬了过来,来到洗衣院一看,就看见安太师站在绣姨娘的尸体前,低头伤心的模样。老太君最恨的就是儿子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如果当初不收了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们安家什么?一个红颜祸水,一个忤逆的不孝子,为这样的女人会什么可伤心的?
“太师,”老太君被扶下了软轿后,也没让人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了安太师的身边。
“母亲,”安太师看到老太君来,忙就收起了自己的伤心难过。
当着下人们的面,老太君望着绣姨娘的尸体,虽然没有眼泪,但还是抹了一下眼睛,说道:“她这是锦绣丫头死了,想不开跟着一起去了。这母女俩都是没福气的,好生安葬吧。”
自尽的人入不了安氏的祖坟,在场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理绣姨娘的这个丧事。
想着被世宗留在了身边的安锦绣,离开京都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的安元志,老太君道:“就在我们安氏的墓山不远处,给她找个好地方葬了吧。”
陪在一旁的大管家忙就应下了此事。
“把姨娘收殓起来吧,”老太君又道:“这件事不怪她,好好发丧,她这也算是一片慈母心。元志这会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让元文去替他守半天的灵。”
让安元文这个府里的嫡长公子给一个姨娘守灵?安太师忙道:”母亲,让周氏,冯氏她们守一下灵就可以了。”
“让姨娘为姨娘守灵?她也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老太君道:”就让元文去,事情就这么定了。”
安元文在自己的房中听到老太君这个决定的时候,险些吐血,他凭什么为一个父亲的小妾去守灵?死了一个安锦绣,已经让他今日在老太君面前跪了半天了,这会儿这个老太太还不放过他?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这个一向疼他的祖母要这么折腾他?
“那相公你要过去吗?”挨了老太君一顿训斥的宁氏,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安元文忍气道:“不去我又能怎么办?”
宁氏不敢言语了,今天府里不光是安锦绣死,绣姨娘投井自尽的事情让大家不得安生,秦氏再次被老太君禁足的房中,安太师在府中捉了昨日跟秦氏去庵堂的仆从,一起绳捆锁绑,堵着嘴不知道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两件事情一样让安府中人人心惶惶。宁氏想问问安元文府里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看安元文阴沉着脸的样子,宁氏就什么话也不敢问了。
老太君也知道安元文受委屈,可是想到绣姨娘生下的那两个人,万一这两个以后有了大出息,她现在这样做,也是为安府以后做一个打算,不让能那两个白眼狼,为了绣姨娘的死,反过来咬他们一口。要不是绣姨娘的死,在府里已经传开了,再想堵人的嘴已经来不及,老太君还真想将这个女人的死先瞒下来。
上官勇跟庆楠一起到了安府门前时,就看见安府的门前挂起了白幡。庆楠去一打听,两人才知道,安府这是奉旨替上官家办起了丧事。
庆楠跟上官勇说:“听说昨天夜里是圣上命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大嫂,小睿子,宁儿的尸体。大哥,你要去见见他们吗?”
上官勇怎么能不去见上一面?正想往安府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走时,就听见街西头那里传来鸣金开道的声音。
庆楠眼尖,往西头那里看了一眼后,忙就低声对上官勇道:“是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上官勇一听说是太子,忙就转身急走。
庆楠心里就是一阵暴粗,看来信王这事跟太子还有关系,他大哥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惹上了这样的烂事?
亲眼看到太子到太师府,上官勇才想起来,太师还有太子这样的一个大女婿。找安太师帮忙这条路行不通,难道他真的只有闯宫这一条路可走了?
路边的一座茶楼上,白登转身喊白承泽道:“爷你看,那个好像就是上官勇。”
白承泽先于白登看到了上官勇,并肩走在一起的这两个人都拉高着衣领,将脸遮住了大半,可是跟在这两个人身后的是他的手下,所以白承泽不用看清这两人的脸,也知道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一定是上官勇。
“爷,”白登问道:“要奴才去叫他上来见爷吗?”
白承泽微微摇了摇头,上官勇从香安城到京都城这一路上遇上的事,他都知道,想要上官勇命的人是项氏,上官勇的身上一定有可以置项氏于死地,将太子拉下太子宝座的东西。看到太子夫妇到太师府,这个武夫总算是知道他的岳丈同时也是太子的岳丈了。
“爷?”白登看上官勇跟庆楠两人越走越远了,着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承泽晃着手里的茶杯。要收卖上官勇这样的人,最好就是给他雪中送炭,现在还不是上官勇在京都城里陷入绝境的时候,他还有耐心再等等。
“还不是时候?”白登想不明白,上官勇都家破人亡了,还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是时候?
“去安氏庵堂的人有消息回来了?”白承泽不答反问道。
白登摇头,”回爷的话,还没有。”
白承泽站起了身,将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下,一切都等他把安氏庵堂昨天发生的事弄清楚后再说吧。安锦绣昨天去了庵堂后,就再没见这个女人出来过,安锦绣真的死了吗?“找人想办法,告诉上官卫朝一声,就说安锦绣可能没死,人在安氏的庵堂里,”白承泽命白登道。
白登张了张嘴,安锦绣没死吗?那安府的这场丧事又是为谁办的?
白承泽往茶楼下走去,安锦绣这个女人是不甘心屈于人下的,不管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只要这个女人背弃了上官勇,那么上官勇还能不恨浔阳安氏吗?他要的就是上官勇恨。现在朝中还没有几个人能看出上官勇的本事,但是他知道,军中但凡带过上官勇的大将,都看好这个武夫。这个武夫的军中到处跟人称兄道弟,在白承泽看来,这样很虚假,可是能跟什么人都称兄道弟也是一种本事。
私组军队,皇后和太子不愧是母子,一对蠢货。白承泽出了茶楼,上了马,往自己的府坻走去。这个时候京都城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里,城南旧巷的一场大火,不但让大半条街的人家无家可归,也夺去了百十口人的性命。白承泽的心情却是不错,有什么比看着那对母子一点点走上死路,更让他开心的事?与其费尽心思私组军队,不如想想在军中多找几个忠心于自己的人,这些人再找自己的死忠,一层层的下去,在军中的势力自然就培养起来了,所以说有些人的蠢是天生就有,半点不由己的。
白承泽的五王府位于京都城城西,离着皇宫虽远,但是占地很大,在诸位成年出宫建府的皇子里,五王府是最大,建筑最恢弘的一座皇子府。
白承泽回到府中后,就径直去了后院的侧室杨氏的屋里。白承泽如今尚未立正妻,府中的后院由颇得白承泽宠爱的杨氏掌管。
看见白承泽进院来,已怀胎六月的杨氏忙从房里迎了出来。
“你身子重,就不要行礼了,”白承泽冲杨氏一摆手没让杨氏行礼,一边往杨氏的屋里走,一边问道:“昨天那孩子怎么样了?”
杨氏忙道:“妾身已经给他请了新的奶娘,这会儿正在房里睡着呢。”
白承泽走进了房里,就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快一岁的婴儿在屋里来回走着,这妇人赫然就是平安的奶娘。
“老爷,”奶娘到现在也不知道,救了她和平安的这位年轻的贵人是谁。她的脑子在经过昨夜的惊吓之后,也有点转不过来,只知道自己抱着平安想跑,可是杀人的那帮人站在外面不走,眼看着自己跟平安就要被烧死,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人平空出现,带着她和平安出了火场。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了。
“你身上的烧伤很严重,”白承泽在屋里坐下后,就对奶娘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先管自己,平安我会派人照顾。”
杨氏新请的奶娘上前来,从奶娘的手里抱过了平安。
奶娘费力地跪在了白承泽的面前,求白承泽道:“老爷,我家夫人昨日不在家里,一定还活着,还请老爷让奴婢出去找她。” 
62是惊喜还是筹码
救下上官勇和安锦绣的儿子,对于白承泽来说是一个意外,手下的多此一举,让他的手上有了一个给上官勇的惊喜,也有了一个对付这夫妻二人的筹码,至于这到底是惊喜还是筹码,就要看以后他与上官勇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了。
“上官夫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白承泽对奶娘说:“我只知道现在外面都是要杀你们的人,你们从我的府上出去后,就一定会死。”
奶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被白承泽这句话吓住后,哆哆嗦嗦地问白承泽:“不知道老爷的贵姓,老爷与我家老爷是朋友?”受了这位恩公这么大的恩惠,奶娘总要问一声这位恩公姓甚名谁。
“我救下平安,是因为我与上官卫朝有朋友之义,”白承泽道:“只是这一次上官家的麻烦不小,为了自保,我的名字你暂时就不要问了。就在这院里好生照看我好友的儿子,等外面的事解决之后,我自会送你们出府。”
白承泽说完这话后,便走了。
白承泽来这一趟,问都没问自己和自己腹中的胎儿,这让杨氏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收拾起了心情,让人把还跪在地上的奶娘扶了起来。白承泽让她掌管后院,有什么事也都是交由她做,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算日后正妃进府,她对于白承泽来说,也是最知心的人儿,有这一条就够了。
“夫,夫人,”奶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氏,她不明白告诉她一个名字,跟这主人家要自保有什么关系。
“你啊,”杨氏望着奶娘叹气道:“我家老爷也不一定就能保住你们的性命,要是万一哪天你们还是落到了那帮歹人的手里,你要是熬刑不过,供出了我们老爷,我们这一家还不得落得个跟上官家一样的下场?你就担待我们一些吧。”
奶娘望着在陌生妇人怀里熟睡着的小平安落泪,只是一夜的工夫,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奶娘觉得自己头顶的天都变了。奶娘就想着自己,她怀上孩子的时候,丈夫就出意外死了,孩子生下来没有片刻也死了,至此,她就成了他们那个村里,有名的克夫又克子的不祥之人。要不是安锦绣请了她来家里当奶娘,奶娘说不定已经被王家村的农人赶出了村子。现在上官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奶娘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是她这个不祥之人,克完了夫家之后,又克了上官家吗?
杨氏看着奶娘落泪,也没心情劝这个妇人不要伤心。她很喜欢平安,快要做母亲的人对小孩子都没有抵抗力,更何况平安还是个长相讨喜的白胖小娃娃,见人就带笑,让杨氏稀罕到不行。把平安抱在了手中的杨氏,也不叫醒熟睡中的平安,就这么看着,想着自己快要生下的孩子,这心里就如同糖化开了一样,甜到发腻,只求自己生下的儿子也要如同这平安一样可爱才行。
白承泽回到自己的书房刚坐下,就听见手下来报,安府里的绣姨娘昨天晚上也死了。
白承泽挥手让来报信的人退下去,昨天晚上京都城里还真是死了不少人。绣姨娘是安锦绣的亲母,昨晚是被宫里的太监从庵堂送回安府去的,这个女人怎么会也死了?是在庵堂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不死,还是安太师不想再留着她了?白承泽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安府凑这个热闹去?
白登这时又匆匆走了进来,向白承泽禀道:“爷,贵妃娘娘从宫里传出了消息来,昨天夜里圣上没有回宫,并且连夜从太医院召走了向,荣两位太医。”
召太医去庵堂里,是世宗身体不适,还是安锦绣的身体不适了?白承泽脑子里数个猜测一晃而过。让白登出去后,五皇子提笔写了一个折子。昨天那样的雨天,太子奏请他们的父皇出宫行猎,就算没有歹心,也有安排不周之罪。白承泽的这个折子一挥而就,他不会直说太子的不是,只是委婉地建议世宗以后出宫,还是选晴天为好。
他们的这个父皇到了现在,不会看不出太子是刻意安排他昨日出宫的,白承泽这份折子一来是表一下自己的孝心,二来是再拱一下他这个父皇的火气,提醒世宗不要忘了,他被太子当着他们诸皇子的面算计了的事。
白承泽在这里写折子的时候,太子夫妇正在太师府里与安太师说话。
太子看到安太师后就感觉尴尬,倒是安锦颜面对安太师时,神情自若,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安太师此时对这个嫡长女是心寒了,礼数上一点不差,但是话语间冷淡不了少。
安锦颜望着太子笑道:“殿下昨晚心焦了一夜,现在应该有些累了吧?就在安府里歇息一下吧。”
太子知道安锦颜与安太师有话要说,当下就点头说要歇息一下。
安太师不能将太子赶出府去,只得安排太子在府里暂时休息。
父女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安锦颜便对安太师道:“上官家的火不是我命人放的。”
安太师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娘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
“父亲!”安锦颜喊了安太师一声,“我就是想要锦绣的命,也不会想要了她全家人的命,女儿还没这么狠的心。”
安太师半晌无言,最后道:“你想要锦绣的命?她是你的妹妹!”
“父亲是还没听懂我的话吗?”安锦颜看安太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跟她说什么姐妹,有些急了,冲安太师道:“我没想要她全家的命!”
安太师说:“你想与不想,上官家也没了。”
“不是我杀的,那是谁杀的上官全家?”安锦颜道:“上官家一死,就像您认为是我下的手一样,圣上也会这么想。原本圣上只会疑太子算计他,上官全家一死,圣上一定已经确定是太子算计了他,我们前面所有的讨好,前功尽弃。”
安锦颜失措的样子不多见,安太师看安锦颜这样,又有些疑惑了,说:“真不是你下的手?”
“我怎么会做这种只会害了自己的蠢事?”安锦颜反问安太师道:“为了太子我只能对不起锦绣,可是我会连太子也一起害了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安太师问道:“事情已然这样,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安锦颜这个时候顾及不到安太师的心情了,说道:”找到那个凶手,还太子一个清白。”
“清白,”安太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你也知道这世上有清白二字?你要我还太子一个清白,那锦绣的清白呢?谁来还你妹妹一个清白?!”
安锦颜突然就笑了起来,“她的清白跟太子的未来相比,孰轻孰重,我想父亲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谁让她安锦绣长得合了圣上的心意?一个能讨圣上欢心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
“你闭嘴!”
“如果太子出了事,我们家也一定会跟着败落,”安锦颜对于安太师的怒气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她也相信这会儿暴怒中的父亲,为了安氏一族,最后还是要帮着自己做事。
“一个太子妃就让你变成了这样,”安太师看着自己似乎已经面无全非的女儿,心痛道:“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应选!”
“这个时候说当初还有什么意义?”安锦颜道:”父亲还是尽快找出一个凶手来,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就行。”
“哪怕是一个无辜的人?”
“只要能让太子置身事外,这个人无辜与否我不在乎。”
安太师又是半晌无言。
“父亲要尽快,这件事瞒不了皇子们多久。还有,如果上官勇愿意,可以让锦曲做他的继室。”
安锦颜连安颜曲也算计上了,这让安太师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我也祭拜过锦绣了,”安锦颜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后,站起身对安太师道:“女儿这就与太子回宫了。”
“太子妃娘娘就这样走了?”门外,老太君站在走廊上,看见安锦颜出来后便问道。
安锦颜看看空无一人的庭院,对老太君一笑道:“太君找我有事?”
老太君说:“祭拜过锦绣丫头了,你不问你娘亲怎么样了?”
“只要我当太子妃一天,那么我母亲就一天是安府的主母,”安锦颜走到老太君的身边道:“太君应该不会为难她的。”
老太君往旁边一让,说道:“我们安家为了太子妃娘娘可是竭尽了全力,还望娘娘你日后不要忘了你出身浔阳安氏才好。”
“太君放心,我不是忘本的人,对于锦绣我只能说声抱歉。”
老太君没让上来要扶她的安太师扶她,对安锦颜道:“安锦绣也是姓安的,为安氏出力也是她该做的事,娘娘这声抱歉多余了。”
“这家里还是太君疼我,”安锦颜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就好像她还是当年在安府里备受宠爱的安府大小姐,竟然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也不要怪我心狠,”送走了太子与安锦颜后,老太君对安太师道:“我们送她入东宫,就已经把安氏未来的荣辱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我们输不起。”
“儿子要去大理寺一趟,家里的丧事就劳烦母亲了,”安太师心里再膈应,但事情到了这个地位,他也只能先把事情善后了再说。
“我想把秦氏住的院子封起来,”老太君叫住安太师道:”以后我们安家养着她就好,你的身边不缺女人,把这个忘了吧。”
安太师冲老母亲微微点了一下头,匆匆离府往大理寺去了。
从这天起,秦氏院子的院门就被砌死,秦氏夫人再想出来是不可能了。 
63心伤
心死如灰的一夜过去后,安锦绣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世宗清早就已经回宫,只是将吉利留下来伺候。
知道绣姨娘的死讯,是从一个奉茶上来的小太监嘴里听到的,安锦绣在这一刻,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噩耗,这一次的昏迷让安锦绣不但在倒地时磕伤了太阳穴,还差一点就一睡不醒,就这么跟着她的娘亲一起去了。
向、荣两位太医不敢让安锦绣就此死去,这个女人死了,世宗不会饶过他们。在救不醒安锦绣的情况下,荣双对安锦绣用上了烧艾之法,安锦绣转醒过来时,被艾炙的双臂已经被烫红了一片。
两位太医不敢与安锦绣说话,但也不好离开,站在了床榻旁守着。
吉利过来亲自动手为安锦绣放下床帐,一边还劝安锦绣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想开一点,节哀顺便吧。”
安锦绣看向吉利,目光带着水汽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连太医都不敢跟她说话,那个小太监怎么就敢与她说话?想必是受了这个太监总管的支使。这个太监,安锦绣将身体侧躺了过去,这个太监想她死,想让她这样活活心痛而死。
吉利看着安锦绣侧躺了背对着自己,自觉自己这是自讨了没趣。看安锦绣泪眼汪汪,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吉利这会儿觉得这个太师的庶女不足为惧,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相貌,这样的女子宫里多的是。吉利突然就有些放心了,这个女人就算是得了圣宠,进入后宫之后,也一定不是宫中那些娘娘们的对手,活不长,应该就是这个叫安锦绣的女人的命了。
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自尽了,是知道了自己的死讯后才做出的事?躺在床上的安锦绣默默流泪的同时,思量着绣姨娘的死。痛苦绝望之下,还能再考量着身边的事情,是上一世那个工于心计的安锦绣能做出的事。如今与上官勇相守一世的心愿已经破灭,一心要报仇的安锦绣,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又变回了前世里的那个助白承泽成皇的女子。
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死讯,就算自己死了,母亲还有安元志这个儿子,绣姨娘怎么可能舍得让安元志一个人独活于世上?安锦绣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种种可能,最后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昨夜这间客房里的画面。她的母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虽然走路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安锦绣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流进喉间,腥甜的味道充斥了安锦绣整个的口腔喉间,昨天这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是她的娘亲替她受了一切。该死,这些人该死!仇恨让安锦绣全身如在烈焰上灸烤着,要将她烧为灰烬,就算上一世白承泽最终弃了她,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恨过。
不能死,在自己的眼前发黑,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看着又要失去知觉时,安锦绣手指抠着锦缎的床单,跟自己说,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她的这些家人们就白死了!她还要保住上官勇的命,所以她还不能去死,就算不报仇,为了上官勇,她也不能死。
“夫人!”床上半天没有动静,这让守在床榻边的向、荣两位太医又放心不下了,知道了自己娘亲的死讯后,这个小女子晕过去后差点一睡不醒,这会儿这个小女子不应该痛哭吗?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荣双撩起了床帐的一角,探头往床帐中望去,还没看清安锦绣的样子,荣太医便先闻到了血腥味。“夫人,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荣双慌忙问道。
安锦绣的两片指甲向外掀起,让两位太医都感觉肉疼,安锦绣自己却全无反应。
“夫人,我为你包扎一下,”向远清手里拿着镊子,想将两片掀起的指甲拔下,可是面对着满面泪痕的安锦绣,向太医又下不了这个狠手。
这两个都是世宗专用的太医,与他们处好关系,对自己有用,心里对向、荣两位太医定下了一个价值后,安锦绣跟两位太医示弱道:“两位大人,我这会儿心里难过,觉不出疼来。”
向远清道:“拔指之痛,在刑部可是酷刑之一,请夫人忍耐一下。”
荣双拿了干净的帕子,对折了几下后,让安锦绣咬住。
十指连心,将指甲拔下的疼痛,是锥心之痛,可是安锦绣最多也就是面色显得更加苍白,除此之外,真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荣双在一旁叹了一口气,看安锦绣的样子,美貌归美貌,可是真不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落在世宗的手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向远清这里刚替安锦绣处理好伤口,世宗便又到了。
这个时候的世宗已经知道了绣姨娘昨夜投井自尽的消息,世宗没有想过绣姨娘会知道他与安锦绣的事,只道这是安太师为了以防万一下得手。虽然绣姨娘是安锦绣的生母,可是世宗对一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太师小妾,着实是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爱屋及屋的心思,在世宗皇帝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听向、荣两位太医说了安锦绣的病情之后,世宗让客房里的人退下,自己坐在了床边。
“圣上,”这一回,看着世宗的安锦绣没有再流泪,只是眼神悲切,给世宗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你生母的事朕听说了,”世宗将安锦绣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抬起安锦绣的左臂,将衣袖推了一些上去,大片被艾炙之后的烫痕出现了世宗的眼前,“朕知道你伤心,可是就当是了朕,你也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世宗对安锦绣道:“你父亲会好好办她的丧事,不会亏待了你生母。”
安锦绣心中冷笑,人都死了,要一个风光的丧礼又有何用?更何况,安氏能给一个妾室,还是一个自尽在府中的妾室多风光的葬礼?她的娘亲连安氏的祖坟都入不了,还谈什么亏待不亏待?
“疼吗?”世宗看了安锦绣的手臂,又看了包扎着的手指,轻声问安锦绣道。
世宗说话时的气息扫在了安锦绣的脸上,想到这个人用过自己的娘亲,安锦绣是一阵恶心,直觉就想把世宗狠狠地推开,只是安锦绣最后什么也没做。推开世宗后的后果,她这个还想活下去的人承担不起,所以只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说话就是很痛了?”世宗问安锦绣道。
“是疼,”安锦绣低声道:“妾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还有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