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谦身子未动分毫,脸上自嘲一笑:“倒是洛某自作聪明了。”
拓跋阳双脚微张,全神贯注,提拳横于腰肋,旋即摆了一个起手式。
洛谦亦将双手化为刀掌,斜挡在胸前。
此时的洛谦不再是江南的文雅书生,而是一名傲视群雄的武林高手,浑身散发出凛冽霸气,冲散了原本的儒雅之气,粉碎了温文气韵。
拳出掌击,划破长空。
两人以快打快,只过了三招,我便分不清他们的身影了。
激酣打斗中,两人竟若无事,悠闲的唇语往来不断。
“难怪洛相不肯臣服与我,原来是有这般的好身手。”
“洛某不甘心臣服于皇甫朔,当然也不会甘心臣服于你!”
“呵呵…我终于明白皇甫朔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了。我若是他,身边有了这样一位敌人,任凭谁都会不择手段除掉的。”
“可惜啊,他皇甫朔仍棋差一招,而你,拓跋阳,还不配与我对弈。”
拓跋阳暴喝一声,猛出一式狠招:“不配吗?本太子就说出你洛相的全盘计划。”
“去年秋,皇甫朔决心下手除去朝中党派势力,但是他出手太急准备不足,却反而中了你设下的陷阱。想你洛谦为官十年,哪一件事做得不是滴水不漏,岂会轻易留下把柄让皇甫朔抓住,有借口将你连贬数级?这次乃是,洛相趁皇甫朔打击上官家之机,与上官毅之结盟,暂时化解以前恩怨,终于定下了一石三鸟之计。”
“这第一鸟就是攀上了上官世家这门亲事,上官一家世代为将,军中大权尽揽其手。洛相以前最不安心的怕就是手中虽握有朝政大权,但却无兵,犹如高空建屋根基不稳。可这次借皇甫朔推动之力,洛相轻易地就搭上了上官家,一年以来,洛相从中获益不少吧,至少现在西华军中应该也有了不少的洛相亲信。”
“第二只鸟,乃是探出了洛相党中的奸细。皇甫朔登基已有九年,势力渐张,恐怕在洛相身边也安插了不少奸细,只是他们隐藏的太好,洛相根本无法查出任何证据。奸细就在身边,随时都可以给自己致命一击,洛相怎能熟视无睹?所以,洛相便利用皇甫朔的这次削权,将计就计,假装失势,让皇甫朔的人自动暴露身份。这招果然有效,洛相刚达朔方,朝中局势就大变。洛相党中的吏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立即遭贬,而刑部侍郎却因功升官,毫无疑问这位刑部侍郎就是皇上安插在洛相身边的奸细了。然后,洛相再依刑部侍郎这条线查出所有奸细,如我估计不错,奸细名单早已在洛相手中了。”
洛谦冷笑不已:“太子的消息好灵通,我都不禁要怀疑,太子是否也在洛某身边安插了眼线呢?”
拓跋阳继续道:“不过,本太子最佩服的却是这精妙的第三只鸟,就是复权。自古以来官场之上,一降一升才更能彰显权势。洛相就是要告诫皇甫朔,西华朝离了我洛谦一日,便要天下大乱!煌煌上朝里可以没有你皇甫朔,但却不能少了我洛谦。”
“洛相遭贬朔方,由明退暗,颠倒乾坤。国家稳定无非两个方面,银钱和军队。洛相在离京之前,早已将这两方面之事安排妥当。银钱所属户部,而户部之人都为是洛相曾经为吏部尚书时提拔的亲信,对洛相忠心耿耿,所以洛相想对银钱下手不难。若我推测不错,今年秋收之日,西华国内各地将会纷纷上报粮食欠收,州府税银不足。恰是皇甫朔国库无银,因为洛相在离京之时,带出了二十万两白银,国库早已被掏空成了一个空架子。”
“其二,关于军队,洛相也是用心良苦,通过上官毅之及马如龙联系上我的父汗,达成协议。洛相给我父汗白银二十万两,请我父汗出兵假意攻打西华边境。洛相好计谋,用皇甫朔的二十万两替你攻打皇甫朔的城池。”
“洛相利用这双面夹击,迫使皇甫朔不得不向你低头,重新拜你为相,来解决你制造出的内忧外患。只是洛相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拓跋岂肯甘心成为洛相手中的一枚棋子?既有了银两,军需充足,我拓跋自是要奋力一战。”
洛谦讥笑道:“看来王子还未弄清何是螳螂,何是黄雀?”
“洛相怕是假壮肝胆吧!”拓跋阳道。
洛谦讽刺道:“太子向来夜郎自大,总以为拓跋无人可出其右。
拓跋阳脸色大变:“你还联系了他。我早知他右贤王心有叛逆,却不想洛相竟与他也有交情。”
洛谦叹道:“你不如皇甫朔,他毕竟当了九年皇帝,岂是泛泛之辈!”
拓跋阳阴恻笑道:“皇甫朔当然有手段,他劫了洛相运往朔方的白银。二十万两银子分两路,却被皇甫抢下一路,丢掉十万两。”随后又惋惜道:“只可惜啊,皇甫朔还是败了。虽说洛相低估了皇甫朔的实力,而陷于困境;但皇甫朔却忽略了完整的一个人,而导致自己被逼入绝境。”
洛谦淡道:“哦,是谁?”
拓跋阳快速道:“洛相之妻,大将军之女,西泠柳庄的上官扶柳。皇甫朔没有料到,怕是洛相也没想到,这场龙争虎斗的关键竟是洛夫人!”
两人招数快至极限,砰地一响,两人双掌相抵,之后各借对方劲力向后跃至帐篷东西二角。一场激斗后,洛谦与拓跋阳皆是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倒叫人觉得刚才的拳脚乃是幻觉了。
洛谦微皱眉峰,清声道:“太子知道的事情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内子对方才太子所说之事一概不知,她也不是成败关键。”
拓跋阳显然不信,冷笑道:“洛相又何必急于替夫人清脱呢?若无夫人,我拓跋帐中的十万两雪花白银从何处得来?”
拓跋阳左脚上前,踏移半步,右手至腰间缓慢推出:“皇甫朔竟忽略洛夫人,他当然必败无疑。人都道:西泠女儿厉害挣下西泠柳庄半壁产业,但殊不知,这西泠女儿身后的洛夫人才是个中高手,掌控了江南银钱。想必洛相从中获益不浅吧?且不论那十万两,就单论从洛夫人人脉中得到了武林盟主龙傲天和西柳钱庄柳云的支持,足以让洛相在与皇甫朔的斗争中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这等奇女子又怎能不是左右大局的关键人物呢?”
洛谦出手也极慢,左手在胸前缓缓地划了半个圈,封住了拓跋阳的右手。
此时,洛谦面色变得凝重,气势迫人,沉声慢道:“洛某最后提醒一句,也要太子记住。扶柳与朝中任何事情都没关系,太子以后也不能将她扯入。”
拓跋阳左手至下而上的掠起,这一动作竟比刚才更慢,可是他左手中却隐隐含有白光。拓跋阳咧嘴一笑:“洛夫人拿出了十万两就脱不了干系。只是洛夫人女中陶朱,本太子很荣幸可以请到夫人作客王庭,也非常希望夫人可以为拓跋出一分力。”
洛谦不再回话,只是眼神冷峻森然,盯着拓跋阳不放。洛谦随后右掌一翻,直斩拓跋阳左手手腕,掌中闪有森森然的银光。
拓跋阳急抽回左手,叫道:“洛相何必动怒,痛下杀手呢?”
洛谦冷哼一声,右掌直撩拓跋阳左胸,掌心似是透明。拓跋阳变得面色凝重,不再言语,双掌发出金光,对上洛谦的双掌。
一时间,帐篷内劲风大作,将两人衣袍猎猎吹动。
二人双掌之间光芒大盛,一股炙热之气从帐篷缝隙中倾泻而出,直拂上我的脸,烫得我双颊通红。
一炷香时间后,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响起,拓跋阳抚胸踉跄后退几步,吐了一口鲜血。洛谦亦步法章乱地向后急速倒退,直到用手扶住书案,才堪堪停住。
拓跋阳抬袖一抹嘴角鲜血,狞笑道:“洛谦就算你武功盖世,也休想逃出这北斗辰阵,就等着困死在拓跋吧。”
洛谦毫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冷眼相对,拓跋阳大笑扬长离去。
拓跋阳刚转身离开帐篷,洛谦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犹如纸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刹那间,我的心好似有千百把刀在割,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终于我知道,有些感情压制不了,也控制不住!卒子开始淌过那湍湍楚河,无法无天,爱上了对岸那个如迷般的男子。
不可遏止的痛楚袭遍了我的全身。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夜探营(三)
血自他唇角蜿蜒而下,滴在衣襟处,溅开,如破碎的血玉。
猛地腰间突紧,泓先生已带我腾如半空中,轻巧一转身,飞离了帐篷。泓先生足尖一点,全力施展轻功,远离拓跋王庭向东方奔去。
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悬坡之上,泓先生才将我放在了草地上。其实,这段时间内,我早已麻木没有任何知觉,满眼都是洛谦嘴角边的刺目鲜血。
看着我痴痴傻傻的表情,泓先生一声幽叹,手指灵动,解开我周身穴道:“洛谦无事,只是比武真气消耗太多,导致气血不顺,才呕出几口淤血。只要运功打坐一夜,便可恢复原样。”
一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疼痛的,庆喜的,心酸的,欢愉的混在一起,自己也辨别不清了。
这时,泓先生清声朗道:“一别中原九年,长安人才辈出。这一石三鸟之计,端的是老辣无比,我倒也要自叹不如了。如今后生可畏啊,也低估了拓跋阳,想来他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识破了这惊天大计。”
听得泓先生的清朗之声,似乎其中蕴含温润内力,使人清宁安神。
我随清声缓缓平复心神,接道:“拓跋阳的确有过人之处,但以他的眼力尚不足以发现洛谦身怀武功。”
泓先生略一惊,继而笑道:“丫头总算是回过神了,你是如何看出拓跋阳尚差火候呢?”
我沉吟一声:“拓跋阳性情急躁,做事急于求成,倘若是他从洛谦呼吸中发现破绽,定不会等到今夜才挑明。如果扶柳猜得不错,应该是泓先生发现洛谦会武,然后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拓跋阳。”
泓先生笑道:“丫头越大越聪明了,这才不愧是我诸葛天权门的传人!的确是我发觉的,但是却无法肯定洛谦出自何派,所以故意将此秘密透露给拓跋阳,就是要让他替我打上这一架,从而好让我看出洛谦的武功来路。”
也不愧为武乡侯之后的诸葛泓,这投石问路之招使得精妙。我凝望着泓先生,淡笑道:“想必现在先生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泓先生一点清瘦的下巴,道:“拓跋阳使得是西域密宗的无相大印掌。这套掌法刚猛威武,世上少有掌法能与之一对。可洛谦却是硬接下了这一掌,还将拓跋阳震得呕血。这等纯厚掌法也只有春风化雨功!”
“春风化雨功本是至柔至和的无上内功,在武林中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因此神功需心静如水苦练十年,十年内无喜无怒无嗔无怨,极难练成。几百年来,练成者也不过寥寥几人。上一位以春风化雨功威震武林的乃是北侠白飞,可白飞早已隐退江湖六十多年了。这洛谦与白飞有何渊源?他又怎么练成春风化雨功的呢?”
泓先生最后两句直指与我,我亦摇头道:“我也是今夜才知道他会武功,更不晓白飞与春风化雨功是何人何物。”
泓先生应早从刚才我的惊讶中知晓我完全不知内情,只是怀着侥幸问了一句。见我摇头,泓先生仍有一丝失望,继续道:“白飞乃是六十年前的武林高手,与我爹并称为北侠南侯。当年,北白飞,南诸葛,威震武林,无人能敌。”
“江湖传闻中,白飞曾追杀一名江洋大盗,至大理时,三掌击毙大盗,但却也中了恶贼临死前放出的剧毒。白飞心知命不久矣,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静静离去,就来到了大理郊外的密林中。也许是老天有眼,北侠命不该绝,恰在毒发之时,巧遇迦南教圣女。圣女心善,见中毒之人自是全力解毒。这二人,一个是少年英侠,一个是妙龄少女,相处久了自然就生出情愫。五年后,北侠携圣女隐退江湖,过着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
只羡鸳鸯不羡仙固然美好,但这故事中白飞的妻子却是迦南教圣女。那日,我身中落红梅,用的就是迦南教特有的青尾毒蝎解得毒。当时,我还以为是洛谦权倾天下,派人四处寻得青尾毒蝎。可照泓先生所说,春风化雨功与迦南教,这其中只怕还大有渊源。
我疑惑问道:“迦南教又是什么教派?”
泓先生道:“这迦南教一直以来就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教派,大家都只知迦南教的总坛在云南境内,却无一人知晓其具体的方位,知道的怕也是早被毒死了。”
“迦南教教众极少在江湖行走,但名气却是极大,那是因为迦南教中的个个擅长使毒,常杀人与无形,使人防不胜防,江湖中人皆闻之色变。迦南教之盛名来源于镇教之宝,五种剧毒。传闻这是天下间最毒的五种毒物,分别是蓝斑蛛王,黑爪蜈蚣,青尾毒蝎,红冠金蛇,还有一种毒中之王,却是无人知晓,只有迦南教教主代代相传。”
虽然泓先生讲得极为平淡,但我却听得心惊胆颤,因为我曾亲眼见过青尾毒蝎的恐怖模样,还被它蛰过一下。此时,坐在草丛中听泓先生的描述,似感觉迦南就在身边蠕蠕而动,直惊得我额头冒出一层薄薄冷汗。
这时,夜风凉凉吹过,轻轻带动我已经微湿的衣裳,冷得我身子微微颤动。
泓先生见我颤抖,温和一笑,将手掌置于我头顶百会穴,顿时源源热气不断涌入:“女孩儿们的就怕这蛇虫鼠蚁之类的,不想扶柳丫头也怕得紧。迦南教不常现于江湖,况且极少人见过迦南,难免有点儿以讹传讹,夸张地吓人。”
全身渐渐暖和,我撇嘴道:“聪明的丫头就不能怕小虫子了?”
泓先生撤了掌,笑言:“丫头嘴利,看来是完全恢复了。”
我轻轻一笑,道:“扶柳无事,只是先生怎么到了拓跋,还成了国师呢?”
泓先生的棕色眼眸忽变得闪烁不定,嘴角笑容凝固,一声长叹,怅然转身。
月朗繁星下,泓先生立于山坡边沿处,清风徐来,吹起青衫飘然入空,似乎整个人就要溶入了这漫漫长夜中。
幽白月色下,凄凄长草中,不知怎么的,只觉得泓先生的背影散发出一种彻骨的忧郁寂落。
良久,我与泓先生皆不言语,这小小的山坡上一片静谧。
“扶柳,”泓先生的声音似乎从远方飘荡而来,带着一丝无奈:“听说过胭脂碎吗?”
胭脂碎,胭脂碎,新月黄金玛瑙簪子,那个将我带入这个尘世的胭脂碎,我怎能不知呢?胭脂碎正是让我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只是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它,不由地神色大变,低声惊呼。
泓先生背对我而立,瞧不见我的惊变脸色,但这细微的惊呼声却逃不过先生的耳朵。泓先生身子微微移动,声音些许颤抖,带着一丝惊喜:“扶柳你知道胭脂碎是吗?”
事关重大,我努力调整心神,镇静说道:“扶柳也是第一次听到胭脂碎。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奇特,才讶了一声。碎,玉碎,将完整的东西生生分散,胭脂碎,听着就让人心底升出一股凄凉之感。”
如何能将这件事情从实告诉泓先生,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亦不会相信这等离奇之事,仅凭一支簪子就可以穿越时空回转千年。
泓先生落寞一声轻笑:“是我太敏感了,你从未来过格尔沁草原,又如何得知胭脂碎呢?”
泓先生一甩长袖,身旁的灌木连根拔起,冲入空中,分散成为根根枝条。泓先生飞身一跃,握起其中一根最长的枝条,迎着银白月光,潇洒挥起剑招。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蓄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苍凉歌声随着剑招缓缓消音:“丫头,知晓此曲的来历吗?”
我微微一笑,当然知晓:“昔年西汉名将霍去病率军大破匈奴,连取祁连山焉支山,直至狼居胥山封禅。匈奴人从此被迫移居漠北,创作此曲以寄托丢失祁连山焉支山的悲痛。”
泓先生缓缓道:“传说这胭脂碎就出自于盛产胭脂的焉支山中。”
我追问道:“先生可见过胭脂碎?”
“不曾,只是在拓跋常听人谈起。可每个人的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上古宝玉,有人说是千年奇石。但所有人都说,胭脂碎就在拓跋可汗手中,代代相传,保佑拓跋繁盛。”
“难道先生就是为了胭脂碎才到拓跋王庭的?”
“嗯,可五年以来,我搜遍拓跋王庭也未曾发现它。”
“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胭脂碎呢?莫非它真的有什么神奇功能?”
泓先生叹道:“传言胭脂碎有颠倒乾坤,逆转星辰之能,也许可以利用胭脂碎逆转时空…”
“逆转时空!”我忍不住地叫起,原来这世上真有胭脂碎。
泓先生对我的惊奇反应不再追问,只是认为我忽然听到如此荒诞的传闻而不可置信。
理了理脑中的思绪,我犹豫问道:“难道先生想利用胭脂碎的力量,逆转时空,改变往事?”
泓先生幽幽叹道:“也许我真的只是比上官毅之晚见到依依而已,若倘真如此,我为何不试?我早遇依依,依依或许就会改变心意了!”
竟不想泓先生痴情至斯,我轻叹道:“若是这样,这世上就不存在上官扶柳了。”
“丫头不存于这个世上了,去疾也不存在了,所有的事也不存在了…”泓先生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喃喃自语:“现在的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了。星辰剧变,所有的人将会消失…”
忽地泓先生仰天大笑,笑声魄落,随后又极快的舞起剑招,树枝狂风般卷起茂密深草,在泓先生的身旁簌簌落下,狂魅似网,缠了泓先生一身。
泓先生惨笑,声音震耳:“可叹,我诸葛泓研学一生,竟连这等基本的道理也未曾明白。”
“改变往事就是毁灭现在!”
改变往事,就是毁灭现在!那我们穿越时空而来,是否也曾改变了历史?
我不可抑制的颤声急问道:“那胭脂碎存在的意义又是何在?”
泓先生挥起衣袖,将树枝远掷,直插入地底:“若是胭脂碎真的可以改变星辰,那它顺天意而为颠倒乾坤,就是要维持这个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就是要维持这个世界运行下去。
或许事实就如泓先生所说,原来的世界出现了裂痕,胭脂碎顺天意,逆转时空,就是要改变要弥补,让这个世界维持下去。
“丫头,阵法学会没?”泓先生已恢复常态,如玉清淡。
“差不多吧…”
“差不多?”泓先生疏眉高挑。“十天后丫头若是通过了天权考验,想要先生做什么呢?”
我轻咬唇角:“丫头想请先生为他疗伤…”
泓先生敛眉道:“救他?”
我轻点头:“必须救!刚才先生也听到了一石三鸟之计,我,上官家,柳家把全部身家性命尽押于此。所以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与洛谦一定要活着离开拓跋,回到西华。”
泓先生浅笑道:“怕是理由不止这些吧?”
我眼睑下垂,默默不语。
“他的伤倒是小事,只是如何回西华?”泓先生继续道:“想逃离拓跋王庭不难,难得是如何过戈壁穿沙漠,逃脱掉拓跋阳的追捕,安全抵达朔方。”
“拓跋阳武功虽是一流,但却并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他最擅长追踪之术。拓跋人从小与马为伍,对马常常比对人更为熟悉。拓跋阳更是其中翘楚,天赋异禀,可以仅从马的脚印推断出马奔走的方向,甚至还可以估出马上负重多少,已走了多少时辰。因此要想逃脱他的追捕可以算是难于上青天了。”
“不过,这事虽难,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等上一段时间,便是七月十五,是拓跋人的传统节日拜火节。到时候拓跋人举行盛大庆典,场面难免混乱,是逃脱的最佳时机,到时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杨柳心(一)
草坡上,泓先生手执断枝,又舞了一套剑法。
“丫头,记住了几招?”
我无奈摇头:“丫头没有学武的天赋,记下的不足两招…”又垂下眼眸,沉默一会儿,才抬头莞尔:“泓先生,这世上保命的不是武艺,而是头脑!先生对此应是最为了解,也不要逼丫头练武了,说不定丫头花架子一出,真的堕了诸葛家的盛名!”
泓先生甩手抛掉树枝,抿唇浅浅一笑,眼里闪过几许无可奈何:“第一眼看丫头就知道不是一个练武的料,不及流苏一半天赋,骨骼太细受不住练功的苦。”
“是啊,丫头懒着呢!”我眨着眼,铃铃笑出声:“以前在一品竹时,就常背着先生和云表哥偷偷去清茶溪摸鱼,连功课都是哥胡乱帮做的…”
“去疾好吗?”泓先生琥珀似的眼里滑过淡淡的期翼,却问得小心翼翼。
我猛地点头:“好,哥很好!早几年前就当上了骠骑将军,骑马扫视三军,威风十足!”
“他还是入了官场…”泓先生眼中的绚丽骤然消散,手臂轻颤,缓缓地抚摸上我的额头,直到手指滑过我肩后的发尾,才淡然道:“丫头,如今再也没有竹林里的去疾了,以后也不能像个小孩依靠着他。他现在是披甲执剑的将军,剑锋锐利,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身边人,丫头,离远些…”