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源站在桥下,借着月色仰望两边的峭壁和高处的吊桥。
——视野之内,没有可供上行的道路。
这时有年长的当地人指点他,“——沿着河往下走,前面河堤上有台阶。”
安德烈将孩子还给她的母亲,不知是该趁机训斥这些给人添乱的游人,还是先提醒陆清源——短暂的权衡之后,他果断俯身向下,“——我们还在出公务,你要尽快回来啊!”他才不要一个人当猴子!
陆清源默默的扭开头,默默的希望河堤能稍微远一些再出现。
这晚夜色很好。
风清月明,漫天星光璀璨。
极南之地的早春,空气湿润不寒。水边蒲草早早的萌生新叶,那新叶细长柔韧,铺展如达瓦少女们云肩上的丝绒流苏,一丛又一丛。不知是游人还是不知名的野兽,在那草丛之中踏出了蜿蜒的行道。
沿那行道前行,山石嶙峋玲珑,山泉水在耳边泠泠,如少女独自吟唱的夜歌。
陆清源想,难怪就算兽巢在侧也阻挡不了达瓦人要来珞珈山上庆祝元夕。有一些良辰美景只有同为唐人,才能心领神会。
他拐过一道山崖,水势在此回旋。圆月同山谷的走向顺而成一,明澈的月光逆照在河道上,铺开了绵延不绝的银练。
视野骤然明朗了。这静谧的山谷宛若月色染成,一草一木都浸着辉光。
这时有零散的飞花自山坡上飞下,他嗅到了似有若无的芬芳。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望过去,伸手接住了蹁跹飞下的兰草花——山坡上少女压住散落飞起的长发,梳过发间的手指纤细婉约,恰如一朵无声舒展的春兰花。
他们便在这元夕夜里相遇了,她半垂着的长睫毛下,眼眸中仿佛含着整座山谷的月色,无端便令他想起达瓦城中那宛若天空倒影的夜景。他深知在唐人的习俗里,凝视一位少女的面容是非常孟浪失礼的举动,可他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
这时漫天烟花轰然绽放了——陆清源想,啊,果然就该在这个时刻啊。
那姑娘终于也察觉到他的存在,她扭头看向他。那面庞明净美好,竟令他感到轻微的不安。
他想,自己必须立刻上前,同她说些什么,
可那漫天烂漫的花火中,混入了一声尖锐的长鸣——警示弹拖着亮度远超所有烟火的白色光尾升上夜空,并久久的悬空不散。
……他和安德烈一直期待着的意外发生了。
这一年袭向达瓦城的“兽潮”中,出现了超出规格的强大魔兽。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想想,这一章的剧情其实一句话就能说完,我居然写了3000字。
算了,相遇嘛,总要适度啰嗦才显得美好……

天授之人(四)


那是紧急灾难预警信号。
——见到这信号的平民应尽快远离现场进行避难,避免妨碍军务;而见到这信号的待命军人,如无特殊任务都必须立刻赶往现场,展开支援。
偏偏是在这个时刻,谁说他是被神所宠爱的?
陆清源上前,将通草花还给那姑娘——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陆清源略一迟疑,屏息,抬手将通草花别在了她的头发上。那姑娘总算被他意外的举动唤回了心神,惊诧的看向他,他便说,“下次相遇,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似乎回答了什么,但陆清源没有听到——山谷间气流剧烈的涌动起来,飞行器螺旋桨巨大的旋转声遮盖了一切。
安德烈从机舱内探头出来,确认是他,便飞快的丢下悬梯,对他打了个手势——A级,控制系,现场失控、紧急。
陆清源点头向她道别,抓住悬梯,很快便消失在嘈杂的夜空之下。
黎晓没来得及叫住他。
她将手中攥着的虹水晶塞进衣袋里,胡乱挽起头发,便飞快的奔上山坡。
她赶回观景台时,成铭已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摩托车,正要发动。
——报考第二军事学院前,他们刚刚通过了严苛的军训考核,成为预备役士官。在这种时刻,他们也有义务赶往现场支援。
黎晓边跑向成铭,边脱掉妨碍运动的云肩,“带上我——”
成铭发动引擎,不耐烦的拒绝,“够了,穿得这么累赘,你去是要喂魔兽吗?”
黎晓咽下羞恼和委屈,强硬的伸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肯定会去,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说些没用的、言不由衷的话伤害我?!这么做真的能让你好受些吗?”
她泛红的眼睛对上他赤红的双目,短暂的交锋之后,竟是他先懊恼的败退了。
他把头盔丢过去,声音里带着久违了的、恶劣却并不刺人的别扭,“……上车。”
她爬上后座,而后凭一腔孤勇,用力的、毫不迟疑的抱住了他,“走吧。”
他的脊背略僵硬了片刻,而后瞬间将油门轰到了最大。
巨大的加速度几乎将她从他脊背上撕扯下去,风声一瞬间灌满了全身。哪怕只要稍稍松懈和松手,她就会被远远甩飞出去。但她牢牢的抱住他的腰,身体几乎和他贴合在一处。耳边流风冰冷肆虐,可他的身体像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只要抱紧了,便感到温暖和安全。
后来速度便平稳下来,她顶着风松开手,将自己稍嫌宽大的裤裙口绑紧了,以免它真的妨碍到战斗。而后她重新抱紧他,开始复习导力在体内流淌的感觉。
这时她听到他说,“别硬往前冲,和魔兽战斗不是和我比拼。”
那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口发出,若不是她的脸颊正贴在他脊背上,她大概根本就听不到吧。
她鼻子忽然便有些酸,她说,“我知道。”她叫他的名字,“成铭……”可这时他又拐上了山岩,借着岩石的坡度摩托高高的跃起,加速度和重力吞掉了她的话。他们飞过一处乱崖,有那么一瞬间,山间圆月明明可掇。
而后他们再度重重的落到山路上。
月色之下,夜空明澈如水,而山林漆黑如墨。
有巨大的触须从那墨林中,如风车抡起向水色的天空,触须顶端卷着的人影渺小得像个挂坠。
——他们就要赶到现场了。
他们已能嗅到那魔兽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巨大威压,并已窥见它庞大如山的恐怖身躯。
为了通过预备役士官考核,他们曾翻来覆去把《魔兽图鉴》背诵过很多遍。当然他们都明白,《魔兽图鉴》不可能收录所有魔兽,因为人类尚还远远没将大树海探索完毕,每年都会有全新的魔兽从大树海中出生。
但是,该怎么说,优等生都是擅长举一反三的。就算魔兽的姿态千差万别,但见多了也就渐渐明白,它们也和普通生物一样能分门别类。大多数魔兽就算你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也依旧能打——因为你多少还是能判断出它的科属的。
可这个魔兽,明显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成铭将摩托停在了林子边,他一边佩戴手套一边问黎晓,“你觉着这是什么东西?”
在记忆力上他也许不输给黎晓,但在博物知识和分辨能力上,他确实逊她一筹——校际对抗赛里,因为普通的知识问答在他们两个面前变得毫无意义,主办方便翻新花样的弄出了名为“管窥蠡测”的环节。而她居然真的通过照片上像素不甚清晰的毛须,判断出了所有魔兽的类别。
黎晓说,“我也不知道……”但这么久之后他们终于能再正常的交流,她无论如何也想给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刚刚那个蛇一样的东西,末端很像旋龟的尾巴。”她想起在山坡上遇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不知到底是认识她还是不认识她的少年,便又说,“魔兽是控制系的,但是控制系的魔兽体形很少这么庞大……”
成铭没有问她究竟怎么猜到魔兽是控制系的,只说,“走吧。”走出两步后他又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很强,但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魔兽,你不要冲得太前。”
黎晓说,“……你才是。”
他们便在夜色之下穿过密林。
四面静悄悄的,不但察觉不到夜行野兽的气息,就连虫鸣都没有。
参天的古树上垂下长满苔藓的藤蔓,地上腐朽的枯木上还有新鲜的脚印。随着那脚印逐渐杂乱,四面折断的树干和战斗的痕迹渐渐多起来。他们已依稀能听到不远处战斗的声响。
但黎晓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山石和树干上的血迹太多了。通过异色的血液和血迹,黎晓确信起码有超过三种魔兽受到了致命伤。但是她没有看到哪怕一只魔兽的尸体。
战斗尚未结束——这会儿不可能有人来清理现场的。
这时成铭停住了脚步,并伸手拦下了她。
——他们终于来到现场了。
周遭所有的树木都折断了,那魔兽用骇人的力气在密林中央开辟了开阔的战场。月光自洞开的中天落下,它如山的身躯整个儿都沐浴在明澈的白光之下,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它的身形如此的畸形和恐怖,黎晓捂住嘴巴,竟头一次从心底生出退缩的情绪。
——那是一只纯然由尸块儿组成的魔物。
……所有她没看见尸体的死去的魔兽,全都成为他蠕动的身躯上的零碎的部件。
它的身躯如章鱼一般混沌暧昧,四条尸块组成的触须沉重却柔软的挥舞着,袭向围攻它的警队。
大肚子大胡子的警备厅长气急败坏的指挥着,“后退——后退!别被它卷住!导力炮呢,还没装备好吗你们这群废物!”
他说话间便有被黏液覆盖的人体砰的砸到地上,那人面容扭曲的惊恐的尖叫着救命,双臂却如僵尸般袭向附近的战友。
眼看着战友的模样,警备厅几乎所有人的意志都已被击溃了。他们手忙脚乱的准备着导力炮,不少人烦躁的直摔东西,甚至有人意志崩溃的想要逃跑,却被大肚子警司残暴的喝止了,“给我扛住!”
这时有少年挡在了那跟触须前,手中长刀出鞘,那刀刃明晃晃如一片水光。他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动摇,当尖叫着救命的警察哭喊着袭向他时,他动作优美的错身避让,手中长刀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是在山坡上她遇到的那个少年。他此刻的身姿,毫无疑问是战士的身姿。
黎晓背后冷飕飕的发寒,她知道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可大概因为她认得被控制的那个警察——那人去年和她一道参加军事考核,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丁——她无法不从内心排斥这样的场景。
“……黎晓!”这时她听到了成铭的声音,他说,“——受不了你就别跟过来!”
黎晓猛的回过神来。
她和成铭便去同主队汇合。
大肚子警司是去年的考官之一,他居然还认得他们,看到他们时他面露欣慰的同时气恼不已,“谁让你们过来的!你们他妈的还是高中生!”
“预备役第十三军中士,黎晓。”“预备役第七军中士,成铭——前来报到。”
“滚到后面去,随便捡一根炮管轰吧!”
“导力炮没用。”这时黎晓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竟见那少年肩上扛着个人回来了。她猛的睁大眼睛,忙上前把那人接下——那是先前被魔兽控制了的警察,黎晓以为那少年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但他居然没有。
那人已昏迷了,身上还带着焦臭味——那焦臭味显然是遍布他全身的黏液被烤干时的味道,他裸|露的手背和脸颊上还带着烧伤,但比起被杀死显然要好太多。
大肚子警司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也明显有些缓和了。
少年看到黎晓,一顿,那声音低而清澈,如夜晚冰下流淌的清泉,“皇家近卫师团预备役,少尉,陆清源。”
大肚子警司再度恼火了,“你他妈费什么话!”
少年便说,“魔兽身上的凝胶能抵消大部分导力攻击,只有火和锐器能穿透,导力炮会被弹开。”
“你他妈不早说!”
这时有不远处有红发碧眼的少年抻着脖子插嘴抱怨,“……我们早说也得您肯听啊。”
大肚子警司稍有些不自在,却依旧强硬的,“我们是在山林里,不可能用火对付这种怪物。”
——黎晓看着空中挥舞着的粗大触须,她可以想象,它一旦着火,必定会将整个山林引燃。让警司并不是出于脸面否决陆少尉的提议,他的疑虑是正确的。
这时成铭已挑选好了武器,他挥动着手中长刀,说,“那就用刀吧。把这东西砍碎了,再一片片烧掉。”
对待这种能把一切它碰到的活物变成自己的傀儡、甚至身体的一部分的魔兽——“烧光”是最好的战术。
——成铭的想法虽然粗暴简单,但对一支战队而言,却又很踏实可行。
但黎晓在安顿伤员的时候,依稀产生了一个不那么可行但令她很在意的想法——控制系的魔兽,其实还有另一个弱点,不,应该说眼前这个体形庞大的怪物,有不止一个弱点。
这时陆少尉提醒成铭,“凝胶对砍击也有应力,会比平时费力。”
成铭显然不喜欢这少年身上的气场,他目光凶恶的回应,“那就比平时多用力些。”
两个少年的目光交汇了——陆少尉显然不太明白,成铭为何会跟他较劲起来。但黎晓明白。她莫名有些介怀,可她尚未品味出这心情到底是什么,魔兽粗壮的触须便轰然砸下——他们的对话被迫中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算了太长写不完了,剩下的明天再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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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之人(五)

镇压队的队形被彻底冲散了,队员们分散各处,无人敢近前直接对抗。就算是还没吓破胆的人,也都散乱而不成章法的躲在远处或者树后射击——而陆少尉的判断很准确,导力炮的光束就算偶尔击中了魔兽,也都被魔兽身上裹着的那层凝胶消解了。
无力逃走的伤员们挣扎哀嚎着求生,而怪物挥动着触须袭向他们,已准备好享用大餐。
这支失去斗志的警队已经彻底无法作战了。
让警司终于下令撤退,而后他抄起马头刀,向着魔兽冲了过去——他需要拖住魔兽争取时间,让医护队员能及时抢下伤员。
那钝重的大刀劈断了木桶粗的触须,但断掉的触须落地后立刻如活鱼般扭动跳起,从背后向他袭去。
——那魔兽居然能控制断肢。
让警司并未察觉到异变,黎晓察觉到了却来不及提醒他。眼看那触须便要撞上他的后背,一旁忽的刺出一柄长刀,将那触须轻易的洞穿了。蓝色的电弧从刀尖上闪过,那触须终于变回尸肉该有的模样,软塌下来。
刀上燃起了火,只一眨眼便将软掉的尸肉烤得焦糊。陆少尉一挥长刀,将那碍事的黑炭甩落在地上,重又提刀向着怪物杀了过去。
让警司心有余悸的看着陆少尉的背影,很快也跟了上去。
是的,电——黎晓想——控制系魔兽大都是通过操控生物电,来控制生物的肉体。因此只要施加扰乱电流,就能暂时解除魔兽的控制。陆少尉之前救下被控制的警员,应该就是用了这个方法。
但是……那魔兽已经堆砌起足够庞大的身躯,要瓦解它的身体,需要的电流太大了。而附近并没有输电设施,纯靠导力转换电流,恐怕在场所有人的导力回路加起来都不够。
何况它身上的凝胶太麻烦了,应该会阻住大部分电流——就算要电击它,也得首先穿透凝胶,将电极刺入它的身体……
黎晓胡乱的思索着,她有些痛恨自己优等生式按部就班的思考方式——明明只要判断出这方法行不通就可以丢开了,可她居然还跟检查试卷似的,特地在脑中论证了一遍它为何行不通。
她将伤员扶到树后,提起刀再度回到月光照耀的中庭,寻找下一个伤员。
手里的刀粘腻腻的,恐怕是手心出汗了——这种小事原本无关紧要,但心神太乱,居然在意起来。
成铭正在和魔兽战斗——就算是打魔兽,他身上也带着股子逞凶斗狠的劲儿,就像一匹撕咬着战斗的孤狼。比起陆少尉那简洁到近乎冷峻战斗方式,他野兽般的凶狠显然更激怒魔兽,他明显承受了更多的攻击。
但黎晓看得出来,他享受战斗,并且游刃有余。
在成铭、陆少尉和让警司出手之后,这只轻易击溃了整支战队的魔兽,便没有再占到一分便宜。
直到此刻黎晓才品味出,她为何会对陆少尉格外介怀。
——因为这个人才是成铭真正的竞争对手。而她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追赶者,哪怕表面看来他们已经势均力敌了,她也没有哪怕一次成功激发起成铭内心的竞争意识。但陆少尉轻易就做到了。
他们才是实力对等的竞争者。
就如此刻,他们都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对抗魔兽,而她却还握着刀思维混乱的站在这里。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杂念在一瞬间被抛开了,她循声搜索着伤员,很快便发现——魔兽粘腻的的肉足前,有伤员被地上的乱藤和横木绊住了脚。那人离魔兽太近了,成铭他们分不开身去救他,而其他人则离得太远了。
黎晓握紧刀冲了上去。
不能斩断,她想。她得抢出伤员,没时间处理蠕动的断肉,万一像让警司一样被偷袭就糟糕了。最好用刀背打。
目的是击退那根前伸的肉足,所以得用重击。要将导力厚叠在刀背上,全力挥出。
重击之后,可能会被正前方的触须袭击——她飞快的确认了一下全局——不要紧,成铭所处的位置刚好可以接应到他们,只要卡准时机,他就能拦下那根触须。
——她丝毫没有疑虑过,万一成铭没能及时接应她会怎么样。因为那是成铭,她知道他一定会做到的。
她看准时机,脚下用力,加速冲过了混战区。
锋利的刀刃准确的斩断了地上的藤蔓,她把伤员从地上拽起来,推到了自己背后。
将导力凝聚刀刀背上的同时,她的双目专注的在探出的肉足上寻找最佳的着力点和击打角度。在某个瞬间,一切轨迹都和她脑海中等待着的那个场景重合了,她于是毫不犹豫的挥下了手中长刀。
那带着强烈应力的沉重击打感透过刀身传到她的掌心,而后是手臂。
那感觉虽不熟悉,但也不算全然陌生——会分泌凝胶的魔兽在山区十分罕见,高一军训的时候,那个以戏耍学生为乐的变态教官,曾特地弄了一只来给他们下马威,当然用他的话说叫“见世面”——黎晓刚巧打过。
她将身体的重心压在左脚上,借助全身的力量将应力强顶了回去。
那凝胶覆盖的肉足,终于像果冻般被击弹了回去。
黎晓趁机扶起伤员,全力逃跑。
高处抡起的那根触须,果然就在这时挥了下来。
而成铭也一如她所预期,及时迎上来,强硬的将那触须拦腰斩断了。
断掉的触须飞出了很远——大概离母体太远了,落地后它毫无头绪的蠕动着,很快便被附近的老兵乱刀斩碎了。
但剩下的那半根触须末端在断掉的瞬间裂开、伸长——先是一分为二,而后是四、八。八根裹满凝胶的触须鞭子般向他们挥来。
黎晓果断的把伤员推了出去,回身迎击。
她和成铭没有商议、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便各自迎向对方背后的触须。
而后脊背靠住了脊背,他们各自握刀,再度向前,挥刀斩向自己眼前的触须。
八根触须同时被他们的重击击退,弹向了半空。
危机化解后的短暂间隙中,成铭挡在了黎晓和魔兽之间,而黎晓则再度捞起伤员,全力将他带出了战斗区域。
安置好伤员后,黎晓体内沸腾的热血依旧没有平息。
头脑匪夷所思的专注和高效,很多早先模糊的想法在这个瞬间清晰得宛如高空俯瞰。
视觉——黎晓想。尽管很多魔兽能通过风的流向、大地的震颤,甚至人体和环境间温度、导力密度的差异,就判断出周围的布局,但这只魔兽显然不能——它的身躯由无数尸块混沌堆叠而成,恐怕在组成这身体时,它只能保证肉块之间导力回路的贯通,根本无法确保身体机能的一致性。
除视觉之外的一切感知模式,对这种混沌的身体而言都过于细腻复杂了。
因此必定有一双眼睛在高处观察着一切,指使它该如何行动。
而就在刚刚,那魔兽已自己告诉他们,那双眼睛究竟在哪儿了。
——伤员被绊住的地点是它的盲点,她和成铭被拦下的地方靠近它视野的中央,飞出去的触须落下的地方对它而言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而陆少尉并非没有吸引住它的仇恨,他之所以不像成铭那样被特别针对,是因为他恰好处在它视野的边缘。
这种级别的几何题,对黎晓而言简直太简单了。几乎就在罗列完已知数的同时,黎晓就已望向了答案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