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过来中秋,哪里还有中暑之说?宫女们便都暗笑,也并不不在意。可待看向楼蘩,立刻便察觉出不对,就都有些慌乱。
楼蘩眼前黑黄,已有些站立不住,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只强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去。
因 楼蘩要和女孩们说话,此刻贵妇人和嫔妃们都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赏花。宫女们忙乱着要上前扶楼蘩,楼蘩却挥手驱赶,不肯令她们近身。雁卿隐约察觉到她的戒备, 脑中忽就一醒,立刻回头对月娘道,“去找阿娘过来。”又道,“李姐姐、谢姐姐,你们来扶一把。宇文姐姐,你照应着,不要让人乱跑。”
李谢二人一对视,忙上前去。三人合力将楼蘩扶到柳树树荫下躺着。
宫女们果然就要乱起来,宇文秀忙厉言喝住了——她是前朝宗室,也是太子母舅家的人,原就比旁人更有威仪些,再有崔道涵和纪雪从旁协助,倒真能短暂的镇住场子。
不过一会儿功夫,林夫人就已赶了过来——因月娘口齿清楚,传话利落,倒是省去了她了解前情的时间。有林夫人接手,一切立刻就井井有条起来,不多时太医就已赶到。
此刻楼蘩也已略略的舒缓过来。林夫人便叫来步辇,将她送到含凉殿里。
皇帝正在前庭同臣僚议政,听闻禀报只点了点头。
白上人给他剔肉刮骨时他都不动声色,此刻自然不会因为楼蘩一点一事就大惊失色。毕竟楼蘩才二十四五岁,正当盛年。素日里也不是个娇弱多病的。皇帝虽也担心关切,却并不至于自惊自扰。
这头议事要紧,他便吩咐元彻,“皇后病了,你代我前去探视询问——有事立刻差人来告诉我。我随后就过去。”又令人宣白上人去看诊。
他觉着这也是拉近太子和皇后感情的机会。
元彻先一羞恼,片刻后又一阵欣喜——楼蘩突然病了,雁卿她们显然不能就这么离开,十有八_九还得在外头伺候着待命。他此去也许又能见着雁卿。
雁卿此刻确实还在含凉殿外候命。
太医在里头为楼蘩诊断,尚未得出结论。雁卿担忧楼蘩安慰,心里焦急,便有些不安稳。
其余的闺秀们看她如此,心情也越发复杂。
先前楼蘩忽然就晃着要倒,这群小姑娘无有不惊慌的,就她一个临机决断。闺秀们素质固然都是极好的,可能那么快镇定下来,也多仰仗她指挥之功。
且 她点的人选也很值得深思。跑腿自不必说,那些人里她真正能指挥动的其实就只有月娘。后头她又一口挑出宇文秀来镇场子——就连崔道涵这个没让她点名的,也觉 着不简单。若她是雁卿,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既为太子妃之选,又是她表姐的李英娥。可若是李英娥,只怕宇文秀和纪雪都不会诚心实意的协助她。
选对也不难,难的是那个不假思索。
先前瞧着,明明就是个痴儿……
甚至此刻看她,也十分不精明——旁人都在装镇定,她反而明显的流露出焦躁不安来。
崔道涵斟酌了一会儿,觉得雁卿八成还是蒙中的。
也只有月娘明白雁卿为什么焦虑。她就又悄悄上前握住了雁卿的手。
雁卿觉出手上一暖,心里才略安稳下来,就回头看月娘。
月娘就轻声道,“不要紧的,阿姊。”
只是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身上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缓柔顺起来。雁卿就回握住月娘的手,道,“嗯。”
这个时候有太监趋步上前,在阶下挺直了身板报唱道,“太子殿下到!”
一叠声的“太子殿下到”传唱过来,待那传唱声挺,便见有华服的俊美少年踩着午后寂静的长影,步履匆匆的进入了她们的视野。
先还各有心事的姑娘们瞬间都步调一致的绷紧了精神,各自垂下头去,分列到两侧。
大多数姑娘都没有瞧见他的模样,只看到那云纹金龙的兖袍和袍裾下皂色云靴步上了台阶。那云靴停处,女孩子们不觉各自惴惴。然而太子也没说什么,就只停了那么一步,就向前走去。
里间立刻便有人迎出来。太子的声音也是十分清雅平缓的,“母后身体如何?”
来人忙跟上他的脚步,道,“太医说是不当紧。只是……”
太子便又停住了脚步,“只是?”
那人便禀道,“似乎还有旁的原委,太医们尚未确认。适才白上人进去了,正在诊治。大约稍后就能……”
话还未说完,里头就钻出个人来。见了太子,倒是僵了片刻,忙上前行礼。
太子道,“出结果了?”
那人就有些吞吞吐吐的,“是……”声音不觉一低,大约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说,“是喜报。”
太子就微微退了一小步,“喜报?”
“是。”那人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发,满庭的寂静,片刻后便又嘈嘈杂杂的私语起来。任何人赶上这样的报信都难免有些欢喜雀跃——尤其前头皇后和她们逛着院子就差点昏厥了。虽怪不到她们头上,也难免皇帝不迁怒。谁知竟有这样的转折。骤然松懈之后,少女们的欢喜也是由衷的。
这一派喜气洋洋里,就只有元彻僵冷如冰,连一个动作、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楼蘩让一行女人簇拥着出来时,他才锈蚀一般僵硬的一退。
片刻后他猛的就要上前去。手腕上却忽的一紧。
雁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拉住元彻。她就只是看到元彻的目光——那目光就如一只孤狼,透着冷丝丝的血气,亡命之徒般孤注一掷。凶狠,可又脆弱欲折。
雁卿只是觉着不能让他过去,否则他必定是要做歹毒的蠢事的。
元彻凶狠的瞪了过来,但雁卿实在被他瞪得太多了,何况这回他那眼神也不是真正的凶残。反而更多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雁卿就只退缩了那么一小下,便更不松手的拉住了他。
她明白元彻的心情——毕竟他曾向她诉说过。可她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形下说些什么。想到月娘先前安抚她的办法,忙往下握住了太子的手,想将他的手暖过来。
太子目光就一颤动。
月娘此刻才回过神来——她没有雁卿的勇气,却也已醒悟到太子此刻的心情。忙道,“恭喜殿下!”对上太子瞪过来的目光,她的声音也不觉放低了,“殿下要当哥哥了……”
片刻的凝滞后,太子的声音已又清雅带笑了,“是啊,真是喜事……”他就低头望着雁卿,“知道雁卿妹妹替我高兴,可也不必……”他就抬了抬和雁卿握在一起的那只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只手上。
雁卿却也没有多了急迫。她就又确认了一下太子的目光——带了薄薄的明光,微微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似乎是已冷静下来了。可是很虚伪,那虚伪里混杂着褪去脆弱的凶残。
她下意识的就嫌恶的松开了手。
太子匆忙一握,却只握住一把空气。片刻静默之后,他只轻轻的笑了笑,转身大步向楼蘩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总之又长大一个熊孩子。
66第五十章 上
长安秋日最好,长空一碧万里,澄净无云,空气都明亮得仿佛闪耀着光芒。自远处看,那坐落在龙首原上的宫城越发的威严高阔,宛若九天阊阖,天然就有一种令万民朝拜的气魄。
可作为居所,则未免太空旷寂冷了。
马 车已离开了皇宫,正碾着沙石的路面辘辘的前行。雁卿将手臂耷在车窗上,静默的望着长安的街景。她脑海中总顽固的浮现出太子最后望向她的目光,虚伪的笑着, 隐藏着残虐,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安稳和热度。就仿佛佛陀要渡人,修罗要杀人,净莲绽放,业火腾烧。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再不必有所挣扎。
雁卿不太明白,她只些微懊恼自己在最后那刻放手了。
也许应该多拉住他一会儿。雁卿轻轻握了握手心,想。
可就是很讨厌啊,就算她想安慰太子,被他用那种要虐杀什么的目光望着,也会厌恶到不想再理他。
“阿姊,你不害怕吗?”
月娘这么问的时候,雁卿才回过神来。她就有些茫然的望着月娘,“害怕什么?”
月娘垂着头,抚摸她膝盖上的兔子,“姐姐拉着太子殿下的手……她们都看到了,肯定会在背后议论。阿姊就不怕伤了闺誉吗?”
雁卿才记起那一瞬间汇聚到她身上的目光。
“让他们去议论吧。”雁卿就一抿嘴唇,露出些委屈的傲气来,“有些人就爱传些有的没的。你若怕她们的嘴,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有些时候你没做过,他们还硬说你做了呢。”
月娘就愣了一愣——在燕国公府上,雁卿几乎是所有人的宠儿。自然不会有人在背后说她不好。月娘便没有意识到,雁卿其实也是在闲言碎语里,让人败坏着长大的。
此刻她才骤然想起,旁人可不就说雁卿是个“痴儿”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败坏。
这种话都能传到府中来,可想外头传成什么样儿了。若真有不认得雁卿的人听到她这名声,怕还没见面就先生出轻蔑之心来,如何还会愿意结交、亲近她?
可 实际上,连月娘都看得出,她家姐姐不傻。不但不傻,反而还比寻常人更聪慧。就只是她这聪慧不是大家闺秀的聪慧法儿罢了。因天性纯真,便不将人情险恶放在心 上;因心存志向,便不将琐碎外物放在心上。是以她能一心一意的待人好,能一往无前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个真正剔透、自在的妙人。
月娘不是雁卿,她没底气去做这样的“妙人”。可大概就算她有这样的底气,也未必有这样的勇气。毕竟她就只是个寻常的“淑女”,虽被世俗约束得十分辛苦,可惊世骇俗的事她也做不出。
就譬如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太子的手。那个时候她甚至不敢有这样的冲动,可雁卿做了,她又懊悔自己胆小。
月娘便说,“可是那样真的不好啊……男女授受不亲。非亲非故的,就那么握住了……”
雁 卿知道她这个妹妹在“闺誉”上是十分较真乃至迂腐的。此刻她也是略微有些烦乱的,就用“嫂溺,则援之以手”打断了她,然而想到当时月娘那句“恭喜殿下”, 又觉着自己还是应该说清楚的。就道,“那个时候他有些魔怔了,总觉得不拉住他,他会做些蠢事。所以就拉住了。倒没想令人看见了会怎么着。”
月娘就沉默下来。
雁卿也不知道月娘听明白了没——这一日她的心思其实是被太子给缠绕住了。
她莫名的又想起白上人讲的故事。他说曾有十恶不赦的罪人一念慈悲,救下一只蜘蛛。后来那罪人在地狱里受苦,佛陀便悬了一线蛛丝进地狱里。罪人看到解脱的希望,纵然只有一线蛛丝,也依旧拼命的想要攀爬出来。
那时墨竹诘问,“蛛丝那么细,岂能承得住人的体重。只怕在罪人握住时,就要坠断了。”
可雁卿却全无这样的疑问——她听得懂这样的故事。她想那蛛丝是慈悲所化,虽纤弱,却是不会坠断的。
太 子当然不是地狱里的罪人。可雁卿就是对他有一种道不明的关切。就像那天她小心的去吹他手臂上的伤口,就像今天她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太子仿佛总是徘徊在边 缘。他显然不是个好人,可偏偏又会露出寂寞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想将他拉出来,就像那一根纤而不绝的蜘蛛丝。
想到这里,便越发介怀自己松开了手。
不过,她显然不是那根能救人出苦难的蜘蛛丝。太子也显然不需要她的关切。
——何况就算她一直拉着太子,又能改变些什么?
月娘那一句“恭喜殿下”,其实才是正确的规劝——明明得了喜讯,太子却一脸脆弱痛苦的模样,岂不是要生出许多事端?他是该适时摆出欢喜的面容的。哪怕是假的。
雁卿一时又有些茫然。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月娘的啜泣声。很轻,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可雁卿还是听见了。
她待要询问时,月娘立刻背过身去,偷偷的擦了擦眼泪。
雁卿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没多说什么。
这一回雁卿却受了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回到家之后,林夫人便将他单独叫进屋里,严厉的教训了一回——大旨还是她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拉住太子的手。
雁 卿给月娘的理由,在林夫人这里显然行不通。林夫人说得很清楚,“你觉着闺誉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出了门你就是赵家的闺女,旁人透过你看的是赵家的家教门风。 你的作为,也就是太夫人和我的脸面,是你的姊妹们的脸面。我不怕人议论也就罢了,太夫人的名声呢?你鸾姐姐,月娘妹妹的名声呢?”
雁卿略有些发懵。
林夫人又说,“自己坐正行直,旁人议论也就议论了。可你这回分明就是做错了——论迹不论心,大庭广众之下握住太子的手,你倒和我说说这像什么话!”
回了自己屋里,雁卿就有些闷闷的。
先是太子流露出那样的目光来,随即又被告知,她做的蠢事可能会连累妹妹的闺誉……雁卿不明白自己这一日究竟入宫去做什么了。唯一的喜事是楼姑姑有了身孕,可再想到她三叔,雁卿也就欢喜不起来了。
她就又攀到小凳子上,去给七哥写信。说一说自己的心事。
不过就连这信也是送不出去的——林夫人给她禁了足,不许她再私下同七哥通信了。
因在禁足中,外头发生的事便尽都与雁卿无关了。
倒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三叔的信寄回来了,满满的十七八封,还有随信而来的一大箱子土仪。
原来三叔一直都没忘了他,只是刚到江南就被人扣下了。待去年年底才终于顺利的见到了陈国皇帝,不辱使命的完成了出使。二月中回朝复命,旋即又独自南下,在江南游荡了小一年。因江南内乱,通信不便,是以写下家书却都没有寄出。
如今已在归程,大约年底就能回来。
虽疑惑三叔既然二月里就回朝了,为什么不回家来看看。不过既已过去这么久,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雁卿便安安稳稳的在家里读书、下棋、习射,日子也过得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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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晋国公府在长安定居下来,同燕国公府上往来便日益亲密了。
只是杜夫人不大出门应酬,谢景言又是外男,见面的机会便很少。冬日初雪的时候,他来送了一回冬狩的猎物,借机拜见了太夫人。只是林夫人给雁卿的禁令十分严厉,连会客也不许。雁卿到底没能再见着谢景言。
谢景言自然是是十分失望的,回头鹤哥儿便忍着笑对雁卿说,“就说你们无缘,你看纵然约好了,也一样见不着!”
雁卿鼓起腮帮子,泪汪汪的瞪着鹤哥儿——她这个性子,一关一两个月,可想是不好受的。还不是一戳就疼?
平时鹤哥儿欺负她,可她一哭,便只剩鹤哥儿任她揉搓的份儿了。奔前走后的想逗妹妹一笑,到最后只能十分肉疼的向她保证,“我帮你把禁足令解了,这总可以了吧?”
雁卿才停了脚步回头去看她二哥哥,“真的?”
67第五十章 下
鹤哥儿说了,那自然就是真的。
只不过和雁卿不同,鹤哥儿在林夫人跟前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他哪里敢指点林夫人的作为?也只能绕着圈子,围魏救赵。
他觉着林夫人关了雁卿这么久,什么气也都该消了。目下就差一个台阶,好顺理成章的给雁卿解禁。
因此这一日便同谢景言说起来,“你家姐妹姑嫂这几日若有什么聚会,别忘了叫上我家小妹。”
谢景言正在瞄靶,闻言松了箭弦,疑惑的望向他,“你说雁卿?”
“不 然还有谁?”拜托到谢景言身上,鹤哥儿也十分牙痛,可闺房间的邀约,若不是十分亲近或是有脸面的人,林夫人也不会带上雁卿。算来算去就那么几家。偏偏鹤哥 儿同元徵不亲近,同李家表兄弟们又太亲近了——只怕他这头才说完,那头就已传到太夫人和林夫人耳中了。是以只能同谢景言商量。便解释,“雁丫头也不知做错 了什么,让我阿娘给禁足了。”
谢景言却没有追问缘故,只兀自搭箭拉弦。不知怎么的,那箭弦拉得十分狠厉,铮嗡一声,长箭离弦破空,呼啸而去,钉入了箭靶。那中的声震响,惊起树上雀鸟。
他面上淡淡的,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道,“回头我问问我阿娘。”
他肯帮忙自然好,只是这装模作样的态度令鹤哥儿十分不爽,就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谢景言却不肯说,只道,“没。心里别扭。”
又搭弦,漆黑的眼睛半眯着瞄准,就有些猛虎捕食的又慵懒又危险的意味。
鹤哥儿自己也是磨牙吮血惯了的,反而更习惯这样的气场。见他如此,不觉也被勾起血性。便也张弓,挑衅道,“要不要先比一场?”
这一日他们都在上林苑中。
因突厥人侵扰频仍,皇帝命加强西北边疆守备,增筑亭障,修缮长城。一面防备突厥人南下,一面也暗暗备战,准备征讨突厥,以攻助守。
楼 宇既从突厥回来,自然熟知突厥情势,皇帝便常召他入宫对答。彻谈数次之后,便改了初衷,不但不打了,反而要同突厥人修好——原来突厥不同于中原,既有父死 子继又有兄终弟及,传嗣便十分混乱。如今突厥境内一分为四,叔侄四人各都有兵有地,俱称可汗。虽先后有序、外示和同,实则各自为政、内怀猜忌。
对付这样的敌人,汉人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先秦诸贤早有遗训,为“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八个字。
楼宇便协助皇帝定下策略,分化突厥势力。又自请出使突厥,前去“结交”突厥可汗的叔侄兄弟们。
虽意为结交,可毕竟是深入敌邦,使者须当有勇有谋——至少气势上不能落于下乘,能炫耀威能、压服突厥人则更佳。因此皇帝有心从世家挑选骁勇少年充当使者,随楼宇一道前往。
便开了上林苑令楼宇主持演武。令十三岁以上的世家子弟,能骑善射者参与选拔。
鹤哥儿和谢景言都当慕强上进的年纪,有机会效仿班超扬威境外、万里封侯,倍觉热血沸腾。自然就都来了。
话虽如此,十三岁的少年身量都还没长开,再英俊骁勇也有限。让他们参加,不过是激励他们上进罢了。
因此鹤哥儿他们虽来了,却是看比做多。只见家中兄长们各逞威能,看得他们心痒技痒,却不能上场。
所幸上林苑大得很,两人便一道溜出来,自寻去处打靶跑马,解解馋罢了。
此刻说完了雁卿的事,鹤哥儿同谢景言便自行比试起来。
他们两个都是这辈少年里的翘楚,固然年少,可也都不同凡俗。一旦比试起来,骏马散蹄,弓矢铮鸣,竟也颇有动人心魄的气势。就有旁的少年汇聚过来,或是观战,或是跃跃欲试。气氛渐渐热烈。
一时两人勒马休战,各取皮囊子饮水。
鹤哥儿见四面聚了许多人,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得意——毕竟年少,还是爱出风头的。
谢景言却旁若无人,依旧不多话,看上去懒洋洋的。
鹤哥儿知道他生性如此,也不爱浪费情绪管他的——跟他认识了这么久,也就去岁在赵家演武场上看到他认真了一回。平日里他都这么一副死模样。只是你若因他这“散漫”就小瞧了他,也必定要吃苦头。
谢景言就是个天才。年少的天才处境总是十分尴尬——因太年少了,大人们只将他当孩子。可又太天才了,同旁的孩子压根玩不到一处。因此就这么散漫的碾压着别人,久而久之,在同龄人跟前也就没什么表现欲了。
若楼宇亲自来看也就罢了,否则再多人围观,谢景言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鹤哥儿也不怕谢景言——他自己也不是个庸才,论资质本事足以同谢景言匹敌,所缺的就只是阅历罢了。因此纵然谢景言时常散漫得让人想揍他,鹤哥儿也都无视了。
不过也不是谁都像鹤哥儿这般有“谁叫我也是天才呢,天才就该相互体谅”的豁达心态的。
鹤哥儿出风头,再加上谢景言默不作声的傲慢,终究还是激怒了某些人。
——越国公府上纪氏兄弟也在这里。
纪衍此刻十分恼火——适才他兄长纪甄正同鹏哥儿在演武场上交锋,结果就让鹏哥儿给彬彬有礼的揍了个狗吃屎。
…… 鹏哥儿其实是个谦逊宽厚的好少年来着,同旁人对阵时都多有容让,不至于让人输得太难看,但谁叫纪甄是纪家人?纪家当年败坏林夫人的名声时,鹏哥儿没能亲自 上阵干架,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记仇。一和纪甄对上,就半点面子都不给。纪甄中靶,他就中靶心,纪甄中靶心,他就一箭破开纪甄的箭尾,贯穿之而中靶心。正面对 上时,他甚至不给纪甄发挥的余地,直接一胳膊将他薅下马来,瞬间淘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