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
柳风深情,“扶柳,你爱我嘛?”
扶柳亦深情,“我爱你。”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忽地旋转,绕过柳风。
蔓蔓导演在后狂挥手臂,“快将镜头拉到后面。”
“嗯,这样才是男主角嘛!”蔓蔓导演笑得两眼发光,连连点头,表示赞许。“多有气势,直灌长虹啊!”
只见镜头中,有一男子,做自由女神状,右手擎天,高举一枚玉如意,左手捧盘,大堆元宝,咧嘴一笑,满口金牙。
扶柳含情脉脉,重复一句:“我爱你。”
顿时,柳风口吐白沫,倒于地上。
场记高呼,“导演,要打120吗?”
某风导演颇不耐烦,一挥手,“打电话还费钱呢,原本剧组经费就紧张。算了,就灌他两粒安定,让他彻底安静下来。也给他机会做个梦,顺便反思一下到底错在哪里。”
场记感叹,“我说柳老哥吔,咋就还不明白呢?多砸些银子捐个万把两,好歹也有几串铜钱挂在脖子上呀!”
柳风挣扎,“我要拿出一百串铜钱——”
蔓蔓导演脚踏风火轮般,立即狂喜,奔至柳风旁,笑得甜蜜蜜。
“全部挂在自己脖子上——”
蔓蔓导演瞬间翻脸,暴怒狂吼,“你丫,永不准再出镜!”
第二卷:云重风满楼 鸿门宴(一)
六月仲夏,荷花别样红。
长安,汇通钱庄,一通忙乱。
掌柜的拿着一张银票走进书房,汗水已从他的额头淌到瘦尖的下巴上。他分外紧张地问道:“三小姐,这是金陵汇通钱庄开的一千两银票,一名年轻人刚拿来兑换银子。我掂量着这事重要,就让他先在外面侯着,给他兑吗?”
一阵疾风吹开书房的窗,咯吱咯吱地响,我瞥了一眼庭院里枝叶翻卷的芭蕉,淡道:“当然要兑!”
掌柜的用衣袖擦拭汗水,急道:“表小姐,兑不得了,这几日已连续兑了不少大额银票,怕是幕后有鬼。”
我合上窗,轻笑道:“打开门当然要做生意,倘若钱庄不能兑银子,那还叫钱庄吗?”
“可我们…没多少银子了…”掌柜的支吾道。
突得霜铃打断掌柜的言语,坚定道:“立即去兑,无论如何不能失了信用。”
八月初秋,荷花始调。
书房外的秋蝉叫个不停,似乎是要耗尽最后的生命。霜铃将棋盘上的卒子拱上前,离楚河只差一步了。我揉揉额角,道:“你怎么还藏了这一手?”
正麻烦该如何行下一步棋时,掌柜神色紧张地跑进书房,禀报道:“三小姐,长安丰源钱庄商少爷求见。”
“不见。”霜铃一瞪掌柜的,略带赌气地道:“害得我这般狼狈。”
掌柜冷汗迭出,却不敢去回绝访客。
“敢来便是客,还是要见见的。”我轻轻颔首,望向霜铃。
这时,一向冷静的霜铃,轻跺着脚问我:“扶柳,到底还剩下多少银子?”
我翻开书桌上的帐薄,手指尾数,道:“不多,还有一万两,可如果将长安伊水坊和悦来楼的银子全部提过来,能凑足二万两,尚可支撑十日。”
霜铃秀眉紧锁。
“请商少爷进来吧,再上一壶好茶。”我支走掌柜的,步入书房内的绣花屏风后,一直以来我做的只是幕后老板。
片刻之后。
“久闻柳三小姐商界英名,柳小姐在长安开店已有半年之久,商某此时才来拜访,未尽地主之宜,实属不敬,还望柳小姐莫怪。”一个精明商人的开场白,一番话说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我透过屏风缝隙,开始打量起这位北方商界的传奇人物,商少维,他站在那里优雅而斯文地笑着,眼极亮,闪有褶褶光芒。
“小女子哪敢怪罪于长安第一钱主商少爷,商少爷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到寒舍亲临拜访,实在是霜铃的荣幸。”霜铃正在气头上,句句讽刺。
那商少维倒也不在意,仍旧优雅地啜着茶:“不瞒柳小姐,商某此次前来的目的,正是要和柳小姐谈生意的。”
霜铃机关炮似的快道:“有什么好谈的?你商大少爷特意从江南收集汇通钱庄的银票,现在来挤兑我家钱庄,不就是想让我关门大吉。”
“非也,非也!”商少维摆手,悠悠道:“柳三小姐真是误会在下了,其实商某只是想将丰源钱庄与汇通钱庄合并为一家钱庄,这样资金雄厚,方能干得大事…”
霜铃立刻打断他的话语,道:“本小姐不愿在你手下干活!”
商少维闻得此言,眉峰一挑,慢条斯理道:“哦,难道柳三小姐还有其他选择吗?据我所知,半年前柳三小姐携数十万白银北上长安,开设汇通钱庄,轰动一时。可如今好像贵钱庄最多只能凑得二万白银,而从江南急调的白银却因遭遇水灾,至少还有一个月,方能运抵长安。敢问柳三小姐要如何度过这一个月呢?”
霜铃俏脸发白,顿时拍案而起:“本小姐多的就是银子,你有多少银票尽管拿来兑,我奉陪到底,慢走不送。”
商少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商某先行告辞,日后定会带上银票再次拜会柳三小姐。”
待商少维跨出书房,我方从绣花屏风后徐徐踱出,轻笑道:“果真是个人物,竟能知晓我们只剩了二万两存银。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这位商少爷居然能将我们家的冰霜美人,脸都气白了。”
霜铃立即狠瞪了我一眼,道:“连你也落井下石,欺负起我来。”
我淡然一笑道:“柳三小姐,请放宽心,十日之后,从傲龙堡借的三万白银必达长安!”
霜铃舒了一口气:“到底还留了傲龙堡这一手棋!”
屋外树叶沙沙地一阵响,流苏走进书房,递与我一封信,冷冷道:“少爷的信。”
看过信,我沉吟许久。
霜铃也看着我,她在等我说话。
“这局棋,我认输了。”我将棋盘里的红帅塞进霜铃手中,淡淡一笑:“哥来信说,今年中秋想在府里团聚一下。”
八月十五,皓月当空,菊花丛中,爹与哥坐于石桌前,面容肃穆。
我轻移莲步,以一名标准大家闺秀的婀娜姿态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算是行过礼,然后微拂袖,端坐于下方。
哥细细地瞧着我,忽尔一笑道:“七年不见,扶柳都已长大成人,出落得愈加水灵了。”
我亦仔细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哥,他已经蜕去了少年的轻狂飞扬。八年的战场风沙,带给他的是一脸刚毅,或者应该这样说,八年的官场生涯,已使他变得深不见底。
我轻笑:“七年之久,哥都已经贵为当朝的骠骑将军,那小妹怎么能没有变化呢?”
哥笑了,没有纯净的灿烂阳光,只是带着面具的笑容,道:“丫头越来越牙尖嘴利,话里不饶人了。”
我莞尔一笑,不再回顶哥的话,而是从流苏手中取过红漆黑云纹食盒,端出月饼,道:“爹,这是女儿向二表姐学做的冰皮月饼,您先尝上一口,试一下女儿的手艺,看合不合胃口,若吃得舒心,女儿再做上几盘。”
岁月终是在在上官毅之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开始泛有深纹,两鬓微微发白。
上官毅之并未尝月饼,只是轻微咳嗽一声,清嗓严肃道:“扶柳,爹有事告之与你。”
平淡的一句话,却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全身戒备起来,本知这场中秋合家宴定有玄机,可没料到上官毅之竟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直接地提了出来。爹与哥常年驻扎边疆,以往也只有新年方能回京小住几日,可如今二人皆在长安,那中秋京城必有大事发生。
见我默不作声,爹继续道:“再过一月,你也就十八岁了,论年龄也早该嫁人了。以前是爹疏忽,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如今爹已为你安排好一桩亲事,三日之后准备出嫁吧。”
我早知会有今日,只是上官毅之你要我三日之后就披上嫁衣,也未免太心急了。
我高挑黛眉,淡眼扫过爹与哥,大笑道:“好一场中秋鸿门宴!”
哥听得我笑声放肆,轻皱眉头道:“扶柳,我知你心比天高,此时定有不甘。可现今京中局势大变,上个月爹被调回京城做兵部尚书,军中实权已失,上官家在朝堂朝不保夕,难道你就不能为上官家做一点儿事?
一点儿事?那是女子一辈子的婚姻!
我勾起唇角,无奈而笑,便再言无顾忌,道:“哦,扶柳可就不明白了,就算爹的大将军封号被剥夺,与我嫁人又有何干?”
原以为他们会暴怒不止,没想到哥竟是惊讶道:“扶柳,你当真不晓?”
我摇头。这半年一直忙于汇通钱庄的生意,几乎无闲暇时间。
“两月之前,爹不慎在库什小败于拓跋骑军,折损将士三千。当时皇上并未责罚,只是训斥几句,而后又才降旨道:大将军为国操劳多年,已值暮年,不适再战沙场,故特调大将军进京就任兵部尚书。很明显皇上是利用这次失利,大做文章,表面上是体恤老臣,升调入京,实则上是削我上官家兵权,从此远离军队核心。”
我讥笑道:“扶柳只是一介女流,又怎知朝堂大事?”
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一再犹豫,直到眼角瞥得爹轻微点了头,才又开了口:“扶柳,今日便与你讲明原委,也是希望你能体谅父兄不得已的苦衷。”
“多年前,皇上尚是朔王之时,先皇病重,太子无道,皇位之争异常激烈,上官家辅助月贵妃及其十三皇子夺位,几经波折,却最终失败,十三皇子夭折,月贵妃遭囚于章华宫。”
“当时皇上初登皇位,根基不稳,而我上官家三朝大将军,军权在握,是以皇上未敢动我将军府分毫。如今,皇上在位已八年有余,羽翼渐丰,现借此次小败,开始削我上官家权势。扶柳,昔日你向泓先生学习谋略,观古论今,应知这宫廷之争比血腥战场更为惨烈,一步错,便万劫不复。”
“虽然皇上也有谋略,可却有些操之过急,竟想双管齐下,统收文武大权。一连数月,不仅削我上官家兵权,同时还打压文吏,限制当朝首辅洛相权势,所以爹在回京途中密会洛相,达成协议,双方愿结为盟友,并肩对抗这场削权之战。”
“但是以前在朝堂上商讨政事时,爹与洛相意见时常相佐,略有不和,导致如今双方并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是故才出得此策,让你嫁与洛相,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便可再无顾忌”
听罢,我连连干笑数声道:“好一个锦囊妙计,将我送与他人作妾,最后是否还要学得越女西施,做得上官家的好内应,以便控制皇上后又夺取丞相权势?”
上官毅之脸色早已铁青,只是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而已,勉力维持平和声调道:“莫要胡说,明媒正娶,何来妾侍之说?况且洛相天纵英才,年少有为,风度翩翩,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
是吗?这比血战还要残酷的朝堂上还会有一身干净的人存活下来吗?我不由得轻声冷笑,而后眼波缓转,斜睨着爹,幽幽道:“可惜啊,爹眼中的好男儿,未必是扶柳心中的好相公。”
我分明瞧出爹眼中燃烧着的腾腾怒火,可他却还不发作,而是瞬间满脸含霜,冷冰冰地道:“扶柳,这几年你瞎闹腾的事,我也知晓。可就算你富可敌国,就算西泠柳庄帮着你,三日之后,你仍旧要成为洛夫人!因为我与洛相所决定的事,不是你结交的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能阻止的!”
阴郁的语调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已成定局的事实。终于上官毅之道出眼下实情,只是没有点破道明,他大将军与丞相所决定的事,即是当今天子也无法改变。
只是我不甘心,非常地不甘心,当年故染风寒,用性命博得出府的机会,加之这几年商场的辛苦打拼,全部都在他们达成共识的一瞬间付诸流水,却换不得我一丝自由。
我望着上官毅之,眼神倔强,咬牙道:“就算你们视金钱如粪土,就算那些达官贵人只是你们脚下的政治走狗,我扶柳倒要试上一试,看看你们在这朗朗乾坤下,是否真的能只手遮天!”
上官毅之终于发作,拂袖而起,卷起桌上碟盘,抛入半空,砰然落地,片片粉碎,而后厉声喝道:“那你就试上一试!流苏,从现在起囚禁小姐,不准她离开府中半步!”吼罢,转身离去。
顿时,我萎瘫于桌上,我晓我已没任何获胜的机会。上官毅之出手太准,一招便掐住我要害,囚禁于我,孤立于我,任凭我再大本事也无法施展。
这场战我败得太彻底,准备八年,却败于习惯,习惯地让流苏替我挡刀回剑,习惯地认为只要流苏在侧我就是最为安全的,可却习惯地忘记了,持有流苏这面坚盾的手不是我,而是哥,他翻手变盾为矛,直直地刺向我。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如果必须在我与哥之间选择其一,流苏肯定是倾向与哥的。
所以,我败了,败于哥给我的习惯,流苏的保护。
此时,流苏抿着薄唇,不动不语,只有那双忧伤的眼还在证明着她是真实存在的。
无力回天,我绝望之极,绝望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我感到了害怕,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这件事,不再犹豫,追着上官毅之的背影飞奔起来,对着苍茫夜色放喉高呼道:“娘,临终前要我问上一句,曾经真心爱过江南的柳依依吗?”
曾经真心爱过江南的柳依依吗?曾经真心爱过江南的柳依依吗?不断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将军府内,只是回音一层一层地缩小,一点一点地减弱。
“若求不得一个回答,我将使出一切手段,不嫁!”
“曾经刻骨铭心。”冷淡哑音穿透浓烈黑夜遥遥传来。
曾经刻骨铭心,娘听到了吗?
不可抑制,我泪如决堤,是为娘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爱情?抑或是为自己前途未卜的情路?
我扯出一丝明媚笑容,回到桌前,却发现哥亦泪流满面,端起一杯黄酒,道:“哥,干杯,为你我的眼泪干杯!”
一饮而尽,辣入心底,一杯接着一杯,我开始不停地喝酒。原来这酒喝多了,也就不觉得辣了,反而涌上一股清甜。
终于,酒洒满地,我与哥皆醉倒于菊花丛中。
第二卷:云重风满楼 鸿门宴(二)
头痛欲裂,我勉力睁开双眼,阳光就毫无促防地全部挤入瞳内,刺刺地痛,立即伸出手臂,用手背挡住了几许阳光。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进来的竟是碧衫,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温言道:“小姐,睡醒了吧,先趁热喝了这碗解酒汤,头痛便会好受些。”
待我喝完汤药,精神稍微好转,小妮子马上就露出本来面目,开始喋喋不休来:“碧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呢,都过去七年了,碧衫可一直想着小姐。还有哦,我每年都会把莲苑池塘中结的莲子全部储藏起来,放在地窖里,就等着小姐回来尝上一口。”
看来碧衫不仅容貌没有太大变化,就连性情也如当初,似十二三岁小女孩般纯真,我笑道:“碧衫,你怎么还留在府中,像你这般年纪,应该早已嫁为妇人,你家相公怎舍得让你在这儿干粗活呢?”
“小姐,又耍着我玩呢。”碧衫突然羞涩起来,轻声道:“这些年没有人向家里提亲,所以还没嫁呢,还有碧衫还想再看小姐一眼。”
听到还想再看小姐一眼,我心头不由得一热,道:“碧衫,直到你出嫁之前,能一直陪着我吗?”
碧衫些许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臂摇晃着,喜道:“真的吗?真的吗?一直陪着小姐。”
我笑着点头,却看到了门口倚立着的流苏,她还如昨夜般无神,空洞的双眸中只有寂落的忧伤。
我轻笑,或许是我昨晚的反应太过激烈,虽说八年努力,未能改变上官家女子作为政治筹码的命运,但以后漫长日子仍由我来过,不是吗?
未来,谁可预言?我要赌上一把!
我迈着轻快小步走到流苏身边,轻声道:“流苏,告知密部,我要当朝丞相的所有资料。”
流苏一愣,而后郑重点头,亦轻声道:“只要流苏能做,必为小姐办到。”
密部果然办事效率高,第二日,流苏就带来一份资料。我嘴角含笑,打开薄如蝉翼的绢纸,详细查看。
洛谦,年二十有六,前丞相洛征之子。
洛征,西华三朝元老,辅弼三代帝王,政绩显著,誉为当世管仲。娶妻华阳郡主,生二子,长子洛谨,早殇,次子洛谦。承佑二十年,洛谦以不及弱冠之龄,高中状元,轰动朝野。承佑二十二年,入仕两年,升迁至吏部侍郎,后与其父洛征力排众议,辅佐当今天子继位。天朔元年,晋封户部尚书。天朔二年冬,其父洛征病逝,洛谦继任丞相位,此后五年,权倾朝野。
其未婚妻苏氏,名婉,乃当今皇后之胞妹。十年前,京城双姝,名动西华,堪比大小二乔。长姐苏宁饱读诗书,文采风流,点墨可成绝句。小妹苏婉犹擅歌舞,长袖一舞倾四方。天朔二年,皇后做媒两人订婚,至如今,仍无嫁娶,令人颇为费解。若说两人无情,苏婉却时常住在相府,若说两人有情,却又不见更近一步!
一月前,洛谦忽然解除婚约,世人震惊,无人知晓缘由!
烛火欢快地在绢纸上舞着,片刻只余一段灰。
竟连密部也言,悔婚原因不明?我轻笑,明日天下人的疑惑便可尽消,男人们对权势的狂热将带领着一个第三者闯入,名正言顺地取代苏婉的位置。
叩门声迭迭响起,我略整思绪,柔声道:“进来吧。”
是碧衫,怀里一捧素红,满面喜色道:“小姐,瞧这花冠多好看啊!伊水坊刚把新做的嫁衣送来,赶紧去试一下吧。”
红得太扎眼了,我摇头道:“何必去试,合身不合身的,明天都会穿着它,也就无所谓了。若我不喜欢,难不成还真的可以重新做上一套。”
碧衫似乎非常不满意我的回答,嘟着嘴道:“小姐话说的可不好听,有哪个新娘子不想出嫁时漂漂亮亮的?再说连衣角都没上身,怎知合适不合适呢?倘若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合小姐的意,虽说没有时间重做了,但至少可以修补一下嘛。”说着,就把花冠套在了我的头上,拉着我出了房间。
朱红阁楼上,我一身火红嫁衣,身后残阳如血。
我望着楼梯上的哥,笑容无邪,轻声问道:“哥,好看吗?”
夕阳的余辉给哥镀了一身淡金,就在这一片暖洋洋中,哥舒心一笑,灿烂之极,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如同少年的阳光笑容,“我家妹子扶柳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语气轻柔,丝丝温情。
我浅笑道:“既然如此,哥,能再为小妹画上一幅吗?自从酔花苑后,扶柳就再没见哥提过画笔。明儿扶柳就要出嫁了,我想留住我尚在阁中的模样。”
哥依旧笑容灿烂,像是秋天梧桐枝上的黄金叶子般,炫目灿烂,“流苏,备上笔墨。”
哥这次下笔极快,毫无阻滞,到日落西山,圆月初升时,画已完成。
我瞧得画中女子,倚门而立,低眉浅笑,双目含情,娇羞无限,恰似一名新嫁娘。依旧如从前,我提笔在画中左上角写下诗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哥轻声吟诵,久久不语。
我盯着画中女子,细声长叹道:“扶柳哪有画中女子娇羞?难道哥真的看不见扶柳眼中的不甘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似我已再无气力将话语讲完。
但我是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哥强烈的一怔,像是失了魂一般,过了良久,哥才缓缓而语:“哥近十年来未曾作画,这画技倒也生疏了。待哥细细修改之后,再送与扶柳,作为新婚贺礼。”说罢,哥卷起画轴,转身离去。
然后我将自己隐藏于阁楼的昏暗阴影中,望着哥的背影渐渐远离,怅然长久。
入夜,大将军府寂静地厉害,似乎连风声也被禁锢了。
我正要吹熄烛火准备入寝时,府内陡然炸开了锅,喧闹异常。流苏神色一紧,快速地推开了门。她三日来寸步不离我身边,怕得就是出现意外。
房外夜色如墨,唯有西北角有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
望着熊熊大火,流苏冷着脸,泠泠杀气自长眉散出。她回眸斜望我一眼,薄唇紧抿,却似乎是逸出一丝苦笑,而后抄起长剑,奔入黑暗。
西北角是哥的院子。
夜风吹散开了衣襟,脖子凉飕飕的,我不禁冷颤,拉拢了衣领。
极细小的响声有规律地敲击着,嗒,嗒嗒,嗒嗒嗒,单调地重复。我移步到了窗前,聆听了一会儿,轻声道:“阿里巴巴。”
外面的敲击声停止了,一阵细索的摩擦声,似乎是野猫跳过窗棂。“芝麻开门。”竟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沉吟片刻,我支开了窗。
窗户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脸,是长安汇通钱庄的掌柜。
“霜铃呢?”我急切道。
掌柜摇首,紧张地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才低声道:“三小姐没事,正带着一帮兄弟引开将军府的护卫,让我悄悄潜到表小姐这儿。”我轻舒气,掌柜也将一个瓷瓶塞入我手中,“三小姐说,大将军守卫森严,一时没有办法救表小姐出去,等到婚礼那天,人杂难免混乱,再寻机会逃脱。还有这瓶里是大小姐炼的百日醉,让表小姐掂量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