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自然有自己的事。”宣从心十分看不上自己弟弟动不动就掉眼泪的窝囊样子,皱眉斥道,“这有什么值得哭的?!不许哭!憋回去!”
“我…”宣瑜自小就怕自己这个强势的同胞姐姐,被骂了一句登时不敢哭了,他死命撑着眼泪,可怜巴巴道,“那钟宛,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我等着你总行吧?我、我…”
宣瑜病急乱投医,胡乱道:“我还得跟着你念书呢!”
“念书跟着谁不能念?!”宣从心拧眉,“我们请不起个先生吗?还敢哭!”
宣瑜马上收了眼泪,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钟宛叹气,心道可惜了,宣从心要是个男人,过不了两年必然能顶门立户,自己就真的能放心了。
钟宛看向宣瑞,宣瑞忧心忡忡的埋头咽饭,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你在这…你不放心我们,我们也不放心你。”
宣从心皱眉:“大哥,怎么连你也…”
宣瑞抬头瞪了宣从心一眼,低声怒道:“京中是好呆的吗?你们从小在黔安无忧无虑的长大,怎么知道我们以前受的罪?那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
“你放心。”钟宛宽慰的拍了拍宣瑞的手,“我不做什么,就是…”
“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替他想想?”宣从心实在忍不住了,“钟宛今年都二十四了,寻常人家里,这都…”
宣从心一个女孩儿,再强势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她脸色微红,顿了一下才道:“万寿节后,咱们王府就算是彻底安稳了,照料咱们这么多年了,他总得想想自己的事了吧?”
宣瑜呆愣愣的,“什么…自己的事?”
宣从心两颊绯红,低声道:“如今皇帝已经免了钟宛的奴籍,正该把大事定一定了,黔安有什么高门贵女?回去之后,也寻不着什么合适的,他这是要在京中把亲事定下来,你们怎么什么都…”
宣从心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低头喝了一口汤,声音轻不可闻,“等他亲事定下来…自然会带着夫人回去的,瞎急什么?”
宣瑞转头看向钟宛,高兴道,“原来是这样?你是给我找小嫂嫂吗?”
宣瑞也看了过来,哑然:“你是…这个意思?”
钟宛一言难尽的看着三人,干笑:“这让我怎么说呢…”
宣从心十分好奇,但碍于女儿身份,不能多口,只能旁敲侧打的淡淡道,“还是说…你是已经相中了哪家?”
宣瑜兴奋道:“小嫂嫂生的好看吗?”
钟宛只能将错就错,尴尬道:“好看…”
宣从心忍不住打听:“多大年纪?”
钟宛艰难道:“二十…三。”
三人面面相觑。
厅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两个小的不好意思说,还是宣瑞迟疑道,“这年纪也太大了些吧?你…不要委屈自己。”
钟宛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尽力笑着:“不委屈…我觉得不算很大。”
“是不小了。”宣从心喃喃,“你…何必找个这么老大岁数的?”
钟宛干笑:“我也不小了,且他…看上去倒不很显老。”
宣瑞吃了一惊:“你见过了?!”
钟宛后悔不跌,“嗯…”钟宛恨不得咬死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撒这种谎…说个什么由头骗不过他们?!
宣瑜两眼发光:“那说说,身量如何!”
钟宛心里正暗悔,嘴上一时没把门的,“比我高一些。”
“嚯…”宣瑜受惊不小,“比你高!!!”
宣瑞和宣从心脸色亦骤变。
钟宛这是寻了个什么姑娘?!
“啊不是。”钟宛死死攥拳,“和我…差不离吧,我…我不看重这些东西的。”
“你喜欢就好。”宣从心脸色复杂的看着钟宛,忍不住又问道,“那…秉性如何?”
这么大年纪,生的如此魁梧,还能让钟宛喜欢上,此人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许是脾气很好,温柔又体贴?
“秉性…”
钟宛心道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时时想杀人,刻刻想发疯。
这话要是说出来,宣瑞宣瑜宣从心怕是死也不让自己留下了。
这是看上了个什么怪物…
钟宛死撑着道:“很好…”
三人两两对视一番,心道钟宛自己开心就好。
一顿饭后,几人各怀心事的,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钟宛松了一口气,笑了两声,回了自己院里。
刚进屋,外面严平山严管家跟了来。
“怎么了?”
钟宛坐在火盆旁边,拿过铁筷子,在自己手炉里夹了一块儿炭放进火盆里,拨了拨盆中的炭,轻轻吹了吹,不多时,炭盆热了起来。
严平山把门窗关好,低声道:“听我们的人说,三皇子怕是要不好了。”
钟宛拧眉。
三皇子自出生就病恹恹的,拖了这三十几年已经很不容易了,但为什么非在这个当口上出事…
严平山忧思重重:“最好再能拖几个月,等万寿节过了…不然丧事赶在万寿节前后,我们还是先走不了。”
“是啊…”钟宛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严平山道:“太医说,若熬得过春分,就可见大好了。”
钟宛嘶了一口气:“这是说他活不过春分了…正巧是万寿节前后。”
严平山忍不住低声抱怨:“不选好时候。”
钟宛问道:“皇帝必然也知道了,那万寿节还过吗?”
“过啊。”严平山轻蔑一笑,压低声音道,“三皇子如今喝口粥都费劲了,也没见皇帝多伤心,该怎么还怎么,就近日,还宴请宗室了呢,吃得饱睡得着,谁都没他自在。”
钟宛忧虑,这么一来…怕是又要多耽搁几个月了。
郁王府那边,郁赦连日来心情颇不好。
他本想寻林思一点儿错处,把他再抓到大理寺去关两天,奈何几天过去了,林思好似突然蔫了一般,整日缩在四皇子府中,头也不露一下。
郁赦不知林思是得了钟宛的授意按兵不动,只觉得这个哑巴是天生克自己,不用他的时候天天在眼前碍事,用得着了,竟怎么也寻不着。
郁赦不耐烦了,“他没毛病,我就揪不得他吗?不用找由头了,直接把他弄来!”
冯管家讪笑:“无故就把人抓来,怕是会得罪四殿下…”
郁赦反问:“我怕得罪他?”
冯管家一窒,心道是啊,您连皇帝都敢得罪,还有什么怕的?
就这么,林思只是出个府透个气,就被郁王府的人套上麻袋抓了来。
郁赦坐在正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思。
七年前,钟宛走后,郁赦起先和林思没有任何交集。
郁赦不照料他,也不会去寻他麻烦,彼此相安无事。
直到林思不知死活的查了郁赦的身世。
郁赦当日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就是宣璟大闹了大理寺一场后,郁赦也没改变主意。
宣璟敢查自己身世,自己不给他个教训,就是在等死。
“要不是看在…”郁赦看了林思一会儿,没往下说,淡淡道,“拿上来吧。”
仆役抬了无数刑具上来,摔在了林思面前。
“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郁赦慢慢道,“不用跟我说什么不可妄动私刑,在我这,没有规矩,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可以不说,咱们一件刑具一件刑具慢慢来。”
郁赦深谙刑讯之道,并不着急动手,而是找了个善于用刑的老衙役来,让他将几十件刑具,一一安置妥当,准备先给林思一个下马威。
大理寺的刑具比刑部的要精致许多,老衙役摆弄了半个时辰才料理好,郁赦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你放心,我有的是时间。”
林思看看刑具,抬头看向郁赦。
郁赦终于理会林思了,问道,“钟宛的小名,叫什么?”
林思:“…”
郁赦语气平静:“不用同我说你不知道,你俩自小一起长大,我不会信。”
郁赦放下茶盏,看向一件刑具,道:“不想说?可以,我先说…你想不想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我今天正好闲着,可以慢慢同你讲…”
林思微微挣扎了一下,郁赦眯起眼。
林思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地上。
郁赦疑惑的看着他。
林思被两个仆役按压着,行动颇为不便,他抬手,费力的沾了沾洒在地上的辣椒水,在自己面前的青石板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两个字——钟宛的小名。
然后磕下头来。
郁赦:“…”
过了好一会儿,郁赦才道:“你如此忠义,你主人钟宛知道吗?”
林思脸上稍有愧色,低下头来,不回答了。
郁赦一言难尽的看看满屋的刑具…
折腾这一个时辰,摆弄这些陈年摆设是为了什么?
“很好,能屈能伸。”郁赦半晌道,“你走吧。”
林思又磕了个头,走了。
第17章
郁赦起身走到林思方才跪着的地方,低头看着那未干的水渍,看了许久。
以前为了问这个小名,郁赦费了许多心思,那会儿的他不会威逼,只懂利诱,可钟宛是吃硬不吃软,问多少次都被他挡了回来,郁赦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小名了。
万万没想到,林思那个哑巴,竟半点骨气都无。
“你说他…”郁赦好似在自言自语,“知不知道,钟宛曾经放过狠话,宁愿死,也不要告诉我这个?”
冯管家干笑:“大概不知道吧?”
林思当然不知道。
从郁王府出来后,林思本要往钟宛那跑一趟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郁赦此番闹的动静虽大,但就是问了个小名而已。
且是钟宛自己说的,“没要紧的大事,不要来找我”。
这算哪门子大事?
郁赦半点儿道理也不讲,起先也不说清楚,上来就把人按在了地上,想打个手语都不行,欺负哑巴说不出话,若是能开口,自己一个时辰前就能出来了。
林思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为了个钟宛的小名,难不成自己还要走一遍大刑?那不是疯了?
林思揉了揉被按的酸疼的肩膀,接着遛弯去了。
郁王府别院里,郁赦嘴里还在念叨着那两个字,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听说,宣瑾要不成了?”
宣瑾,崇安帝的三皇子。
冯管家低头:“是,说是只吊着一口气了,两三月之间,不知哪天怕就要…”
冯管家压低声音,“礼部那边,都已经备下了。”
郁赦表情淡然,不见半分悲戚。
“长公主前几天入宫去探视,说贤妃娘娘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娘娘命苦,养了三十多年了,三殿下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唉,贤妃娘娘说,三殿下要是没了,她也不活了。”冯管家唏嘘,“长公主劝了好一会儿,不过看样子…劝不动的。”
“不错了。”郁赦神情自然,“这不是也养了三十多年了吗?皇帝的儿子里,属他寿数最长了。”
“嗨!”冯管家皱眉,“世子这是说什么呢!”
“说的实话啊。”
郁赦坐回矮榻上,倚在软枕上看着窗外,好一会儿道:“其他人,年纪最大的才二十三…不是不比他吗?”
冯管家听不得这个,打断郁赦道:“三皇子那是胎里弱!从生下来就病恹恹的,其他…其他人又不是这样。”
“是啊,前三个都是因病去的,也许下一个就该横死了?”郁赦闲话家常一般的问冯管家,“哎,你说,下一个是宣璟,还是…”
“世子!”冯管家真急了,“怎么说起来没完了呢!”
郁赦低声笑了起来。
冯管家狠狠的瞪了郁赦一眼,替郁赦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郁赦接过茶盏,缓缓道:“我听说…那个女人,死前一直在诅咒尖叫,生生叫了一天一夜。”
冯管家恨不得把郁赦的嘴堵上,“先喝茶吧。”
郁赦低头喝了一口茶,慢慢道,“鬼门大开的日子里,这么叫上一天一夜,应当是很吓人吧?你说他们怕不怕?”
冯管家急促的呼吸了两下,没说话。
郁赦故意问他:“你知不知道她诅咒的什么?”
冯管家近乎哀求的看着郁赦,“别…别说了!”
郁赦笑着点头:“好,你不想听,我不说了。”
郁赦渐渐地收敛了笑意,道,“你歇着去吧,我累了,想眯一会儿。”
冯管家不太放心的答应着,走之前,给郁赦点了一炷安息香。
郁赦合上眼,不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梦里,郁赦不知多少次的见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身穿红衣,坐在床上,右手搂着一个婴儿,左手扯着床帐,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你口蜜腹剑,恶事做尽,坑害我至此!”
“我咒你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我咒你生时断六亲,死后无香火,绝子绝孙!留不下一条血脉!!!”
女人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啼哭不已,女人低头看了怀里孩子一眼,双手发抖,又哭又笑的,癫狂的可怕。
“哈哈…还有你…还有你这个小孽障…”
双目赤红的女子突然高举起孩子,生生的摔在了地上…
郁赦梦里似乎也会感受到那锥心的疼,他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额间沁出点点冷汗。
婴儿被摔在地上,一时断了气一般,一声也不出了,女人怔了片刻,又发狂一般扑到地上来,抓起婴儿细看,口中还重复着:“绝子绝孙,绝子绝孙…”
郁赦修长的手指掐进软垫中,指尖发白,过了许久才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郁赦虚脱一般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呼吸粗重,失神的看着窗外,一炷香后,郁赦似乎才明白过来方才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郁赦狠狠的捏了捏眉心,重新闭上眼,不知是不是那安息香的缘故,片刻后,他又睡着了。
方才的噩梦竟连了起来。
梦里,红衣女人宝贝一般把婴儿搂在怀里,轻轻晃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孩子…娘的好孩子…别死,别死啊…”
那婴儿也是命大,竟还存着一口气,呛了一下,又哭出了声。
女人先是一喜,继而惊恐的看着怀里的婴儿,指甲残破的指尖微微发抖,慢慢的掐在了婴儿纤细的脖子上。
屋外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女人疯了一般,指尖瞬间收紧…
“咳…”
郁赦蓦的坐了起来,好似溺水的人一样,咳了半天。
郁赦起身灌了半盏放凉了的茶,脸色才稍稍好了一点。
“呵…”
郁赦冷笑了一声,不准备再睡了。
觉得有这个功夫,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钟宛诓骗出来,用小名的事…逗逗他。
黔安王府,毫不知情的钟宛惨兮兮的,一边看着书,一边应对着宣瑞宣瑜宣从心三人。
这三兄妹,大约是在一起商议过什么了,这会儿一起聚过来,看样子是想打探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宣从心自恃是黔安王府唯一的女眷,理应操持家事,打听起嫁娶之事来也不难为情了,旁敲侧击:“她…家风可清白?”
钟宛点头,瞎应付着:“清白,清白。”
宣从心委婉道:“门第高吗?”
钟宛含糊道:“不算低…”
宣从心迟疑片刻,小心刺探:“应当不会让你入赘吧?”
钟宛呛了下,摆摆手。
宣从心放心了,只盼着小嫂嫂能早日过门,自己就有伴儿了。
宣从心又问道:“能帮忙打理家业吗?”
钟宛迟疑:“大约能吧…不过也用不着他吧?等王爷将来娶了黔安王妃,自有王妃打理,也轮不上他啊。”
宣瑜还是最关心钟宛什么时候能回黔安,“那你们何时能定下日子来?”
钟宛犹豫了下,“这个…怕是先定不下来。”
宣从心皱眉:“为什么?”
钟宛干笑:“他还不一定乐意呢…”
宣瑞骇然:“她这个年纪,这样的身量…有你去求娶,还不乐意?她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是不是聘礼上小气了?这大可不必的,咱们府上虽败落了,但也不至于拿不出一份像样的聘礼来,你不要缩手缩脚的,让人家轻看了。”
“跟聘礼无关…”钟宛苦哈哈的,翻了一页书,随口道,“大约是嫌我矮吧。”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怎么能这样?”宣从心忍不住挑拣道,“她自己长了九尺高,又不是我们生喂出来的!嫌你矮?那她想找个什么样子的?比你高的能有多少?不是我刻薄,她这个身量,再找个十尺的,将来孩子一个赛一个高,一家子走出去,生生比旁人窜出一截来,也太扎眼了。”
宣瑞设想了下,担忧道:“是不好,按照她的心思,只能找比自家高的,那你们孩子世世代代这样传下去,身量越来越高,怕是会异于常人,以后你们钟家随意走出来一个就是十来尺高的,惹人侧目…”
宣瑜惊恐道:“这岂不是生生造出一种人来?对!就是《山海经》里说的那种!老大老大的!夸、夸…”
宣从心白了课业不精的宣瑜一眼,“夸父逐日。”
宣瑜一拍腿,“对!夸父!她还想让自己子孙去追太阳不成!”
宣从心道:“劝劝她吧,追太阳有什么好下场了?”
宣瑞皱眉:“大喜的事,别说不吉利的话!”
钟宛:“…”
钟宛把手里的《大荒东经》放下了,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18章
临近万寿节,三皇子宣瑾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雨水那日,按旧例宗室们是要带着红绸进宫和崇安帝共进家宴的,但就在前一晚,三皇子宣瑾出了事。
“是皇上说,记挂着三皇子殿下,今天要赶早出宫一趟,去三皇子府上看看三皇子,同他一起吃了家宴再回宫陪宗室们,贤妃娘娘觉得这是个天大的体面,又觉得有皇上亲自探望,三皇子必然能见好了,提前一天出了宫打点着。”冯管家一面给郁赦整理着衣襟一面道,“三皇子病中憔悴,贤妃娘娘觉得这样面圣不敬,嗨…提前一天让人准备了药汤,给三皇子沐浴梳理,本来也没什么…”
冯管家取了玉佩来给郁赦戴上,“三皇子自己也说了,觉得舒坦,要多泡一会儿,但谁知道…就是个下人们出去拿东西的功夫,三皇子竟被那热气熏的晕厥了过去,直直的就这么滑进那浴桶里了!半人高的金箍浴桶,躺着下去了,那不登时就没了顶?”
冯管家拿起仆役递上来的狐裘,给郁赦裹好了,“也不知道呛了多久,反正听说,人捞上来时,那肚子都涨了起来,几个太医救治了半个时辰,差一点人就没了…”
郁赦接过仆役递给他的小手炉,“救回来了,也快不行了吧?”
“就这一个月了。”冯管家叹气,“您说这叫什么事儿?之前还说能熬到春分呢,现在行了…”
郁赦嗤笑:“他就不该去看宣瑾。”
冯管家当没听见,给郁赦整了整狐裘,“世子一会儿去三皇子府上,露个脸就回来吧,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府里的园子里还有小池塘,三皇子刚犯了黄泉水,晦气,长公主说了,今年一整年不让您靠近水处了。”
“他明明是自己体力不支淹在浴桶里…”郁赦说着说着愣了下,问道,“有人说宣瑾是犯了水?”
冯管家撇撇嘴,“说的更邪门的也有,还有人说,三皇子原本没事的,是那浴桶底有女鬼在拉他的脚…唉,多半是伺候的人怕被株连,编出来的鬼话。”
郁赦轻轻摩挲着小手炉,道,“仆役这么说就算了,长公主为什么也跟着这么说呢?”
冯管家笑道:“还能因为什么?担心您呗,这次您就听长公主的吧,这一年,沾水的地方不要去。”
“昨天。”郁赦看向外面,“长公主在哪边歇下的?”
外面一个下人进来了,低头道:“回世子,昨晚长公主是在公主府歇下的。”
郁赦问道:“王爷呢?”
下人回道:“也在公主府。”
郁赦了然,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平日里,郁王爷和他的两个庶子住在郁王府,安国长公主住在公主府,郁赦自己住在郁王府别院,几人互不相扰,只有郁王爷偶尔歇在公主府。
冯管家不懂郁赦问这个做什么,试探道:“王爷宿在公主府怎么了?您是觉得是王爷在托长公主提醒您,让您避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