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卿沉默不语——纵然她有心向着元徵,可也不得不埋怨元徵失察至此。
三叔同楼姑姑这段往事,明着暗着已经给三叔添了太多负担和麻烦了。纵然三叔不计较,可也不能仗着他心性朗阔就可着劲儿欺负他啊。让他娶楼姑姑的妹妹,这算什么!
便问道,“三叔不会真的……”
林夫人笑道,“还知道你三叔,也不枉他那么疼你。”虽忖了雁卿一句,却也知道这丫头同赵文渊最亲近,对赵文渊的亲事也最挂心,到底还是不忍她焦急,便道,“自然是回绝了,你三叔他何尝还肯再娶楼家人。只是回绝了皇帝的提亲,也不知还有谁敢再给他做媒。”
雁卿才松了一口气。一悬一落之间,思绪倒是更清醒了些,便道,“这件事是七哥做错了,可也只是无心之过。阿娘说七哥从中作梗,拆散了楼姑姑和三叔,却只是揣测罢了——莫说陛下遇上楼姑姑是不是有人设计,纵然是,又有谁能左右得了陛下和楼姑姑的心思?这一件大可不必怪罪旁人。”
林夫人也只是一笑——雁卿心思单纯,不明白楼蘩那样的美貌才情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皇帝的权势对饱受欺凌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以她不懂人心也能算计。
林夫人自己识人不明,并不想归罪旁人。可被人用阳谋算计,也不可能不恼火。若真是元徵做的,那他洞察人性的本事显然远远超出他这个年纪的必要,正该是雁卿这样的姑娘敬而远之的。
“纵不算这一件,庆乐王府扶持楼宇,与太子暗中为敌,所图谋者也必不在小。你阿爹是太子之师,莫非你不明白自家立场?”
雁卿便又问,“阿娘又为何说七哥扶持楼家?”
林夫人道,“楼宇是庆乐王引荐给天子的,这重门生关系甩不脱。”
“为朝廷举贤,不避亲仇,不见得就是为了培植党羽啊——何况七哥不曾出仕,王爷也赋闲在家。”雁卿还试图讲理。
“开府建牙,自选僚属的王爷,那来的赋闲在家一说?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因屯田养兵,纵然无官无爵也无人敢小觑了,何况是列土之封的郡王?”林夫人还真不怕雁卿和她比口才,比见识。不过她也自知这是强词夺理——庆乐王赋闲是真,元徵不安分也只是她捕风捉影,尚还抓不到把柄。便又道,“元七怎么想不重要,太子是否怀疑他,才是关键。”
雁卿忍不住便嘀咕了一句,“那个人不讲道理,连三叔他都怀疑呢!”
林夫人就给噎了一句——太子轴起来敌我不分这点,也很令她不耐烦。雁卿这句还真驳到点子上去了。
便道,“这是两回事。”
雁卿也没争执下去,只道,“阿娘关着我的缘由,我已明白了。可阿娘指控七哥那些事,阿娘自己也不敢说就一定是七哥做的吧?凭这些就不许我和七哥来往,我心里不服。”
林夫人略有些哭笑不得,“就凭太子厌恨他这点,你便不该同他往来。”
雁卿不满的嘀咕道,“阿娘自己还同世子妃亲厚呢。何况分明就是太子不讲道理,早些年他还厌恨咱们家呢!他这个人喜怒无常,你都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他,就让他厌恨起来。若都阿谀顺承着他,亲朋间就都不必往来了。”
这话虽说得赌气,却真将太子的性情点得透透的了。太子岂不就是希望人人都是孤臣,互无私交往来,唯一党同之处就是都向着他?这实则也是天下君王共同的心愿,只不过君王也有如今上这般器量恢宏者,也有如太子这般猛贪而戾的。
而八姓之家都不是愚忠之辈,在皇帝跟前自保的手段,绝不可能是阿谀顺承。据理力争、相互制衡的时候反而更多。只是太子性情颇有些无法无天,登基之后怕不肯再让情理、规矩约束着,还不知会怎么折腾。
是以莫说庆乐王府没什么异动,就算真的有,但凡不悖国法纲常,林夫人便不可能为太子无根由的厌恨,就断绝一门世交。
——同庆乐王府比起来,太子才是更靠不住的那一个。
林夫人希望雁卿远离元徵,实则同庆乐王府的动向、太子对元徵的观感无关,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罢了。
“你是非要向着元七了?”
“阿娘!”雁卿是真不明白,这件事上她阿娘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和七哥再要好,也越不过您和三叔去呀!可我们毕竟从小玩到大,您要让我承认他不好,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毕竟管了小一年的家了,总算知道争执解决不了问题。便又将情绪压下去,上前拉了林夫人的手半跪下来,仰着头恳切的请求道,“您这么生气,七哥定然是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朋友有过,则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就让我问问七哥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误会我就劝劝他,若他真做了不能原谅的事……”雁卿就顿了顿,漆黑的眼睛里也蒙了水汽,却依旧咬定了,将话说出口,“我也不会自取其辱,定然是要与他绝交的。”
林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值得吗?”
雁卿点了点头,“嗯,那是七哥。”
雁卿从林夫人房里出来,只觉得心乱如麻。踩着卵石小径一路往前,穿过竹林、花树、篱笆墙,忽而脚边蹿出只黑背雪肚的兔子来,差点被撞着才回过神来。听闻鸟雀鸣叫,见亭台幽静、花树灿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无意中走回慈寿堂来了。
庭院里海棠绽放,当中有两株素白花团开满树,当风洋洋洒洒摇曳如雪的,正是当年清风观里送来的两株。
月娘就叫着“水墨”,从那花树后头绕出来,抬眼望见雁卿,先愣了一愣。
雁卿俯身将兔子抱起来递给她,那兔子沉甸甸的,她就问,“抱得动吗?”
月娘点了点头,将兔子纳在怀里,垂着眼睛给它顺了顺毛。方又抬眼对雁卿道,“阿婆在屋里歇晌。”
雁卿想了想,便说,“那我等阿婆醒了再进去。”
姊妹两个就一道去檐下游廊上坐着,望着扬雪的海棠花树。雁卿先道,“记得头一次见到这树开花,还是在秋天。如今总算是知道该在春天开了。”
月娘道,“秋天开也没什么不好的,反而奇货可居。”
雁卿道,“可秋天花开一季,便赶上寒冬,转眼就子实凋零,终究是不合时宜的。”
月娘出了一会儿神,才说,“总算是赶上那场繁华,没有默默无闻。”
雁卿知晓她最怕平庸贫贱,兼此刻自己也心事重重,便不答话了。只扭头又看了看月娘怀里的兔子——如今月娘抱着的其实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只,“水墨”这个名字却留下了。雁卿犹记着当初七哥送来了水墨,月娘挑中的是雪团。如今雁卿不养了,她养的却是“水墨”。可见当日养雪团真的只是怕雁卿“喜新厌旧”,打从心底里,月娘喜欢的还是水墨。
遇上七哥的事,月娘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挑兔子的眼光都一样,心思更是如出一辙的敏感多思,就是极相似的两个人。却又仿佛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反感。
……
雁卿胡思乱想的走着神,忽就听月娘问,“阿姊是有心事吗?”
86第五十九章 下
雁卿自知瞒不过她去,便道,“同阿娘说了说七哥的事,心里略有些烦闷。”
月娘垂眸摸着兔子的背,果然就微微蹙起眉头来,道,“元世子不好。”
一个两个的都同她说元徵不好,雁卿也不知该感叹七哥人缘差劲,还是恼火家人对元徵的偏见。她这一日确实是没力气争辩了,也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月娘陪着雁卿一道出神。她越长大便越喜怒不形于色,前些年因私下收了太子一块儿玉便魂不守舍的情形,如今只怕是不会再有了。雁卿看不透、也没心思琢磨她的心事。
思量了多久,月娘又开口道,“他看姐姐的目光……”雁卿依旧神游天外,闻声只茫然的望过来。月娘话就卡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垂下目光去,对雁卿道,“总之姐姐要留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这 话说得吞吞吐吐,颇为诛心。雁卿心下不悦,可对着月娘也从来都发不出火气来。闷闷的缓了一会儿,才又道,“嗯。”难免越想越不开心,终究还是又多嘴道, “我记时起就认得七哥了……七哥他心思敏感柔弱,也许不那么讨人喜欢,可也绝对不会害人。你虽不喜欢她,可我认得的人里,实则同他最像的反而正是你。”
她还是头一次对月娘说重话,月娘闻言也气怔了片刻,待要反驳,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在姐姐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雁卿心里元徵是极温柔妥帖的人,虽是气话,却也毫无辱没月娘的意思。见月娘气恼得变了脸色,自己也跟着恼火起来——颇想反诘一句“在你心里,七哥究竟是怎样的人”。可又不想同月娘争吵起来。
便努力平心静气的解释道,“在我心里,七哥就是同你一样的人。”
月娘显然也是不想和她吵的,拂衣起身,连兔子也不抱了,便径往屋里去了。
月娘这一回是真被雁卿刺痛了。
最初她不喜欢元徵,确实只是因为小孩子的独占欲。那个时候她的玩伴就只有雁卿,且雁卿待她比都更好。忽然就冒出这么个人来要分去雁卿的喜爱,她便如雏鸟护食般恨不能啄元徵一口,好让元徵离雁卿远一些。自然不可能喜欢他。
可随着年龄渐长,她的世界也渐渐开阔起来,尤其后来又遇上了太子,她自己便也有了瞒着雁卿的心事。虽私心依旧希望雁卿只喜爱她一个,却已不会自私的想要霸着雁卿。
只是她依旧不喜欢元徵,因为头一次见面她就已隐约察觉到,元徵同她是一路人。
月 娘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光风朗月的人,同雁卿、同太夫人这样天生的贵女不同,她心中有一个阴暗自卑又自私乖僻的角落。她无法理所当然的享受自己该有的一切,却 又总是贪慕一些自己不该有的东西——譬如厌恨自己不光彩的出身,嫉妒雁卿生来便有一切,渴望嫁给太子……她压抑着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想要为了得到这一切 而不择手段的阴暗自我。
她知道那是丑恶的,她拼命想要摆脱。因为她不想辜负了教养她的祖母、和她一道长大的姐姐,她们教给她无愧并且美好品性,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是她做不到。如影随形,她知道那是她的天性,大概直到随她一道被埋进坟墓里,都不会消失。
而元徵同她一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月娘就已察觉到,虽然彼时她尚还不很明白。
你看,元世子明明什么都有,却又像一只一无所有的孤狼。
他坐在兰雪堂檐下,书卷平摊于膝盖,盏内茶汤如碧,盘中樱桃堆红,阳光斑驳洒满他全身。雁卿就伏在一侧案上托着脸颊读书。前一刻他还凝视着雁卿,眸光温柔笑意清浅,可待人踏进院子里,他望过来的目光里必然饱含了警觉和敌意。
他像一只孤狼般多疑而且凶狠的守着他仅有的一只小绵羊,不容许任何人靠近、伸手。而她那个迟钝坦率的姐姐就是那只小绵羊,她还以为元世子是一只皮毛华美性情和顺的大狗。
可月娘能感觉出来,元徵其实是想把雁卿关起来的。他可未必会像她一样明白这想法的可耻之处,他很可能真做得出。
雁卿却说,在她心里,元徵同她是一样的。
她这个姐姐确实迟钝又不懂人心,偏偏每每一言中的。可就这么毫不修饰的刺出来,月娘正被她刺到痛处,也是又羞耻、又生气、又伤心——雁卿就是不明白,她那么努力的克制和改正,总归同元世子是有那么些不同之处的罢!
雁卿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又又又怎么惹恼月娘了,不过她心底也有气。
林夫人怀疑七哥在三叔的婚事上作梗也就罢了,月娘对元徵的恶感却颇有些不讲理。她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两个人可不就是一样的柔弱善感么!竟就激起月娘这么强烈的反感来。七哥哪里不如人了!
然而家里能听她说一说心事的三个人里,有两个都这么不喜欢元徵。雁卿也难免消沉。
一个人在庭院里愣愣的坐了一会儿,终于没勇气再同她阿婆商议了。
满院子春花盛放,恍惚间雁卿就又记起那年她同七哥一道赏玩这春景。那个时候他们才立下三峡之约,依稀记得那时七哥问她“若我不能去呢”……
雁卿不由又出了一会儿神,心想,无怪佛说因爱故生忧,原来一切烦恼皆源于自己喜欢七哥。
她就又记起《诗》上所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难道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一件极快乐欢喜的事吗?
87第六十章 上
因为这件事,虽然已得了林夫人的准许,解除了禁足令,可雁卿总是打不起精神来给元徵写信。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一旦开口,便绕不过楼蘩那些事去。她很清楚,自己必须得问清楚元徵究竟有没有做过。
纵 然在林夫人跟前说的信誓旦旦,但其实她心里也很没底气。对于元徵的凉薄自私之处,她也并非毫无知觉,只是因为元徵平素待人太温柔了,她不曾深思罢了。她隐 约明白,也许元徵不会刻意去算计绸缪什么,但顺水推舟之事想必他还是做过的。不然林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恼了他。
最终也还是提笔去写了,然而思量了大半晌,终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将满腔心事尽数掩住了,只泛泛的诉说近况。
对元徵而言,这也就足够了。
自去岁元月相逢,他已一年多没见过雁卿。林夫人对他的成见这两年元徵已深刻的领悟到了。他已明白,若无意外林夫人是不可能再容许雁卿同他往来的,更不必提婚姻之事。他再怎么一次次的上门,结交讨好雁卿的长辈,也都不会有任何改观。
因为雁卿的婚姻,林夫人一言便能否决。
年 幼时他便命途多舛,被人明里暗里说是“天煞孤星”时,最怕的便是谶言成真,一觉醒来真变成了孤身一人。最恶毒的话他也听过,说他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劝说他 的母亲抛弃他改嫁,劝说他的祖父将他过继给旁人……他一直都有被遗弃的心理准备。那些说他“养不活”的反而没那么恶毒。
幼时同雁卿一道玩耍,每一刻他都战战兢兢。想要靠近,却又怕再一次印证自己的命格。可也曾偷偷摸摸的想,也许雁卿就是他的命定之人,旁人都避之不及时,她却在抓周礼上抓住了他。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彼 时雁卿言语木讷,常一整日也说不出一句话,却生得粉雕玉琢,文静可爱。两人玩耍时也曾有人牵了雁卿的手想领走她,说,“他命硬,会克死人,不要同他玩。” 雁卿因嘴笨几乎就这么被领走了,那个时候元徵就站在一旁冷冷的望着,不阻拦也不反驳。幼时他就是有这么一股子轴劲和傲慢,旁人不喜欢他他便也不喜欢旁人, 谁都不例外。
可雁卿终究还是甩脱了那人的手追回来了。因元徵不理她了,她便一整日都跟在元徵身后,元徵偶尔停下来了她便忙快步跑上来,黑漆漆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元徵。后来元徵就问,“你还敢跟我玩?”
雁卿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元徵就嘲讽,“你就不怕我命硬,克死你?”
雁卿忙又点头,她嘴笨,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不怕,我也硬。”
她说话素来简短,可元徵就是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实则他想了很多说辞要嘲讽反驳——他也不是没听过骗人的安慰话,早已厌烦了。可雁卿说,“你命硬,那我也命硬”。哪怕一道被所有人排斥,她也要和他一起玩,就这么简单。
元徵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勉勉强强的再向雁卿伸出手去。雁卿忙上前一步将小手塞进他手心里,仰头向他扬起大大的笑脸来。
可其实元徵自己心里明白,那个时候他怕极了。雁卿将手伸过来时他几乎立刻就死命的攥紧了,生怕她反悔。
那是他头一次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留住某个人的。
七八岁上他曾经大病,高热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时候,世子妃问他想要什么,他想的也还是雁卿说要来看他。想到雁卿便会不甘心。他总觉得只要长大到能同雁卿在一起的年纪,人生便能欢喜美满起来,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那一天。
月娘的直觉没有错,他就是一只一无所有的孤狼,就只有那么一只傻乎乎的小绵羊不离不弃的追在他的身后。他做的很多事其实都没有旁的道理,就只是想要不受妨碍的同雁卿在一起罢了。
可渐渐也就明白,他就只想要雁卿,可雁卿想要的却并不只是他。如果林夫人一意反对下去,元徵不知道雁卿会不会放弃他——反正就算没了他,雁卿的生命里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在雁卿心里,他并不是不可取代的,而林夫人是。
幼时以为长大了就可以了,长大后才发现雁卿还有那么多牵绊,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障碍。烦躁难忍时,偶尔也会在得到她和令她幸福的同自己在一起之间挣扎。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想被雁卿厌恶,无论如何也不想镇日里为她会不会发现真相而提心吊胆。
所以只要有能两全的方法,哪怕林夫人不断的为难他,他也还是想要得到林夫人的首肯,光明正大的娶到他喜欢的姑娘。
几乎就在他为正途感到绝望时,雁卿来信了。
就算明知不可能,元徵也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害怕翻开之后看到“绝交”二字。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展信时,他手都有些抖。
“展信佳”三字映入眼帘时,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一年多不见,雁卿只给了他聊聊一二百字。这一二百字也依旧让他欣喜若狂,研墨回信时,手还在抖。满脑子的话一句叠着一句,落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接连团掉几张纸,终于唤人进来,吩咐备马、备礼品。
……既然雁卿能写信来,自然是林夫人放松了对她的管辖。既然默许雁卿写信来,那么对他想必也不会那么严防死守了。
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下去,元徵想立刻就见到雁卿。
88第六十章 下
将信送出去,仿佛完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任务,雁卿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
这些日子,她的人际关系已糟糕到了极点。对三叔的 愧疚感自不必提,月娘也同她疏远起来。虽这阵子姊妹俩又如往常一般说话玩耍了,可因雁卿一直没有试着去化解矛盾,姊妹之间已然有了芥蒂。还不知什么时候会 爆发出来——爆发出来也许反而更好些,至少还是个解决的机会。若不爆发,怕就要一直横亘在二人之间了。
又因雁卿无法下定决心去质问元徵,对林夫人也存了一份心虚,渐渐有些消极逃避。虽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睦,可雁卿心里却很不好过。
而一切皆因元徵而起,雁卿也微微感到茫然。她依旧是想同元徵在一起的,可她喜欢的人其实很多,家人、亲戚、朋友,不论那一边起了隔阂她都很难过。便如谢景言所说,她想要的是“皆大欢喜”。
可一旦涉及到了元徵,便总是难以两全。
雁 卿也不知该找谁商议——她阿婆必然能给她很好的建议,可雁卿潜意识里又不愿意让她阿婆知道七哥可能干涉过三叔的婚姻,便不能同太夫人商议。最孤单、憋闷的 时候,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谢景言——也不一定要向谢三哥倾诉烦心事,雁卿总是觉着哪怕只是同他一道出去跑跑马、射射箭,也能清理掉许多烦恼。
谢景言身上就是有这么种特别的气质。
不过,虽说上回见面,谢景言答应了会“常来看看”,却至今不曾来过。倒是替鹤哥儿轮值过数次,鹤哥儿拿从雁卿处诓来的防皲油和护指皮套之类做答谢,不知怎么的让他知道了,他便托鹤哥儿送来许多南朝流通的志异、笔记小说来给雁卿解闷。
雁卿也隐约能察觉出来,谢景言似乎是在同她避嫌。
这却怨不得别人——雁卿在谢景言跟前流露出过多对元徵的在意来。虽然对于嫁给元徵一事雁卿自己也很茫然,若不是被逼到这一步,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可既然已经说到这一步了,连雁卿自己也觉得,她日后会嫁给元徵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是以谢景言避免与她亲近,也是守礼之举。
可雁卿还是感到不大自在……她觉着先前谢三哥对她好,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又不是因为她不会嫁人。如今却因她要嫁人便疏远她,都不像谢三哥的行事了。对她也很不公平。
这一件,下回见面,她也要仔细的和谢三哥说清楚——就算日后她成了亲,她也还是她啊。究竟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