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脑中一片空白。
以至于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阿羽。
她听到山崩海啸的声音。她想,是在什么时候……不,不对,心魔,什么心魔?阿羽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心魔?为什么会有心魔?是因为她让阿羽陪她相杀,让阿羽沾染了杀气?还是说讲经阁其实没有骗她,是《大武》让阿羽产生了心魔?
待到阿羽将她的手贴在心口,呢喃着在她耳边询问,“还不动手吗?还是说,我可以更进一步……”
她才猛的回过神来,推开了阿羽。
她擦着嘴唇,退了一步——却并非是因被轻薄而恼怒,在她此刻混乱的内心里,这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她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阿羽。
阿羽依旧直视着她,目光温柔却又空洞洞的,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破碎、遗失已久的东西,一样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这目光真是可恶——不被当成活生生的人感觉,真是令人厌恶。乐韶歌心想。
“你连活人和心魔都分不清吗!”乐韶歌只觉得气血上涌,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但大约是她嗓音中灵力有清心凝神之效的缘故,一旦发出声音来,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怎么证明自己是活的,既不是旁人的心魔,又不是一场幻梦——这还真是不容易。
乐韶歌再退一步,脚下一踏,荡起了半座山的灵力。灵流如波澜阔去,霎时间云遏风停。
她弹手一指阿羽,以言灵命令,“听好。”
便旋身掣了本命琴出来,运起真元,拨动金弦,奏响了《大韶》。
《大韶》镇心魔。
《大韶》是天音九韶的核心,也是天音九韶中最游移不定的曲子。因为它演奏的是至雅至圣的“大音”,是乐修自己所领悟的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每个人的领悟不同,每个人所演奏出的《大韶》便也各不相同。
阿羽尚未完成自己的《大韶》,乐韶歌完成了,可她从未在人前演奏过。
只听清圣天音如金风卷浪而来,霎时间便将巍巍高山变作漾漾海底。
阿羽淹没其中,茫然四顾。那海水蔚蓝如水晶,清澈却空无一物。
海中只听闻他自己的呼吸声。
却不知何时,忽有远歌悠扬响起,如金色的阳光落入水中。那远歌意味不明,却是他唯一可以追寻之处。
他知晓乐韶歌用乐曲给他造了一个宛若真实的幻想,却不愿由她摆布。便只望着那金色的光,无动于衷。
这时身边似乎有什么在摆尾,他凝神看去,却是一尾笼在炽金光芒中的小鱼……也许是小鱼。那鱼被那远歌吸引了,它于是向着那阳光游去。初时它是欢快的,它的身影掠过了海底的万千沟壑。它的影子初时小如沙砾,却渐渐的长大了……不知何时竟宛若海中一片巨大的流云。
它越游便越吃力,海水越来越重,宛若无数双手臂缠绕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开始缓缓的下坠了。
可这时歌声又响起了,那是怎样美好的歌啊。歌声中仿佛含有一切它此刻未知但终有一日能见闻的东西,那些东西将令她历尽艰辛、痛苦、摧折,亦未必会让她获得喜悦、温暖和抚慰。它仿佛没有任何意义,可它确实又有一切意义。
它于是再度奋力前行。它怒而击水,所过之处巨浪滔天。它拍翼而起,终于挣脱了无数束缚,如鲸跃水。大海亦为之倒立。它仰首冲天而去,身上鳞片皮肉片片剥落,宛若灵魂破开了躯体。它化而为鸟,赤金羽翼如逆风展开,宛若天际飞霞。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它全新的躯体上,若有似无的远歌已消失了。可它知晓那歌声并不是幻觉,那歌声便是此刻它所在的这大千世界。它于是展翼,向着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如流星般飞去。
她的《大韶》,便是她的求道之路——是名,无悔。
她亦并非要镇阿羽的心魔,从她修成《大韶》之日起她便明白,《大韶》只镇自己的心魔。
她之所以将它演奏给阿羽听,是为向阿羽剖明自己的内心,告诉他,这样一个人,便是乐韶歌。
她是真实无欺的乐韶歌。
她拂平了琴弦,看向阿羽。
“你问我‘这一次’想让你理解什么,”乐韶歌道,“这便是我的回答。”
阿羽茫然的看着她。乐韶歌不知他是听懂了,还是听懂了却当自己没有听见——他既将她当心魔,却还是和她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可见是有自欺欺人的毛病的。
她说,“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阿羽。”
她收了琴,上前轻轻将右手按在阿羽的心口上,而后抬头,再次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想问阿羽,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生心魔?他是从何时起意识到自己有了心魔,为何他的心魔会是她的模样?那心魔又究竟对他做过什么,令他们之间产生了这么多误解。可最后所有这些疑问都被按下了。
因为若换一个位置,是阿羽如此质问她——她大概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最后,她只轻轻的问道,“……你想让我理解些什么?”
阿羽抬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却是一触即离。
“……你是真的。”他呢喃着。
“千真万确。”乐韶歌道。
“……师姐。”
“是我。”
而后阿羽似乎猛的意识到自己适才做了什么。他退了一步,一时间似乎悲喜交加。但短暂的,庞大到能令他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的冲击和混乱之后,他很快便放弃了思考一般,破罐子破摔了。
“我喜欢你。”
“……什!”
“你问我想让你理解些什么——”阿羽道,“我想让你明白我喜欢你,师姐,我想和你共赴云雨。”
“……你不想。”乐韶歌承认,她混乱了,她想当一个暴君。
“是你不想。”阿羽似是有些难过,却依旧不闪不避,温柔的凝视着她,“而我想——这,就是我的心魔。所以,我大概是时候该下山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看来我还是很能干的。
这章真是意外,我本来以为起码还有五六章才能进展到这一步的。没想到师弟这么猛。
可见角色一旦设定出来,就如脱缰野马般自己拖着剧情乱跑,完全不由作者控制了。
作者果然就是个采书使而已。
啊,差点又忘了,感谢砸雷和营养液。
特别鸣谢——
第十六章
乐韶歌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下山了。
——怎么可能让他带着心魔下山?毕竟这熊孩子可是有过入魔的前科啊!
乐韶歌当下的感觉,就仿佛一个老牧民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建个护栏以免自家羊羔被狼叼走,结果一回头发现羊脖子都已经叼在大野狼嘴里了!她衣服都要吓掉色了,结果羊羔还要闹离家出走!
你说心焦不心焦?
“……下山的事先不急。”乐韶歌心有余悸的拒绝,“先解决了心魔再说。”
阿羽看着她——又是那种明知她是个暴君正在对他处刑却依旧打算沉默的顺从她纵容她的目光。
一旦意识到自己在他心里是个暴君,他身上许多意味不明的压抑,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乐韶歌一时甚至觉着,她其实不必太在意阿羽的“喜欢”。因为她可以直接命令他收回喜欢、舍去绮念,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阿羽必定会说“好”,然后就真的会抹平自己的感受。就算抹不平,他也必定会藏好了,不让她察觉到丁点儿迹象。
莫非这就是上一世他执意下山的缘由?
“……果然要令我留下么,”阿羽垂眸,“我……”
——一旦读懂了他的隐忍压抑,同样也就读懂了自己的残暴蛮横。
乐韶歌心烦意乱,截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我,想……想和我云雨,我都听到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终究不想当一个暴君。
“……哦。”半晌,阿羽才答了一个字。
而后,就在乐韶歌准备继续的时候,他忽然便伸手过来。乐韶歌觉着他大概是想再度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已准备好被他摸一下或是捏一下……可这熊孩子手抬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或是不敢真的碰她。
简直怂成球。
乐韶歌正准备抬手跟他握一握,他却忽然放空了思绪一般,上前一步抚上她的面颊,毫不犹豫的再度垂眸亲了下来。
——还是在嘴唇上。
乐韶歌:……
乐韶歌简直火冒三丈,伸手一掌就将他拍了出去。
阿羽擦着嘴唇,黑漆漆的眼睛里燃着火——这还是乐韶歌头一次对上他毫不压抑的目光。
这感觉确实很冒犯,很令人不适。
但那目光也只流露了一瞬,便再度被拂平了,压抑下去。
阿羽垂了长睫,看不出是懊悔还是不满,只平静的询问,“在你考虑时……可以吗?”
乐韶歌:……
暴君就暴君吧!她就是要当个暴君,让这个不懂循序渐进的怂时缩成球、飙起来就想顶翻天的兔崽子自我镇压去吧!
“不行。”她简洁明了的拒绝,而后霸道的翻篇过去,“现在,我们来讨论下你的心魔。”
乐韶歌当然不会相信,阿羽生出心魔是因为他想和她共……共赴云雨而不得。
这世上确实有不少修为讲究清净断念、根绝爱欲,但乐修绝对不在其中。因为乐舞本质上就是抒情,不将世间万般爱恨都品尝过了,如何能领悟其中真谛?纵然天音九韶是乐修心法中最清心寡欲者,也从不讲究断情绝欲。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啊!身为乐修,没遇上个高山流水的知音、琴瑟和鸣的道侣,那就叫修途尚未圆满。修途不圆满,心性就容易浮动……反而还更容易生出心魔。
同样的,求而不得也不叫什么大事——有道是不失恋不知道自己才华横溢。君不见古来多少令人拍案叫绝的乐舞,都是乐修失恋后创作出来的。
乐修几乎不可能会因“情”生障,倒多有因纵欲而堕落成魔的。但阿羽纵欲?就他那孤高狷介的性子?就他那身心如一的洁癖?就他表不表白都先逃下山的怂?
阿羽的心魔,决然不会是因情、因欲而生。
那又是因何而生呢?
乐韶歌道,“手。”
阿羽又不肯直视她了,只亮给她个如冰雕玉琢般冷而生硬侧脸。
好在他侧颜亦美,睫毛一垂,眸中清光剔透得令人心疼,气也就跟着消了不少。
他将掌心贴上乐韶歌的掌心,任由她推了真气进去探查。
真气运转得相当流畅,看来并非修炼时走火入魔,乐韶歌想。
只是不料阿羽经脉竟如此完美。宽厚坚实,触而生润,真气流淌其间宛若弦音在桐,妙不可言——简直就像将经脉也锻成了喉间玉。她便想起当年师父为阿羽凿脉。凿脉之痛,凿得越深便越是难以忍受。旁人不过坚持十来日,她也只坚持了三十六日便丧失意识,阿羽却足足坚持了四十九日,用去了三倍分量的忘尘寰,直到将经脉锤炼至圆满。
他一向都是比旁人更坚忍的。
九歌门创立至今,除师祖乐正子外共四代掌门——或者该说,乐正。阿羽是第五代乐正,开羽字一辈。自他开始,九歌门师门传承尚才得完整一循环。他集万千瞩目于一身,上上下下都寄希望于他——包括乐韶歌。而他也从未有所辜负。
所以日后他入魔,便也令人格外心疼,格外不忿。若他入魔再是因她而起,那还真是……情何以堪。
若不是走火入魔,那就真的是因为心性了。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舞霓。”
阿羽一笑,像是自嘲一般,“……现在你知道不是了。”
明明《九重天尊》写过了啊,乐韶歌想,不是说采书使无所不知,写出来的全是真相吗?
然而此刻再计较是不是又有什么意义?
纵然阿羽喜欢的真是舞霓,也只是令她心里好受些罢了,并无丝毫益处。就这一世的变局而言,喜欢她说不定还稍好些。
乐韶歌便又问,“……心魔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阿羽果真就不肯多说了。
乐韶歌便也不徒劳追问,只仔细回想往事。
冬至之前已不必追思了——她定然没察觉到异样,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放任阿羽下山。
便只寻思自己重生之后种种。
……直到她拉着阿羽一起练剑时,阿羽应当都还是好的。乐韶歌想。她能从那些天他的剑舞中感觉出来,能有机会和她单独切磋,阿羽很满足。完全不像是将她当成心魔,随时都在等她斩过去,或是想要斩了她的模样。
还真只能追溯到那一日她见香孤寒。
那日他先是莫名其妙发了脾气,然后……就渐渐开始控制不住杀气了。
乐韶歌脑中忽就醒了一醒。
该不会……该不会,阿羽是嫉妒了吧?
能修天音九韶者,按说嫉妒心都不会很强。因为修天音九韶前就已修成了喉间玉,确知自己天赋异禀。再受独门凿脉之法加持后,资质更是一骑绝尘,无可匹敌。他们这一代三人,资质最差如乐韶歌者,既不比舞霓天生一脉乐神血,又不比阿羽凿脉为琴,也一样纵横香音界,掀翻香音界第一豪门水云间跟掀着玩儿似的。有谁能令他们嫉妒?
何况天音九韶清圣平和,还有《大韶》这种专注于自我认知和领悟的定海神针一样的镇心魔大曲。
纵然偶有不平,按说也不至于偏执成魔。
但……凡事都有例外。
九歌门历史上确实曾有内门弟子因妒而生执障,叛出九歌门。入魔后还创了不少禁章,单是一曲《须摩提》就杀得香音秘境几成人间炼狱,至今仍令人谈之色变。
……当然,阿羽此刻的问题应当没这么严重。但,上一世阿羽入魔后,似乎确实也将《须摩提》给发扬光大了。
乐韶歌:……心累。
“是因为香孤寒吗?”乐韶歌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而阿羽的面色果然也立时冷漠起来。
“……为何提他?”语气也生硬得很。
这反应……
乐韶歌想了半天,才捉到个委婉些的说法,“你曾问我,若遇见了比你强的人,将如何待他。”
阿羽静默了片刻,“……你觉着他胜过我。”
“……只比你略坦率可爱些罢了。”
“那么,”阿羽轻轻问道,“……你又是否待之如常人而已?”
乐韶歌摇了摇头,“他是我的朋友,我同他相识时还不认得你。不过,你大可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我和他,也只是寻常知音罢了。”
“寻常知音吗?”阿羽忽就露出些厌恶来,“你所用之香从那日起便再没变过,这也能算是寻常吗?”
这……这还真是个不小的误会。
乐韶歌下意识摸了摸眉心梅花印。
乐修嗜香,亦食香。乐韶歌虽不比舞霓那样,因特殊的体质而嗜香如命,鼻子尖到哪怕几十里外一缕杂香燃起她也能辨别出品种,但也确实有几款她格外钟情的香,且每一款都很不俗。
然而,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许寻常草木知。
再名贵的香,在真梅天香面前,也不过是俗花俗草俗木罢了。如何掩得住其孤傲清寒?
但她身上有梅花印的事,却不能轻易透漏给旁人知道。自然更不敢让阿羽知道。
“就是寻常啊。”乐韶歌脸都不红一下,“他制香的技艺当世无人可比。难得见他一次,不向他讨几封,岂不是太亏?”
阿羽噎了一噎——如此正论,身为乐修还真是无法反驳。
“他耗费如此心力布下香阵,就为见你一面。他还当着你的面……”大概又想到了更衣沐浴一事,阿羽脸都气青了,“纵然你待他寻常,也未妨他别有居心。”
乐韶歌心想,你倒管起旁人怎么想了,你连自己都管不住!
毕竟事关她和香孤寒的清白——虽说香孤寒未必会当一回事,但他家那些老菜帮子可是相当当真。他们俩还没什么呢,他们已经在防着她把他们家小天真给拐走了。若再传出些什么……香菇还不定会被他们怎么看管起来呢。
“他对我就更无任何居心了。”乐韶歌便轻笑起来,“他嘛,他大概至今还不知我是女子吧。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觉着有什么区别。和你我不同,他是纯粹的香音之灵,肉|体于他,就只是一件寄魂之物罢了。”
一缕梅魂点霜魄,尘愆不染香孤寒。
将他曳入红尘,牵扯进此间琐事之中,乐韶歌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我和他之间,光风霁月清白无误,就只是最纯粹不过的知音罢了。你若因他而有什么想不开,”乐韶歌笑道,“那就真的是自寻烦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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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老竹因常年单身码字无人陪聊而语无伦次#
第十七章
“除香孤寒之外,”乐韶歌道,“旁人你也尽可以放心,至今为止我不曾对任何人动过恋心。”至于萧重九,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了,这一世还没发生,并且她也不打算让它发生,所以不算数,“而如今我既答应了考虑你的感情,在正式给你答复之前,自然也不会再和任何人牵连不清。”
“……”阿羽又沉默了片刻,“那答复之后呢?”
乐韶歌:……
在答复之前,她当然会先确保阿羽已铲除了心魔。待她答复之后,阿羽也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也该学会接受师姐……她是说“世界”的阴暗面了。那她当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虽说此刻她有孤守之意,但人生如棋,世事莫测,谁能算准自己日后会遇上什么事,邂逅什么人?万一就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遇上了恰到好处的那个人,动心与否,谁又敢轻下断言?
“与其追问答复之后,不如先设法铲除自己的心魔吧。”乐韶歌道,“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心魔吗?”阿羽似是又孤愤失笑,“一旦铲除心魔——”
“师姐,轮到我了!”
正说着,迦陵已传音过来。便见舞霓又扇着她那双五彩绚烂的大翅膀,挎着提篮自半空飞来。
还远远的对乐韶歌招了招手。
阿羽:……
不知为什么,阿羽看过来的目光让乐韶歌很是心虚。
“……是舞霓。”她居然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
阿羽便又移开目光,不再看她了。
“心魔的事,暂时先别告诉舞霓。”阿羽离开前,乐韶歌又叮咛,“……别告诉任何人。”
——她不过让门下弟子排练个《大武》,讲经阁就已经惊慌失措。一旦让他们探查到阿羽生了心魔,那还了的?
阿羽点头,“好。”
阿羽有心魔一事,打乱了乐韶歌很多计划。
但所有这些计划,原本就都排在她这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之后。
早在从太虚幻境降下之前,乐韶歌就已明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和事是什么——香音秘境乃至九歌门的劫难,她当然同样责无旁贷,然而这毕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职责。唯有阿羽和舞霓,是她此生仅有的亲人,也是她不能交托给任何人的责任。
漂亮话是这么说的。
但实际情形是——她对心魔几乎一无所知。
虽也和旁的修士一样,几乎从开始修行之日起就被师父教导心性之重要、心魔之危害,但乐韶歌的修行之路顺遂无比,压根儿就连心魔的影子都没沾染过。待她飞快的领悟了《大韶》之后,关于心魔的事师父就更是连提都不提了。只说“你这心性生不出心魔”,乐韶歌当然也就彻底把心魔二字抛之脑后了。
所以,关于心魔,她就连理论知识都比旁人欠缺,更不必说实际经验了。
这阵子她虽在阿羽面前表现得稳妥又自信,仿佛阿羽的心魔她可手到擒来,背地里却搜遍了弦歌祠历代先贤的修心笔记,比改《大武》的时候更足不出户、蓬头垢面。
倒是真让她把早先入魔的那位叛徒前辈留下的印迹翻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位叛徒前辈是九歌门第二代掌门乐正宫的首徒,名清和,资质非凡。大概也正因为资质实在太好了,谁都觉着他必然能修成喉间玉,所以掌门早早的就将九韶乐传授给他。然而他迟迟没有凝成喉间玉,对韶乐的领悟也并不顺利,反倒是旁的曲子一触即通。显然他虽是个天才,心性和体质却并不适合韶乐。掌门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将他转交给一位擅长雅乐的长老教导。
——九歌门并没有内门秘传一说,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区分仅在于天音九韶。因内门弟子稀少,七大长老里常年都是外门出身多过内门出身。且长老的辈分还常比掌门高,所以没人觉着从内门转外门是降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