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和再一次出现了。
可他选择了成为乐正羽。
于是只能忍受自己的弱小无能,眼看着她拼杀在前,而后理所当然的落败。
《大武》——她明明已做了天机梦,为何还会天真的认为只消令门下弟子们修一修《大武》,只消稍稍磨炼自己相杀的技能,只消凭香音秘境里这些荒废了一千年的,退化得只剩风花雪月的功法,便能在这烽火乱世里保全性命和师门?
而他明明已亲身经历了一切,为何还会心存侥幸和贪恋?
从一开始,他便选错了。
“阿羽——”
“只是个天机梦罢了。”他眸中一片雾蒙蒙的光,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从一开始,他便选错了。
所以他必将品尝此刻的苦果,感受嫉妒灼心蚀骨的滋味。瞿昙觉明可以香孤寒可以,甚至舞霓也可以,却唯独他,不行。
“师姐,”他最后一次追问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离开了。就算如此,你依旧不肯告诉我答案吗?”
他凝视着乐韶歌的眼睛,发觉她也在凝视着他,那目光中的痛苦和自责令他的心紧紧纠起了,他不由便想去擦拭那似乎已然滚落下来的眼泪。可那泪水并未流下来。
她轻轻唤着阿羽,额角贴着他的额角,抬手将他圈在怀里,似乎是在补偿他安慰他。纵然他最不想要的便是她的怜悯,可依旧无法拒绝同她肌肤相亲。
他不愿再去尝她口中旁人留下的腻人的香甜,便将唇印在她眼睛上,“不答也好。你说过在回答我之前,不会同旁人纠缠不清——这一次便别再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些。
深深觉得这不是我的错,而是阿羽太别扭了。
你看香孤寒,写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第三十一章
乐韶歌并未来得及挽留。
她再度苏醒时已临近傍晚,阿羽早已不知踪迹。
她从自己寝居处寒玉床上醒来, 舞霓依旧伏在她身上打盹儿。夕阳余辉漫洒。
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先前一切都不过是她所做一场梦。然而炉中线香缭绕, 正是香孤寒离开前为她所配置。她握了握手指, 终于再度回忆起被阿羽所下言灵束缚的感觉, 回忆起昏睡过去前阿羽在她耳边所说, “睡吧……”
真是个胆小鬼啊。乐韶歌难过的想——既然自认去意坚决, 便听一听她的挽留又如何?何必要特地将她放倒?
……她还真是个失败的师姐啊。
然而半晌,她也只轻轻叹了口气, 便再度振作起来。
阿羽果然已离开了九华山。
八佾堂路观图上并未显示他的踪迹。乐韶歌翻遍了九华山上一切曾有过回忆的去处, 也未查得任何线索。
问舞霓,舞霓也只结结巴巴的说——他只传音让她去琴台照料师姐, 之后便失了联络。她赶过去时只见乐韶歌一人倚着安琴石昏睡,并未见阿羽的踪迹……
乐韶歌便也不再徒劳寻找了。
只是自清水台阿羽寝居处出来, 抬头望见清水池中漫天星光,她不由便又想起了阿羽平静如寒潭凝光的眼眸。
她一直都在庆幸自己重生在一切都还未发生时,觉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殊不知阿羽已然经历了一切折辱和磨难, 他也是重生归来。
……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明明早就察觉出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仿佛要抹消内心一切波澜一般。为什么就没有哪怕多追问一句?
明明她依旧是有机会挽回的。
可她却让他在这一世, 也选择了堕天入魔。
瞿昙子很快便带着青鸾回到九华山。
照旧是驾着梵雷前来,震响惊动了整个九华山,引得外门子弟纷纷抬头围观。
落地后, 他目光扫过一众围观人群, 眉头一皱,便在无数双眼的聚焦之下抬手掐了个禅印, 双唇一碰,梵音如击鼓炸雷,轰然荡开——自己一身风尘未洗,倒是先用真言将九华山洗了一遍。
九华山虽已落败了,却又岂容旁人如此挑衅?
乐韶歌赶过去时,他已被义愤填膺的外门弟子团团围住。
他自己倒是淡定,便立在人群中央,听这个弟子质问几句,回头再听那个弟子质问几句。慧眼半垂,脊背刚直——认错态度倒是很好,半句反驳也无,然而同样半句应答也无。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很有礼貌的无视你。令那些因阿羽离去而一肚子邪火不知该怎么发的乐修弟子们恼也不是,不恼又很恼。
乐韶歌:……
她也是哭笑不得了。
多亏舞霓老远便招着手喊了句,“瞿昙尊者!”揽着飞天羽衣飞落到他身旁,才将弟子们劝散。
然而饶是乐韶歌,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为何突然颂响灭罪真言?”
瞿昙子掏了个手帕递给乐韶歌,无视了舞霓突然倏然亮起的别有深意的失礼目光,答,“似是察觉了些魔气。”
手帕是青鸾寄身之物——同命鸟只能寄身在以九华山特有功法炼制的织物上,估计此物是从她师父手中所得。
乐韶歌随手接来,才又问,“似是?”
“转瞬即逝,再无迹象。”
却让乐韶歌茫然片刻——想来是阿羽吧。当师门多事之际,她元气大伤而青鸾迟迟不归,他纵然离开也必会留神意在此护持。阿羽自幼便是这么周密却不言说的性格。
“……嗯。”便岔开话题,“此行诛杀乐魔,可还顺利?”
瞿昙子又皱了皱眉,道,“不顺,难杀得很。缠斗了两日,得你师父助力,依旧让他逃了。”
——果然如阿羽所说。
乐清和此去幽冥界,再次夺舍之后,应当就会化身成日后阿羽所遇见的癞疖道人了吧。
“我师父他……?”
“去追乐魔了。”
乐韶歌倍感无力——追乐魔?怕是趁机又溜了吧!那大猪蹄子若真这么有情有义,上一世阿羽落难怎的不见他去救!
然而片刻后她便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心知她是将对自己的恨恼迁怒到她师父身上了。
瞿昙子似是看穿了什么,忽的又说,“——乐魔夺舍一事,师尊们早在五十年前便已料知。你师祖同师父相继出走,并非贪恋人世浮华……正是为寻找乐魔踪迹。如今既已找到,想来前辈很快便回来了。”
乐韶歌愣了愣,随即更深的悲哀袭来,“五十年前……同三位长老被弱水侵体有关吗?”
瞿昙子见她已知晓前情,便也不再为难,“不错。乐魔操控尸身趁机偷袭,师尊们才知他还活着。”
……明明就有这么多机会可提前查知真相,她却一一错过了。
若她不是这么事不关己?若她对旁人,对外间的事再多关注一分……
或者,若她能放下顽固和自尊,早些同师父联络……
然而事到如今,再追悔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乐韶歌便又道,“你可听说过天魔?”
瞿昙子难得露出些讶异神色来,问道,“天魔?你是从何处听得?”
乐韶歌不愿敷衍他,便苦笑道,“你既反问,可见是知道的。”
“不错……”瞿昙子想了想,道,“罢了,此事也同你师门有关。原本也该告知于你。”他讷于言辞,最不耐长篇大论,此刻却也不得不皱着眉头解说起来,“关于天魔,我所知不多。只知道圣魔犹如光影双生,当圣尊证得菩提正果之时,六欲顶上天魔便也降世了。此魔来历模糊,圣尊说他一经诞生便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一切时空,是诛杀不死的。为镇压此魔,圣尊创造了六界,将他一分为六,分别镇压起来。却又预言末劫降临时,他将轮回六界、遍常八苦,自秽土业火中重生……”
“不过……圣尊本尊是否确有其人也早已不可考了。何况天魔?只是,当年你师门祖师乐正子游历四境六界归来,却带回了一样东西。”
“何物?”
“意——意念的意。”
乐韶歌有些听不懂了——身为乐修,她当然知道“意”是何物。眼耳口舌身意,是为六识。意也就是意识。对修士而言,也就是神识。大能修士大都能将部分神识自躯体上,或者说自识海中剥离出来,寄托在它物之上。若滋养维护得当,纵使修士陨落,这些寄物之上的神识也可保不散。但瞿昙子所说的“意”,显然不是这种寄托着乐修些许神识的物件。而是……
“意?没有寄物,独存不散的‘意’?”
“不错。”瞿昙子抬手化了个幻象给乐韶歌看。与其说是意念,倒更想是块剔透琉璃,似有形又似无形,“据乐正子前辈所说,此物本被镇压在一座古塔之中。不知哪年哪月,塔坏了,四周便开始起雾。前辈行经此处时,当地居民已在雾中生活了几百年。只知这雾气由来不散,且还不断向外蔓延。前辈察觉到这白雾像是修士识海,便进入遗迹去查探。取出此物之后,那白雾便消失了。”
“一同取来的,还有古塔的拓文。”瞿昙子道,“拓文所记,和琉璃净海弦歌祠中所藏古本相印证,证明此物便是天魔六分时,被剥离镇压的‘意’。”
修士识海大都是具体物象,譬如乐韶歌识海的主体就是天海和天海之主鲲鹏——在海为巨鲸,在天为巨鹏。但就乐韶歌所知,识海中的白雾意味的并不是魔或者恶,而是——空无。
瞿昙子幻化给她看的,也是剔透如琉璃一样的识海,其中分明空无一物。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想象,这会是“魔”所留之“意”。
乐韶歌看向舞霓——舞霓显然对这东西毫无恶感。
迦陵是妙音之鸟,迦陵的契主也都是吉祥之人。凡她喜欢的,纵然未必尽善尽美,但必然吉祥如意。而凡秽恶不祥的,也必令她直觉憎恶排斥。
……或者该说,瞿昙子竟不避讳舞霓,可见这东西令外人知晓了也无妨。
然而片刻后,乐韶歌便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此物还在琉璃净海吗?”
瞿昙子化去幻象,摇头道,“失窃了……不,应该说,消失了。”
“消失?”
“是。”瞿昙子道,“冬至那日,天池突然沸腾,恶鬼不断自幽冥界袭来。此事前所未有,门内探查原委时,发现镇压此物的秘阵里有异光,开阵查看……”他便又化了个幻象,依旧是先前之物,却已不再空无——虽是凝宇宙于芥子,可依旧能清晰查见,充盈其中的并无他物,只有蔓延不尽的红莲业火。那业火翻腾挣扎,仿佛即将挣脱法阵束缚破空而出,却不知为何,在某个时刻突然便安稳下来。业火化作红莲,朵朵绽放了。
乐韶歌望着那红莲花,脑海中忽就是清水池上漫天星光如镜。泪水一时便涌了上来,她不由抬手触摸,那幻象却一触而散了。
“异象一直持续到你放出流星讯那夜。”瞿昙子道,“毫无征兆的,它便消失了。此物一去,天池便也随之平息。我才有闲暇前来九华山……关于天魔,我就知道这些。”
“嗯,已经够了。”乐韶歌道。
她曾读过所谓“天命书”——《九重元尊》中,当萧重九修成四境元尊金身时,阿羽也在六欲顶上修成了六界天魔真身。他是萧重九的命中宿敌,也是《九重天尊》里的最终反派。
“一经诞生,便存在于一切时空”,原来是这样的含义。
他注定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此地,无数次轮回。
这才是修成天魔,所需付出的真正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细纲用完了。
过渡章真难写。
以及原来细纲未必比大纲好用啊!也会发生列出来是一回事,写出来又是另一种羞耻度的情形啊掩面……
不由怀疑自己接下来能不能收得起来了……
总之努力在两章之内换地图!
第三十二章
乐韶歌的师父令瞿昙子带着青鸾先行返回,却是因担忧乐韶歌的伤势。
——虽是个大猪蹄子, 但总算还了解自家徒儿。知道她一人独自支撑多年, 是个不敢让自己轻易倒下的倔强孩子。会动用他的“降神令”,必定是已被逼迫到了别无他法的地步。
只是这次他托付的人, 选得很是一言难尽。
瞿昙子确实很有勇猛精进的佛性, 实力在他这一辈人里也算当仁不让。但他真心不太适合帮人坐镇。
因为他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口, 能听旁人说绝不自己说,能直着来绝不弯着去,不到值得大打出手的地步, 纵然被人误会了也不痛不痒不解释的, 因为无人打得过他而心安理得的不懂人心着的,慈眉善目的大杀胚。
请他坐镇还不如请一尊佛像呢,至少佛像不会让人陡生无名之火。
接连的变故, 不论是乐魔卷土重来,还是身负厚望的年轻乐正的出走,都深深打击了九华山上长辈们的士气。
过去他们还能训导训导代掌门, 好为改进师门尽一份力, 也顺便表达心中不满。而如今乐韶歌孤身奋战在前,独自疗伤在后, 他们没帮上丁点儿忙,哪里还有脸面指责她统帅不力?是以一个个都憋闷得很。
憋闷中, 看见瞿昙子淡定的往观止楼前一坐, 兀自就在众人疑惑围观之中结印入定了,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掌门让他来的吗?他就不能先交代交代掌门的现状、下落, 何时回来?
闷不做声矗那儿打坐算什么?九华山又不供佛!
——现在的小辈儿人,真是越来越不懂尊老爱幼传统美德了!
乐韶歌闭关调息,尝试运化香孤寒渡给她的真元。
半夜时略有领悟,真元化转时,寒梅清香溢满了九华山。
青鸾正在花帐上为她护法,闻香展翅飞出,绕着她头顶盘旋——共命之鸟受乐修真元滋养,她有进境时,它亦沐浴其中。只觉数日前接连奔波所耗去的灵力再度充沛,身心很是舒坦受用。
乐韶歌知它辛劳,察觉到它心情难得活泼,便睁开眼睛,伸了手臂给它落脚。
青鸾便缩小成只有三寸来长,然而依旧毛羽丰艳的小青鸾落下来,蹭了蹭她的颈子——喉间玉在颈上,此处蹭着最香最满足。乐韶歌由它蹭够,抬手抚了抚它的脊背,青鸾于是满足的嘤咛一声,抖了抖翅膀。
“辛苦了。”
“还好。”青鸾可不同她客气,“就是中途因你的缘故受了些扰乱,不然乐魔那小混球儿跑不了。”
“……”这般耿耿于怀的风情,真是久违。乐韶歌失笑,“很对不住。”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再犯。”
“嗯,不再犯了。”乐韶歌见它犹带疲态,便道,“可还想听曲子?”
青鸾不由又抖了抖翅膀,神采飞扬,“嗯……就听听吧。”
乐韶歌便取了本命琴来,奏《阳春》给它听。
琴音如和风吹拂进识海之中,细柳软拂,水波漾金,春光乍明,万物生长。
徜徉其间,只觉毛羽根根舒展,伸伸翅膀还能再生长几分似的。
——在乐修手中,《阳春》是能补气回元的曲子。
不过乐韶歌修的是清圣韶音,擅长清心除魔,却不怎么擅长给人疗伤补元。给人疗伤补元时,她往往都是直接给人灌体洗脉。所谓灌体洗脉,就是打开人身上经脉各处关窍,将清圣灵力直接灌进去冲洗一番。用洗脉疗伤,就跟你身上溅了个泥点子,她直接引瀑布来给你冲洗一般。有效是绝对有效,就是不免牛刀杀鸡。对青鸾而言很舒爽没错,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就多多少少有些防不胜防、无福消受了。 乐章终了,青鸾细细品味了一阵,觉得也很通体舒畅,“不错。……你准备修炼旁的心法了?”
乐韶歌道是,“乐清和的心法处处针对天音九韶,若不改进,下次对上他,还会任由宰割。”
还有阿羽。被他束缚住之后乐韶歌便已察觉,自己的韶音被他的天魔之音压制住了。
乐韶歌已想好了,待师父回来之后她便下山去找阿羽——阿羽心性遭受重创,精神上受了许多折磨。可看他那情形,分明就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创伤在何处。只觉着他所欠缺不过是力量,只要他修为足够高深、武力足以逆天,就能保住、挽回一切。
——虽说他会被人禁锢折磨确实也因力量不足不错,可当下首要的问题,难道不是他受了“伤”,急需治疗痊愈吗?为何对满目疮痍视而不见,先急着去追求力量啊?便留下来,让她陪伴照料,先渡过最脆弱的时刻,待能再度振作起来,再去修炼神功也好、服用神药也罢……不才是正常流程吗?
明明身体受伤时,还能难得坦率的享受关怀和善待。为何心性受创时,却要一走了之?
但那熊孩子何其顽固,纵然她真找了过去,他也必定不会乖乖听从。
到时候若她不但打不过他,竟还依旧能被他一声言灵就束缚住……岂不是很丢脸,很没说服力?
要教天魔做人,首先也得有能在他面前自保的实力才像话。
所以——她也必须要有所成长,不能被他落下太远才行。
她的天音九韶已修至巅峰,却迟迟不到大成之境。也是时候换一换心境,看一看旁的路上的风景了。
青鸾似是察觉了她的心情,歪了歪头——它依旧觉着它家崽儿的韶音清雅绝妙,是最正最纯的音之主,是万籁之君。
但……也罢。也许她所奏韶音之美,并非因为那是韶音,而只是因为,那是她所演奏的吧。
“随你。”青鸾懒洋洋的铺开尾翎,“本座对香音道旁的心法也略有所知,你尽可请教。你这《阳春》奏得气转洪钧,辽阔和煦,本座也喜欢。”
乐韶歌又顺了顺它的脊背,听它喉间发出舒坦的玉鸣声。暖暖的道,“你喜欢便好。”
此刻她调息完毕,也不必顾忌打断她的疗养,青鸾便道,“讲经阁和礼仪院都有传音,你要不要听?”
她才闭关一日而已……
乐韶歌苦笑,“不会都是来告瞿昙子的状吧?”
“聪明。”青鸾哼唧一声,“算他们委婉,知道先关心你何时出关。我说这不定准,得伤好才成。他们便按捺不住长篇大论起来,看样子是自己拉不下老脸去和小和尚周旋,让徒弟们去,又没能拿得出手的,更丢脸。便想让你出面呢。”
乐韶歌:……
其实单论舞乐的修为,瞿昙子都未必比阿羽强……在他面前,九歌门外门弟子还是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
但气势上不输阵的,还真一个也无。
琉璃净海心法别的不说,气势最盛——一套灭罪真言颂出来,满脑子都是梵音回响。你弹七八套韶乐都洗不回来。
若再配上瞿昙子那不动如山的禅印,如山俯视的佛相,和如山压顶的武力……
乐韶歌一时失笑,“让舞霓去吧。”
“打不起来吗?”
“瞿昙子很好相处的。”乐韶歌笑道,“只是相识日浅,旁人不识得他罢了。无碍。”
在乐韶歌看来,瞿昙子是真的好相处。
——当年他们在水云间一道修炼,因年少无知,颇做了些扰民的事。
水云间弟子打不过他们,又忍不下气,便设法让他们吃暗亏——水云间花木最繁茂,也不必做旁的,只消当瞿昙子在树下打坐结印时,驱几只鸟到树上去。用不了多久,就鸟屎淋漓了。
犹记得水云间弟子在花木丛那边笑得打跌。瞿昙子却在菩提树下小心翼翼的为坠跌了腿的鸟疗伤,肩头袈裟上犹挂着鸟屎。
后来那几个水云间弟子调皮太过,招惹了育雏的金雕,还是瞿昙子降服金雕救下他们。
这几个人愧疚纠结辗转反侧,到华音会结束时还在烦恼该不该向瞿昙子道歉,承认先前他到处被鸟屎洗礼全是他们的恶作剧。却不知瞿昙子不但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早就给忘了——他才不为这种琐碎小事自寻烦恼呢。
——瞿昙子是个不论敌友男女,一律都能凭实力和魅力碾压过去的真·大哥。
乐韶歌不担心。
她所料不错。
待乐韶歌出关时,门下弟子们已纷纷亲切的称呼瞿昙子为“瞿昙师兄”了。
据说破冰的契机是,他们清晨排练大武阵法时发现瞿昙子坐在观止楼前打坐,便起意要以多欺少,教训教训这个落地就在九华山颂灭罪真言的和尚,于是上前邀他“破阵”。
瞿昙子毫不扭捏的点头了。
而后大武阵被破得落花流水,却奇异的竟无一人受伤。
——实力是最强音。
外门弟子虽仍不服他,却也都不敢再轻视刻薄他了。
便有人询问他,他们的阵法究竟输在何处。瞿昙子虽很烦恼又要说许多话,却还是言简意赅的耐心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