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阿客放了笔,忐忑的回眸望着苏秉正。
苏秉正便也拾了笔,在砚台里饱蘸了墨,写道:“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阿客悚然一惊,抬头望着苏秉正。可苏秉正只垂眸对她沉静微笑,俯身亲吻了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互动什么的 |||看不懂是小苏的错啦!
37
隆冬已至,万物冰封。瑶光殿里却和煦如暖春,水仙、茶花、杜鹃、兰花各占芬芳的绽放。
苏秉正大约也寻思出阿客不爱那些宝石金玉,渐渐送的少了,转而三五不时的赏她花草。不拘多名贵,能在冬日里茂盛绽放,都是难得的。瑶光殿本就狭窄,他赏赐多了,进了屋便是葳蕤的浅绿深红,让人心境格外舒展愉快。
他也爱往瑶光殿里去。哪怕只是去坐一盏茶的功夫,也觉得宁静心安。渐渐的也开始与阿客抱怨些心烦的事,诸如谏官们的宽于律已严以待君之类。阿客含笑听着,偶尔宽解一二。
她知道苏秉正是在拿她当卢德音的替身,既然认了,便也不再纠结。
于她而言,自然也是做自己最轻松些。
年下无事。这一日与政事堂宰相们用过午膳,苏秉正便往瑶光殿小憩。他往来频繁了,阿客便也不十分当一回事。苏秉正躺在床上,阿客便在床边做针线。
屋里花草多了,难免繁茂渥热。苏秉正睡不住,便睁眼睛望阿客。午后寂静,那一树茶花枝叶繁茂,花开皎洁,衬着她白净的面庞,莹润如玉。日光薄薄的映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黑眸子里柔光盈满,显得格外温柔美好。他不由就失了一会儿神。
阿客素来敏感,觉察到他的目光,便回头对他一笑,“睡不着?”
苏秉正点了点头,抬手抚摸她的面庞,“每次梦醒,都觉得你就这么坐在我的身旁。可一个恍神,却又不见了。”
其实阿客这么坐在他身旁做活的时候,他不过□岁的年纪。可有些事仿佛总在昨日。
阿客笑道:“我能去哪里?”
苏秉正道:“是啊,你哪里都不能去……可是阿客,有时候我觉得,也许我放你出去走走就好了。你不开心时,我心里便总觉得怕,难过得受不住。仿佛做什么事都不能讨好你似的。我能给你的,你都不稀罕。可是我放了你,你就再不会回来了。如果找不回你,我肯定会活不下去。如果找回来了,又会忍不住真的把你锁起来。那个时候你就更恨我了。”
他忽然便将往事点破了,自己也觉得奇怪。竟就这么容易说出来。也许因为眼前人终究只是个替身,当着阿客的面说不出的话,却不必担心她听了会怎样。
他摩挲着阿客的脸颊。似乎将她弄疼了,阿客便躲了一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说什么,可苏秉正并不真的想听,便用力一拉,将她抱在怀里,道:“陪我躺躺吧。”
阿客扑倒在他怀里,只湛湛来得及将针线放回笸箩里。也并不推拒,便在他身旁躺好。
两个人面对着面,声气相接,一时竟都沉默不语。
还是阿客先垂下眼睫来,道:“陛下可想听真话?”
苏秉正只静默的望着她,不说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真话,从记时起,他的眼里就只有阿客。她的实话是什么,无需说出来,他便心知肚明。有时候也想,他其实就只是想听阿客说喜欢罢了。哪怕是假话,他也会当真话来听。可真那样,他这一辈子也就只是一场笑话。不是真话,听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记得那一年春天,府上流言喧嚣,人人皆说他要另娶世子妃。那一日他自旁人口中听说了,便甩开一众侍卫,纵马回家。阿客正带着丫鬟们在微波香榭采杏花,他勒马在她跟前,弯腰将她掳上去。她轻得像是一朵花,飘在他的怀里了,兀自惊讶。他揽住她的腰肢时,讶异于她的柔软和纤细。那若有似无的芳香飘在身畔,令人沉醉。
那个时候他还被她纵容着,意气飞扬,无所畏惧。
他载着她驱马到乐游原,将马放在草地上,携了她的手在坡上躺下。那时有吹面不寒的风,三月的花朵兀自绽放。风吹草低,万里清空。他摘了朵野兰花递给她。“我不娶别人。”那个时候他就敢说,“我已经娶了你了,阿姊。你不要听他们乱说。”
那个时候阿客是怎么答的?
“……嗯。”她只是垂眸,轻轻的说。
那就是他一辈子听过,最好的情话了。所以——已经不必再听旁的实话了。
苏秉正已然入睡。阿客躺在他的身旁,他的手压在她腰上,只觉得沉重。
阿客从来不觉得,谁没了谁能活不下去。
她五岁的时候幼弟夭折,随即母亲病重。彼时父亲随先帝远赴漠北谋求功业,她照料着母亲,等待父亲的消息。大雁南飞了又北归,草木枯折了复欣荣。可漠北战讯迟迟不来。母亲已支撑不住。恶亲戚迫不及待的上门争夺家产。灵堂前,采白护着她听那些人争夺。随即先帝便到了,带回来的却是父亲战死的消息。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就在那一年里全部失去。她六岁便寄人篱下,受了多少闲言碎语,连童养媳都当过了。可依旧好好的活着。她也曾有真心喜爱的人。心知嫁不了他,便连心迹也不曾表露。她也曾拼尽一切想要救那个人,一旦明白他已死了,便连替他报仇的想法都没有。只想顺天安命的过日子。
她想过,苏秉正的喜欢也许很辛苦。可人的感情怎么可以这么的偏执,这么的自欺欺人。
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喜欢,而难过得活不下去?
她握住苏秉正的手,轻轻的唤道:“黎哥儿?”苏秉正没有回应,她便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当初,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你那并不是喜欢。”她就在他耳边低语着,“喜欢是一件让人打从心底里生出希望的事。不管再怎么艰难,怎么消沉,只要想到喜欢的人,就能振作起来。会在心里勾画未来,将最美好的愿望都注入进去。你会想,若能和她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她失神了一会儿,不由又叹了口气,“黎哥儿……我不可能恨你。也不可能一去不回。纵然出去了,大概也只会在你身旁转悠。若不看着你平安喜乐,子孙满堂,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圆满。这感情比喜欢更恒久深厚,”她抬手替他舒展眉头,“……若这就是你的心结,便放开吧。”
她听到布帘的轻响,忙住声回过头去。
葛覃站在门外,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就有些迟疑。
阿客松了口气。拢着头发坐起来,看苏秉正还在熟睡,便给他拉上被子。示意葛覃出去说。
她待要起身,苏秉正却拉住了她的手。她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推了推苏秉正。苏秉正却不醒。
她便令葛覃上前回话,问道:“什么事?”
葛覃道:“新来了一批年贡,王昭仪请娘娘去挑。”
阿客问道:“淑妃、萧嫔、杨嫔她们都挑过了吗?”
“怕是还没有,听昭仪的意思,是让您去帮着分等,顺便将自己的挑了。”
阿客便道:“你跟了流雪去,就说我需得晚些时候才得空。若那边人手不够,你就留下听差遣吧。”
葛覃领命去了,阿客便重新躺回去。却忽然听到苏秉正懒散的声音,“你们倒是不分彼此。”
阿客惊了一跳,只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苏秉正已经坐起身,目光惺忪睫毛低垂着,难得透出些迟钝委屈的不满,道:“唤人进来吧。”
阿客便笑道:“吵醒您了?”
苏秉正也不理人,只点了点头。
宫女内侍们鱼贯而入,为他洗漱更衣。阿客见他发髻有些松了,便道:“坐下,我给你拢拢头发。”
苏秉正目光寻了片刻,便在阿客妆台前坐了。阿客便给他解了头发,用银梳细细的蓖起来,他头发乌黑如缎,最难束住。阿客有些年数不曾给他梳头,略琢磨了一会儿才得法。
苏秉正便任她摆弄。只随手把玩她的妆奁,将那些抽屉层层格格的拉开。瞧见里面有一把乌木梳子,那金乌色错杂得极巧,灿若星河。他记得这是自己送给阿客的东西。因阿客说金玉太沉,旁的又不得这么富贵明灿。他便特地命人剖了许多块金丝楠乌木,才寻了这么一块出来,做成一套梳子给她。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却也让他存了期待。可惜阿客并没有特别喜欢,许又随手赠人了。乍然看她仔细的收着,便有些恍神。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阿客确实是随手赠人了。
阿客给他束好了头发,道,“可有哪里松了、重了?”
苏秉正道:“没有。”阿客便为他带冠加簪。打理好了,苏秉正便站起来低头瞧着她,阿客有些不自在,道:“哪里不对吗?”
苏秉正抬手将那把梳子插在她的发间,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依旧道:“没有。”
临近傍晚时又开始下雪。无风的天气,雪花也落得寂静,偶尔压折枯枝衰草,发出簌簌的响声。只是天寒,冷得连雀子都不出来翻草籽了。天色早早的黢黑下来。
这个下午过得宁静。阿客在炉边做针线,苏秉正靠在暖榻上读书。只偶尔阿客起身抻腰,才端了些蔬果,上前喂他两颗。他倒是不拘,阿客填什么进去他都张口。阿客便坏心塞了瓣酸橘子给他,他立时便酸的满嘴口水,难得抬眼瞅了阿客一回,却还是绷着风度,淡泊的咽下去。阿客便抿唇一笑。
苏秉正偷眼瞧着她将那一整只橘子都吃尽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坐席,道:“过来。”
阿客上前,他便伸手揽了她的肩,将她整个儿圈在怀里。阿客便跟着看他手上的书卷,扫了一行便知道是山海经,却也读进去了。苏秉正握了她的手腕一会儿,摸出她脉有不足之象,知道她是生育阿拙时亏损了身体。便道:“太医可曾给你开过调补的方子?”
阿客随口道:“开了一副补血益气的方子。又说食补为上,荐了几样汤品给我。”
苏秉正便不再问。
转眼就是预备晚膳的时候,芣苡替膳房进来问话。阿客便抬眼瞧他。离得近了,长睫历历可数。苏秉正溺进她眸光里,只觉挣脱得艰难。却还是说道:“今日朕就不留了。”便收了书。
他欲起身,阿客攥着了他的手,道:“天黑雪滑,外间又冷冽,行路艰难……今夜便不要走了。”
苏秉正就愣了一会儿,心口已经不由自主的砰然跳动。
屋内寂静,有暖香沁人。不知从那里传来笛声,悄然而起。只是一脉清响,却因着这夜的雪散作万千,如漫山梅花随风飞落。那管芦笛吹得极好,两个人一时都听住了。
却是苏秉正先回味过来。毕竟宫中女人争宠的手段他领教得多了,多么清雅的手段都要俗气起来。只瞧见阿客听的专注,便也不扰她,安静的陪她听完这一曲。
这一曲梅花落吹得悠长。待那曲子落下来,仍余韵未绝。阿客心里就记挂起来。
苏秉正却将她的心思拉回来,道:“朕明日再来看你。”
阿客才忙回神,牵了他的衣袖,道:“……陛下是记挂着三郎?”
苏秉正的瞳子猛的就缩起来,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阿客早就知道,阖宫里唯有她在苏秉正跟前提不得三郎,可也直到今日,才隐约明白这缘由。依旧只是苏秉正的自欺欺人罢了——他将她当作一味药,麻痹失却卢德音的痛楚,却又不容许她取代卢德音。可她与卢德音毕竟是一个人,太像了,便常令他觉得迷惑。他唯有将她与三郎割裂开来,刻意的把她与卢德音区别开来。
她的死,也许真的将苏秉正逼得活不下去了。
阿客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可是每每细思,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怕,不知自己究竟算是人是鬼。她说不清楚,而苏秉正纵然信了,也未必是件可喜的事。终究还是只能沉默。
阿客便叹了口气,只道:“我心里也惦念着他……”只半句话便红了眼圈。可那些酸楚都说不出。她终究还是从内侍手里接了披风抖开,为苏秉正系上,“路上慢行。”
她将苏秉正送出们去。前日的积雪不化,又落了新雪,地上已厚厚一层白,踩下去簌簌的响。琉璃屋瓦尽数盖住了,亭台楼榭便如琼玉所砌。西殿烛火尤其通明,阿客抬眼一望,见李宝林一袭绿萼梅花的素色披风,婷婷立在廊上,芦笛还握在手中。
她遥遥的对阿客点头,阿客便草草回礼。苏秉正跟着望了过去,面上寒霜更重。忽然便对阿客道:“你毕竟哺乳过三郎,惦念也是常情。想见他时,就去看看他。”又道,“瑶光殿僻远,往来不便。等过了年,将蓬莱殿收拾出来,你就搬去那边吧。”
38 风起(一)
蓬莱殿有梅花千树,正开到最好的时候。
这边离乾德殿近,地势开阔,风景也好,便常作宴饮之用,素来不曾赐予嫔妃居住。两旁侧殿里就堆放了无数器皿,要收拾出来,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王夕月统摄后宫事务,这些事自然都要经她的手。得知阿客要挪到蓬莱殿去,王夕月便特地差人寻了蓬莱殿的图样来,给阿客送去,道是,“毕竟是你要住的地方,难得有空收拾。想弄成什么样,你只管吩咐,务要住得可心。”
阿客这数月来都受她的照料。心里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对王夕月的情绪,只因王夕月算计了她一把,将三皇子从她手中夺去,任何一个母亲,都忍不下的。
可事情发生了,还能怎么样?
抚育三皇子一事,苏秉正既然弃了她一回,另选了王夕月,再为了起用她贬斥王夕月的可能性便很低。可以说王夕月抚育三郎,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她也不打算对抚育过三郎的人用狠厉的手段。所能谋求的就只剩与王夕月共同抚育三郎,因此她不能与王夕月交恶。
何况真论说起来,这对三郎而言也不是件坏事——就算卢毅日后在长安立稳了脚跟,也不比太原王氏这百年簪缨的门第深厚。且王夕月为人不说极妥帖,却也不存阴毒的心思。只阿客心里意气难平罢了。
王夕月有心拉拢她,频频示好,正该一拍两合。难得苏秉正也开了口,阿客便不矫情,遣葛覃去说了一句,便起身往乾德殿去。
苏秉正准阿客出入乾德殿的事,王夕月自然也知道。
说真的,她心情也十分复杂。虽说是她耍了手段,将三皇子从阿客手中夺来。但既然已夺来了,让她拱手让回去,也不可能。阿客若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只能再结一份仇。反
正陷害过她一回了,也不差第二回。
但眼下她的处境,也十分不妙。皇后去世、华阳远行,她没了靠山,又得罪了周明艳,正是需要外援的时候。可身边要么是相交泛泛可锦上添花却不会费力拖她出泥潭的,要么是与她僵持固然不会冒险害她但能落井下石也不吝一劳的。且这些人在苏秉正心里也都没什么分量——苏秉正似乎对周明艳有些亏欠心理,怎么说都是为他生育长子的人,再厌烦,他也给她脸面。
自王夕月抚育三皇子,苏秉正对她也多了几分敬重和回护,可感情却越发淡漠了。
王夕月是宠妃出身,太明白领略帝王意图、把握帝王喜好有多重要了,这相敬如宾只让她感到不自安。
她也是看准了,凭阿客的姿容品性,必然能把握住苏秉正的心。若不趁着她立足未稳的时候与她化敌为友,假以时日,胜负还真不好说。且她们两个利害相关,合则两赢,分则两伤,是能互为援助的。
反正她斗得多了,也不怕。只看阿客是想两赢,还是两伤了。
因此阿客来时,她反而特地将三皇子抱出来,寒暄过后,便笑道:“连站都站不稳,就不肯在床上待着了。这么冷的天,非闹着要出去。”
八个月大的孩子,眉眼早长开,已经看得出苏秉正的影子,实在漂亮喜人。
性情似乎也安静了不少,当初阿客在时,他醒着哪一刻是乖巧的?便全身都被裹着时,一双大眼睛也跳脱的追着东西瞧。这会儿却只是眉目分明地看着阿客,微微蹙着眉头,眸光动都不动一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没伸手让阿客抱,想是已经不认得她了——毕竟分开这么久了,且那时他还小。
王夕月就笑道,“让婕妤抱?”
三郎也不说话,只依旧盯着阿客钻研。王夕月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答,才要作罢,他忽然就对阿客伸出手去,像是还没想明白她到底是谁,却觉得让她抱抱也无妨,于是就赏她抱抱似的。顺势就圈住阿客的脖子,波斯猫般高傲地坐在她手臂上,然后依旧目不转睛的地瞧着阿客。
阿客只觉得轻。
当初怀他的时候多么辛苦,四个月又仿佛这么久……可如今抱着他,他也还是这么小,这么轻。
就对王夕月笑道:“谁都让抱,倒是大方。”
王夕月笑道:“也不是谁都让抱,他是看着你亲善。”
两个人便进了内室。屋里却专门清出一间碧纱厨,铺上厚厚的红线毯,线毯上散落着各色玲珑玩物,竟还有书卷,抓周也不过集合许多东西。王夕月将他接过来放下,自己在一旁席上正坐了,笑道:“如今能四处乱动,床上就困不住他。陛下便为他辟了这么一间屋。”
两个人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不过说些宫中琐事。聊得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日三皇子却不像王夕月说的,放他乱跑了,他也安静地坐着,仰头看阿客。也许觉得看得不够霸道,忽然就把手搭在阿客腿上,扶着站了起来,又这么盯着阿客看。
王夕月就笑道:“他嫌你不跟他玩。”
话音还没落,三皇子已经扶着阿客开始往她身上爬。他还站不十分稳,一面爬一面往后仰着倒,行进得十分崎岖。
王夕月也十分好奇他要做什么,便抿唇不做声,阿客就小心护着他别摔了。
便见他跋山涉水的终于爬到阿客腿上了。然后就岔开脚踩她腿上,拽着她的衣服,挡了她面前。可他还不够高,依旧不能正对阿客的脸,便拽着她乱晃,想让她低下头来。
王夕月笑得打跌,“说是嫌不跟他玩吧。”便从背后将他抱起来。
他的手脚乱踢着,螃蟹般不肯就范,却也不哭闹。
王夕月圈不住他,怕摔了他,忙将他放下。他于是又开始往阿客腿上跋涉。
王夕月这才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么小就知道喜新厌旧了!过来,今日非要抱不可。”说完了又觉得不对,瞟了阿客一眼,见阿客混不在意,方不再言语。
阿客笑道:“已经够不讲理了,还这么教。”
王夕月笑道,“这可不是教出来的……”
阿客也不答她,箍住他的腋下,将他高高地举起来。
他这一回果然没有乱蹦,反而低头望着阿客,咯咯地就笑起来。
阿客将他放下时,他终于不乱折腾,就那么阿客腿上一蜷,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拽着阿客衣上宫绦,猫一样睡了。
王夕月望着他的睡颜,想到她初来时如何艰难地哄他不哭,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确实太早慧,居然到现,也还记得卢佳音——也未必记得那么清楚,可显然还是有印象的。这印象随着日后卢佳音的往来,必然要渐渐地加固起来。
不过,这也是阻挡不住的。
这孩子的生母毕竟是文嘉皇后,而文嘉皇后一系唯一的亲,便是卢佳音的同胞兄长卢毅。日后他长大,必定不会亏待卢佳音。
这份情分她总是比不过的——这也是她交好卢佳音,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从一开始,她也没想过要这孩子彻底待卢佳音若陌路。毕竟她只是庶母,再亲,也不过是养育过他的庶母。
只因沾了些文嘉皇后的光,卢佳音就要比她省事多少!
王夕月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阿客让三郎她腿上盘了一会儿。瞧见他睡了,才将他抱起来,小心的交到王夕月手上。
王夕月将他抱回床上安置好,吩咐乳母照看,才对阿客道:“这孩子记性极好,连大也要惊叹的。”且他也不光记仇。
阿客知道她的心情,也不接话,转而轻问:“会叫了吧?”
她学话快,幼时母亲也得意,总说她不足七月而能语,是最聪慧。苏秉正幼时虽沉默寡言,可学话也极早。这孩子集他们两的血脉,大约也不会太晚。
她一提,王夕月果然就将那似有若无的消沉给甩开了,与有荣焉、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会!前日陛下陪他玩耍,他忽然就抬头叫了一声‘爹’,吐字清楚着呢。陛下还不十分信,逗弄着他又叫了一遍,才信了。那日各宫里不是赏了饴糖吗?就因这件事。”又道,“太难的字也不会说。想出门了就抬手指着,道‘嗯!’”王夕月一面学他一面忍不住就笑起来,“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