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大理寺卿正,都是此次随扈南巡的朝臣,恐怕那羌县县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末流小官竟如此有幸得这两位大员亲自审讯。
程刚略有讶异,很快想通关节所在,俯首应是,大步出了营帐。
知漪此时正被领着在外面烤鱼,怜香惜玉从旁伺候,另有侍卫教导。这队侍卫是宣帝派来护着她的,个个都是野外行军的好手,烤野味等都不在话下,还玩笑道:“其实烤野鸭更是美味,可惜…”
他看向不远处,那里摆了许多装满小鱼的盆,一群野凫在优哉游哉地啄一口鱼,往这边望一眼,眼神极富人性,让这名侍卫忍不住别开了眼转回来。
目光凝聚在正中一脸期待地望着烤架的小姑娘,几人心中情绪都十分复杂,他们都是跟随宣帝数年的人,忠心自是不用说。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依慧觉大师透露出的话来看,这个几乎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竟然会是未来的皇后。
皇上他真的下得了手吗…侍卫的眼神不禁都有些飘忽,而且听说太后娘娘一直都把这位慕姑娘当成孙女儿看,一转眼孙女儿要成了儿媳,这落差不可谓不大,她老人家能受得住嘛。
“现在可以吃了吗?”轻软的少女声让几人回神,知漪转了转木架,“两边都已经烤到金黄了。”
小姑娘好奇心重,往年都没亲自拷过猎物,这次想尝试一下,除去内脏是侍卫清洗好外,其他都是跟着嘱咐一步步来,不许旁边插手。
“还不行。”侍卫道,伸手示意旁边的几个小瓶,“现在正是上调料的时候,姑娘口味如何,喜辣喜咸?这是御厨刚送来的各式料粉,不过您倾撒时得注意力道,不均匀的话味道便会降几成。”
“那就你们来撒吧。”知漪放开手,反正她已经做得差不多,最后一步失手就太可惜了,“嗯…这只放一点点盐再刷薄一层酱就行,皇上口味比较清淡。”
原来是给皇上烤的,侍卫状似平静地应声,手却下意识抖了一下,盐撒得有点多,在其他同僚“你要倒大霉”等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再趁着知漪没注意时飞快换了一条鱼,重新撒料,这才舒了口气。
最后的成品色泽金黄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焦,调料被烹烤一番后也泛着诱人香气,知漪眨眼望了几下,“好厉害。”
“姑娘过奖了。”几个侍卫不由一笑,“我们不过是粗人,做不了细致活,除了保护各位主子,也只有这份手艺还能拿出手了。”
“术业有专攻嘛。”知漪微笑,卷翘的长睫轻抖,如蒲扇一般,映在火光下的脸庞轮廓更柔,眼眸乌黑湿润,漂亮得惊人,虽看上去仍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女,却已能凝住一众目光。
侍卫们自是毫无邪念,却也不自觉呆了一呆。
“咳”随宣帝出来的安德福见一堆人围着中间的小主子不由低声提醒,侍卫个个都是耳聪目明,唰唰唰半跪了一片。
“起吧。”刚处置好后续的一系列事,宣帝眉头先是一皱,很快便舒展开,侍卫小心理出空位,自觉退到了几丈外。
“皇上吃吗?”知漪献宝一般将方才烤好的几尾鱼呈上,托呈的器具是白瓷,色彩相衬极为诱人。
这些鱼早提前派人试过毒,都无大碍。
宣帝接过只尝了一口,知漪便凑上来道:“好吃吗?”
宣帝微微一笑,“为何不自己试试?”
“也对。”知漪露出细白贝齿,犹豫一瞬,就着宣帝的手轻轻咬下一块,随后眼神一亮,带着小得意道,“好吃,看来我还是有天赋的嘛。”
虽然两人都知道,有这些侍卫看着,就是再没厨艺天赋也难吃不到哪儿去。
本一直注意着这边的人见状都齐齐垂首,他们才没看见皇上和慕姑娘共吃一条鱼呢。
宣帝嘉奖般又喂了几口,不过知漪之前早吃过点心,尝了几口便停住,宣帝也毫不嫌弃,拿回来继续解决。
“皇上是不是饿了?”知漪有点担心地看着宣帝将鱼一扫而光。
宣帝莞尔,“是有些。”
“我再帮皇上烤两条。”小姑娘跃跃欲试地拿起一条串好的鱼,宣帝也没阻止,知道她来了兴致,便纵容着,只在旁边不时指点着翻面和加料。
烤鱼不同其他野味所需的时辰那么长,时机也就要看准,宣帝一边吩咐安德福和墨竹几人,一边还能适时盯着让知漪调整动作。
“皇上好熟练。”知漪回头看他,手下未停,眼中略带好奇,“之前每次春嵬秋猎,都没有看到皇上亲自烤过啊。”
“都是多年前出征时所学。”宣帝低低道,见知漪动作依旧有点生疏,干脆上去握着那只细嫩的小手,亲自教她如何翻烤。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位置便不免发生变化,知漪不知不觉坐进了宣帝怀中。这怀抱她自小待到大,早就极为熟悉,自发地换了个姿势,歪头浅笑,“那皇上来烤吧。”
“嗯。”
所以烤着烤着,便成了知漪在指挥着宣帝烤鱼。
“哎呀要焦了,皇上快翻。”
“鱼尾焦一点好吃,皇上多烤会儿。”
“该撒盐了。”

夜晚江风不大,但依旧将这边的话语轻轻送至远处的侍卫耳中,众人头垂得很低,耳朵却竖得很直,暗暗吃惊于皇上对慕姑娘宠爱的同时也不免心中各种浮想联翩。安德福似笑非笑扫了一圈,见他们神色各异,竟不知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思如此丰富,正好笑间,宣帝微抬首往这边面无表情瞥来,一个眼神让安德福重重咳了一声,“各位,鱼不够了。”
“啊?”有人疑惑往旁边装满鱼的器具瞧去,让安德福正了正色,“时辰太长,这些鱼已经不新鲜了。”
明明还活蹦乱跳的啊…有侍卫不禁腹诽,但被同僚推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是…这就去。”
“嗯,麻烦各位了,再辛苦一番。”
几人领命,提起工具往江边走去,得了教训个个都打起了精神,不敢再往他们皇上那边看。但是路过中间时,几点声音还是隐隐飘了过来,原来皇上已经抱着慕姑娘开始讲起星宿来,众人不由都在心中暗暗钦佩。
还是他们皇上厉害啊,润物细无声,这无声无息的,慕姑娘就已经自觉窝进怀里了。怪不得这么多年也从没急过立后的事,原是一直在养着呢。
又是亲自烤鱼又是讲故事,除了这位慕姑娘,谁还能有这份宠爱。
虽然姑娘这么小是显得他们皇上禽兽了些,不过却也在另一方面证明了皇上的强大之处啊。
嗯,不愧是皇上,娶妻也是与众不同。
宣帝不知道伴随自己多年的侍卫心思活络得很,仅这么一小会儿,连他在知漪刚进宫时就看上了的猜想都出来了。
宣帝虽然博览群书,各处都有涉猎,不过并非处处精通,于星宿方面只懂些表面粗浅的东西,用来哄知漪却是足够。
缠着他讲完几颗星宿,知漪又对他之前出征时的事好奇起来,“听嬷嬷说,军中十分辛苦,数日不能就寝和沐浴都是常有之事,如果情况特殊,还会啃草根,皇上也会这样吗?”
宣帝一哂,“朕没啃过草根,不过行军水粮都极为珍贵,沐浴确实少有。若战事正忙,几日不寐也属正常。”
语调缓慢平淡,并非是哄小孩儿的口吻,这点让知漪很是高兴,她想了想,“皇上身上有很多伤吗?”
宣帝含笑摇头,他当时是亲自出征不错,但除去极少的几次冲锋陷阵,更多是坐镇军中以鼓舞士气。毕竟以他们和多罗的兵力来看,拿下多罗并无难度,无需他以身犯险。他那时的出征,更是一种威慑与决心,不仅对于多罗,更是对宣朝一众老臣。
“皇上骗人。”小姑娘十分笃定,“皇上后背明明有疤,像铜钱那般大。”
“哦?”宣帝意味不明应声,垂眸看向知漪,“知漪如何知晓?”
方才那话不过下意识脱口而出,宣帝这一问,知漪低头吐舌,知道露馅儿了,忙灵活地钻出怀抱,“皇上我…我去喂喂那些小鸭子。”


第67章 楚馆
原地扎营暂歇一宿,第二日太医便带着人匆匆赶去了芦花村和羌县。毒似乎是从芦花村传出的,宣帝依照之前的安排留下了常英和郭博涵调查此事,先行回了榆城。
知漪依依不舍地同这群野凫告别,它们虽然很是喜爱她,但也不愿意就此折翼成为她身边的爱宠,只能在这云阳江边告别。
慧觉大师倒没有再次离开,似乎早就和宣帝商量过,一直留在了行队中,得知此事大多人都比较高兴,时不时便会有人求见,期望得高僧几句点拨。
知漪被服侍回辇,远远坐在一角躲着宣帝,她还记得昨夜一时不小心说漏嘴的话,颇觉心虚。宣帝后背的疤是太后偶尔和她说过的,那好像还是六岁时的事了,后来有一次留宿宸光殿时不小心瞄见过,还曾好奇地盯着看了许久。那时知漪自然没感觉,现在懂得了男女有别,想着便不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难得一早起来案上没有摆放奏折,宣帝正在缓缓品着香茗,偶尔不经意瞥一眼角落的小姑娘,眸中闪过笑意。
不过小小一逗,就吓成这般,竟不知胆子这么小。
夏风习习,水流拍激江岸,夹着水汽的风湿润凉爽,扑面而来时让人只觉一股通身的舒爽。知漪无声间趴在窗边的小案上,享受着这夏日清凉,不一会儿就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状似熟睡。宣帝微微摇头,自御辇一角取下披风给小姑娘盖上。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知漪一弯唇,并未睁眼,心道还是宜乐姐姐教的方法管用,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忘了这件事吧。
昨夜得了宣帝要回来的消息,榆城知府一大早就率人守在门口叩首迎接,一路跟去行宫,有心想要解释自己与这次中毒事件毫无干系,但看着宣帝冷如冰霜的脸色还是一句话没敢说,直到宣帝进了书房半刻钟后有人来传才理了理衣袖,想着自己得知的那些消息,只求能将功补过吧。
芦花村的位置说起来该是同属榆城和羌县管辖范围内,榆城知府平日之所以有意无意忽视它,正是因为羌县县令背后有个南江总督薛海。薛海身为总督当然干净不到哪去,就知府所了解,他这几年似乎常常同海外来的商贩有联系,这点就大有古怪。
定了定心,知府正色迈过门槛。
知漪望着书房门前朝臣来往,于庑廊下颇为无聊,她总算了解璃姐姐说的那些话了。身为女子若只能待在房中绣花弹琴,相夫教子,不得见外间风景,那样的一生的确无趣之极。
虽然她自小就没受过那么严的禁锢,无论想做什么阿嬷和皇上一般都会纵容,但无论在宫里宫外,只要是这种情况,她就应该乖乖待在外面,不能打扰。
这个,似乎就是皇上和自己的区别吧。小姑娘无意识用手指在廊柱上画着圈圈。
“小知漪。”肩上忽来的重量让知漪差点倒下,又被来人接住,“心不在焉的,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在想你家皇上了吗?”
宜乐笑盈盈的脸庞很有感染力,让知漪瞬间就忘了刚刚短暂的不快,“宜乐姐姐,我们出去玩儿吧。”
“嗯?”宜乐犹豫会儿,很快展颜,“也好,上次和景旻还没逛够榆城呢,榆城柳巷里有一家留香阁,里面的小曲儿尤其好听,可想去?”
“走。”知漪动作很快,迅速换上男装束起长发,让惜玉怜香随意做了些伪装,同宜乐一起带着婢女和侍卫便出了门。
可怜的景旻还在呼呼大睡中,就被两人抛在了脑后。
俗语有道“花街柳巷”,这榆城柳巷说起来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去处。宜乐向来胆大,对这些毫不在意,但在入巷前还是仔细询问了一番知漪,确定她知道含义才将人带了进去,并笑道:“其实留香阁倒不完全属于烟花之地,里面大都是清倌,老板做的也并非是皮肉生意,阁内装饰别致高雅,倒有些像京城的清音坊,只是恰好选在了这个地儿而已。”
宜乐话语间没怎么避讳,这也是知漪同她交好的缘由之一。无论是太后皇上,还是东郭璃和几位哥哥,对待知漪总会时不时拿出对孩童的态度,一旦涉及到某些话题便会避及她。而宜乐,直接带领知漪见识和领会了不少这个年龄渴望了解的一些事情。
知漪一指两旁那些紧闭的精致小楼,“这些就是书中所说的青楼?”
宜乐点头,“现在清晨刚过,里面的人想必也才休息呢,青楼白日一般是不开门的。”
青楼与妓院不同,其层次规格完全不同,通常是一些文人雅士才能进去,若是真正的妓院聚集地,那就乱多了,宜乐也不会带知漪去。
知漪还记得看过的那首词——“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词便是以前一位青楼女子所作,其风骨昭然于上,让知漪一直对青楼有种隐约的好奇,可惜在京城时被看得紧,没有机会去,现在又是时辰不对。
一瞧她略带遗憾模样宜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用折扇敲她,“可收敛些吧,带你来留香阁还好,若真的去了青楼,本郡主被皇上扒一层皮都还算轻的。”
知漪捂住头,圆溜溜的眼睛瞪过去,“嬷嬷说了,经常被敲容易长不高。”
她这瞪眼毫无威慑力,反像只撒娇的猫儿,让宜乐噗嗤一笑,暗道这真是主人似物型了,吊儿郎当将手压过去,“好,不敲你了,小公子,进去吧。”
上次宜乐和景旻来过,都是小小年纪生得俊美异常,又气度非凡,留香阁的人都还有印象。
宜乐虽然也是男子装扮,但胸前的不太平和未经易容的脸蛋早就出卖了她。留香阁偶尔会有些大户人家的娇女伪装来游玩,所以里面的人都并不惊讶,也不会揭穿。
来者是客,两人被热情地迎进了雅间。
“两位公子喜欢什么香?”婢女温柔俯身,娇美的身姿被恰到好处地衬出,既让人浮想联翩又不带一丝情色意味。
“不必熏香,来一些甜系小菜和果酿。”宜乐熟门熟路地嘱咐,“六娘和巧音姑娘可有空?”
“六娘早已起了,巧音姑娘昨夜歇得晚,此时怕是不大方便,公子可能换一人?”婢女嫣然浅笑,“我们留香阁的姑娘个个都不差,巧音姑娘善苏曲,聆音姑娘善黎曲,不知二位可感兴趣?”
“小知觉得呢?”
知漪点头,有南阳郡王这么个书画乐三绝的先生,她在音律上自然也有了些造诣。宣帝和太后对歌舞兴趣寥寥,宫中养的那些乐伶舞伶都只有在举办宫宴时才会出来助兴,除非知漪特意跑去宫中的乐舞司,不然平时是很少能见到的。
婢女带上门出去了,知漪前后打量此处格局,眉眼一弯,“怪不得元涵哥哥他们总会惦记着去清音坊,还不带我去。”
宜乐轻啜一口茶,闻言放下杯盏,“你那景旻哥哥小小年纪就风流得很,也不愧是信王爷的儿子、本郡主的侄儿。傻知漪,真当他们是光来听曲儿的了?”
她手托香腮,指着房内典雅却带着一丝旖旎的装饰,“这种音坊音阁,某些地方可比青楼更妙,至于妙处嘛…我就不同你说了。”
宜乐故意留了个悬念,果然小姑娘就急急凑上来问她,她便顺势抓住那小手,低头在柔嫩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不错,又嫩又软,入口即化。”
知漪脸上被她啜出一点小小的红晕,愣了楞后很快想要反‘非礼’回去,二人打闹间唤的六娘和聆音已推门而入,见状眼神都闪了闪,“二位公子,奴家来了。”
“咳”两人齐齐清咳几声,忙挺直身子坐好,宜乐令贴身宫女去取聆音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她擅长的曲目,转头交给了知漪。
知漪随意扫了几眼,讶异一声,“《谭郞顾》?”
因着前面都是些书中名曲,唯独这首不知,知漪好奇之下便问出声,聆音莞尔一笑,“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几年前咱们榆城上任过一位知府,这位知府生得俊美温柔,为人温和,只是时常同人到这柳巷中游玩,看着不务正业,却也没什么大错,因此得了个‘风流谭知府’的名号。”
她留了点悬念,停顿两息才继续道:“后来谭知府一举破获咱们榆城几桩贪污大案,将那几个勾结的官商拉下马,榆城百姓这才知道平日赋税如此重是因为那些贪官多加了两成,每次出海进河莫名不见的货物也是被他们贪墨了。”
“那谭知府整日寻花问柳的模样却是做样子骗骗那些人罢了。”聆音回忆道,一双美眸中满是敬佩,“听说他每次到青楼楚馆和留香阁中,从不会看轻那些女子,也不会轻薄于人,每次只听曲或让她们伺候着喝两杯酒,最后都会留下一幅画或一首诗赠与那位姑娘,使其身价倍增。所以等贪污案破了之后,那些姑娘个个捧着墨宝去寻人,却得知谭知府已经被调任他处了。其中一位女子惦念他以致忧思成疾,谱下了《谭郞顾》一曲,就是希望谭知府听到后,能够再回榆城同她一聚。”
知漪两人听着这介绍,怎么都觉得形容的那人有些耳熟,不由试探道:“那位谭知府的大名是…?”
“正巧,奴曾有幸得闻大名,知府名为谭之洲。”这话是六娘代答。
两人呆了呆,面面相觑,知漪垂首小声道:“谭叔叔还真是受欢迎啊。”
宜乐点点头,语中不无调侃,“而且还是处处留情,幸好本郡主当初迷途知返,不然迟早有一天要被醋淹死。”
从语气便可听出宜乐早就放下,知漪以前也只隐约知道一点她的心思,现在听了只是半懂,“为何会被醋淹死?”
“若是你家皇上被这么多女子惦记,还谱什么曲子来求他一顾,小知漪难道不会吃醋吗?”
知漪眨眼,“皇上一直就有很多女子惦记啊,有京中李太傅家的女儿,林大学士府上的外孙女…”
见小姑娘干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宜乐笑得差点没喘过气,胡乱揉揉她的小脑袋,挑眉道:“原来还是个没学会吃醋的小笨蛋,本郡主就说嘛,十岁能喜欢到哪儿去,就让你家皇上慢慢等着吧。”
知漪疑惑盯了她半天,最后慢吞吞哦一声,那处六娘和聆音已经开始弹琴唱曲儿了。
弹的是《谭郞顾》,唱的是一位才子听了这故事后给填的词,其句极尽糜腻绯妍,哀思露骨,若有感同身受者会觉得一寸相思一寸灰,但听在知漪和宜乐耳中,唯有浑身疙瘩掉了一地。
宜乐再次低声感慨,“还好本郡主悬崖勒马,不然还不知要面对多少‘谭郞顾’背后的女子。”
知漪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和,好容易这曲结束赶紧重新点了首节奏明快些的名曲。
不多时叩门声响起,正边听曲儿边吃点心的两人顿住,相视一眼,都发现了眼中的心虚。一个是怕荣寿大长公主安排的嬷嬷带人寻来,一个是怕皇上的人寻来。
“谁?”
“两位公子,季公子说愿代二位公子付了银钱,只求公子允他进雅间听六娘一曲。”是方才婢女的声音,温柔依旧。
宜乐大大松了口气,眸光闪烁,有人自愿上来付银子她当然不会反对,反正房内她的贴身宫女会武艺,房外还有侍卫守着,无论此人来意为何都不用怕。
“小知觉得呢?”
小姑娘当然不介意,微微一笑,端得一副温润优雅小公子模样,“六娘琴道已臻先生所说的小成之境,有人欣赏不足为奇,让他进来吧。”
衣着清淡面容冷艳的女子闻言唇边弧度更深,望了一眼知漪,“得小公子如此赞誉,六娘不胜抬爱,唯有再奏一曲献给公子。”
那季公子刚好进门,听得话语将目光投向二人,一见宜乐装扮眼中便闪过了然,再转至知漪,小少年雌雄莫辩的面容并没什么破绽,一本正经坐在雅座上的模样很有世家公子气派,只要少开口还是很难露馅的。
季公子收起折扇,对二人一颔首,“多谢二位成全。”
“不、不必多礼。”宜乐有些没反应过来,竟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来,让那季公子奇怪瞟了她一眼,复坐上新添的座椅,专心听曲。
毫无疑问,宜乐在美男上的喜好又犯了,这位季公子气质确实卓尔不凡,外貌比不上谭之洲,但唇边一直噙着的笑意便使人如沐春风。
知漪丝毫没发现宜乐的不对劲,等低声问了宜乐几句话再轻轻一推差点没把她推倒这才意识到什么,旁边的季公子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动静,轻轻一笑,让宜乐目光更亮。
笑起来也如此好听,也不知是哪家公子,是否愿意随本郡主回京。宜乐兀自臆想着,即便多次被长公主斥责,这对美男的欣赏之心还是从未落下过。
知道宜乐这种状况一般不会理人,知漪左瞧瞧右望望,等六娘暂停一曲后干脆跑到了窗边去透了会儿气,看着柳巷外的街道满是喧嚣繁华,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太傅他们都说皇上有经纬之才,可为盛世之主,果然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