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常忙里偷闲,不时令太子陪他吃个饭,亲自过问他的课业起居。见他答对有度,不但学问大有长进,为人处事也开始有模有样了,心里老怀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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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卿正当无忧无虑的时候,太子什么的远在天边,压根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
如今她和月娘一道养在太夫人的身旁。太夫人虽也十分关心她们的课业,却和林夫人、柳姨娘不同,不会对她们施加什么压力。与她们聊起来功课来,也多是聊天时说到这里了,顺意为之。
太 夫人博闻强识,引经据典都是信手拈来。她想要有学问时,说出来的话真是华章绚烂。想要讲故事时,讲出来的故事也是光怪陆离。两个丫头都爱和她聊天——若她 们阿娘饭后对她们说,“来,咱们聊聊天”,她们定然全副武装的准备应对考校,可一样的话太夫人说出来,她们便立刻凑上去各自找地方坐着捧着脸,目光晶亮的 望着太夫人。
有时太夫人引一句诗或是说一个故事,两个丫头十分喜欢时便会求太夫人再说一遍,她们好记下来。太夫人就随口说出这些都是从那本书里引出来的,令明菊去将书找来,借给她们读。
就这样,两个人读书的兴致比先前更高了一倍。
雁卿是真的喜欢读书,觉得那些东西有趣极了。月娘是喜欢太夫人,觉得像太夫人一样的女人太有魅力了。归根结底都是要读书。
得说这件事上月娘比雁卿有眼光——书容易得,太夫人这样真正的贵女却是难寻。
太 夫人的父亲卫国公是一代名流,年轻时姿容冠绝、倾倒长安;她的母亲是前朝公主,聪慧灵秀,高贵雍容。太夫人自幼耳濡目染,那份精致贵气是浸在骨子里的。虽 因丈夫早逝,独自一人带着三个儿子,难免要在俗世里挣扎一番。可如今儿子已能独当一面,儿媳妇儿也扭转心意。她没了心事,过往那些闲逸的情致渐渐就又回 来。
养两个丫头自然是从容有余。
这小半年里,太夫人也看出来两个丫头的情致了——譬如她说话时,雁卿更在意的是故事,月娘更在意的却是修饰故事的诗词。雁卿内心朗阔又专一,不在意细则与俗务。月娘却看重自我修养,时时勤拂拭。这两个丫头的性情是不一样的。
中秋夜里她们各自言志,说的还真都是实话。
太夫人也略有些惋惜——贵重的嫡女偏偏心思单纯,生母被逐的庶女却又聪慧上进。一个怕被外人给错待了,另一个又怕她自苦难解。都不是叫人省心的。
然而两个丫头到底都在她的羽翼下呢——都说女大十八变,谁知道往后她们能有什么样的机缘呢。
便也不多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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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时因皇帝病着,又大刀阔斧的整治了东宫,长安城里风声略有些紧张。不止男人们饮酒作乐的场合少了,连贵妇人间打着赏花观雪旗号的应酬往来也稀罕起来。一整个冬天太夫人和林夫人都没怎么出门,只定时上山烧烧香罢了。
待渐渐春暖,冰消雪融之余,皇帝大安局面也稳定,长安人心便也跟着松懈下来。
二月中,林夫人就收到了世子妃的帖子,请她去吃酒看花。


第十九章
自当年卸甲之后,庆乐王便再不过问朝政。反而在长安采买田产,置办家业。他喜好园艺,又善于经营。如今长安城里产好果子的园子倒有大半都在他的名下。有好果园自然就有好春花,庆乐王府的春景在长安城中也是有名的。
林夫人也正想趁着孟春回暖的时候,带着雁卿出门松松筋骨踏踏青,这邀约自然是要去的。
山樱桃花期短,下了帖子转眼就是花开最妙的时候,约期将至。
雁卿上回去庆乐王府,还是四年前的浅秋。
彼时她才五岁,元徵也才八岁。正当枣子成熟的时候,满枝头红果累累。仆役们便给他们扑枣子吃,长长的竹竿挑起来,轻轻一摇,枣树下噼里啪啦就落一场枣子雨。新打下来的枣子脆甜脆甜的,却比不得扑枣子的乐趣。雁卿便也抱着竹竿摇摇晃晃的去帮忙。
倒把王府园丁吓了一跳,忙劝说道,“这树上有毛虫,蜇一下疼半天。不留神还会落进脖子里去。”
又要拿枣毛虫给她看,元徵打断他,道,“哪有这么多废话!”便扶了雁卿手上竹竿,微笑道,“不当紧,我陪你一起打。”
后来元徵就替她撑着伞,和她一道扑枣子。枣子敲在伞上噼啪作响,听见便可想象敲在头上得有多疼,毛虫什么的反不可怕了。兄妹两个一对视便立刻抱着头一道蹲在伞下,一边听着枣子打伞声,一边不由就大笑起来。
在雁卿心里,元徵几乎是她童年仅有的玩伴,庆乐王府上也比旁处更可亲可爱。
听林夫人说要带她去庆乐王府上赏樱桃花,雁卿夜里便兴奋得睡不着觉。
不止她睡不着,月娘也有些难眠。
——带了雁卿,自然就没有不带月娘的道理。
月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着林夫人出门应酬。且头一次去应酬,便是王府。怎么能不紧张?
她虽生在国公府上,却自幼跟着柳姨娘住在鸿花园——柳姨娘名分上是燕国公的侍妾,实际上却和外室差不多。不用她在林夫人跟前伺候,可府上事务也与她不相干。连带着她的儿子女儿也都不曾上过席面、进过正院。
若不是这样,柳姨娘也不至于对林夫人这么大的怨念,连雁卿也迁怒上——她就不晓得自己是个奴婢了?还不是林夫人不给她活路,逼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争夺?
因此月娘虽是世家闺秀,交际的圈子却是柳姨娘的。那圈子里纵然有富贵之辈,也都是上赶着奉承豪门的。行事少份底蕴,便不够体面。月娘生来华美贵重,在那个圈子里便譬如彩蝶被困在陋茧中,舒展不得。可此刻破茧而出,即将见到她该出入的世界了,却又茫然无措。
月色明如雪。她悄悄的披衣起床,想读会儿书静静心神。
张嬷嬷听闻动静,进屋来伺候。给她挑明了蜡烛,斟了一杯安神汤。月娘就问,“妈妈还没睡?”
张嬷嬷又俯身给她整理衣带,笑道,“姑娘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得踏实?”
月娘晓得自己的不安被她看在眼里了,有些脸红,垂头问,“妈妈不会笑我吧?”
张嬷嬷便笑道,“……不会。”月娘是她带大的,她自然知道这孩子最怕在人前露怯。大约是林夫人要带她赴宴,她不知该如何准备故而不安。便宽慰道,“大事上有太夫人做主,琐事上有奴婢们伺候,前面还有大姑娘领着。姑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月娘沉默了一会儿,才抿着嘴轻声道,“那席间出入的,都是世家闺秀吧……”
张嬷嬷道;“姑娘和大姑娘也都是世家闺秀。世家闺秀也有各式各样的。照我看,姑娘倒比她们大半人更有涵养。”
月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心里嫡庶观比旁人都重,虽晓得自己处处不比人差,也依旧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至于雁卿……月娘自己都做不到这般纯善待人,还指望外人个个都是雁卿?
她却不愿再继续表露内心。探头瞧了瞧外间,见还有灯光,便道,“嬷嬷去看看,阿姊还醒着吗。”
雁卿自然还醒着——她在收拾明日要带给七哥的礼物呢。
在 家消冬不免烦闷,太夫人便抽空教了她们许多东西,譬如读谱弹琴,譬如针线活。雁卿弹琴倒很有天赋,做针线活就如牛蹄子一般了。她本想搁起来,谁知鹤哥儿知 道了,非要让她给做个荷包。雁卿不擅长拒绝,只好让屋里丫头帮她绣好,她自个儿缝起来。给鹤哥儿做了,自然就不能没有鹏哥儿的,给两个哥哥都做了,就想起 来还没给元徵做呢。
所幸早先已缝好大半,此刻收起尾巴,再打两个精巧的络子配上便可。
还是那句话——就是让七哥晓得她会做荷包了。至于丑不丑……七哥儿还缺个荷包吗?
络子自然也有丫鬟帮她打好,她穿引到荷包上,略略调整一下褶子和绳结。在灯下欣赏欣赏,觉得还是蛮好看的。
此刻便了了心事,正打算回床睡觉去,就听月娘敲门道,“阿姊在吗?”
雁卿忙去开门,见月娘素白着小脸站在月光下,腼腆得兔子一般,就拉她进屋,道,“你怎么还不睡?”
她却很有当人阿姊的自觉,这语气就跟家长似的——虽则她自己也还没睡。
月娘就道,“……我睡不着。”便拽着雁卿的衣袖,跟着她进屋去。
雁卿就命人点上安神香,又令多添一床被子。才拉月娘进内室去,道,“来,我哄你睡。”
月娘:……
瞧见灯下有人收拾针线笸箩,一旁摆着才做好的荷包,就问,“是要带去庆乐王府的吗?”
丫鬟们正在用手炉给月娘暖被窝,雁卿就先上了床,掀起自己的被子角,对月娘道,“快上来吧,先在我这里窝一会儿。”月娘依言钻进去,跟雁卿并坐着,雁卿才道,“是送给七哥儿的。”
月娘就愣了一下,“世孙也在场?”她心里,贵妇人们带着女儿交际的场合,十几岁的男孩儿很应该避嫌。
“是去他家,他自然在啊。”雁卿想的可不是“交际的场合”。
“那,我也要送他见面礼吗?”
雁卿就想了想,“都行——他是哥哥,该他送你。”
月娘就糊里糊涂的“嗯”了一声。
这一晚月娘就留宿在雁卿房里。她还是不踏实,待丫鬟们放下帐子出去了,她就悄悄拉了拉雁卿,问道,“阿姊,明日会去些什么样的人?”
雁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却依旧听出月娘语气里的不安,就道,“就是平常那些人。林家、李家、韩家、纪家、杨家……”
月娘一数,八公一下子去了四家,剩下韩、杨虽不晓得是什么人物,想来也差不了。越发紧张起来。她倒是希望雁卿能细细和她说一说这些人的喜恶,却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便偷偷的叹了口气,翻过身去。
正要勉强入睡,就听雁卿道,“她们大人一处,我们孩子一处。”月娘忙竖起耳朵,雁卿又道,“就是一起玩罢了。玩得到一处就多相处,玩不到一处就离远些。我也在,没什么可怕的。”
月娘心里便一暖和——雁卿似乎总是在对她说,“我也在”。似乎不论何时,只要她去找雁卿,就一定能得到收留一般。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个阿姊其实是很不靠谱的——你看她去求雁卿,柳姨娘还是被逐出去了。可见雁卿其实也不能帮她做什么。
而且雁卿待人其实很随性,许多时候你需要她,却根本就找不到她。而且必得你开口明说,她才会明白。
可她还是一遍遍的说“我也在,没什么可怕的”,仿佛自己是个一召唤便会现身来救你的侠客。
月娘就想,其实她就只是为雁卿的这份心感动罢了。
并不是真就这么依赖她。


第二十章
赏花赶早。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夫人便带着雁卿、月娘姊妹两个坐车去了庆乐王府。
庆乐王是个卸甲的王爷,多年不关心朝政,只以飞鹰走马,种树养花为乐。庆乐王府上便比之煊赫辉煌,更倾向于葳蕤秀美。姊妹两个在百芳园里下了车,见青丘起伏,碧水潺湲,鲜花芳草铺地,桃李蔷薇点水,只觉得如临桃源仙境,全不似繁华帝乡了。
世 子妃最和林夫人交好,自然是亲自出来迎接。她生得高挑,肤白貌美。双目尤其别致,乃是褐色里染了浅浅的金色,看着便有些妩媚。月娘不曾见过这样的相貌,倒 也听人说起过——前朝皇帝仰慕汉人的文化,强令胡人贵族与汉人贵族交互通婚。故而本朝世家身上都有胡汉两家的血统。因汉人多,胡人少,几百年通婚下来,样 貌上已几乎寻不出胡人的特征。可偶尔也会有胡人的特征富集在某一代身上。
便没流露出诧异来。
世子妃和林夫人寒暄,姊妹两个便一左一右立在林夫人的身边。到该行礼时自然有人提点,她们只需按着提点去做就是。
世子妃还是头一次见月娘,却已经从嬷嬷口中听说过这位庶女的模样举止了。当下略一瞧,果然秀美温婉,气质清贵。一看就知道是早慧又妥帖的。
不过在世家望族里,这样的女孩子正是主流,倒也不罕见。
便只泛泛的夸奖道,“真是个标致的孩子。”便命人将备好的见面礼给月娘,不过是寻常金银罢了。月娘见与家中无大的区别,便晓得外面的礼节也殊无特别之处。就松了口气,大方行礼道谢。
世子妃自然也不会冷落了雁卿,见雁卿仰着白嫩的脸蛋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明光漾漾。便忍不住笑着调笑她,“没有你的份儿了,怎么办?”
雁卿疑惑道,“七哥不来了?”
世子妃就笑道,“原来你不是找我要金玉的,是来找我要七哥儿的呀!”就伸手从丫鬟手里取了花篮子,笑道,“七哥儿没来,他的花儿送来了,你要不要?”
那篮子以樱桃枝编成,枝条上樱花未损,烂漫盛开。里头装的也是几枝樱花,倒是浑然天成。
雁卿听是七哥送的,便欢喜的接过来。世子妃笑道,“你也太好打发了。”
林夫人就道,“回回来都要调戏雁卿,你羞不羞。”
世子妃笑道,“什么时候我儿子上门了,你尽管调戏回去,不用客气。”
当下便引着母女三人进屋。
雁卿和世子妃混得熟了,也不甚在意。只从篮子里取了两枝樱桃花送给月娘,月娘也爱那樱桃花娇美烂漫,便拿在手里把玩。
雁 卿就瞧见篮子里还有旁的东西,小心的取出来,却是一双桃花木簪。拿在手里轻若无物,雕工看得出雄浑,并不精雕细琢却已神形兼备。雁卿还是头一回收到簪子。 就想,七哥既然送她簪子,想必是觉得她头发已长且厚密到要用簪子挽住的地步了。便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心想一定要赶紧长得又长又密。
既然有两枝,她便又随手分给月娘一枝。
月娘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要。成双之物不要分开赠人,簪子不能随意收赠……阿姊记着要对夫人说。”
雁卿倒不明白这逻辑了。然而月娘都说不要了,她自然也不勉强。一并揣到怀里去。
发簪束青丝,赠簪子取意相思。古诗里也常有赠发簪定情的诗作,月娘读的乐府诗多,是以知晓这层意思。
她这个年纪,自然还不懂得相思是什么东西,甚或没有男女之情的概念。可还是知道这样做大大的不正派,便对元徵生出不悦和厌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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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桃李坡,便见水上亭台楼阁的仙境。四面青丘上春花如烟霭雾霞,那小镜湖就坐落在青丘之间,有缓坡如蜗脚探入湖中,便在那坡底交水处筑起绵延的游廊和亭台来,上与山光齐平,下与水影相接。
若在夏天,菡萏芙蓉盛开在交错的游廊和亭台之间。自那亭台上坐着,探手便可摘取水中之花。
画儿也没这么精妙美好、浓墨重彩的。
庆乐王府上既然有这样的景致,便不怕请帖请不来客人。世子妃甚至曾对林夫人笑称,自己也不晓得当年到底是看上了庆乐世子,还是看上了他家的园子。
因此元徵虽担着“天煞孤星”的名号,收到帖子的贵妇人们还是带上娇客,到他家见世面来了。
这些姑娘彼此间大都是相熟的,倒看得出亲疏来。三两成组,有人蹴秋千,有人凭栏赏景,也有人下棋聊天。玩一会儿便又凑到一处说说话,或是有新客人来了,大家一起上前相见。
这当中只月娘是个新面孔,她又生得美,姑娘们便都围着她打招呼,或又问东问西。
雁卿痴儿名号在外,林夫人泼妇之称更是著名。她们都从母亲处听过,先入为主。或是故意要看笑话,或是不想显得不合群,便着意冷淡雁卿,反而加倍对月娘亲热。又有不想沾惹是非的,虽觉得不妥,却也没说什么。
世家女儿旁的不说,待人处事都还算圆滑。想要和你亲近时,那真是亲切友好,仿佛真跟你一见如故了似的。
月娘初来乍到,交际又少,一时便没觉出是虚情假意来。只以为她们是照顾她初来乍到,便有些受宠若惊。
可惜雁卿不吃她们这一套。
她待人真诚,便也能觉出旁人待她是否真诚。何况她和这些人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了。
雁卿为人倒有个好处——不执着,不勉强。旁人待她好,她便以真诚还报。旁人待她不好,她便离远些不打交道。不去求让人喜欢,也不因旁人不喜欢就落落寡欢。
林家、李家姐妹都没有来,她便也不久留。就拉了月娘道,“我们去找七哥吧。”
这就是她为人的不好之处了——默认她喜欢的人,月娘也都会喜欢。
当即韩家十二娘名叫素兰的就拉住月娘的手,对雁卿笑道,“你与世孙情同兄妹,旁人可不是。她避嫌还来不及,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反上赶着拉她去?”
这话说的正派端庄,谁都反驳不了。四下里都附和,笑道,“赵妹妹天真烂漫,只怕没想到这里。”
雁卿已不止一回被她们这么众口一词的排斥了,她说不过人,便压根不去理会。只等月娘回答。
因她们友善,且是替月娘说话,月娘便没意识到她们是故意针对雁卿,只以为是思虑不周。然而瞧见雁卿孤身站在对面,便不自在。就柔声笑道,“我是阿姊的妹妹,阿姊的兄长自然就是我的兄长。倒没什么可避嫌的。”
她不喜欢外人来指责雁卿,便故意否认。然而“避嫌”之说还真就是她的本意,何况她难得和这些人打成一片,心里是不想去见什么“七哥”的。
虽牵住雁卿的手,却留恋着不舍得走。只恳求道,“阿姊,我们多玩一会儿再去吧。”
雁卿当然不介意为了妹妹多留一会儿,反正韩素兰这些人在她心里跟不存在也没太大区别。
只是她和月娘同吃同寝,同玩同学了半年了,还能不明白她的口是心非?倒已经觉出她不想去了。
她虽觉得韩素兰等人不好,却也没觉得她们很坏。并没有禁着不准月娘跟她们往来的意思,就点了点头,说,“好吧。”
韩素兰便又笑着挽了月娘的胳膊,笑道,“我有你这么乖巧的妹妹就好了。”
林夫人等人在水榭上饮酒玩耍,倒是一抬头就瞧见桃李坡的情形。她们谁不是人精?已经晓得雁卿被排斥了。
林夫人先奇怪,雁卿往常并不爱和这些人缠杂的。这回怎么还留下来不走?略一想就知道,八成是为了月娘。就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世子妃自然也猜得出来。就想起刘嬷嬷回来对她说——雁卿很让着妹妹。若月娘有坏心,只怕容易左右她——此刻自然也眼见为实了。就想,若她有女儿,真是希望闺女与其纯良,毋宁自私些。
雁卿还在襁褓中时她就抱过雁卿,倒不像旁人那般觉着雁卿“痴”。何况七哥儿也难得遇到一个待他真诚,他又喜欢的人。自然是向着雁卿的。
便唤了个丫头来,悄悄耳语。
月娘还在努力将雁卿拉进她和韩素兰她们的对话中。然而韩素兰故意排斥雁卿,雁卿又无心倒贴,自然是劳而无功的。
她此刻倒是隐约怀疑起来,莫非韩素兰是故意的?正要再做试探,已有个体面的仆妇上前对雁卿笑道,“世子妃说有好花,要带姑娘去看。”
韩素兰又笑道,“这边姊妹两个呢,世子妃就请她一个人去?”
这会月娘连试探都不用了——这不明摆着是挑拨吗?然而她也真是句句都点到关键处,月娘自卑的可不就是和雁卿出身不同?便又有些心凉,又有些难堪。
这一群人里,雁卿只在乎月娘的脸色。看她这么伶俐的口齿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嘴了,便有些恼怒。
她说话是不懂得圆转的,就横冲直撞的道,“不也没请你吗?”
韩素兰被她顶了一句,立刻就满面羞恼。待要跟雁卿理论较劲,雁卿已对月娘道,“我去去就回。若等不及,你就去找我。”
月娘已豁然开朗,就笑着点头,“嗯。”


第二十一章
雁卿上了水榭,世子妃就招了招手让她上前。又将她抱在膝盖上,拈了两块儿花糕喂她。
从雁卿两三岁的时候,世子妃就爱这么 喂她。换在旁家闺秀身上,世子妃身份再高也不方便这么做,在雁卿身上却无这些顾忌?。一来林夫人不计较这些,让抱也让喂;二来雁卿乖巧给面子,喂什么吃什 么,哪管遇着不喜欢吃的,也都会尝了再摇头。肉乎乎粉嫩嫩的小嘴巴,小鸟儿一样张开接点心吃的模样,真能萌杀人。
是以雁卿都八九岁了,世子妃还这么喂她。雁卿也依旧乖巧的让她喂。
这么大了还跟个赤子似的,这也是雁卿的“痴”处。虽可爱却难免让人不尊重,四面贵妇人们看着她,纷纷觉得自家闺女还是让人欣慰的。然而面上并不显露出来,都亲热的笑着,“真是个讨喜可爱的孩子”。
又有和林夫人素来不合的,譬如越国公夫人张氏,高阳郡公夫人刘氏,打眼一瞟林夫人,看林夫人淡淡的笑着并不放在心上,便觉着不痛快。就学着世子妃,也拈了花糕去喂雁卿——这其实就是故意不尊重,逗着取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