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只能道:“侥幸得中,云胡不喜……不知该有什么旁的理由。”
就好比有人向往布裙荆钗、举案齐眉,自然也会有人向往侯门深宫、珠围翠绕。
苏秉正便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没有选中,你便不嫁了吗?”
阿客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只略蹇顿了片刻,苏秉正便穷追不舍,“朕听说,秦明桥曾向你求亲,你为何没答应嫁他?”
阿客脑中便嗡的一响,过了一会儿才记起,苏秉正问的是卢佳音。原来秦明桥也曾向卢佳音求过亲。
她与卢佳音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巧合。
她更想不出卢佳音拒绝秦明桥的理由——是因秦明桥大她十余岁?秦明桥该娶过妻子了吧?那么是续弦?总不至于想令她做妾吧?
她脑中百转千回,苏秉正只望着她,静静的等着。
“婚事自然有父母做主。想来他们另有考量,父母不曾对我提起,我也不曾问过。”阿客答道。
苏秉正终于放过她,不再发问。他不动声色,可阿客还是看出来了,她的答案显然令他失望了。
他没有再留。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
秦明桥去卢家提亲,卢佳音的父母是乐见其成的。固然是当续弦,但天德年间的进士,在民间也是美名盛传。且秦明桥已是州郡长官,婚事若能成就,则是卢家高攀。
但卢佳音抵死不从,此事只好作罢。
这一些,苏秉正已追查出来。他只不过想拿来试探卢佳音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试探卢佳音,也不是第一回半途而废。
他跟华阳公主如何保证,到了卢佳音的面前,就全烟消云散了。对上她的目光,他只是没有办法真把她和卢德音区别开。追问的时候,他竟隐约希望她说,她是想嫁他才不要秦明桥。
他再有多少心机多少能耐,在卢德音面前都使不出来。她就像是他的一个劫数,总令他
不能自控。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他身上略有些发热。
从阿客有了身孕,他确实有小一年不曾好好的疏解过了。
只是心中倦怠,也不想往旁处去,便独去洗沐。
他懒散的靠在池壁上,任由宫人替他清洗按摩着。清水漾起来,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恍惚又记起自己当年那场大病。
其实那病是怎么回事,苏秉正也已记不清。
他只记得自己惹阿客生气了,不论怎么道歉,阿客都不肯回转心意。她发脾气也总是闷闷的,从来都不肯抱怨或是吼叫出来。可苏秉正宁愿她开口训斥他——她心里仿佛有那么一道门,每每遇见事便将自己关进去,任谁敲都不开。每到那个时候,苏秉正便觉得自己被她丢弃了。
她将苏秉正送回房中,苏秉正难受了一夜,可他不敢再去找她。
第二日醒来便有些昏沉。去阿娘房中请安时,听到她说起阿客的亲事,便觉得被雷劈中了一般。
他似乎是跟阿娘争执了,问她为什么非要把阿客嫁出去,留下来不好吗?
她阿娘并未觉出他心意浮动,说道,“我是想把阿客留住的.可当年你父亲接阿客入府时,便说得明白。阿客还是卢家的女儿。她的亲事上,阿娘做不了主。若你的阿兄们还活着,许还能提一提……”
话说到这里了,他也只能陪着母亲缅怀死去的兄长们。
后来就又说到了良哥儿。不过,彼时良哥儿已是太子的长子,阿客的身份自然配不上他。
——把家中男子都数过一遍。可一屋子的女人,没有一个提到,他也可以是阿客的归宿。
他浑浑噩噩的从他阿娘房里出去。便遇上了为秦明桥跑媒的杜夫子。
一整日所见,人人都在为阿客出嫁忙碌,他们满含暗示意味的话语和笑脸真是令人烦透了。
苏秉正回到房中,蒙了被子昏睡,只觉得再不想醒来。
后来的事,他便不记得了。他单是知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人似乎是阿客,又似乎不是。他在梦里一遍遍的惊醒过来,然后发现这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在梦的最后啊客扯落了帷帐,大火腾腾的烧了起来。她在烈火中回头,火焰映在她淡漠如水的眸子里。他望见有人冲进火中去找她,随即便感到有烈火焚身。他在火中煎熬着,忽然有人敲了他的额心,有金光自空中落下,谁的声音在耳边说,“历劫三度,尚不肯超脱,你竟也是个看不破的。如今孽缘得续,你便继续生受着吧。醒来!”
便有甘霖落上
手背,天空沥沥淅淅的下起雨。烈火消失了,身上骤然便清凉起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阿客坐在他身边哭。
这次终于真的从梦中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T__T日更、双更什么的,果然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啊
23
再后来,阿客便搬回了他房里的北套间。
苏秉正一直不敢问起她和秦明桥的亲事怎么样了。他不想让阿客嫁出去,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昏迷的那些天里,阿客已嫁给他。固然他当时还小,并不真的明白婚姻是怎么回事。但他也知道,那样是不好的。
旁人谈起秦王府里那一场婚礼,含糊其辞的态度只证明了这一点。王府上下对阿客也很微妙,称呼她为世子妃的语气十分犹豫。
所有这些,阿客都淡然以对。她待他一如既往,只是她再笑起来的时候,便没了当初的快活与不拘。
苏秉正从那个时候才真正的决心成长起来。是他让阿客落到这种地步,他只想将欠她的再还回去。终有一天别人提起她的时候,只会羡慕她嫉妒她,而不会背过身去闲言碎语拿她说笑。
他一向都才智出众。加倍奋发起来,很快便将平辈人甩在身后。等他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长安多少俊才,可提到他时眼光再高的人也得评一句“惊才绝艳”。他初学骑射时,军中将领调侃他称他“苏郎”。可当骏马散蹄,他在马背上张弦射裂箭靶后,“苏郎”二字也成了货真价实的美称。
旁人还在挣名声的时候,他已开始帮着父亲筹设文史馆,与宇内时士论及政务。彼时秦王府与太子东宫的龃龉人尽皆知,苏秉正也无需掩藏自己的材质,他能从任何一项上全面碾压良哥儿。
他自认能令任何嫁给他的女子引以为傲。可也非要做到这一步,才会明白,阿客也许真的只是不想要他。
年龄渐长,便也慢慢明白了男女之事,夫妻之伦。他与阿客有名有份,便从不做他想,只一意将阿客当自己的妻子看待。可真见了阿客,也还是会紧张。多少次想将“阿姊”改成“阿客”,到了嘴边,只是说不出来。
他一辈子在阿客面前都没有秘密,所有的糗事都让她瞧见了。连十六岁时初遗都被她撞上,那次他足足躲了她三天才敢再跟她说话。他从来都不落人后,便比他年长许多的也未必有他的见识与心计。唯独在阿客面前,他常觉得底气不足。
但也不是没有自作主张过。
他也曾努力将自己在阿客面前展现出来,令她拿他当男人看。想让她在见到他的时候,也面红耳赤起来。
可是你怎么让一个从来不肯将你放在眼里的人,在看到你的时候感到羞涩?阿客便看到了他的优秀,也只是与有荣焉,而不会为此心动。
反而是旁人,便从来都无知愚驽得顽童一般,也依旧能将她打动了。
阿客看中的和看中她的每一个男人,
苏秉正都嫉恨。他求而不得的人,凭什么他们谋求起来就名正言顺?明明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喜欢,更努力的去追求。
苏秉正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些情绪。
谁知不过提到秦明桥,就又想起了这么多。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对阿客的爱也要在这些求而不得的辗转反侧中转而成恨。
华阳说得对,留卢佳音在身边,只会不断的揭开他心口上的伤疤,令他沉在泥潭里,无法从对阿客的感情中走出来。
本来他对阿客的追逐就只有彻底的绝望或是完整的得到才会停止。令他绝望了,却又给他送来这么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就像是一种折磨。
沐浴更衣完毕,苏秉正回到寝殿。
他沐浴时华阳来过,在他书案上留了小山似的一堆东西——这个当姑姑的,仿佛连三郎十岁的玩具都给预备好了。
采白来跟苏秉正禀报,道是:“公主说要随驸马去西州,这些天忙着准备行装,王家那边还有大堆的人事要处置,就不特地来跟陛下辞行了。三皇子的百日贺礼她预备好了,先送来一些,剩下的百日那天再带来。”
也真是华阳的风格。
苏秉正随手翻了翻,问道:“你看着她心情怎么样?”
采白就有些想笑,道:“我瞧着挺好……”她说挺好,但苏秉正已经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得意的傲娇着的华阳的模样了。
——本来她和王宗芝之间,就与他和阿客不同。
“没抱怨西州艰苦?”
采白笑道:“公主怎么可能向婢子抱怨?”停了停又道,“前几日听卢婕妤说到西州,说那边瓜果甘甜如蜜,有天山雪水滋养,十分的丰饶……想来太艰苦的地方,陛下也舍不得公主去。”
苏秉正还随手翻看着华阳送来的东西,闻言手上便停了,道:“天山……你说折罗漫山?”
“婕妤似乎提到过别名,我却记不太清了。”
“……想不到,她竟知道这些。”
采白笑道,“婢子听她西边的事,如亲见一般。那些山名、地名、河流名,乃至历史古国,都是随口道来。人说读书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可见是真的。”
苏秉正淡淡的道:“那也要看她都读些什么书。”
便不再和采白闲聊,只道:“将东西都给三郎送去吧。”也不找卢佳音试探,直接出门上辇,便往瑶光殿去了。
——当年阿客对西域好奇时,他也想说些东西给她听。但书志中提到那边的少,便提起来的也多是辗转抄袭,他竟翻查不出所以然。终究
还是让西方诸国来朝的使者去和阿客讲说。
西边的地理往事,不好好的做一番功课,朝中只怕也没多少人能说清楚。卢佳音却能随口道来。可见他对她还是知之甚少。
苏秉正去瑶光殿次数寥寥。侍从去通禀时,一殿人都还懵懂着。她们单是听到风声说苏秉正往这边来了,但绕太液池有多少亭台?谁都没想到是要到她们这里来。几个才人宝林慌忙准备,还不及出迎,就又传来消息,苏秉正已进了卢佳音房中。
葛覃和芣苡战战兢兢的在一旁伺候着。
苏秉正进屋就命她们将殿里的书悉数取来,却不说为什么,难免令人猜疑。
但天子也并没众口传说的那么反复无常和深不可测,坐在书案前翻看书卷的模样,真是静好如画。
他看书速度极快,一目十行都说慢了。片刻间,堆了满案的书卷便全阅览完毕。他就抬头问道,“没旁的了吗?”
葛覃和芣苡对面相望,还是葛覃出来答话:“回陛下,没旁的了。”
“从旁处借来的呢?”
葛覃便小心道:“婕妤素来不爱借东西的。”这是实话,卢佳音出身贫寒,在宫里没多少交情。不但不爱借东西,甚至旁人送她什么,她都推辞再三。推不过时也必寻些旁的事还报。她是不爱欠人人情的。
苏秉正便沉默了片刻。又指着芣苡,问道:“你是跟着她一道入宫的?”
芣苡忙道:“是。”
“她居家时都有什么爱好?”
“……女红。婕妤的手工活极精巧。”
“书呢?”
芣苡屏气道:“少时启蒙,读的是千字文。后来学了女则和五经。婕妤最爱的是诗经周南篇,时常记诵……旁的,奴婢便不记得了。”
她收着的书里,确实诗歌居多,并无阿客那样广博的涉猎。
苏秉正点了点头,目光在屋里扫过,望见博古架子上有一只木匣子,擦得紫亮,上配着一把铜锁,便道:“拿下来瞧瞧。”
芣苡忙取了梯子上去取。葛覃翻出钥匙来打开,道是:“是婕妤去年夏天做的芙蓉花笺。”
翻开匣子来,里面放的确实是一叠花笺。却比寻常用的更厚密平滑,亚麻色的纸面上还能看出细碎的花瓣来,隐隐透着清浅的芳香。苏秉正抬手抚摸过那纸面,他记得自己的宝匣里也存了这么一张花笺,是去岁七夕乞巧节,阿客邀他去凤仪宫小酌时送来的信笺。
便轻声道:“原来是她做的。”
葛覃说她手巧,也并不只是夸耀。
会做纸自然就有用纸
之处,她书案上也笔墨俱全。只是苏秉正翻看了她藏的书卷,却无一个字的眉批。便随口问道:“她平日写的东西呢?”
芣苡和葛覃面面相觑,显然两人都有些不解,却还是道:“上回娘娘病中,已将手稿尽数都烧掉了。之后便不怎么写字了。”
苏秉正便一怔,问道:“这些书卷不是她亲笔抄录的?”
芣苡小心道:“这些都是奴婢抄写的。婕妤素日里忙,便不怎么抄书。”
瑶光殿里木槿花也到了零落的时候,一地残红。
苏秉正从殿里出来,只觉得心中疑问不但未得解答,甚至更深了。但究竟有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回到乾德殿时,卢佳音正抱着三皇子在屋里玩耍。从外面只望见一个窈窕的影子,比阿客略显圆润了些。
苏秉正也不往屋里去,只随手拾起她放在外面的针线。
那是一件小衣裳,看得出是给孩子做的,然而却是用各色碎布拼凑而成。那针脚纳得极细密,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可毕竟接缝多了,必然不比整片的衣服穿着舒适。苏秉正有些不解,便问甘棠道:“这是什么?”
甘棠道:“是百岁衣。民间风俗,孩子百日的时候要讨取百家布头,缝成衣服。寓意有百家祝福,穿着可祛邪避灾,一生安顺。”
苏秉正就皱了眉头,“百岁衣我倒是听说过……可不知竟真是缝成衣服。”
行露为他奉茶上来,听他这么说,不由就笑道:“是呢。旁家都是缝成襁褓外的罩面,就甘棠姑姑这里与众不同。前次皇后问起来,甘棠也这么说,娘娘信以为真。我和采苹在一旁忍着没笑出来……”
说到这里便倏然闭嘴。有些忐忑的望着苏秉正。苏秉正却仿佛没注意到,“许是不同地界的风俗,她不也缝成衣服了吗?”
甘棠便道:“当初小公主百日,卢婕妤去讨布,皇后问起来。说是讲头虽好,只是旁人用过的怕不干净。恰逢要给宫里作夏衣,便令我选了百种布,每样给她截了一尺送去。卢婕妤当日可不是问的我该怎么做——这总不是我杜撰的吧?”
行露顶嘴道:“……到底还是我们那边的做法靠谱些。”
她们两个你来我往,在凤仪宫里早习以为常了。若无这些说笑,阿客还不知得有多闷。苏秉正也全盘接纳,并不放在心上。
只又翻了翻那件小衣裳——光把这百样布拼配起来,便不知该花多少心思。他想,她缝这么件衣裳,倒也是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T__T
有种被抽干了的感觉……
24
百日宴到底比不上满月宴和周岁宴。因小皇子满月的时候没庆祝过,这次才格外的隆重。但也还是没隆重到要宴请群臣的地步,只在宫里摆了一道家宴,请各宫妃嫔和宫外的亲戚们来聚一聚。
外戚只请了卢毅一个人。其余座上的不是公主驸马,便是王爷王妃,另有几名苏家族中的耆老们。
苏秉正与卢毅有些杂务要聊。阿客去请示了,便带着小皇子先去了蓬莱殿。
她去的晚,后宫嫔妃俱已入席。这么久过去,人人都摸清了苏秉正的心事,便没有争奇斗艳的打扮。多还穿得素净,最多在钗环发髻上做些文章。殿里便显得不是那么热闹。
阿客带着小皇子进去,一群人的眼睛都望过来。
这还是小皇子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露面,却不怯场。反而比往日还精神些。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逗他一下便笑。王夕月忍不住就说,“到底是天潢贵胄的气派,半点都不怕生。”又望着阿客,小心道,“让抱吗?”
阿客笑道:“让,谁抱都跟,半点不认人的。”
旁边便有人插嘴,“那岂不是让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小孩子听不懂话,只好奇的打量着人自顾自的乐呵,阿客便也跟着他轻笑出来,“可不是?真得好好守着他呢。”
小皇子对着人笑了一圈,一圈人心都跟着化了。想抱却不好开口。
还是王夕月说了出来,“我抱抱他行吗?”
阿客便从奶娘手里接过来,给王夕月示范了一下,“这样抱……”王夕月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接,就听到背后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这一抱,小心真就让她抱走了。”
便见周明艳在坐席上懒懒的靠着,她唇形好,便涂做大红也十分不俗,五官相当的明艳大方。江南明秀山水固然能滋养出萧雁娘这般美貌,可周明艳的气质却只有河洛帝京方培养得出。
旁人都往素净里穿,独她敢穿重色,乌云似的黑发,明黄色的金簪步摇,那般富贵明艳,确实是与苏秉正相般配的。
她暗刺王夕月,王夕月却不恼,只小心翼翼的将小皇子抱到怀里,怕打碎的瓷器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小皇子细细的打量这她,抬起手要摸什么,可惜摇摇晃晃的瞄不准。王夕月忙把脸凑过去,小皇子凝神盯了一会儿,忽然便伸手拍下去。王夕月被他扫中了眼睛,忙向后仰。阿客赶紧把小皇子接到怀里,对王夕月道:“不要紧吧?”
王夕月接了帕子捂了捂眼睛,笑道:“让袖口扫了一下。”
便有人
笑道:“小皇子打你呢!”
周明艳哼笑了一声,“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小孩子都这样的。”
王夕月眼睛便跟着红了。
阿客已经把小皇子交到保母手中,自己上前给王夕月擦了擦眼睛,道:“他是看到了花黄,好奇想摸摸……上回就这么扫了我一下。”便给她轻轻吹了吹,“没伤到眼睛就好。妆有点弄花了,快去补一补吧。”
王夕月捂着眼睛点了点头,路过小皇子身旁,忍不住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小淘气!”
闹了这么一出,倒是没人说要抱他了。
周明艳这才牵了大皇子的手,逶迤上前。懒懒的指着笑道:“跟弟弟打声招呼。”她上前的时候,一圈人就都屏住气,听她这么说,纷纷望向大皇子。
大皇子不过才六七岁,已经开蒙读书。生得粉雕玉琢,黑眼睛专注起来跟母亲一样的明艳,也是毫不怯场。立刻就凑上前掂起脚。乳母忙屈膝,好让他瞧见小皇子的脸。
“弟弟长得真好看。”小皇子好奇的打量着他的时候,大皇子已经一本正经的开口。
周围一圈人就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可不是,那双眼睛,跟咱们陛下一模一样。日后必定也是美玉一样的少年郎。”
大皇子就道:“咦?跟父皇长得像吗?让我再看看!”
四边雨一样的附和便生戛然而止。屋里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周明艳绷了脸,拉住他的手,“你才多大,就知道像不像!乖乖回去坐着。”
阿客只笑道:“大殿下要看看弟弟而已,有什么不可的?”便再将小皇子接到怀里,对大皇子笑道:“瞧,像不像?”
大皇子望望周明艳,再望望阿客,便抿着唇仔细的望着小皇子。半晌都不说话。
片刻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外间通禀华阳公主到,话音还没落,华阳已经脚步带风的走进来。看见周明艳,也不做他想,立刻便插到她和卢佳音之间,笑道:“淑妃病好了?”
——对周明艳而言,这世上第一难对付的不是王夕月,而是华阳公主。对王夕月她只管往死里踩没错,可华阳公主她是苏秉正的阿姊。周明艳又不想得罪她,又被她满身刺扎得难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却又投鼠忌器。
看她开口,气焰先低了一半。一侧身,不冷不热的道:“好多了,谢公主过问。”
“不用。”华阳大大方方的受了。又抬手揉搓苏晟的脑袋,苏晟显然也怕了她,忙道:“头晕了,姑姑别揉了~~”
华阳笑道:“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苏晟乖巧到道:“看弟弟呢。”
华阳便回头去抱三皇子,一面还不忘了说,“跟弟弟好好相处,”眼角剜过周明艳,又是笑着,“少听些乌七八糟的话。”
阿客只抿着唇,也不多言,便将小皇子交到华阳怀里。
小皇子第一粘阿客,第二就粘华阳,见到她便欢喜得挥手。华阳逗弄了他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怎么都堵在这儿?”
一圈人支支吾吾,只萧雁娘掩口胡卢,“我们说三皇子生得像陛下,大殿下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