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视这间房,装饰清新雅致,倒有些像娘在西泠柳庄秋水居的厢房,开始对莲苑以前的主人产生了兴趣,我开口问道:“谁是真小姐?”
话音刚落,那丫鬟脸色铁青,啪得一声跪下,咚咚地叩起头来:“小姐饶命,奴婢无心之过。”
“你犯了什么错?先起来再说,若真的有错,也是无心之过。我不会怪你的,亦不会向外透露半句。”我拉起她,让她不要再磕头了,额头都青肿大片了。
那丫鬟也不过十三四岁,一抹泪水,呜咽地道:“真妃娘娘未出阁前住这儿的。娘娘是已过世的大老爷的独生女,就是小姐的大堂姐。”原来是犯了忌讳,直呼皇妃其名。我倒一笑,没有想到家里还沾上了皇亲国戚。
瞧着那丫鬟还是惶恐的眼神,我温柔笑道:“还是先回去,在额头上敷点药吧。”
小丫鬟走远了,我不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两个月来的马车颠簸,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小姐,”那丫鬟不知怎么地去而复返,在门口露出半个头来,羞涩一笑,道:“我叫碧衫,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吩咐我。”
一晃过了两日,我才把这大将军府堪堪逛完。不愧为先皇下旨特造的府邸,处处彰显贵气,只是现在府内的仆人们都忙得团团转,弄得有些杂乱,削减了些许威严。
逛得久了,我也累了,便回莲苑,问道:“碧衫,知道为什么要叫莲苑吗?”
碧衫就是那个出错的丫鬟,府内的管事认为她做事毛躁,粗心大意,故不让她做事,免得越帮越忙,闹得不可收拾。我则是难得找到一个熟悉将军府的闲人,而碧衫也乐意陪我在大将军府里四处游逛。
“莲苑是以前真妃娘娘住在这儿取的,娘娘可喜欢白莲了,听绿儿姐姐说,真妃娘娘未出阁前,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时辰望着白莲发呆。小姐,白莲花真得有那么好看吗?可以久看不厌?比起白莲花,碧衫更喜欢莲子羹!呃,其实莲苑这名字还是挺好听的,是我们这些没有学问的下人想不出来的。”
碧衫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终究是个小女孩,还保持着原始的纯真,这几日见我好相处,胆子也大了,话也就更多了。只不过对流苏而言,碧衫是过于吵闹了。在碧衫说得正起劲时,流苏的眉头已轻轻皱起,我打断碧衫道:“那边院子的池塘种的定是白莲了。”
现已是早春,但北方的温度仍低,那池塘水面上还有一层薄冰。“对啊,夏天的时候开得满池塘,可真妃娘娘从不许任何人碰一下白莲的…”碧衫似乎想要把她所知道的细节都一口气说完。
我见流苏的眉头已打结,这碧衫还真是厉害,能让脸色千年不变的流苏都为之变色。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人打断她,不定她还能说上一个时辰。
我估计流苏已经忍到极限了,便笑道:“碧衫啊,我饿了,去厨房帮我拿些糕点来吧。”
“哦。”碧衫似乎还意犹未尽,边往外走边说:“我去年还曾偷吃过这塘子里的莲子,可好吃了…”
二月十二,娘去世八八六十四天后,爹在府内大设灵堂做法事。按照西华风俗,人亡六十四日后,应当设灵堂做法事,为亡者打通开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让亡者安心的离去。
在京城长安,大将军府内任何的红白大事,怎会不引得大小官员前来拜会。清晨,雾刚散,府内就充斥了各类人,官员,富商,员外,乡绅…
我亦一早就披上麻衣,头戴孝花,恭敬地站在娘的骨灰坛旁,冷眼看着每个人面无表情的祭拜。
待到中午时分,我双腿已麻,忍不住稍微踮了下脚,借此来缓解麻痹。就在此时,突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府邸:“真妃娘娘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灵堂内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立即让开一条大道,我亦随着人群跪拜。
一阵幽香传来,爹在我身旁高声行礼道:“微臣不知娘娘驾到,未曾接驾,还望恕罪。”
“本宫也是今早才向皇上禀明,特来此凭吊,为夫人守夜。”语音清明,如花开般动人。“既不在宫中,大家也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谢娘娘恩典。”
我随爹缓缓起身,略抬头,便瞧见了我的大堂姐,真妃娘娘。她素妆打扮,一袭白裘,如风中摇屹的白莲花,清丽动人,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爹跨上前半步,垂手道:“娘娘如此恩德,贱内如何承受得起。”
厅内中人开始有序地后退,离开灵堂,一会儿,诺大的灵堂就只剩下爹,哥,我以及真妃娘娘。
“二叔说的什么话,何来恩德?”真妃泪光闪动,声音哽咽:“都是自家人,二叔又不是不知,当年二婶与我…”
“娘娘无论如何都应小心隔墙有耳。”真妃的话被爹沉声打断。
真妃一声幽叹,轻移莲步向我走来,柔声道:“扶柳吧,长得与二婶真像。”她的手抚摩过我的脸庞,“特别是这眉眼,竟与二婶一般模样!”见得真妃眼角泪珠滑落,我抬起头正对着她,温柔笑起。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深宫怨(三)
夜深,灵堂内灯火通明。
“天冷,扶柳,过来和我一起坐吧。”真妃坐在榻上,向我招手。
“娘娘…”我有些犹豫,虽说是大堂姐,但毕竟她贵为皇妃,况且今日又是第一次见面,这样逾礼是不好的。
“叫我真姐姐吧,娘娘挺生疏的,二婶以前唤我真儿。”真妃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娘娘只是叫给外人听的一个称呼而已。”
北方的夜晚向来寒彻入骨,抵不住寒冷,我还是挪到了榻上,用棉被裹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
“扶柳,头发都弄乱了。”真妃笑道,眉稍轻扬,像极了娘的温婉笑容。
“那真姐姐能为我梳头吗?”我浅浅笑起,唇线上扬。
“当然行了。”真妃轻柔地为我梳起长发,动作舒缓。
“真姐姐,娘以前在这儿过得幸福吗?开心吗?”我问道。
真妃一怔,尔后淡笑,缓缓说起,柔情无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二叔长年征战沙场,府内一直很冷清,所以我自小性子就有些古怪,也很少说话。七岁那年,二婶嫁入府内,二婶说她一见我,就喜欢我,像江南的陶瓷娃娃般可爱。其实我心中也是喜欢二婶的,喜欢她笑起来的声音清铃,打破府内寂静。此后,日子很是快乐,虽然二叔还是驻守边疆,但二婶却时常陪着我,逗我开心,教我读书识字,针线女红。”
我心中叹道,原来柳依依也曾那么幸福,只是我不曾见过。
“再后来二婶怀孕了,我嚷嚷着,二婶怀的一定是妹妹。几月之后,去疾出生,全府的人都欢喜,就只有我一人闷闷不乐。还一直说二叔偷偷地把妹妹换成了弟弟。”讲到这儿,真妃不禁纯真笑起。
“不想这么多年后,我才有了一为妹妹。我十岁时无意见听见奶妈说起,在宅子里种上莲花就会生女娃,我便在院中池塘种满白莲。一年后,盛夏阳光灿烂,白莲娇艳,挤满整个池塘,二婶说真像余杭西湖,莲花开得绵延不绝。”
“在池塘边的凉亭上,二婶常为我梳头,说,真儿头发生得真好,滑若丝缎,待真儿出嫁之日,定要为真儿绾发。可后来二婶却食言了,那天我在上花轿前一直没盘发,等着二婶从江南回来为我绾发。”真妃眼神逐渐黯淡。
闻言,我不禁心中酸楚,道:“娘也曾答应扶柳,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真妃一把抱住我,温柔笑道:“真姐姐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天下间最漂亮的新娘子。”
至午夜,我终是熬不住了,倒在真妃怀中睡着了。
门吱一声打开,我一向浅眠,也就惊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便索性躺着不动。
真妃却起身低声道:“扶柳睡着了,莫要吵醒了。”
“都这等紧急时刻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宫。皇后之位一定要夺得的,否则上官家日后难以在朝中立足。”声音低沉冰冷,是爹。
要夺皇后之位?我开始留意,侧耳倾听起来。
“你生有长子,情势对你非常有利,况且苏宁只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匆忙推出来的救急货,家中无权无势,成不了大气。现在你应该多陪伴皇上…”爹的话被真妃打断,“当初你让我嫁与他时,他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如今他当了皇帝,你畏惧了,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权势,难道就如此重要,我上官家女子世世代代都要为此牺牲吗?那扶柳,以后呢?”
我突得心跳紊乱,频率加快。那扶柳,以后呢?
“当初二叔并未强迫你,是你自愿嫁与他。身为上官家的女子本都应随时准备为家族牺牲,扶柳…亦不例外!上官家三朝大将,是断不能从我手中衰败的,你,也必须当上皇后!”爹一如既往的冰冷。
良久,一声幽叹。
“他心中若有我,自会封我为后,倘若无我,亦强求不得。”
第二日,天未亮,真妃便已起驾回宫,回到了那个永远纷争不断的深宫庭院。
几天之后,爹也启程,带着哥,驻扎边疆,大将军府亦恢复冷清。我的性子耐得住静,也不觉得寂寞,只是流苏受不了碧衫的聒噪,经常抛下我与碧衫,独自一人到后院习武。
趁着清净,我也开始研习泓先生留给我的那本书,泓先生不愧为武乡侯诸葛亮子孙,所学之博,所识之深,无一不让我佩服。虽跟泓先生学习两年,但细细读来仍有不明之处,每当此时我就会去书房翻书查阅。府内藏书大多为历朝兵书,与书中阵法相互印佐,启发甚多,受益非浅。
有时候,学得累了,也会拉上流苏和碧衫,换上男装,在长安城内游玩。起初碧衫胆子小,极力劝阻我不要出府。但见几次出门都相安无事,胆子也就渐渐大了,况且碧衫也是好玩之人,到后来,无聊之时,还会游说我出府逛逛。
读书学习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到年末,我勉力弄清了泓先生书中的天权五阵,却似乎领悟不到天权之阵的精髓,老是觉得五阵相互冲突,根本无法融合。自己也不太勉强,想那武乡侯何等高人,我这种普通人,没有天赋罢了。
“碧衫,闷在府里一个月了,我们今日出去透透气。”我合书笑道。
碧衫一听来了精神,快速地翻出我与流苏的男装,欢快笑道:“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大街上热闹得紧。等到老爷和少爷回府,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片刻之后,我们就从后门出了府,像是姐姐带着两个弟弟上街游玩,只是其中一个弟弟不怎么乐意就是了。
今日长安玄武大街上更胜往日喧闹,人们脸上大都喜气洋洋。
“柳弟弟,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去吃德胜斋的烤羊肉吧?那羊肉又香又酥…”碧衫又开始滔滔不绝。
“那就去吧。”我打断碧衫的话,再让她这样说下去,就要站在玄武大街上流口水了。
到德胜斋二楼找个临窗位置坐下,碧衫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点起菜来了,我从窗外望去,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得冲出一队皇宫侍卫,将人群隔开,留下一条宽敞大道。
我好奇问道:“小二哥,今天什么日子?大家都喜庆得紧,怎么还有侍卫啊?”
那小二边倒茶边道:“这位小爷这段日子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吧?今儿是皇上带着新册封的皇后娘娘去城郊太庙祭祖,皇上登基一年后,总算是册封了皇后。”
“皇后是那位娘娘?”我些许紧张地问道。
“苏皇后啊,长安第一才女!”
“那真妃娘娘呢?”
“晋封当贵妃娘娘了!”
我木然,心中一丝疼痛,长安的百姓们都争先地一睹皇后风采,可又有谁会记得那如同白莲的深宫女子呢?我虽与真妃只共处一日,但就是忘不了她,有时恍惚间觉得她就是娘,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跟着娘长大,长久以来也继承了娘的水乡特质,婉约,柔情,同时也继承了娘深藏骨髓的忧伤。
“苏皇后的才学厉害着呢!听说当时所有才子都趴在地上求饶…”碧衫忽然插入一句,口气艳羡。
小二鄙视碧衫道:“那叫令天下才子折眉!”
突得,数声叮铃响音,几枚棋子从隔间滚了出来。
“公子,小店可曾有什么招待不周?”小二惶恐地走上前去。
“没什么,我想静一下,你们不必进来了。”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厚锦帘子传出,极冷漠。
小二脸皮一僵,对我们打了个手势,请下楼。
碧衫嘴一瘪,看样子就要骂人了。我掩了她的嘴,轻声道:“楼下更热闹些。”强拉了碧衫下楼。京城天子脚下,贵重的人太多,忍一忍,少一事总是好的。
在楼下草草吃完,不等帝后出巡,便回了府,晚上,我辗转难眠。
自从守夜,我偷听得爹与真妃的那段话后,就开始刻意的强迫自己忘记那夜,逃避地不去揣测他们话中的深意。
那扶柳,以后呢?
扶柳…亦不例外…
现在脑子里不断地回响起这两句话。
以前,认为真妃当上皇后,母仪天下,我也不必卷入政治权谋,是故,一年来,总以读书来回避着我极有可能的政治人生。可如今用于伪装的幻象也被绝情地打破了。其实我早该懂的,自我踏入大将军府的那天起,就成为了一个地位崇高的玻璃娃娃,等着接受政治的摆弄。
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我要主动改变,争夺我的自由,掌握我的人生。我松开紧握的拳,推开门来,外面飘起小雪,我衣衫单薄地坐在池塘旁的凉亭里思索着。
北方冬日深夜的寒风我是禁受不住的,果然,第二日就发起高烧,全身红烫,惊得碧衫直哭着去找管家,管家也不敢耽搁片刻,立即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
午后,我喝过药汤,仍不见退烧,只觉更加晕眩,便沉沉睡去。
待醒来,已是傍晚,额头上敷着一方帕子,冰冰凉凉很是受用。我微微一转身,却看见哥,站在床边,在盛水的铜盆里清洗着丝帕。
一年不见,哥变得黝黑,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隐隐地透出一股霸气,想来是塞外风沙磨砺而成。
我仍有些头痛,努力地扬起嘴角,笑道:“哥怎么提前回府了?”
“丫头还笑得出来,年岁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竟病成这样。”哥口气虽有些责备,可眼中却透着宠溺,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道:“还好烧退了,不似方才滚烫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新年正月里,我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只是再也没有发过高烧。明日,爹与哥就要回驻边疆,今日我的风寒又犯了,不停地咳嗽。请来京城名医为我把脉,片刻,那名医对爹说:“将军,小姐身子本就弱,上次风寒入侵,至今尚未完全康复,得好生调养才行。”
我躺在床上,轻声道:“爹,扶柳觉得长安寒气太重,禁受不住,想回江南比较暖和。”
爹目光锐利,直盯着我,未作回答。我不禁又咳嗽两声,这时,那大夫却道:“想是小姐从小在南方住惯了,受不得北方严寒,才会染上如此重的风寒。依老夫看,想要痊愈,仅靠汤药是不够的,江南阳气重,应可根治此病。”
“好吧。”爹总算是开了口,“那就回西泠柳庄,安心养病。”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伊水坊(一)
虽然碧衫丫头不愿我离去,还大哭了好几回,但正月刚过我还是离开了大将军府。一路南下,我每日按时喝汤药,风寒也就渐好了。待抵达余杭时,已是阳春三月,西湖边的垂柳吐露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
我刚踏入西泠柳庄,她们三人就把我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扶柳,长安好玩吗?你可真爽啊,出去免费旅游一趟。”首先出声的自然是雪君。
“扶柳,身子好没?我给你检查一下吧。”雨蕉两根手指已搭上我的脉,“嗯,好的差不多了。还有,扶柳,你爹究竟是谁?怎能这般匆忙地强行带你走呢?”
我稍愣住,难道她们都不知道上官毅之吗?暂且顺水推舟吧,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乃西华大将军之女,指不定哪天她们心血来潮,要我带她们参观皇宫,又该如何?
“哦,这次北上长安,终于知道自己姓啥了,上官,上官扶柳,以后可要叫我上官小姐了。”我就轻避重地说:“爹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怕是官位不小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护送你们北上?”霜铃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
不过我早有准备,“只是一名嫖姚校尉而已,年俸才三百五十两,那日来的官兵都是他的部下,自然就多了。”霜铃的洞察力自是很强,但她对历史却之知甚少,估计她所知的军衔也就只有将军,对校尉应该完全不知。果然,霜铃不再发问,算是蒙混过关。
晚饭过后,我便径直去了柳义柏的书房。书房很大,里面堆满帐册,房内亮若白昼,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悬挂在梁。
我轻缓地走上前去,对柳义柏福了福身,道:“舅舅,扶柳日后住在西泠柳庄,还要麻烦舅舅了。”
“谈何麻烦?难道对舅舅也分生吗?”
我摇头:“当然不会,扶柳一直视舅舅若亲父!”
“亲父!上官毅之?”柳义柏皱起眉。
看来柳义柏对上官毅之成见非常之深,我探试性地问道:“今日三表姐问了有关爹的事,难道舅舅没有告诉她们吗?”
“上官毅之这个名字不配出现在西泠柳庄!当年他娶依依时,便即兴而为,连采纳之礼也没行!这等潦草嫁娶,天下竟无人知晓他上官毅之娶得是西泠柳庄的小姐!”柳义柏忿忿而言:“他既然没把依依放在心上,我西泠柳庄又何必将他挂在嘴边?”
我很安静。有的时候人是需要发泄的。
“你不说话,是在为上官毅之鸣不平吗?”柳义柏眯起眼扫视我一圈。
“不,我不喜欢他!”我淡淡道。
柳义柏显然很惊讶:“为什么?”
“大将军府很辉煌,他来不及喜欢我…”是上官毅之太冷情,在他眼里,女儿是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势的。
柳义柏立即察觉出了一丝味道,叹道:“他不珍惜,西泠柳庄珍惜!你安心待在庄内,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舅舅,断不会委屈了你!”
我乖顺点头,而后轻声道:“舅舅,扶柳想与霜铃姐一样,学习经商。”
柳义柏惊愣一会儿,霍然起身,双目迥然有神,直盯着我,我亦神色坚定地回望着他,毫不退让。
良久,柳义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有心经商,那就先跟着霜铃学着吧。当年,你娘也是这样向你外公提出要经营锦绣坊,依依与你一样眼神倔强…你们如此相似,扶柳,那就学着打理锦绣坊吧。”
“谢过舅舅。”我退下。
回房嘱咐过流苏,不要说出在长安所发生的事。其实不用我说,流苏也根本不会说出在长安发生的一切,因为流苏除与我和哥说上几句话外,她从不与外人交谈,嘱咐流苏也只求得一个安心罢了。
通过窗子,我又一次地看到了江南的月亮,依旧朦胧。
其实,我当然知晓在北方寒冷的冬夜,只身单衣在户外站上一个时辰的后果,我只是想利用重病来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这计划看似容易,却极为凶险,在古代,风寒被认为是一种恶疾,中医并不知世上还有病毒这中微生物。所以医治风寒极为棘手,况且古时卫生条件差,得风寒后极易引发肺炎,许多人因此丧命。而我又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体质较弱,此后我又经常将汤药偷偷倒掉,造成病情反复的假象。正是这招凶险,稍有不善,便引来性命之虞,才迫使上官毅之答应我回江南养病。
第一步算是基本完成了,脱离了大将军府。第二步就需要积攒与之抗衡的实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才能与上官毅之谈判,况且经商也要与官府大交道,或许经商时积累的人脉关系也能派上用场,再不济至少还有江南柳家这座靠山。
月光下,我蜷起身子,安静入睡。
第二日,我们四个人自是拣了个安静的地方开会,她们说为“热烈欢迎扶柳回家”要大摆宴席为我接风洗尘。
听完后,我不禁嘀咕,这不是明摆着是打着我的旗号吃喝腐败嘛。不过待雪君将亲自做的佳肴摆满桌后,我便来不及抱怨,只顾着吃了。小妮子这一年厨艺更上一层楼,愈发地炉火纯青了。
待大伙吃得七七八八后,我起身道:“既然今天的聚会是为我而开,我自是当仁不让要说几句话了。大伙儿也知道,我爹与娘两地分居十年,换句话说只差领离婚证了,他们情孽恨事,我以后也不想再听到了。”略微顿了顿,我洒脱一笑:“悲情的话就说到这儿了,我先简单说一下我以后的打算。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出山经商,毕竟人生短暂,难得几回搏,总要做出点事来。昨晚,我已经向柳义柏说明,他也答应了,并把锦绣坊交给我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