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札…
好久好久不见了,一大帮下人里,最是喜欢这扎公公了,虽然他很喜欢啰嗦,感觉就像亲人一眼,是那种为了主子,连命都不要的人,离开月国后,他就是亲人,比雪山上的司空大人和容嬷嬷还要亲一百倍。
好想他啊!
“当初我救他的时候,就给他取了个无名的名字,倒是同你一样了。”他笑着说到,亦是怀念起那个善良简单,甚至有点愚蠢的小札来了。
走着走着,很快便到了忘忧酒楼。
这是忘忧镇里最有名的酒楼,然而,并不富丽堂皇,也并不是什么高大的建筑,不过是座三层的竹楼,二楼是诸多临窗的位置,三楼便是客房。
先前只是来预定了房间,也没上楼过,这会儿一步一步踩着竹梯,两人皆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然而,四周的议论声却是很快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
“我看这小凌王同无名公主定是一并罹难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用再寻了!”
“可不是嘛,皇室十几日前就差人收回告示了,我看也是没打算再寻人了!”
…
这些讨论倒还好,而有一句却让他二人险些从楼梯上滚下来。
“没想到百纳就这么个并入了月国,也不知道凌王夫妇下落如何!”
正文 番外二十九
忘忧镇,忘忧酒楼,名不如其实,这酒楼可谓全镇子里最热闹之所了,若是名为自在酒楼,或许更相符合现实,之所以说“自在”便是因为在这酒楼里什么话皆可说,什么事皆可议。
而此时议论的正是昔日月国的属国,百纳。
二楼坐满了客人,临窗而坐的同外头大厅的虽隔着层薄薄的珠帘,此时珠帘亦皆被卷起。
只有左边最里的那个临窗的位置的珠帘是垂放下来的。
一大一小,对面而坐,皆带着银白的及鼻面具,低着头垂着眼,自顾自吃着,满桌的酒菜,十个人吃都不算少。
“其实我早就觉得咱轩皇该收了百纳了,你看看这才一年就单单是原本边陲的几个小镇子,全都发达了起来,之前过去,除了离城,其他几个小城要寻个落脚处都容易,现在都得提前好几日预定着。”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商旅模样。
“不管这江山谁当家,没有战争,能让咱老百姓安居乐业咱就认这样的主!”插话这人,正是在这镇子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本是钟离族人,但凡有人歌颂轩皇如何如何,他便会急,便会将“侵略”二字说出,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老人家再也没提起过“钟离汗氏”四字了。
“可不是嘛,先前百纳种种法令同咱月国都有所出入,过关卡时候好多手续,我好几批货物都是因为这样都被耽搁了,错过了旺季,年年都得损失一大笔!”开口的是另一个商旅,经常往来这三地。
又是一个商旅,端着茶坐了过来,笑到:“呵呵,现在好了,到此都畅通无阻,我看百纳划分成的这七个大郡还很快就能恢复了以前的繁华来了。”
似乎今日聚集的都是商旅,最关心的便是商贸往来的便利,和朝廷出台的种种条款。
“当初钟离战乱后,百废待兴,也才有了三年,百纳不过一年的内乱,应该很快就能回到老样子的。”一旁静默不已的人也开了口。
小凌王失踪后,凌彻并没有归位,而是同王后终日忙于寻找儿子下落,朝中一切事宜暂交给了端木王爷,小凌王登位来,朝中本就结了不少小党派,皆不满端木府为尊权重,这端木老王爷一摄政后,朝中矛盾亦是激化。
一场内乱就这么开始了,导火索却不是朝中的党派之争,而是百纳西部边陲的几个小郡,皆着朝廷内乱的势头先动了兵,谋取独立治,这么一来,直接导致了朝中各派政见不合。
小乱引发了大乱,而两三年来,地方官员欺压百姓,苛捐杂税繁多,民不聊生,隐瞒而下民间种种疾苦亦是一夜之间皆暴露了出来,乱,大乱不已。
端木王爷无能为力,寻凌王,凌王却是避而不见,根本就不再以这个国家为己任。
这么一场内乱迟疑了整整一年,百纳流民无数,皆从离城涌入月国,一度导致数百年来日日繁忙有序的离城大乱了数日。
终是月国太子穆子轩出兵,绝对的武力,镇压了这场内乱,国内无主,如同钟离当年那般,这太子殿下独自一人在百纳宫里待了一个多月,又是处理着琐碎而两难的战后政务,期间不仅寻小凌王,就连大凌王也寻,只是皆是无果。
就在半年前,轩皇召回太子,将百纳肢解成七个大郡,划入月国版图,而西南大山改名忘忧山脉,两侧忘忧镇合二为一,仍旧沿用了忘忧这名字。
“不是听说皇上将这七郡交给太子治理,还订了契约,若是能少于当年钟离恢复的时间就无条件答应他一件吗?”有人突然问到。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这太子殿下会提出什么事来?”
“听说和咱镇子上那顾大小姐有关系。”
“顾云兮?!”
“正是这主儿,先前不是入了宫为秀女吗?结果把皇陵给炸了,放走了所有的妃嫔婢女。”
“不是传说她被太子殿下亲自逮捕了吗?”
“就是,我也听说了,还成了太子殿下身边第一个婢女呢!”
“谣言,都是浮云,她早逃了,几年前就有人见到她在百纳出现了,好像是把一座酒楼给炸了,这才暴露了行踪。”
“怎么还逃啊!太子殿下从来都只用影卫的,还是第一次用婢女呢!”
“天晓得这大小姐怎么想的,顾家都同她脱离了关系,我有个小道消息,说的就是这事,太子殿下已经寻了她好久了,有人猜测太子殿下会向皇上提出天下通缉顾云兮的要求来。”
…
好奇的人越来越多了,话题越偏越远了。
这边珠帘后,两人的面具早已摘下,终于是沉默到了酒足饭饱,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大鱼大肉地吃了。
“我舅舅怎么还在找那个女人啊!”她先开了口,眸中尽是不屑,虽然亦是不屑舅舅这一副不可一世的冰冷模样,却也觉得这时间就真没有女人能配得上舅舅的。
“顾云兮?”他问到,先前亦是多多少少听过这个名字,同穆子轩虽同辈,也见过几回,只是在他面前,他就总觉得自己真是个少不更事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差异的原因。
“嗯,她可会逃跑了,不知不觉就不见了,改日要是舅舅寻到她了,就让舅舅逼她教我逃跑之道。”她甚是认真说到。
他看了外头满座的人一眼,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恭喜你呀。”
“恭喜?”她不解。
“嗯,拜月教的预言怕是实现了,盛世再现,月国完成了大一统,咱这篇大陆就是你家天下了。”他仍是眯眼笑着,丝毫都没有在意自己的王位就这么断送了,百纳自古就是月国的,历史很复杂,也不知道何时分治的,只是月国不动手罢了,否者早在钟离之前,百纳就该划入月国版图了,几百年来,百纳不养兵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蹙眉,看着他,眸中尽是复杂,不言不语。
他仍是笑着,见她这模样,心下偷乐,这丫头定又是内疚了,她会是内疚,他越是能拿着她当挡箭牌来挡挡父王和母后的质问。
没想到父王和母后会这么决绝,竟也就这么放弃了江山,似乎父王比他还不乐意困于宫中。
既然事已至此,他便是无需再躲了吧,这个时候出现,怎么着都不会再被逼上皇位了吧!
“我觉得…”她迟迟疑疑,要说不说的。
“嗯?”他看她,耐心等待,心下偷笑不已。
“我觉得你父王一定比你还不想当那王上,不过这样也好,皇爷爷志大一统江山,月国同百纳虽是和睦,必要时候战还是要开的,皇爷爷一直在等着机会罢了。”她还是说了出来,国家与国家之间哪里来这么多原则,那么多顾忌,国家利益便是根本。
这个道理她懂的。
当然,凌王亦是懂的,当时钟离同百纳险些开战之时,他不就打算旁观得渔翁之利了吗?
与其等着战争,还不如早早量力而为,并非是丧权辱国,只是,百纳同月国同宗同族,共同奉月为神,本就是一体的。
他看着她,眼神显然不对劲了,复杂,惊讶,不敢相信。
这小丫头竟能看得这么清楚,比起外头讨论着他父王母后如何伤心难过,如何一蹶不振,如何迫不得已丢了王位的大人们都来得透彻。
大厅里,话题早已转到了凌王和王后身上,甚至有人说这夫妇二人为儿子的失踪都疯了。
只是,凌枫不信,他最父王和母后的了解,他们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留下的那张信函,如果落在母后手中,她应该能看得出里头的蹊跷来的!
“你父王和母后不会真这么思念你吧?”她问到,当然也是注意到了外头的话题。
“当然是思念我的!尤其是我母后,估计现在一见到我就立马扑过来。”他想头没想脱口而出,没顾及到她的情绪,因为,想母后了,虽然有被质问被惩罚的危险,但是现在没有被逼上王位的危险了,他就恨不得赶紧见面了!
“哦,怎么不是你先扑过去?”她问到,眸中有些不屑。
“我一个大男人的,又不是小孩子。”他回答,睨了她一眼。
“是吗?”
这个声音,这句问话,这语气。
不是她,不是无名呀,也不是从面前传来的,而是脑后。
声音,气定神闲,带着慵懒,甜而不腻,又重复了一次,问到:“是吗?”
人已经站到了他背后,不是别人,正是凌王后,慕容汐月!
根本就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还是当年那幅模样,五官精致,身姿曼妙,只是神情闲适地有些诡异。
他背后陡然一凉,只觉得这大热天里,却有一股寒气沿着他的脊柱,缓缓爬到了脑后,凉地他不由得哆嗦。
她缓缓抬头来,蹙眉看了过去,隔着珠帘,就只见到一个少妇气定神闲地站着,大厅里的人早已纷纷下楼而去了。
顿时,四下一片寂静。
啪嗒,她一不小心打落了一只筷子,声音十分清晰,一下子打破了寂静。
她弓下身子,手不够长,拾不到,索性钻到了桌子下,顺便低声问他,道:“你认识她?看样子,有点凶。”
他还未回答,又是一声气定神闲的声音传来,“凌枫…”
他甚至不用转身就可以知道母后此时脸上的表情了,每每这么唤他,连名带姓地唤他,必然不会有好事!
父王呢?
怎么也跟来,他只打算报信的,都还没行动呢,怎么就给这么不巧地碰上了?
“凌枫!”慕容汐月似乎忍不住了,骤然厉声。
“母后!”他的声音却是比她的还要大,急急转过身来,戏演得逼真,一脸兴奋无比,一下子就朝她怀中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父王不在,谁也救不了他,只有做场悲情戏了!
留下的信函他可是做了手脚的,母后的是内行人,定是看到他的留言的,也没什么,就是说他打算替他们二老寻个媳妇再回去,可能会久点,让他们别担心,该干嘛干嘛去。
“母后,枫儿可想你了。”他还真的就掉了眼泪,很快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她怀里蹭。
“够了,要哭先交待了再哭,为何连一次都没回来见我?”慕容汐月的语气虽冷,手却早已竟宝贝儿子拥紧了,两年多未见,高了不少,却是瘦了。
“回不来,被困在一个山谷里了,刚出来没两天。”他答到,声音里根本就没有哭腔。
“困在山谷?”她问到,手已经沿着他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脸,到处检查,他丝毫没有闪躲,母后就有这个特权。
“嗯,说来话长,我父王呢?怎么…”
“这伤口怎么回事?”
话被打断了,下颌一个伤口被发现了。
“就是打猎的似乎还被树枝划到了,深了点,没寻到药留疤了。”他答得随意。
“这里呢?这个伤疤又是怎么来的。”又是厉声,有点凶,双眸却是闪着泪光。
“忘记了,那会儿忙着找吃的,根本没时间管这小伤口,就没及时上药了,留着也不错,更有点男人味,嘿嘿。”他眯眼笑着,很是好看,没有男人味,却是有阳光的味道,不似他父王笑起来那样,透着老狐狸的狡猾。
慕容汐月愣愣地看着,双手捧着儿子清瘦的脸,终于是忍不住了,重重地亲了他一口,随即埋首在他硬朗起来的胸膛上,泪终于是落了下来,不说话,不问不说,就想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一会儿。
儿子啊,纵使知道他不会出事的,却还是担心着,一日不见都不安心,何况是两年多啊!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点了!
凌枫没敢再动,亦是不敢再多说话,母后要是真哭了,他就惨了,父王真怒起来,比母后还可怕。
轻轻地拍着她,可怀念母后的怀抱了,埋下头,反倒钻她怀里去了,十六七岁,还能撒撒娇吧?
“想母后了吧。”
终于,对话正常了,这才像许久未见的母子嘛。
“当然想了,还有父王,枫儿任性,让你们担心了。”他乖乖地说到。
“呵呵,你父王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你最好小心点,这会儿他还也该醒了。”慕容汐月好心提醒。
“我这样误打误撞的,不是如父王所意,难不成真要儿臣对同轩皇叔叔对抗?”他低声问到,话说得直接。
“你父王可不会承认这事,就只知道你离家出走了,还拐走了无名公主!”慕容汐月当然是看出了他留下的信函的玄机来,往火上一照,便看得清楚隐藏的一行字,他这可不是寻个媳妇,而是拐走了无名小公主!
无名。
他这才想起无名来,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过头了,这才记得那丫头还在桌底下呢,连忙转过头,却见位置上空无一人,桌下亦是没有人,搁着的面具也不见了。
正文 番外三十
她太讨厌凌枫这个家伙了!太讨厌这种母子相聚的情景了,太讨厌他完全把她抛弃在脑后!她脑袋里突然有了邪恶的念头,她要把这家伙拽走,走得远远的,在她父王没来寻她之前,他就必须跟着她,哪里都不许走,也不许跟他母后团聚!
如是想着,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都沉了,只是,却是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下爬了出来,身影一掠便消失不见了。
凌枫!
再也不见他了!
在门口驻足了,低垂着脑袋,双手不由得负在背后,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超前而去,长叹短叹,俨然就是个小老太婆模样。
计划着该何去何从,她要惩罚父王要惩罚母后,现在,她要抛弃他们了。
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却不抱她,不见她,连个名字也不给她,她不要爱他们了!
走着走着,想着想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突然伤心了起来,也不急得抹眼泪了,哭又没什么丢人的!
“嫣儿…”
突然一个清澈动听传来。
“嫣儿…”
她仍旧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有发现原本嘈杂热闹的大街此时是安安静静的,亦没有发现整条大街都早已空了。
一步一步,老牛漫步,长吁短叹,还时不时摇着头。
突然,止步。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银子呢?
银子可都在凌枫那家伙身上呢!没了银子她可活不了,身上可以抵押出的东西都早抵押了!
又是长叹一声,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骤然,蹙眉,银白假面之下双眸尽是疑惑。
只见整条大街不知何时都空了,前方不远处,一大群人,皆是黑衣蒙面,身形清瘦如影,一辆华丽的大马车静候着。
是影阁的人,是宫里的马车!
她顿时慌了,只看见这人这车,却是忽视了一旁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少妇和男子。
那少妇,一身白色罗纱长裙,轻柔长发披肩,素雅的装扮却依旧难掩高贵的气质,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眸中晶亮透彻,却没有一贯的嘻嘻笑意,而是闪着泪光,十指紧扣的手轻易便显露出她的紧张来。
那男子,亦是一袭白衣,墨发高束,五官俊朗,尊贵中透出了一丝冷邪,侧脸上一道细长的疤痕更是平添了邪佞,只是温软的双眸却是将这一切驱散,温软静默。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前面那黑衣侍卫身上,认定是舅舅来抓她了,一身戒备,步步后退,眸中尽是谨慎,寻思着怎么逃。
止步,脚尖轻轻踮起,运气,便是疾速朝右侧而去了。
只是,一道白影却比她好要迅速,不过转瞬之间就落在她面前将她拦了下来。
手按在她肩上,两人齐齐落了地。
“大胆,谁准你碰本公主的?!”她脱口而出,话语一落,心跳却是一下子漏了好几拍。
这个女人不是影阁的影卫,她穿的是白衣。
这个女人的速度竟然比她还快,她是宫里的人。
这个女人的眼睛,湿湿的,闪着泪光,很好看,是凌枫说过的那种眼形,和她的一样。
这个女人这一身打扮,她发髻上戴着的是红玉石发饰,这是独孤王族御用玉石。
这个女人她…
她居然抱她了,居然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很紧很紧,居然同父王那日抱她一样,紧地她都感觉自己即将要窒息而死了。
她居然摘下了她的面具,居然抚她的脸,每一寸都细细地抚过去。
她居然唤她了,唤她“嫣儿”,唤她“独孤嫣”。
她似乎这才完全缓过神来,一脸的不可思议,终于是看见了前方那个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男子,他好高大,好俊朗,他在对她笑,他也在唤她。
‘嫣儿…”
“独孤嫣…”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走来,就这么乖乖地被她抱着,心下波涛汹涌,完全平静不了。
她可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孩子,她才四五岁的时候就好几回跟皇爷爷同坐在龙椅上,面对文武百官了,她怎么可能还会紧张。
可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就被折服了,不能这么快就原谅了这两个大家伙,这样多没原则啊!
她觉得自己应该狠狠地推开这个女人,应该怒声质问她,还有质问这个已经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了,质问他们为什么就这么丢下了她?
给了她全世界,却同时也丢下了她!
然而,她没有,她根本就做不出来,她把这归因于自己被抱得太紧了,力气都使不出来,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而不是她不想做。
如是给自己解释,于是,她心安理得了,于是,她就这么一脸傻傻地笑了。
哭着喊着多丢人啊,这是小孩子所为,她可不屑了。
这么一想,她笑的理由就更充分了,她笑得更灿烂了,眼儿弯弯,梨涡浮现。
紫萱却是捧得她的小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一直掉着。
八年了,一睡就是八年,自私地丢下了这一大一小。
似乎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解释什么,无法弥补什么。
怎么都开不了口,要这孩子唤她一声娘。
“娘!”独孤嫣却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为什么不唤呢?她可是忍了八年了,迫不及待呢!还扭扭捏捏的就是个傻瓜!
“娘!母后!”她嘻嘻地笑着,伸出小手很懂事地替她拭去眼泪。
紫萱愣着,仍旧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孩子,这么懂事,先前就好多人告诉过她了,心下高兴着,只是今日亲眼见了,心却是堵着的。
本不该这么懂事的。
孩子,本就是不懂事的!
独孤影亦是愣着,不知道如何时是好,仍旧是连抱她都不敢。
独孤嫣却是偏头看向了他,张开了双臂,仍旧是乐呵呵地道:“父王,抱抱!”
他都还未缓过神来,心里早就准备地面对这孩子的质问,和怨恨,只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就求他一个拥抱。
“母后,父王又不抱我了。”她撅嘴朝她母后告起状来,那么自然而然,虽然,揉着她母后脖颈的小手仍旧是有些颤着的。
紫萱缓过神来,亦是缓缓地笑开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尖,道:“那咱不要他了,母后带你回家。”
“嗯!”她重重地点头,余光瞥了她父王一眼,他仍旧是愣着,不动。
“嘿嘿,赶紧走,咱回月国去,我还要跟皇爷爷告状去!”她嘿嘿笑了起来,另一臂亦是揉住了紫萱的脖颈,就这么依偎在她身上了。
母女二人朝马车而去,独孤影这才缓过神来,急急追上,却仍旧是走在她们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跟着上了马车,紫萱正想同嫣儿交待这几年的事,只是,她却是盯着独孤影看,没了方才笑意,而是恶狠狠的。
紫萱一愣,独孤影亦是愣,这孩子怎么了?
嫣儿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朝独孤影身上扑了过去,就这么突然给哭。
终究是没忍住,就这么撕心裂肺地哭了,再她父王怀里蹭了蹭了,又回到她母后怀里,眼泪鼻涕一大把,就是哭,不说话。
她有名字了,有爹娘了!她为什么不哭,她都被自己感动了,当然要哭了。
如是想着,哭声越来越大,哭得独孤影和紫萱都不知所措了,虽孩子都八岁了,二人却犹如初为人父母一般,手忙脚乱,如何安慰安抚都让她平静不下来…
车马已经远去,哭声却老远还可以听到,凌枫就站在忘忧酒楼的门口,远远看着,听着,心仿佛被抽打一般,疼着。
谁说这孩子懂事的了?!
“凌枫。”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他心下一颤,这么熟悉的声音,还会有谁。
他没有回答,却是缓缓将手上的银白面具戴上了。
“跟我回凌云阁。”这声音,依旧低沉,透彻惩罚的味道。
“算来算去,你也不吃亏,还把我推出去当了个灭国之主。”他嘀咕着,再看了远去的马车背影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去,心下算计着,回凌云阁后要放出什么样的消息才能让那丫头嫁不出去…
这丫头似乎没真没想嫁出去。
马车内,哭声终于是停止了,独孤嫣仍旧是抽泣着,这才像个孩子嘛,双眸哭得通红,赖在紫萱怀中,很是娇滴,一脸哀怨地看着独孤影,小手还不忘重重拍打着紫萱的手。
依偎地不舒服了,又懒懒缓过姿势,继续赖着,听独孤影讲这八年来的事。
八年.
这那个困住嫣儿的山谷里静静住了五年。
在西南大山里又住了三年。
不知不觉,其实过得也很快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一直不出声,时间越久,她长得越大,他就越没有勇气见她。
“父王,那深渊到底有深啊?”独孤嫣问到,还是哭腔满满。
“我也没真正下去过,那时候发现了山洞,就走山洞了,然后通往了那峡谷,跟你母后一住就住了五年。”独孤影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抱了过来,紫萱才醒来不到半个月,身子还虚着。
“五年,母后睡着,你一个人多孤单啊!”独孤嫣问到,在父王怀里怎么蹭都束舒服。
“那原本可是个杂草丛生的慌谷,你真以为世上真有那么现成的好地方吗?”独孤影笑着说到,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看了紫萱一眼,满是宠溺。
独孤嫣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连忙又问到,“父王,我在西南大山里见过一座屋子,被一大片紫萱花围着的,不会就是你们住的吧?!”
独孤影哈哈笑了起来,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道:“你可比你那傻母后聪明多了!”
嫣儿眸中掠过复杂,就埋首在他怀中,没多问。
那个屋子,一个人住的样子,父王究竟是怎么过的呀!
“我们先回雪上去吧,你可把小札给急坏了。”紫萱上前,正要将嫣儿给抱了过去,独孤影却是将她拉了过来,亦是拥着,没多说什么,一家三口静静地。
醒来到现在,她就一直问,和嫣儿一样的问题,他却是不答,只说,过去了。
是呀,过去了。
独孤嫣很快便在独孤影怀里睡着了,夫妇二人皆看着她,眸中尽是心疼和宠溺。
“辛苦你们了。”紫萱淡淡开了口。
“过去了。”他低声,还是这样的答应。
“什么时候再回去那山谷看看吧。”她问到。
“嗯,等你身子恢复了。”他点头。
“你是故意把凌枫困住的吧?”她还是问了。
“凌王不也乐意?”他反问。
她笑,低低笑着,道:“等回了月国,看你怎么跟父王交待。”
“他会这么问?”他却是有些紧张,虽很早就给轩皇报了嫣儿的平安,却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报行踪。
“你又紧张了吧?”她仍是笑,好熟悉的场景,就如同她们当年一起北上的时候一样,虽急着想回去,却也不怎么赶路,他担心她身子抗不住,亦是担心孩子累了,同时,一路上亦是提着心,担心见她父母。
一如当年,一模一样,唯一改变的是肩上的任重,不再是天下,而是怀中这孩子。
这八年,他的过去算是过去了,而她们的,他定是会好好弥补的。
马车缓缓朝北而去,背影渐渐模糊。
路,朝远方延伸而去,如同他过去八年的等待,很远很远,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一般。
他慌过,怕过,甚至默默哭过。
每个紫萱花开的季节,他都带着安睡的她,如实到西南大山,就住在那个小竹屋里,一整夜一整日不睡觉,同她说话,为她摘来一大束一大束的紫萱花。
他就做在塌旁的椅子上,守着,生怕她突然醒来了,第一眼看不到他。
那时候,多么希望日子能过得快一点,甚至希望这条人生路能快点到尽头,一点儿也不希望同她这般天长地久。
然而,此时他却突然希望这条路就一直延伸到天涯海角,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一路往北,一辈子就在这宽大的马车上,一并前行。
这条路,若没有她,只有尽头,便不是天长地久
这时光,若没有她,只有岁岁年年,天长地久又岂真是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