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紧吧?”
他缓缓摇了摇头。
片刻后,以意传音,问道,“……阿韶?”
“梅花印啊!”乐韶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提醒,“青羽已被你师门防备了,香阵又不是常用常有。要同你联络,自然是梅花印最方便。”
香孤寒愣了片刻,这次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要我给你点梅花印?”
“又不是没点过。”
“可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他再次沉到水里吐泡泡,目光飘忽,“你把我当什么了,十岁孩童吗?”
“‘一缕梅魂点霜魄,尘愆不染香孤寒’啊。”乐韶歌笑道,“再不快些,一会儿你师门大典就要开始了。”
“是掌门传位大典……”他随口又失言了一次。片刻后,才垂眸道,“……身在红尘,红尘中种种罪过,岂能尽不染身?你也太……”
一点梅香凝聚,印上乐韶歌眉心。
灵力瞬间耗尽,眼前幻境一时散去了,脑海中只留香孤寒一声,“梅花印已点上了。望你一切珍重。”
乐韶歌按着眉心,正要试一试梅花印是否还和小时候一样神奇,扭头便见他小师弟双手抱剑,冷若冰霜的看着她。
“阿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羽淡淡的,“你去看‘更衣沐浴’时。”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20分钟。
估计明天也是这个时间段啦总之~
第十三章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推迟同他碰面的时间,纯粹就是为了看人脱|衣洗澡似的。
但她又不能辩解说“我没有”,只能在心底哀痛——她为什么要嘴贱促狭香孤寒!
虽说她觉出阿羽此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却也没觉着他是在为这种事生气。
——香风吹过了整个九华山,凭阿羽的修为如何察觉不出香中所携灵气?既然亲眼过来看了,必已认出她适才踏进的是水云间秘传香阵,还是隔空布下的。他应该能猜到,她见的不是随便什么闲人,当然也不会是为了随便什么闲事。
“只是趁他沐浴时见了一面。”乐韶歌便厚颜无耻的解释,但一解释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干脆也不去越抹越黑了,只一笑,“多谢你为我护持——是个老朋友,不必戒备他。”
“哦。”阿羽依旧没什么表情,“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先前不是告诉你我和人双璧并称么?他就是那另一璧。不过他不大出世,你们这一辈的少年,可能没怎么听过他的名号。”乐韶歌道,“是水云间凛香主,香孤寒。”
阿羽默然片刻,“我一直以为,水云间和九华山交恶已久,已没什么往来了。”
“也不是一直都交恶。”每每想起这件事,乐韶歌就觉得冤得很。不由深感遗憾和怀念,“我们俩小时候,两派之间还是挺和睦的……”然而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便示意阿羽,“先回郁孤台练剑吧。”
看阿羽的表情,似乎想问此处莫非就不能练剑?
乐韶歌便也省去了他的口舌,解释,“这里梅花开得正好,令人生不出杀气来。”
——她虽不是什么惜花之人,却也不忍损毁这样的美景。
阿羽凝滞了片刻。
乐韶歌正疑惑呢,便见他一回身,指下气化五弦。寒着眉眼,五指一拂,便是裂帛淬金一声沉而厉的琴鸣。那琴鸣化气而出,声势浩阔,有催竹拔柳之势,一瞬间乐韶歌甚至怀疑他要一弦将此地树木尽数拦腰斩断了。
却是一扬辽阔清风荡起,卷地吹花,眨眼之间已将此地芳香丝缕不剩的一刮而空。
只留树树梅花凌寒傲雪,清澈纯粹、不染一丝灵气的暗香,再度徐徐盈满乾坤。
乐韶歌发上珠铃衣上玉绦被卷的清零作响。
待那阵无妄之风远去时,阿羽已转身离开,身上乌发羽衣尚未落定,只留简简单单两个字,“走吧。”
乐韶歌:……
这熊孩子到底是有多不待见她的朋友啊!
总感觉莫名其妙的连自己也被他嫌弃了似的。
想想阿羽的前科——确切的说应该叫后科?总之,上一世阿羽确实偏执入魔了。
虽乐韶歌在师姐滤镜下,深觉得阿羽的入魔乃是身心俱创、万念俱灰之后,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选择——可就如舞霓的坠落之路一样。阿羽原本无需入魔的,正是因为他的孤傲和偏执,令他原本开阔的前途变得原来越窄,才造成最后的“别无选择”。
他的孤傲有目共睹,可他的偏执却突如其来毫无苗头。
乐韶歌也是琢磨了很久,才隐约盘理出些蛛丝马迹——阿羽虽待自家人如春风化雨,温润无声,可待外人,似乎从小就一种熊孩子式的“不容他人染指”的地盘意识。
驱走香孤寒留下的寒香,不会是这种地盘意识发作了吧?
——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微妙啊。
她和香孤寒,瞿昙子当年就没这么多破事。
师姐弟二人照旧到郁孤台上练剑。
乐韶歌忽的发现,阿羽的剑意同前几日不同了。
更凌厉,更愤怒,更藏了些压不住的寒意。
反倒是乐韶歌一时调整不过来,几招之间就已处于下风。剑术的雄浑上虽还压着阿羽,却有被步步紧逼之感。
只听铿然一击,乐韶歌明明格下了阿羽的剑,剑风却紧擦着乐韶歌的耳畔,凌厉的破空而去。
被切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阿羽格开她的剑,黑漆漆的眉眼里藏着冰冷却灼人的杀意。
话说得又硬又刺,“再不认真就死吧。”
乐韶歌体内热血竟是一沸——他们这些修天音九韶的,因真元凝在喉间玉中,嗓音便自带灵气。虽说非刻意之下不至于会影响旁人的心志,可要挑动人的情绪却是轻而易举。然而天音九韶本质清圣平和,比起挑动人的斗志,更多是让人冷静平和下来。如阿羽这般,一句话就燃沸了旁人的斗志,实为罕见。
莫非是因他近来在修《大武》的缘故?
以乐韶歌的修为,当然不会被音灵左右。却也不由认真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更新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卡文了,今天肯定更不到三千字[/掩面]
倒不是剧情卡了,我很清楚自己今天要写什么。
而是我词汇量不足了,没法儿把要写的剧情写好看了……
第十四章
一旦体悟过杀意,杀人之术的修炼便突飞猛进起来。
但这感觉却并不怎么好受。
乐韶歌不知旁人如何,但对她而言“乐舞”二字从来都不仅是沟通天地、调理时序、教化生民、惠及鸟兽的大道修为,更不仅仅是她的立身之本,长生之道,通天之阶——它更像是一种本能,就好像人高兴了会仰天大笑,手舞足蹈;人痛苦了会哀嚎哭喊,捶胸顿足。它是她感情的流露,痛苦的宣泄。它像饮食与睡眠一样不可缺少,匮乏时会令人虚弱焦躁,丰足时才能使人健壮活泼。
她是一个天生的乐修。
早先尚未领悟“杀意”时,她当杀人只能凭“武力”。
如今领悟了“杀意”,才知道只要真有心造杀业,天下万物皆可以为凶器——包括那些在她看来是乐舞的东西。
这感觉,若要类比,大概相当于一个先前只知追求美味的吃货兼厨子,忽然意识到她可以在旁人的饭里下毒。
并且她还真得每天练习怎么才能娴熟的把食物烹调成更不易察觉、更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乐韶歌:……
真人令人不快啊。
但乐韶歌也明白,她这是找到了乐修杀人的正确方式了。
——乐修要打架怎么能单纯拼剑术呢?她就算再苦练几年也还是个业余武修,又怎么拼得过那些入门心法、吐纳调息都是在练武的专业武修!
乐修要打架,自然就要跟人拼音术、幻术、扰魂术、控灵术。
凭剑刃她刺不到人,凭乐修眼中无处不在的音弦她还勒不到吗?凭掌力她打不疼人,凭乐修可随意鼓而震之的音波她还震不疼?这叫术业有专攻,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叫——都是被逼出来的。
她明确知晓自己习武是为了什么,因此虽觉着修炼得很不痛快,却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阿羽却似乎和她不大一样。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开始将音术融入到相杀中,阿羽对“杀意”的领悟还比她更早一步。
但乐韶歌醒悟归醒悟,心性却丝毫没受到影响。相杀时杀意勃然,不相杀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阿羽却仿佛很难从“相杀”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这阵子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目光和面容也更少展露情绪。像是要将感受强行冰封、抹平一般。
然而琴中杀意却掩饰不住,每日清晨带领门下弟子演奏《大武》,领得阵中也金悲鼓壮,杀机暗伏,直奏得黑云压城,鸟兽齐喑,日月无光,天地一派慷慨肃杀。讲经阁几位律讲师去检阅过一次就已承受不了,一脸国之将亡的掩面哀恸,质问乐韶歌再不停手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乐韶歌:……奏的是杀阵乐。不奏成这样,莫非还要奏得春风和煦温柔缠绵?
和她对练时,阿羽的战意更是常滞重得令乐韶歌感到不适——那战意中不单纯有杀气,还有些更粘连更不痛快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时不时就让乐韶歌自我厌恶的怀疑起来,阿羽不会克制不住真的想杀了她吧。
——先前她因阿羽没杀气,而想跟他拆伙找旁人来练。
——如今阿羽杀气太真切了,她又心生异样。
乐韶歌自己都觉着,她真是太难伺候了。
这一日收了剑后,阿羽照旧一刻也不愿多留的转身就走。
乐韶歌终于没忍住,叫住了他。
阿羽顺从的停住了脚步,“何事?”
他只略略回头,却并未转身面对着她——甚至连目光都没看她。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他居然没有立刻否认。
乐韶歌斟酌了片刻,“你不妨直说。”
阿羽居然轻笑了一声,“你能觉出我有心结,却猜不出是什么心结吗?”
“我也并未修过读心术。”
话一说出口,乐韶歌忽就觉得这对话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片刻后她才记起,类似的对话确实曾发生过一次。
是上一世,约莫也是在这个时节,或者稍晚些时候——
那会儿她尚不知晓日后的劫难,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要拉着阿羽练剑。但因这一年是天音劫的最后一年,按着四境传统,一年之后便要召开天龙法会。她虽没有参与过,却曾听师父提起过,她打算趁机带着阿羽和舞霓出香音秘境去见一见世面。于是便常和阿羽切磋乐法,以尽快提升他的修为。
而后……阿羽便也跟现下一样,忽然就开始躲着她。
乐韶歌询问他缘故,阿羽便以同一句话作答——当然,那时他的语气还不似现在这般孤愤、讽刺。
乐韶歌犹记得,那次对话之后不久阿羽便向她辞行,独自下山历练去了。
一去大半年。待他回山时,乐韶歌已捡回了萧重九。
萧重九是外来者,和阿羽有着截然不同的处事风格。
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能大大方方的当众弹奏技巧拙劣的曲子,曲中却别有豪爽朴拙的风范。落魄得不名一文却能傲然独对旁人的嘲讽,坦言自己对乐韶歌的好感,并当场就敢询问她的心意。他光明正大,落地有声的回应旁人的挑衅,率直无畏的博取他想赢得的好感。短短数月时间,就博得了九歌门上下的一致认可,拉拢了下至护山神兽、上至弦歌祠司典的人心。
乐韶歌动了恋心,舞霓更不必说——她觉着谁好谁不好,向来都直言不讳。
现在想来,虽萧重九无一事针对阿羽,阿羽却在无意中就被孤立了。
待他回山时,山上仍有他的位子。但既然那个位子上多了个比他更讨喜的人,以他的孤傲,想必也不肯要了吧。
那时阿羽又是怎么做的?
——他约了乐韶歌喝酒,却不知为何并未赴约。
第二日便学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师父,留书出走,不辞而别。
直到乐韶歌死,他赶回山门救难,却为时已晚。
再世为人,乐韶歌决心改变身旁人的既定命运,自以为做了不少事。谁知两世的轨迹却在这一刻重叠,明明只是件小事,却也让她觉着触目惊心。
她竭力回想阿羽当时的心结是什么,却发现……阿羽其实根本就没告诉她。
而此刻,站在她身旁的阿羽,却又说了一句令她倍感耳熟的话,“……我自己能排解得开,你不必挂念在心。”
话音落下,便又准备离开。
乐韶歌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已拔剑出来。
阿羽自然听到了剑鸣声,再度停住脚步。
空气骤然间沉寂下来,然而灵力的微尘躁动着,几乎刺痛了乐韶歌的皮肤。
阿羽身上那种略嫌粘连滞重的杀气,居然在这一刻清爽了不少。就好像一个迟疑不决的暴君,终于握住了不得不做的理由,在压抑良久之后终于不必再让良心垂死挣扎。
她的感觉没错,乐韶歌不知是恼火还是发笑的想,这熊孩子这些天来竭力压制着的,确实是想杀她的念头。
阿羽缓缓回过头来。
却听乐韶歌道,“陪我舞剑——是舞剑,不杀人的那种。”乐韶歌挽了个剑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确实猜不出你有什么心结。但你肯定也猜不到,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凝滞的风再度刮起了。风吹过林中第一杆翠竹时,师姐弟二人再度交手了。
阿羽果然没有动用杀招。
乐韶歌让他陪她舞剑,他便陪她舞剑。
——以竹风为律。
剑舞本无主题,端看舞剑之人是什么关系,什么心情。
师徒之间、朋友之间、情人之间、敌人之间,舞出的剑招自然各有不同。同样两个人在爱护孺慕时、知心相交时、两情相悦时、愤怒憎恨时,所舞之剑也不尽相同。
用嘴说话,若有一方不肯开口,这对话终归进展不下去。可用剑说话,他不想答也得答。
乐韶歌读不懂心,但她能读得懂乐舞。
阿羽虽不用杀招,可剑击过来的声音却骗不得人。
他做好了随时翻脸相杀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他将相杀的时机交给了乐韶歌。
就如那日他们在郁孤台上意外相遇时一样,他在等着乐韶歌主动杀来。
并且他似乎也相信,乐韶歌势必会杀来。
剑中杀意,也或者该说胸中杀意,令剑击之声紧密急促,舞中之风也随之冷峭起来。
风中竹律因此染了些杀伐之气。
阿羽就着杀伐之音,手里剑越舞越锋利。几乎将剑舞的主题改成了敌人相杀。
乐韶歌有些听得够了,于是剑光一甩,由避转攻。
双剑再次相击。乐韶歌抵住了他的攻势,却在他掣剑变招时不依不饶的缠上来。阿羽抽剑欲走,可两柄坚硬的长剑却如水袖般交缠难解——她将刚舞成了柔。那短而促的杀声被拖得悠长不绝,婉转几变,长到杀意化作迟疑,再由迟疑转而缱绻。她袖中鼓满了风,衣袂随她的剑舞而旋起,足下辗转一踏,便将凝滞不流的杀气驱散了。冷峭的风便也如急流之水穿过了山峡,涌入河谷开阔的平原般,霎时间舒缓流丽,清光凝起。
杀气一旦化去了,风中竹律也另起了新章。
——虽这阵子总是拿来相杀,可乐韶歌显然不曾忘记乐舞原本是该怎么奏、怎么跳的。
她控住了这场剑舞的节奏。
她与阿羽以剑相谈。阿羽谈相杀,她听懂了。但她想谈什么,阿羽却似乎并没听明白。
在她化去杀气之后阿羽就陷入茫然。
几次提意再杀,却都因她固执的拒绝而不了了之。
他的心似是乱了,目光追着她,如雾起水面的眼瞳里空荡荡的映照她的身影。
她不谈相杀他便不相杀,剑缠在了一起他便由它缠着,她进时他便默然等在那里。他似乎是消极的,消极到令乐韶歌疑惑,莫非不相杀时他便无任何心情想同她说?可莫名的,不知何时,舞袖下的风变得暧昧不清了,剑声中似有缠绵之意。待乐韶歌恍然意识到——那乐舞中的意味确实是消极不错,却并不是空洞的消极。而是不曾明言的求近之心。因不曾明言,便也没有清晰的边界,止步的距离。而她在试探出这个结果时,已逼得过于近了。
已逼得这么近了,阿羽却依旧没有拒绝阻拦。
仿佛她还可以更甚一步。
这结果令乐韶歌猛的醒悟过来——阿羽不会拒绝的,他已经决定接受一切。
因为在他的心里,她才是那个喜悦时便不知节制的缠上去,恼怒时便不由分说的杀过去的暴君。
乐韶歌疑惑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阿羽留下这样的印象。
她自认不曾做过任何逾越本分、蛮横无理的事,她应该还是个不算糟糕的师姐啊!
她不由失了节奏。
而阿羽也仿佛完成了他的试探——也或者是误解了她的心愿一般,再度主导了剑舞。过于亲近的距离之下,不论是剑上乐还是风中舞,都不可避免的缠绵亲昵起来。
乐韶歌回神过来,横剑一挡,将缠绵之意荡去,再度夺回了节律。
阿羽目光一晃,如梦初醒一般,眼中再度蒙上了冰霜。
他掣剑一收,强停了剑舞。
乐韶歌心中万千疑惑,当此情形下却不知从何问起。
正要先解释道歉,阿羽已垂眸一笑,“师姐,”他看着她,冷冰冰的嘲讽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然后,本来想再喊一波收藏、留言、包养……的,毕竟发文11天,也到该上月榜的时间了。
去扫了眼月榜积分——拜拜,咱们下一本见!
[允悲][允悲][允悲],江湖风波多少年,一转眼月榜竟然已经这么凶残了……真是要竹命啊。
第十五章
乐韶歌定了定神,道,“我觉着天色还早,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她当然没说实话——但也不是谎言。
她确实相当在意她和阿羽之间的隔阂、误解、成见,究竟是因何而生。为何她丝毫没有察觉?是因为她太高高在上忽视了阿羽的感受,做了令阿羽厌恶的事而不自知?还是因为她和阿羽沟通太少,阿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心性有了什么变化,她却没有及时注意到?
但先前她直言询问,却让阿羽因未被理解而感到愤懑伤心。此刻若再继续逼问,不知会不会加深那个“暴君”的成见。
何况,就算逼问出答案,也未必就是阿羽的真心。
耐心些吧,乐韶歌想。阿羽既设置了谜题,那她便亲自去解开——她这辈子也就阿羽和舞霓两个亲人,耐心不用在他们身上用在谁身上?莫非还要留下和上辈子一样的遗憾吗?
她直视着阿羽的眼睛,道,“我觉着天色还早,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阿羽又避开她的目光——他似乎一直都不愿意和她对视。
但语气确实软了下来,“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乐韶歌愣了愣,想起自己先前气头上撂下的狠话——你肯定也猜不到我的心情。
她可比阿羽淡定多了,“多呆一会儿——多了解了解你,也让你多了解了解我。很奇怪吗?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想被人理解。”
阿羽道,“不奇怪。”他眼中似乎又蒙了一层雾气,令人看不明他的真心,“……每一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乐韶歌正疑惑她何时还这么说过,阿羽已收了剑,来到她面前。他比乐韶歌略高些,便半垂着眸子,凝视着她的眼睛。她记得不错,阿羽确实一直都不太愿意和他对视,以至于乍对上那寒潭凝光似的眼睛,她竟失神了片刻。乐修对情绪是很敏感的,可那瞳子里透露的感情,分明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她便理解不了。
“这一次,你想让我理解些什么?”阿羽问。
乐韶歌下意识的想后退——可这会儿后退,又算什么?
“你说的‘每一次’,是哪一次?”乐韶歌问,“若我记得不错,师父离开后这些年里,不但你不曾向我示弱过,我也未曾向谁寻求过理解。”
阿羽无动于衷,“确实如此。所以每一次你这么说,我便知道我又遇上心魔了。”
乐韶歌觉着自己似乎幻听了,“……你说什么?”
“心魔啊。”阿羽依旧凝视着她,笑容温和,却比先前冷嘲的模样更令乐韶歌感到冷渗,“可这一次格外真实些,真实得令人不愿醒过来。”
“……阿羽。”
阿羽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别说话,这一次听我说吧。我已经受够了,你是我的心魔啊,你不该最清楚我的弱点吗?何必还要同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适才其实你不必推开我的,你已经得逞了……你早就已经得逞了。”他轻轻闭上眼睛,俯身下来,亲吻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